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河疯成记录
一、2020年12月28日至2021年3月6日,关停68天。
二、2021年8月5日至2021年8月21日,关停17天。
三、2021年10月28日至2021年12月24日,关停54天。
四、2022年2月6日至2022年3月16日,关停40天。
五、2022年3月22日至2022年4月8日,关停16天。
六、2022年8月20日至8月23日,关停4天。
七、2022年9月9日9月17日关停8天。
八、2022年9月20日至今。
晚上将近七点,我抵达了上海,从机场出来只做了一次合算,没有大白,没有分流,没有转运车辆。
在接下来的七个小时里,我看了一场展览,见了一个朋友,在一家能最晚营业到凌晨四点的书店里看了几个小时书。走出书店,夜里的温度和白天相差不多,没有想象的冷,随处可见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和年轻人。打车从外滩到浦东,我看着窗外闪过一座座高楼,几度恍惚。
时间往前倒一天。
下午五点,我妈给家里打电话,让我赶紧收拾东西,说她有可能被骗了——之前在网上联络的司机收过两百块定金后就再也没有回复她信息。按照原定计划,我会在第二天早上坐上这个司机的车,从黑河到哈尔滨机场,赶上下午的飞机。现在我只能在高速路口,花比正常客车票贵四五倍的价格,坐上晚上八点半的车,在深夜到达哈尔滨,并在机场附近的酒店住上一晚。
但这一趟旅程也不顺利,这一辆荷载九人实载十人的金杯面包车,凌晨三点多在哈尔滨入城的高速卡口被拦下。在我们之前已经有大约二十辆车被卡在那里,包含两辆大客。穿着防护服的小伙子们霸道地收走了其中一部分人的身份证,他们一面呵斥人们听从左一个右一个安排,一面聚在一堆商量要怎么处理这些,人人拿着连续30多天音性合算的,“钟风险”地区来的不速之客。相持了一个小时后,这些大概是临时被召集的,等不到领导指示又没人能拍板的小伙子们似乎也想不到什么办法,除了那两辆大客,其他的车辆被默许放行。
时间再往前倒一天。
网格员在上午帮我把出城申请提交了上去,这个出城申请在三天前被拒绝过一次。我申请出城的理由是手术复查,因为新出现的病例,当时的爱辉区处于完全静默状态。防溢指挥部的人要我到医院找医生签字身披,身披被医生拒绝,说我的病理结果不是恶性的,不在重大疾病出城审批的被允许范围内。
下午,我在家里看电影,背单词,用手机下象棋,刷朋友圈和豆瓣,尽量回避和父母接触,等待身披结果。
从九月十号开始,这样的生活已经持续了四十天。其中有几天是例外的,九月十七号爱辉区解疯,被压抑久了的人们涌上街购物消费。三天后,8例新冠被爆出,随后三天,25,30,111,黑河市爱辉区再次进入了长期峰空。
自从新冠疫情诞生以来,每逢天气转凉,峰空成为了这座边境小城的宿命。有人总结过过去两年的峰空记录,一共七百多天的时间里,超过三分之一的时间在峰空,是今年春天上海峰空时间的四倍。
昨夜下过雨,早晨大风,今天出病例,明天要疯程。
有人质疑当地正副的能力,说为什么别的地方都没事,只有黑河的新冠病毒永远送不走。在黑河市爱辉区防溢新闻发布会上,一个可怜的名叫“宋冠男”的发言人遭到了市民们的集体嘲讽,“宋冠男,送冠难”,名字起的就不是个好兆头。
但这不全是当地正负的错,黑河太特殊了——对岸就是俄罗斯远东地区的一座城市,站在江边就能远远看到对岸的行人,那里没有人戴口罩。白天的时候,乌鸦们从俄罗斯飞到中国,在黑河的垃圾场附近觅食,到了黄昏的时候再飞回去,去年疫情严重的时候,有传言说这些乌鸦才是黑河溢情的罪魁祸首。
跳楼的,集体闯卡口的,捅网格员的,阳性了从医院跑出来的……远处的消息停留在远处,近处的人们下楼拿政府发的物资和口罩,有的说“封着封着感觉还挺好”,有的说“正负解封也是快顶不住压力了”。“也许益情根本就是防不住的?” 没人愿意这么问,因为一旦接受它就要承担责任——所以,是你选择了牺牲自由来换取(至少是相对于想象中的危险的)安全,只能二选一;所以,“0”可能是有问题的,而你选择跟随它。
被封在家里的时候,我偶尔会使用一天一人一次的出门证在江边坐一会。到了晚上,夕阳会打在俄罗斯的那一边,我能看见桥上来往的人影,听到江堤上对面孩子们的欢笑声。我在约会软件上和不认识的俄罗斯朋友聊天。我说:“我的城市被封住了,我只能待在家里,感觉很糟糕。” 他说:“简直糟透了,但总比被迫参加战争要强。在新的议程(俄乌战争)开始之后,关于逸清的一切都被取消了。”
我不能说逸清或防溢摧毁了黑河,但我可以说它们摧毁了我的家乡。以前,回到黑河能让我暂时从外面发生过的事情里躲一会,如今我却需要从那里逃出来才能获得正常的生活。当我告诉上海的朋友自己过去一个月的经历时,他们显得很惊讶,如同前段时间我听闻一犁事情的时候一样。
早上,当我查询广州防溢政策的时候,西藏、新疆、内蒙古、宁夏、云南西双版纳、湖南凤凰,天津和深圳都被要求居家隔离至少三天,黑河未被包含在其中。
那些城市又在发生着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