昨天弹窗,报复性行为就是晚上8点之后下楼,一路向西骑行30多公里。
因为不自觉追着一弯晓月,本想骑到永定河边去,却不断迷路,索性不再看路,漫骑下去。
时宽时窄的路上不见什么人,偶有公交车开过身旁,仰头向车里张望,尽是空荡。
昨夜杨絮柳絮似乎格外多,抬头看着远远的月亮和漫天飞絮,总想起“六月飞雪”之典。
骑到一处暗深不见底的爬坡路,决定回转。调转车身,向自以为的来路骑去。
经过一段四周树木稠密处,车声少了起来,遇红绿灯停下,拿手机看了看微信,宏伟发来语音,说起她一个同学肝硬化,因为疫情原因住不进好医院,只能被一个简陋的小医院收治,谁知好好的进去,几天后竟不治身亡。
在国外住了几十年的她完全不理解为什么疫情并未造成国内大量人员住院死亡,反而让一个人住不进好医院,并且就此死去了。
我听完不知从何说起,呆了几秒钟,看了看周围,说“我给你看看故乡明月吧”,用手机拍了15秒视频给她,特意说“看,这里很美,还有个小亭子。”
发完视频,顺手打开地图,原来自己在八宝山公墓区域。
认了认路,再次调头,一个女人在十字路口烧纸,火光映着她的脸,漫天飞絮狂舞,我慢慢骑过去。
快10点,又接到街道电话,再次核实我是否去过风险地,心平气和回答完,临要挂电话时,终于忍不住,以无比平静的口气问她:
“你们明明知道这么多人都搞错了,为什么不取消弹窗?
这究竟是为了公众好还是在给公众制造麻烦?
如果有人家里没吃的了,突然弹窗了没法买食品怎么办;
如果有人突然重病,因为弹窗没法去医院怎么办?
你们说数据不是你们负责,你们说系统可能有错,你说的我完全理解,我只想问你一句,你觉得谁应该承担责任?
现在每个人都眼睁睁看到问题了,但都说着这不是我的责任,于是最终的结果就是老百姓承担所有错误的后果;
……
你不用回答我,我知道你回答不了,我也知道你可能比我还清楚有多少问题,人人都知道,但事情还是这样,你说这是不是个问题?”
对方一直在“嗯,是,对,我也没办法,我们也不负责这一块……”
挂了电话,坐路边看了半天月亮,起来接着往家骑,骑一段,停一会儿,发会儿呆。
快到家时,在一个路口突然听到巨大广播声,播放着北京感染数据,扭头,一个老人拖着个小拉车蹒跚而行,小拉车上一个松垮垮的白麻袋,整条马路上只有我跟他,停在那里看他极慢地挪到一个垃圾桶前,打开盖子探身进去翻捡半天,找出了个什么,哆哆嗦嗦地塞到嘴里吃着。
回家,洗澡,睡觉。
早晨醒来,打开手机看,弹窗还在,决定再去做一次核酸。
客厅里的芍药又开了两朵,尽管无根,却肆意绚烂地绽放着,花朵大过我的脸,淡粉色的花瓣重重叠叠,无尽繁华。
小区多功能厅的核酸检测点已经撤了,记得告示栏说南门外有检测点,过去一看帐篷还在,却人去账空,问边上饭店工作人员,用我听不大懂的方言连说几声,好像是说:不在了不在了。
转身找辆共享单车又骑到社区。
还没到,已经远远看到队伍排到马路上,下车过去,原来摆了桌子堵在门口,人们排队领承诺书,扫了一眼承诺书,都是填好的,每张上都按着血红的手印。
问我这种情况怎么办,桌子那边的人忙不暇给,过了半天才听到我的声音:“你,上楼去!”,我自己把桌子移开一点,厕身进去上楼。
二楼走廊摆着一排桌子,几沓纸,一个打开的印泥盒,几个人正趴在桌子上填表,一个五六十岁的女人大声质问:“去了个莲花池公园就跳弹窗!我是犯法了我还是怎么了?!你们有什么资格随便就给我弹窗?!今天这多少人因为逛了个公园就弹窗了?!你们张嘴就不知道,你们不知道就有理了!?这是什么政策?!”
桌子那边两个工作人员帽子护目镜,我走过去,站质问大姐边上说:“您问得对。”
大姐没顾上搭理我,接着大声质问,音量越来越高,几乎声嘶力竭,另一个工作人员不断厉声回复:“你问我没用!我回答不了你!”
随着质问方越来越高的音量和愤怒的情绪,回答者也吼了起来:“我告诉你!你要搞明白,我是给你提供服务的!不是回答你的问题的!”
“你这叫提供服务?!你这什么态度?!你叫什么名字,你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一直在录音!”大姐吼。
“你随便录!有本事你就录!”女工作人员吼。
“你叫什么名字,你敢说吗?!”大姐问。
“她们都姓共。”边上一个五十几岁穿件看起来白不白灰不灰黏乎乎T恤衫的男人接茬儿说道,一副识大体的口气:“你这是为难人家,人家在帮你解决问题,大家都不容易。”
我看了一眼男人,转头对大姐说:“我支持你。”
我的声音淹没在两人激烈的争吵中。
另一个工作人员让我填承诺书,我看了一眼要拍照,她伸手拦:“不能拍。”
“我要签字按手印的东西,你们能当成证据,我自己为什么不能拍?”
“这是规定。”她的声音未落,边上一声尖叫:“打人啦!你敢打人?!”
扭头,质问的大姐被另一个女人挡住,那个对吼的女工作人员一把扯下帽子和护目镜,从拦着的女人身后向前窜着作势欲扑。
“你再碰我一下试试?!你再碰我一下试试!!你再碰我一下我就立马躺下不起来你信不信?!你还敢打我!”
“我打你了吗?!我打你了吗?!我怎么打你了!!”
两个人都作势要扭打,却谁都不伸手。
看了看,根本不用拦。
我低头填承诺书:保证我没乱走、不犯罪,保证做个良民,保证承担法律责任,然后按下手印。
按手印时,我突然抬头看着那个女工作人员说:我按个血手印怎么样?
她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护目镜后的眼睛瞪了起来,一片茫然。
检查我的核酸结果时,发现我的核酸记录竟然是混乱的,4号、5号两天都显示了结果,但不知道哪里不对,她问我“你是不是少做了一天?”
“我最近只做了一次。但这里有两个结果,我不知道为什么。”
“算了,你填个社区报备。走吧。”
“然后呢?”
“然后就给你消了。”
“我不用再来?不用做任何事?”
“不用,等着系统消了就行。”
转身要下楼,才发现吵架的人已经走了。
出了社区,外面还在排着长队,人群嘈杂地挤在一起。
“去了个公园就弹窗了,这什么玩意儿啊!
我根本就哪也没去,也弹窗了!
……”
弹窗阻止我们接触一切可以为我们提供生存资源的地方:单位、超市、商场、小卖店、坐公交车……
同时,弹窗也让我们一辈子都没机会走近的陌生人,此时挤作一团。
回家。
下午一个朋友微信问我,健康宝弹窗什么样,打开健康宝想截个屏发过去,却发现弹窗消失了。愣了一下,心里毫无喜悦,更没有什么轻松。
“你没机会学习了,我的弹窗没了。”
过了不到五分钟,对方又发来消息:“手机被监听了解用户需求,提供了我一个沉浸式学习机会,我出弹窗了。”
“为什么?”
“不知道。”
写到这里才想起,早晨看微信,各种大大小小的群,几乎每个群都有一干人说自己被弹窗了,不少是天天做核酸的人,没人离过京……大家互相在问对方是第几弹,交换着消除弹窗的攻略。
对于这个新世界,我们一无所知。
对于这个新世界,我们无所不知。
瞎嘚嘚时间
最后,分享个视频
今天看的时候,眼泪突然掉下来
看完把视频发给宏伟,她晚上甩我一个视频:上海一对夫妇,被怀疑晚上放国际歌,被警察上门带走调查,妻子把执法过程录下来发到网上,夫妻俩不停在说:我们没有放国际歌,国际歌有什么问题?
没有人回答他们。
国际歌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
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奴隶们起来起来
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
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
我们要夺回劳动果实,让思想冲破牢笼
快把那炉火烧的通红,趁热打铁才能成功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是谁创造了人类世界 是我们劳动群众
一切归劳动者所有,哪能容得寄生虫
最可恨那些毒蛇猛兽,吃尽了我们的血肉
一旦把他们消灭干净,鲜红的太阳照遍全球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