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迪士尼”这个网络梗不用多介绍了,很多人在赞赏这样的“有趣发明”,比如我的蓉吹朋友张丰。还有一些人不以为然,像打量怪物一样看着这条梗被簇拥着,绽放在武侯区玉林七巷,势成年轻废柴们又一次集结号,搞笑中不失尴尬。
在成都迪士尼的始作俑者诺米,已被拥戴为网红新势力的情况下,再来说这事的微言大义,似乎是不合时宜的,而且有点危险。对这个现象的多一层省思,很容易被当成是对新时代青年的诽谤,是规训或说教,远不如鼓吹他们来得顺当。
从现象源头来说,哪怕披上说唱乐的不羁外衣,“谢帝谢帝我要DISS你”,也没有任何意义。但说到意义,就好像是离题万里,好比在甘蔗渣里寻找最后一丝甜味,此等行为注定了其神经质的特点。废材们也屡屡宣布,只要姿态酷酷,意义去他妈的。
第一个尾随诺米进入那个跷跷板的城市漫游者已不可考,但络绎而来的年轻面孔,用扭捏的跨椅动作,掩饰以i人自我治疗的慌张,向镜头比划出9字箴言,终于维持住这一现象级的尴尬场面:像水银泻地一般无可挽回,比意义的贫瘠更上层楼。
举目张望,但凡有年轻废材们蜂拥而至的地方,必衬托着当代行政的流量逻辑。于是,跷跷板周边被临时治理起来,小清新的围栏立了起来,居委谋划了朝拜跷跷板的路线,和蔼的志愿者引导着秩序。只有到这个时候,成都迪士尼的荒诞感才拉满。
一定会有人说,这是年轻世代真实、可敬的生活,善于从无意义的日常里披荆斩棘,用无思来抗拒垃圾时间的冲刷。为年轻人准备的辩护词过于庞大,以致于谎言被挤到了中心地带。但在这里,无意义/有意义确实是值得警惕的,所以足可一辩。
如果我们接受这样的看法,在跷跷板上捏造一个并不存在的“迪士尼”,是年轻人(在淄博叫旅游特种兵,后来又变身为CITYWAIKER)宣告寄身于无意义生活的“唯一意义”——好像烟蒂看着灰烬向自己燃烧且逼近——那这种意义确实足够讽刺。
当然,360度无死角地拒绝意义附着在“迪士尼”现象上,是一种聪明的自保策略。可即使这样,无非是将废材群集的讽刺意味削减一两成而已,并不能改变它先是笑料、后是流量用料的命运。行政闻风而动,干净利落地拿捏起废材,心慈手不软。
如果迪士尼现象,终结于两个结果,倒是非常有意思的。一种结果是跷跷板作为敏感源被拆除,等于用一种无意识的习惯手段抵挡青年的无聊,那尚有一点行为艺术的调调。二是任凭玉林七巷的“迪士尼”自然冷却,年轻的无意义自然宣泄。
可从淄博开始植入政府神经系统的流量编码,再次激活了要接住“泼天的富贵”的一行政应激反应。这么做的最大后果,是延续了废材自带的讽刺特质,甚至创造了第二层更为深刻的讽刺意味。相当于讽刺他妈给讽刺开门,讽刺到家了。
这一层讽刺的核心含义是,为朝拜跷跷板建立临时秩序的那些人,没有意识到他们在导致年轻人无意义而活时所起的作用、尤其是所象征的那些东西。他们是废材们无意义生存的万千因素之一,现在却成了保护及疼惜废材的引路人,还有比这更讽刺的吗?
看着分批分批被指定到跷跷板上拍照禁唱的年轻人,上一秒钟晒出笑脸,下一秒钟被催促着走开,会让人不由得释然:原来虚无是可以建构的。诺米开怼迪士尼时,那只是他一个人的不忿;但等到废材们纷至沓来,迪士尼就成了一群人的虚无城堡。
诺米当然也不是纯然的那个人,他在传染症状在传播中变异,也使得他仅仅短暂地保留了说唱乐的所谓战斗精神,此后一经“大山穷孩子奋斗”故事的熏染,就我将无我了,成了庸俗的小子,淹没在后浪拍死前浪的网红队伍中,泯然众人矣。
无论是淄博烧烤、天水麻辣烫,还是哈尔滨小土豆,乃至于节日里人从众的景区景点,其背后的动力机制都不是某种被美化的双向奔赴,实质是自行移动的废材被各种材质的粘合剂抹在消费的泥墙上。没有比这更虚无的命运,也没有比这更惨烈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