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凌宸 | 评论(2) | 标签:所见所闻

作为一个被生活的重压打磨得循规蹈矩从而再不敢私自折腾的普通人,我对国家领导人身上带不带现金这一个问题,一直有种莫名的好奇——但是在此声明,我这种好奇没有牵涉到窥探国家机密的地步。我时常在一日繁忙的工作结束之后,在家里的锅碗瓢盆被清洗之余,当终于能不再忍受上级领导的低能(上级领导一般都低能)及家里女人的絮絮叨叨后,可以筋疲力尽地躺在沙发上稍稍放松之时,时常会抽出这么几分钟的时间,来考虑一下这个国内最重要的金融问题。而通常考虑的结果,便是他不会带现金。因为我——如果国家领导人会看到这篇文章,请愿谅我的冒味——把我自己当成国家领导人设身处地地感受了一下:如果我需要吃什么,喝什么及玩什么,恐怕不用多说,更不用多表示,下面的人立刻就忙得不亦乐乎了。而对于这些奴才来说,服务我及服务好我,不正是他们理所应当的职责麽?

但这毕竟是个人的猜测想,没得到实际的证实。但是最近看到敏感词自付饭费收据的新闻,则让我的猜测到了破产的边缘,我为我自己的觉悟之低,甚是羞愧害臊了好一阵子。但是,我也替自己找了一个解释的理由,这也不能过多的责怪我辈,毕竟是没有当过官的人,身份中没有带级别的人,称呼中没有带“长”的人,那里能如此清楚这些大员们的行为及心态呢?所以即使猜错了,也无甚打紧,反正他们根本不会知道还有人惦记着他们身上揣不揣钱的问题(而他们时常惦记的恐怕倒是如何把我们身上揣着的钱如何弄过去的问题)。不过,出于我们共同的人性,当一个人犯了错,总是要为自己找更多遮掩的借口,而我却在这样的搪塞之中,看出新闻中一些不循常理的迥异出来,即怎么他亲自吃饭,亲自付钱,收据就变成文物了呢?

我刚开始看到这则新闻时,心里面还涌出这样的感叹:瞧,国家领导人也是人嘛,身上还是要揣着钱的,以备不时之需。但随着前面的疑惑一出,心中居然克制不住地就有了些大不敬的杂念,以至于我温习了整整一遍马恩全集及党的所有公开发行的文件,都打压不下去,以至我差点都要拿起电话寻求城管的帮助了,但想到他们只负责踢翻别人谋生的摊子,抢夺别人求活的货物,干一些体力上非常粗暴的事,对这等思想中的高深问题,万万不会有什么兴趣,于是,我只能自己呆在家反思这些不良的念头了,即:在外吃饭需付钱这样理所当然的事情,居然都还要拿出来展示,恐怕他们并不是人。但是,算了,为了不让正在审核这篇文章的审查员提心吊胆,我们还是在人字之前,加上一个常字——他们不是常人。

不过,很难以说清是什么因素,或是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这么多年的经验,或是看多了这些嘴脸背后实质的模样,在我等小民的阴暗心里,隐隐又生出了这么一个念头:我前面的猜测可能也没错,因为这个举动的背后,还隐藏着另一个解释,就是他平时吃饭都不拿钱,而就是因为拿了这么一次,所以弥足珍贵,就要在全国人民面前做庄重的展示,以普宣天下:尔等官员须知,到餐馆吃饭是需要付钱的。

这可能就是吃官饭的好处,如此,就进入到我今天所要谈到的主题:吃饭。其实老实地坦白,像我这种在厨房里那怕使出了十八番的武艺,也只能端出四五个可勉强凑合吃下去的家常菜(前提还得是你的口味别太挑)——比如蛋炒饭、饭炒蛋、番茄炒鸡蛋,鸡蛋炒番茄、土豆炒洋芋、洋芋炒土豆——的人物,实在是没有谈这个话题的资格。我既不知道今天的米价是多少钱一斤,也不知道昨天吃的肉排卖多少钱一两,食用油多少钱一升,鸡蛋卖多少钱一个。实话说了吧,书上所写的五谷不分,就是指我等人物。但是,毕竟吃饭是每天必须要做的功课,在我等还没有修成辟谷术之前,还是很有必要,对这个不仅牵涉到肚子,而且牵涉到国计民生的问题说一说。

照我看来,活在中国,最为好吃的饭,莫过于是官饭。这一个道理,恐怕自夏桀殷纣时期就已明白了,而谱点历史人物,恐怕是秦二世胡亥对李斯的一番表白,说得最为清楚:“尧舜采椽不刮,茅茨不剪,饭土塯,啜土形,虽监门之养,不觳于此。禹凿龙门,通大夏,决河亭水,放之海,身自持筑臿,胫毋毛,臣虏之劳,不烈于此矣。凡所为贵有天下者,得肆意极欲,主重明法,下不敢为非,以制御海内矣。夫虞夏之主,贵为天子,亲处穷苦之实,以徇百姓,尚何于法?朕尊万乘,毋其实,吾欲造千乘之驾,万乘之属,充吾号名……”

不常看古文的朋友,想必看起来有些不适,那么我且简单的语言翻译成白话,即胡亥说:“尧、舜的栎木屋椽不加整治,茅草屋不加修葺,吃饭用土碗,喝水用瓦盆,即使是供给看守城门的吃食和用品,也不俭薄到这种程度。禹开凿龙门,使大夏畅通,修治河道,疏导积水,引入大海,亲自拿着筑墙的杵和挖土的锹,两条腿整天泡在泥水里,小腿上的毛都掉光了,奴仆的劳苦程度也不比这更厉害。凡是尊贵而掌握了天下的人,应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主要着重宣明法治,下面的臣民不敢胡作非为,以此来统治天下。像那虞、夏的君主,贵为天子,亲自处于穷苦的状况,来顺从百姓,这还有什么法治可言?我尊为万乘之君,却没有万乘之实,我要制造一千乘车驾,设置一万乘的随从徒众,来符合我的万乘之君这一名号。”

简而言之,言而简之,概括中心思想,就是老子当了皇帝,想怎么吃喝玩乐,都是天经地义的事。尔等小民,皆须逆来顺受,感恩戴德,吃你,是你的荣幸,不吃你,也是你的荣幸。反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若把持着这番经典话语,再去透视国朝的历史,于是乎好像整个二十五史及中国现当代史里的轮流皇帝及各色官员,都是这等胡亥主义分子了,不吃老百姓的好人及好官几乎是廖廖无几。我以为,他们简直比恐怖分子都还恐怖,无怪不得,鲁讯要说他从中国的书里,看出的是吃人。其实国朝的历史,何尝不就是人肉的盛宴呢?

据网络上有限的资料,据说在2005年,公款吃喝的费用就已达到了6000亿。而在今年是多少,我查了很久都找不到——莫非这也升级成为国家机密?当然,也有可能他们已从傲慢的杂种低调为自鸣得意的蠢货。那么,我们即使就先用这每年6000亿的费用来计算,我都惊讶这些吃官饭人士的恐怖,按照他们这等规模的吃法,莫说是满汉全席(这简直不值得一提),恐怕三峡大坝都吃下去几座,恐怕航空母舰都被吃下去几艘,恐怕全球性的金融风暴都被他们吃得一干二净。历史上臭名昭著的纣王,不过是以酒为池,县肉为林,比起当下的这些官员的风采,简直显得小家子气——可笑!但是,就如郑渊洁所说一样:“公款吃喝表面看吃的是鸡鸭鱼肉,实质上吃的却是人肉。中国大陆尚有千万人生活在贫困线之下,倘若将每年公款吃喝的数百亿元人民币用来改善他们的生活,他们早就脱贫了。公款吃喝吃的都是人肉喝的全是人血……当我们的老百姓不吃不喝几十年才能买到一套住房时,高房价也是一种吃人肉……放眼世界,各种各样的吃人方式五花八门层出不穷应有尽有,隔着几千公里就把你吃了。”

没错,这些家伙就是这样隔着几千公里,就把我们给吃了;或者是就在我们的身边,就当场把我们给吃了。唉,只可惜《千与千寻》里吃东西变成猪是魔幻的故事,如果能在我们中国真实发生,那该有多好。不然,这些被吃得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不幸者,又到那里去寻找公平与正义呢?他们,就是这样轻轻的动动嘴,就把我们给吃了。

于是,我便想起徐志摩的那首诗,再配合于当下的现实,便是这样的表述:“轻轻的我走了(移民),正如我轻轻的来(当官),轻轻的我动一动嘴,不留下一点云彩。”

很无奈地说完了吃官饭,便来说一说吃民饭。其实谈到吃民饭,也是一件“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的事。我曾看到凌晨五点的时候,清洁工人就冒着雨雪抖抖瑟瑟的打扫马路;我也曾看到出卖苦力的棒棒,在冬天零下的温度中就这样毫无遮盖的躺在冰冷的地下睡觉;我曾看到偏远贫困山区的农民,为了售一点东西就要在崎岖的山路上攀爬十几个小时;我也曾看到血汗工厂里的工人,每天在超长时间的工作之下,已是一副对痛苦木然无知的表情;我曾看到过下岗后没有技能的劳工,站在雪地为求雇主以谋生存的艰辛;我也曾看到过,无数本是良家的女子,被逼迫着投入卖肉的行业,已靠满足那些达官贵人发达的性欲,来换取每日基本的三餐。而每次在看到这些景象时,我总要是仍不住地思考,为什么我们生活在同一个中国,但却有着天堂与地狱般的差异?

其实每次一想到这个问题,我就有些垂头丧气,因为生活的经验早就告诉我,我们简直就是在别人穷奢极欲的豪门盛宴中,淘一些残羹剩饭以生存而已。而就像这样的残羹剩饭,我们都还得求爷爷告奶奶装孙子找门路才能得到,这简直让我们的尊严,如贬值的人民币一样得不到任何尊重。而如果透过生活的经验再加以理性的深入,实则是我们从出生开始,就已被罗织在一张精心设计的密网之中,而这些错综复杂的网络,无论是纵向还是横向,早已在生活的各方面对人们已做好计划的安排,预定的规划,让你如跌入蛛网的小昆虫,左右上下动弹不得,或者说碰壁多次后,总算认识到这才是生活里真实的面目。

谈到这里,我就不禁想起卡夫卡《在流放地》描绘的那台杀人机器,建造得无比精密,运行得无比有效,充分受刑人的痛苦、恐惧,以达到总设计师不仅肢解体,而且肢解人性的目的。但是说来也奇怪,不知为何我突然在这台杀人机器的精密组件及仪器上,看出工商、税务、教育、司法、行政、户籍、宣传等中文标注出来,而且还分明感到,在这残忍无比的杀人过程之中,每一个经手的部门或个人,都不会认识到自己是在参与杀人的行为,对于他们来讲,仅仅只是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如签署一份文件,制定一条法律等等,在拥有正常的人性及理性的人来看,这种非常明显的戮杀行为,对于他们来说只是敲打几下键盘,按了一下复印机上的按钮,接听几个长途电话而已。

这正如前面所谈及的“隔着几千公里就把你吃了”,其实何尝不是同样的“隔着几千公里就把你杀了”。飞剑杀人之术不仅是古代的神魔小说中有之,我看现实当中,会此绝技的人也不少。不然,如何解释达官贵人酷吏富豪的宴席上,有着这么多源源不断的美味佳肴呢?其实按着官方所宣传的经济学来讲,倘若你还有剥削的价值,也必然还有值得压榨的动力,倘若连自己的一日三餐都不能保障,只能以馒头包子方便面来对付时,那么你肯定是见到不这些大人的尊面,以寻求一些施舍来维持温饱,而只能自己去向丐帮的工会提交申请成为会员了。

如此说来,我们这些吃民饭的之所以还有饭吃,是因为还可以做别人案板上的材料,还可以为这个社会做义务的“贡献”,还可以往别人的酒杯里输血,还可以为生病的权贵的躯体提供新鲜的人体器官。但是,这个问题确实不能再谈了,我怕再谈下去,不但官饭吃不到,甚至连现在正在吃着的民饭,也没有保障,转而得去吃牢饭了。而在这目前,我是万万没有这样的打算的,所以这一篇文章,就到此打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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