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档案馆》讲述中国审查与反审查的故事,同时以文字、音频和视频的形式发布。播客节目可在 Apple Podcasts, Google Podcasts, Spotify 或泛用型播客客户端搜索“404档案馆”进行收听,视频节目可在Youtube“中国数字时代· 404档案馆”频道收看。
欢迎来到404档案馆。在这里,我们一起穿越中国数字高墙。
自3月1日上海出现第一例奥密克戎病例,到三月底开始局部封城,再到四、五月份的全域封城,将近2个月的时间里,上海人经历了饥饿、死亡、方舱、硬隔离、有病无医、有家难回、亲子分离、精神崩溃,再到宠物被活活打死、防疫人员撬锁入户消杀……漫长的两个月之间,出逃成为很多人的迫切愿望。
【404档案馆】第93期:视频里的“清零”(1):上海人的哭声
【404档案馆】第96期:视频里的“清零”(2):上海人的呐喊与抗议
【404档案馆】第98期:视频里的“清零”(3):上海人的嘲笑声
【404档案馆】第103期:上海日记——上海封城中的个体经历与记忆
【404档案馆】第107期:艰难的自救:上海封城中的居民互助与自组织
今天,我们来关注努力逃离上海的人们,看看一些人是怎样成功逃离了这里,而另一些人又如何经历了挫折和失败。
一、在前期严格的封控之中,哪些人可以离开上海?
锡兰,一位中国-比利时混血的Youtuber,在4月29日发布了题为“我逃离了上海”的影片。片中,除了分享他是怎么离开上海的,锡兰花了更多的时间来表达对上海防疫政策的不满。
他说:
让我感到最奇怪的事情之一是:一开始封到4月5日…大家都同意了,大家都接受了。
5号之前,大家都在想着,5号是不是要解封,然后5号到了,没有解封,然后大家都在等,什么时候能解封…… 总得有个确切的日期吧?结果没有,没有一个确切的日期,没有任何人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出来…… 然后大多数人的物资只准备了4天,4月5日之后吃什么,没有人知道。
拥有比利时护照的锡兰成功离开了上海。和他一样曾经居住在上海的英国摄影师安东尼·里德也走了,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的驻华记者戴维·卡尔弗也走了。
但不是每个外国人都如此幸运。
4月28日,一位被困上海的外籍人士绝望地冲出隔离大喊着“我要死/I want to die” 的视频,流传到网络上。视频里,他企图闯过“大白”布置的封锁线,但最终被多名防疫人员制服。
5月15日,在一段广为流传的视频中,据传是在广东珠海海关,两名外籍人士被多名防疫人员在地上粗暴地拖拽。事件具体原因不明。
在封控期间成功逃离上海的人中,最知名的莫过于阿里巴巴的高管贾扬清。
4月14日下午,贾扬清在Facebook分享了自己如何从上海逃亡回到美国加州的经历。
他说:
我在上海的最后72小时,是我一生中最难忘的经历,充满了封锁,食物短缺、社交媒体混乱、自我组织的新冠测试,和被隔离的人分享最后的啤酒,找一个‘有关系’的人拿到通行证,凌晨四点,坐在货车的后座,穿越寂静之城,以‘心照不宣’的方式通过警察检查站,帮助一位在机场滞留了两天没有食物的女士,最终,在跨越太平洋的美联航飞机上常规地睡上一觉。
周一,在我从上海浦东机场起飞 45分钟后,美国驻上海领事馆命令所有的工作人员和家属撤离回美国。
这篇分享在Facebook的“劫后告白”一经发出,立即火遍了墙内外网络;许多人质疑贾扬清的特权,致使这起“晒逃离”的戏码最终演变成阿里和中国政府的大型公关事件。
之后,贾扬清通过朋友圈“辟谣”,称离开上海是因为看病,甚至重点解释了该段文章中,最具争议的词组“with connection”。 这个英文词组,带有暧昧的“走关系”的意思,而贾扬清却解释说:“是因为打不到网约车,所以找朋友联系了一辆出租车去机场。”
当然,也有许多英文博主在之后讲解了这一单词的使用方法,他们都不认同贾扬清的解释。
不是外国人,也不是阿里高管,“离开上海”似乎成了一种奢望。
5月9日,微信公众号“BIE别的”发表了题为《一场漫长的上海逃跑计划,中断在浦东机场》的文章。文章作者采访了滞留在上海浦东机场的旅客,探寻他们是因何来到上海,又怎么靠着仅有的资源,生活在浦东机场中。
采访者发现,有人已住在机场滞留数个星期,有人每天盯着手机抢票,但不幸地是,最后每一张机票或车票,都会“被退票”。他们像薛定谔的猫,永远在“能离开”和“不能离开”中纠结,滞留在机场反倒是稳定的“主旋律”。
其中,一位被称为“方舱大叔”的滞留者来自山东烟台;他来上海做志愿者,曾在方舱医院做保安,如今因为父亲身体不好,大叔选择提前回家。
住在上海的德国网红阿福,在记录自己“离开上海”的影片里,也恰巧拍到了这位“方舱大叔”。
微信公众号“BIE别的”的文章称,这位方舱大叔单是抵达浦东机场就要面对重重难关——他先是徒步,之后又骑了共享单车、电瓶车。他的经历和网上许多“逃离上海”的人一样,离沪者都只能选择用徒步,或是骑共享单车来到浦东机场;几乎没有司机愿意载客,也没有出租车能轻易地突破警察的封锁线。
文章写道: “方舱大叔甚至要手脚并用,爬过铁丝网,并巧妙地躲过值守的警察”。
这与网上流传的各种信息不谋而合——4月10日,上海为防止民众逃离上海,甚至在高速公路上使用“生命探测仪”,检测卡车里是否藏人带离上海。
虽然有许多人像方舱大叔一样——历经难关来到浦东机场,但他们也只能滞留在这,动弹不得。
二、在官方宣布“解封”之后,离开上海也并不容易
5月16日是上海官方宣布 “解封” 的第一天,许多人害怕 “政策转弯”,在第一时间就选择离开上海。虽然当天火车已有离开上海的班次,但要成功到达火车站绝非易事。
微信公众号MotherTree在5月18日发表了文章《今天被称为“离沪潮”,有人为了回家徒步几个小时到虹桥火车站…》。TA写道:
有的人是支付了 500 到 1000 的高价车费,简直难以让人相信,从你的住处到火车站堪比某些地方的机票价格。有的人骑行几个小时,穿越上海的大街小巷。更有人甚至从浦东走到虹桥火车站,其离沪的决心之大令人倍感唏嘘。有人一路过关斩将,经过层层审查,穿越艰难的隧道,每个人的经历都可以拍部电影了。
这段话,是解封后离沪人的缩影。中文互联网上流传着许多“离沪”视频:高架上,人人带着行李迁徙;火车站外,望不见底的人流绵延数里。诸多报道都记录了这场浩大的“大撤退”。
微信公号@MotherTree也记录了离沪者犹如闯关的经历:
我是四点半就起床了五点就出门,步行到达的火车站。可是在导航提示只有600米的时候,有人告诉我这里的路被封了,他说只能绕道过去,要再走5公里。终于碰到一个快递小哥,我一顿猛求让他带我上高架。奇怪了,导航只会绕来绕去,却无法达到火车站。被逼无奈只好对着火车站的方向猛开,都不知道怎么闯过来的,最终我徒手翻过挡在进站口的栏杆,到达了排队的地方。
……正式进口的地方排着漫长的队伍,但是离我发车只有20分钟了。此时我已经不要脸的疯狂求人插队,10分钟后我终于进入了候车室,狂奔到站台,在进入火车前我感觉两条腿都在颤抖,它们抽筋了。
5月16日,有6000人像TA这样艰险地离开上海。但他们手中的火车票,却来之不易。根据媒体澎湃新闻的报道,每张黄牛票加价高达2200至3500元人民币。
澎湃新闻的记者还就“如何买到票”在火车站采访了离沪的学生。面对采访,有学生支支吾吾地问:“挂…挂软件,这是可以说的吗?…… 还有黄牛,这是可以说的吗?”
这段影像,随后火遍了中国互联网。
另外一个名场面,则出现在5月18日,还是出自澎湃新闻对离沪学生的采访。
视频里的澎湃记者问离沪的学生:封控期校园里的生活怎么样?两位女大学生齐声回答“不太好!” 另一个男学生补充说:“行政系统半瘫痪!” 随后记者尴尬地草草结束了这个话题。
也有人选择开车回老家:一位来自大庆的梁先生,从网友手上低价买入一辆二手车。他先是骑了30公里的共享单车提车,随后开着这辆二手车从上海出发,花了整整两天两夜,回到了中国最北方的省份——黑龙江。
除了上述的开车、坐火车、坐飞机离开上海,网上甚至流传着这么一个视频:有位男子自制泡沫木筏,希望借此划回江西老家。
有好心人劝说他:“你这个是回不到江西的!等会儿会散掉的。真的,不能走,不能走!”男子答:“散掉了就游泳啊!”
三、未来,谁还会留在上海
5月10日,端传媒发表了《沪上老外:封城后我开始思考, “怎样逃离曾经深爱的上海”》一文。根据这篇报道,生活在上海的苏格兰人韦侃仑,开始考虑离开上海:
长达一个多月、持续至今的封城,改变了这座城市的面貌及其吸引力。目睹封城期间‘各种离谱现状’后,韦侃仑和中国妻子开始‘商量人生旅途下一站’ :‘这段时间我们在思考一个问题:该怎样逃离我们曾经深爱的上海。’
而另一位法国人菲利克斯则说道:
十里洋场上,法国梧桐下,来一杯咖啡,聊一下文学、艺术,这在过去的上海简直司空见惯。但我现在才明白,这其实就是一出悬浮剧——看上去很美,但随时可能落下来,让你摔倒在现实里,被铁拳迎面来一下。
外国人可以选择离开上海,那来沪打拼的中国外地人呢?
在知乎上,有这么一个提问:“上海解封后,会大量出现「沪漂」慢慢地离开上海吗?”
这个提问一共吸引了2000多人回答,其中大部分人认为在境外资本离开上海后,“沪漂”们自然也没有理由留下。
其中一位高赞回答说:
上海此次疫情估计要折腾半年……很多人会被辞退…… 他们会被迫离开,回到家乡,或者换一个一线城市重新出发。
有钱人经过此次疫情,震惊于“自己竟然沦落到有钱买不到菜的一天”,券商的首席竟然落魄到要在抢菜群里询问一只鸡的下落。
当然,我们可以相信,上海还是上海,有人离开,可能也会有人来。不过不管怎么说,以此次疫情为分水岭,新上海与旧上海,会是不一样的两个城市。
更多阅读:
【404档案馆】第110期:视频中的“清零” (4):与公权力“理论”的抗争公民
【404档案馆】第108期:“持不同医见者”— 新冠抗疫中那些勇敢说不的中国医生
【404档案馆】第107期:艰难的自救:上海封城中的居民互助与自组织
【404档案馆】第103期:上海日记——上海封城中的个体经历与记忆
【404档案馆】第102期:“连花清瘟19年,没有错过任何一次灾难”:一款“国民神药”的台前幕后
【404档案馆】第93期:视频里的“清零”(1):上海人的哭声
【404档案馆】第96期:视频里的“清零”(2):上海人的呐喊与抗议
【404档案馆】第98期:视频里的“清零” (3):上海人的嘲笑声
【404档案馆】第89期:上海“大清零运动”:被控制的与被清除的
【404档案馆】第92期:“没有死于新冠,却因新冠而死”——念出上海疫情逝者的名字
【404档案馆】第63期:从西安到天津、上海,中国式封城背后的“次生灾害”和“不计代价”
【404档案馆】第37期:瑞丽困境:前副市长发文求助,现市委书记严防舆情
中国数字时代 CDT 致力于记录和传播中文互联网上被审查的信息,以及人们与审查对抗的努力。欢迎大家通过电报(Telegram)平台 向我们投稿,为记录和对抗中国网络审查作出你的贡献!
了解更多投稿信息,请阅读中国数字时代征稿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