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DT 档案卡
标题:跳桥,然后成为“好人”
作者:张苹
发表日期:2023.7.14
来源:正面连接
主题归类:时代的一粒沙
CDS收藏:人物馆
版权说明:该作品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中国数字时代仅对原作进行存档,以对抗中国的网络审查。详细版权说明

2023年6月13日下午1点,途径西兴大桥送货时,外卖员彭清林跨过桥墩,从距水面12米的大桥上跳入钱塘江,救起一名跳江轻生的女子。上岸后,彭清林拧干衣裤,回到桥上,骑上电瓶车继续送货。下午1点50分,货物在超时15分钟后送达。

跳水救人第二天,彭清林被诊断为胸椎压缩性骨折,住院接受治疗。此后一周,病房里从早上7点半到晚上10点都挤满探望的人。公司领导、县领导、市领导都来看他,奖金从三万涨到五万、十万,奖励包括一套房子和一个杭州户口。

他被拉到摄像机前,被拉进主流秩序的最中心。“好人”成为新的身份,他的人生正被重塑。

两个小时,四个荣誉称号

跳桥救人第二天下午,彭清林住进杭州新华医院630病房。两小时内,他获得了四个荣誉称号:最美骑手、先锋骑手、见义勇为积极分子和杭州好人。

公安局和见义勇为基金会的人最先到达。公安局赠予他一条绶带,上写着“弘扬正气,见义勇为”。彭清林受伤只能躺着,绶带就放在他的被单上。一名穿白色制服的公安干警给他献花,另一名穿蓝色制服的公安干警捧上一个红色小盒,里面有一枚“一等治安荣誉勋章”。

穿蓝色制服的公安干警对彭清林说,“这种事99.9%的人可能都下不了决心,但你是那0.01%。你影响的不只是一个女孩,可能是更多更多的杭州人。”

见义勇为基金会秘书处处长接下来发言。她在病床边宣读《关于授予彭清林“杭州市见义勇为积极分子”称号的决定》。这个城市30年来有850多个好人获此殊荣,彭清林是其中之一。随之而来的还有奖金3万元。“好好休息,好好养病。”她握着彭清林的手叮嘱。

装奖金的信封,展开的荣誉证书和奖章都被放在枕头两侧,紧挨着彭清林的身体。斜放在胸前的绶带再没被拿开,伴随了接下来的颁奖仪式。

紧接着,街道办事处的人来了。他们为彭清林颁发“最美骑手”荣誉证书,并送上5000元现金,装在粉色大信封里。

街道颁奖时,美团外卖杭州配送负责人就等在一旁。他左手攥着厚厚的5沓现金,一张粉色的奖金证书、一个大红包,右手拿着一本荣誉证书。这位负责人随后授予彭清林“先锋骑手”称号,奖励现金5万元。公司还邀请他参与“骑手免费上大学”项目,并宣布将他纳入了杭州站点储备站长的名单。

下午3点15分,杭州市文明办副主任来到病房,授予彭清林“杭州好人”荣誉称号,并送上荣誉证书和鲜花。

两个小时里,病房内人头攒动。20台录影设备紧挨着病床,围着彭清林拍摄。外圈是一层又一层的人。彭清林的病号服衣领处、口袋里、两侧肩膀后、枕头两侧,都塞放着录音设备。

县长的直播

跳桥救人的第四天,6月16日下午,彭清林老家的县长来了。这天奖金的数字累计27万,他还被分了一套房子。

这场会面被杭州多家媒体直播。县长和主持人站在病床一侧,另一侧有五名记者举着拍摄设备。

县长弯着腰站在病床边,与彭清林亲切握手三分钟。他称呼彭清林“我们的小彭”,“亲人”,“我们的小孩子”。然后,县长向主治医师、院党委副书记表示感谢,细问了彭清林的病情,并送了医生两盒特产白茶。

随后,县长唤来“我们桑植自家姑娘”——穿着当地白族服装的桑植县形象大使——为彭清林送上鲜花,白茶,和绶带。

奖金又一次升级了。县长举起一张大纸板,向镜头展示:纸板第一行写着“见义勇为慰问金”,第二行是更大的字体:“拾万元整”。

“对于他的行为,新华社在评论里说到,怎么样大张旗鼓地奖励都不过分。”县长说。

县长又对着镜头介绍了三家企业名称及企业家,他们共为彭清林捐赠12万元奖金。另外,张家界市浙江商会也出了5万元奖励彭清林。

最后,县长激动地说,“考虑到小彭在我们桑植县城还没有房,我们有家公司专门给小彭这家人奖励现房一套!”

有三位企业家挤到镜头前,一人率先发言,代表董事长欢迎彭清林加入企业,并介绍与他同来的公司股东,他随即拿出锦旗展开:见义勇为纵一跃,红色桑植好儿男。

企业名称的露出在计划之外,直播的镜头停在锦旗上,企业家在画面外滔滔不绝地介绍自己的公司。

image

浙江杭州新华医院住院楼大厅,大屏幕24小时循环播放采访彭清林的电视节目。

也是这天下午,杭州亚运会自行车比赛场馆的代表来到医院看望彭清林,赠予他杭州第19届亚运会自行车4项赛事的门票,还有一套专属徽章。一天前,彭清林接受媒体采访时说,“我想看一下自行车比赛”。不到24小时,他就圆梦了。自行车场馆位于千岛湖景区内,彭清林同时还被赠送永久免费的千岛湖景区门票。

二等功和杭州户口

端午期间,领导们休假了,病房变得冷清。6月25日,上班第一天,彭清林收到了救人以来最大的奖励——见义勇为二等功、一个杭州户口。

当天,杭州市公安局副局长和杭州市人社局相关负责人来到病房。副局长为他戴上一枚亮闪闪的功章,“这是市政府的最高奖励,你的二等功奖励。”

副局长还许诺给他奖励金50000元,邀请他落户杭州,并保证为他开启医疗费及医疗保障的绿色通道。

跳桥救人当天,彭清林担心看病太贵,忍着疼痛没去医院。住院期间他曾担心过医药费,现在终于可以放心了。

住院的11天里,彭清林收到的鲜花先是堆在病床和床头柜,然后只能放在地上,大多数鲜花还未熬到枯萎就要被扔掉。礼物也逐渐塞满了房内的每个柜子,果篮、书法家赠送的字、“给英雄”的信。没过几天,亚运会徽章不知去向,印着比赛门票字样的硬纸板随意靠墙放在地上,随着病房内摄像设备和人群的移动被拎来拎去。

“我想嫁给你”

网络上,彭清林跳桥救人的视频频繁登上各平台热搜,微博话题的阅读量超过千万。多家本地媒体把彭清林的新闻做成合集,数量常超过30集。

住院第四天,一位卖钻石的博主从成都飞往杭州,打算送彭清林一枚刻着他名字和跳水救人日期的一克拉钻戒。另一天,一位自行车公司的女员工听说彭清林喜欢骑行,守在病房门口希望送他一辆山地车。还有一天,病房里突然闯进一个人,将一幅眼镜放在他床头,声称可以帮彭清林做免费的全飞秒近视眼手术。

住院第五天,一位女性外卖员馨姐从广东深圳飞往杭州,希望能见彭清林一面。几天前她在彭清林账号下留言,“我是跑外卖的、我想嫁给你、不需要彩礼、我没有父母、所以无条件嫁给你”。

住院一周后,杭州胜利小学的孩子们来探望彭清林。学校领导带着聘书,宣布聘请彭清林为校外辅导员。一个孩子为彭清林戴上红领巾,另一个小女孩为躺在病床上的彭清林唱了一首歌:《最美的名字》。

彭清林再没能远离媒体的簇拥。跳桥救人后不到一个小时,他就接到了本地记者的电话,随后又接到了更多各地记者的电话。

第二天,最早联系的记者陪他到医院检查。四十多个记者挤在门诊一楼等他,医生带着他躲进了急诊。会诊时,医生拉开隔帘遮挡,有记者伸长手机支架,把正在直播的手机探进帘子继续拍摄。办理入院后,彭清林得知,医院的宣传科也邀请了纪录片团队来拍摄。

随着热度越来越高,负面声音开始出现。有人为其他英雄抱不平,“为什么只有他火了”,有人质疑彭清林与跳桥女孩一起演戏。

住院十三天之后,关于他的各种短视频开始流传。在浙江卫视的一则视频里,彭清林说他印象最深的主播是慧小媛,另一位浙江卫视的女主持人。彭清林大笑着模仿慧小媛的标志性动作:打响指下班。

这条视频的评论区里,网友的耐心和善意似乎终于耗尽了——“都开始要见女主播了,膨胀了”,“差不多就可以了吧,怎么没完没了了。”

彭清林感到被曲解,很生气,“我只是觉得她的视频好玩,就是闲聊。结果这样剪。我还觉得官方媒体不会太离谱。我疯了吗,还喜欢女主播!”

彭清林是唯一一个有热度的英雄,对这点不满的网友也越来越多,“湖南郴州跳20米大桥,因救人昏迷的小哥又有谁知道。江苏宿迁跳桥救人的老师又有谁知道。” 对此他更加愤慨,“关我什么事我靠!又不是我愿意的。”

视频发布第二天,慧小媛带着鲜花来医院看望彭清林。进门后她代表发布视频的同事们向彭清林道歉,表示不该把闲聊剪成视频发布,她允诺这次发视频之前一定让他过目。第二天,新闻更新,标题是“救人跳桥小哥与欣赏的女主播成功接头”。

image

6月28日上午11点,女主播慧小媛团队来医院看望彭清林,并为他送上鲜花。

“受宠若惊”是对的“发财啦”是错的

面对络绎不绝的“大人物”,彭清林最初很紧张。来者有相同模糊的面容,穿着相似的白衬衣或polo衫,说差不多的话。他在接待的空隙给同事发消息,“晕,又不知道什么领导来了。”

彭清林内心庆幸医生要求自己只能平躺,不需要做出动作回应。当镜头开始对准他身边摆着的荣誉证书,意味着他们要离开了,彭清林就会松一口气。

随着见过的官员和媒体越来越多,彭清林在应对时也愈发放松,或者说过于放松。有天医院所在街道办的领导到访时,彭清林脱口而出,“你怎么又来了啊。”他说自己无知者无畏,对体制内官员的级别一无所知,“可能市长和国家领导人来了我会瑟瑟发抖,其余的真不会。”

被记二等功时,彭清林愣怔几秒,想说些什么,又害怕说错话,最后,他从嘴里蹦出一个词,“受宠若惊”。

当听到领导说“3年内可以签杭州的户口,所有的医疗费用和医疗保障都给予绿色通道”时,彭清林没有想太多,振臂欢呼,“发财啦!”

“受宠若惊”是对的。“发财啦”是错的。带他住院的本地记者几乎每一天都会来看望他,教他应该说什么,不应该说什么。他一遍遍叮嘱彭清林,这是人生重要的转折点,千万不能“翻车”。

这位记者一直替彭清林捏一把汗,他对人不设防,什么都说,口头禅就是“来吹牛逼!” 做外卖员之前,彭清林被卷入过网络投资骗局,还有一些不宜公开的过往,他不管不顾全都讲出来。后来这位记者告诫他,千万不要再提起。直到二等功颁发后,这位记者才松了一口气。

56岁的护工阿姨也总担心他不会说话。医院领导来查房时,问彭清林身体怎么样?他回复,还行吧。阿姨听得皱眉,压低声音向身边的记者抱怨:“感谢医生和护士们这些天的精心照顾,说出来有那么难吗?”

她还私下里多次告诉彭清林,小彭,你31岁了,这是人生新的起步点,要郑重一些,稳妥一些。不要总是说脏话。

出名后,彭清林曾想抓住这波流量,开直播。可官方和媒体都建议他不要这样做,更不能收礼物,避免负面的舆论。最好是不要再引起任何舆论,“受人瞩目的人,更要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他们这样说。

县长来的那一天,彭清林清楚地感觉到身不由己了。半个多小时的直播,彭清林只有在开头几分钟有镜头,其余时间,镜头都聚焦县长和企业家们一行人。躺在病床上的彭清林肩膀处放着绶带,胸口压着媒体的logo卡片,被钉在床上动弹不得。企业家们一一上前和他握手,介绍着自己的企业,他的手臂也木然地跟着晃动。“很懵。可我又不能对县长说什么,我只能躺在床上看着。”

事后,他感觉自己被“代言”,“被打广告”,被利用。要给他送钱的企业不在少数,他凭什么值一套房或值10万块呢?利益,目的,他反复说起这两个词,所有人都有目的,所有事都关于利益。模模糊糊中,他感受到一种棘手的规则,而自己作为诱饵正被嵌套其中。回想起那刻他说,“妈的,真想提桶跑路。”

“我就是个小卡拉米。”彭清林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卡拉米,指的是解说电影或电视剧的视频中那些不重要的人物。卡拉米人物有时看起来勇猛异常,但也只是为了衬托主角的英勇神武,遇到主角就被一击而溃。塑造卡拉米的厉害之处,也只是为了证明主角更厉害。

“那你觉得你映衬的主角是谁呢?”我问他。

他沉默了很久,然后回答,官方,还有媒体。

只能躺着的人

6月27日,我见到了彭清林。他躺在病床上,头发耷拉在额前,身型瘦削。在病床上躺了两周,身下的床垫被他睡出一个椭圆形的坑。聊了一会,他突然利落地坐起,弯腰90度拿出病床下的拖鞋,穿上鞋快步走向卫生间。

“你能下床了?能站起来?”我惊诧地问他。“哎呀!不要让医生看到就好了嘛。”上完厕所,他依然健步如飞,脱鞋,把鞋收好,上床,盖上被单。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他重新躺回他的坑里。

彭清林所在的630病房是单人病房,位于干部病房楼层。入门处左侧是卫生间,右侧是长约两米的大立柜。墙上挂着电视机,病床旁还有两把黑色的大沙发和一张茶几。病房尽头是透明的落地门,外面是宽阔的露台。

彭清林入院后,医院加强了安保。病房区的电梯间,有两名保安负责筛选访客,只有彭清林本人和院方宣传部部长都同意后才能获准进入。病房外有另外两名安保,负责再次核实访客身份。病房门上贴上了“谢绝探视”四个大字。

从6月14日住进病房后,彭清林再没离开过病房。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出院的时间。6月29日下午4点半,他被通知即将出院。彭清林欢欣雀跃地下床,去卫生间换好衣服,翻找出书包装上日用品准备出发。

院方最终决定让他躺着出院。他重新躺下,两个保安把他抬上担架。直到被抬进救护车,他也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向何方。

普通打工者彭清林

彭清林的直属领导王党辉没想到他能做出跳桥救人这样的壮举。他曾做过的好事看起来很平常:常帮人跑凌晨的单子,给他买水感谢,他也不要。

在杭州,彭清林是一个比较认真的外卖员,不算最快的,但比很多人努力。他每天最少跑10个小时,跑单的三个时间段分别是上午10点半到下午1、2点,下午5点到晚上8、9点钟,再从晚上10点钟跑到凌晨2、3点。他每天跑70单左右,最多时每天跑140单。他的收入在团队属于中上。

image

彭清林送货时骑的电动车停在出租房外,6月13日跳桥救人后,他再没有骑过。

如果非说他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他是个很自由的人”。王党辉不太搞得懂彭清林,他从未与同事们畅想过买房或结婚生子,听闻王党辉和爱人想生二胎,彭清林会很不解,“又要生一个留守儿童吗?”

成为见义勇为英雄之后,很多人问到彭清林之后的打算,他总说想做关于留守儿童的公益,“因为我就是留守儿童嘛。”但没有人继续追问他的成长经历,人们只关心他作为好人的那一部分。

被掩蔽的故事也确实与想象无二。在桑植县走马坪白族乡滚水峪村,彭清林被外公外婆,爷爷奶奶照顾着长大。从村小,到乡里的初中,再到职高,17岁,职高毕业证都没拿到,他就出来打工了。

他先去了温州,在食品厂负责打包速食。后来又去了浙江金华,在家具厂做工。进厂半年后,他在操作中受伤,右手拇指碰到锋利的刃口。他看到自己大拇指里白色的骨头。断了几根筋,缝了几针,工厂没有给予任何赔偿。

他觉得家具厂太危险,去广东惠州的一家LED照明灯具厂打螺丝。那年彭清林20岁,一个月工资3000多块,赚钱全靠加班。每天早上7点多上班,晚上10点才回到家。

快三年后,他想学一门新的技术,又前往广州,投奔在皮革厂的亲戚,学习皮革调色。皮革厂接触的都是化学原料,他得了胃炎,发作时胃里像被插了两把刀。频率也越来越频繁,从一个月几天,到持续半个月都在痛。

2019年末,彭清林来到温州打工,开始兼职跑外卖。三年后,2022年,他来到了杭州,继续送外卖。

打工多年,生活总是充满危险和疲倦,他不再相信“努力就能跨越阶层”的叙事。跳桥救人后,有来访者问他,“你对未来什么打算?”,他问,几乎带着请求,“你有什么建议吗?”

彭清林的母亲曾对媒体说,希望他赶快找个媳妇带回家。一档相亲节目随即联系了彭清林。采访过程像一场辩论,对当下社会所有“应当”的事,他表示怀疑。他对节目组说自己对婚姻恐惧,更不想为了传宗接代生孩子,“生出来让他去电子厂打螺丝受苦吗?”

记者反驳,“你孩子怎么就不能凭借自己考上大学,毕业,然后找到很体面的工作呢?你就这么不相信你的基因吗?你为什么认定ta就会进电子厂打螺丝呢?”

彭清林没有正面回答,转而提到了自己的父母,除了正职工作,他们每天下班后还要去餐馆传菜打零工。他反问记者,也像在问自己,“这样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价值是什么?就是为了给别人创造价值吗?”

故事结局之后

6月29日,住院15天后,彭清林被送去了一家疗养院,远离媒体与慕名而来的访客,只接待真正重要的人。

他出院前的半个小时,已经有两家媒体在医院的电梯间开始直播。关于跳水救人小哥彭清林的报道合集,终于要迎来大结局。

image

彭清林躺在担架上,在院方和媒体的簇拥下被抬上救护车。

现在,彭清林最牵挂的,是家里的两只猫。他收养了两只猫,一只是别人贱卖的加菲,一只是流浪猫。听到他回家的脚步声,它们会在门口迎他。他的出租屋床头有一个三层储物柜,有一整层都是猫的东西。

住院后,彭清林再没有回过家。街道办的工作人员来过,给他送了衣架、毛巾、水杯、扫帚,床单被套等日用品。房东则送给两只猫一个巨大的白色笼子,几乎占满了出租屋里仅有的空地。原先的猫砂盆,或许是因为看来简陋肮脏,不知被扔去了哪里。

两只猫被关进了洁净宽敞的笼子,笼子里时不时会有房东扔一把猫粮。它们在笼里吃,喝,睡,拉。没过几天,粪便和猫粮混在了一起,房间的空气变得污浊。两只猫蹲缩在角落一动不动,眼角堆着泪水。彭清林看到猫的视频,觉得心疼又焦急,说出话来却变成解释,“市面上的猫砂盆都太小。那是我用两个大托盘做的大盆。不脏的。”

他拜托我帮他照料猫。扔掉笼子,放出猫,买新的猫砂盆,用干净的碗放充足的猫粮和水。一切都显得没那么糟。现在,被困住的只有彭清林一人了。他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