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九月十一號晚上,在北京,有点喝高的左小祖咒紧握著我的手说,铁志,我终於发了这首歌,太牛 x了!
这个场合,是他下午新专辑「庙会之旅二」、「你知道对方在哪一边」的发佈会的庆功宴。祖咒说的这首歌是「庙会之旅二」中的「我的儿子钱云会」。
我回去听了这首歌后,激动地在心理跟他说,果然太牛X了 。
这首歌是专辑中唯一不是祖咒唱的,而是八十多岁的老人钱顺南──钱云会的父亲。他也不真的是唱,而是用乐清当地的民间曲调近乎哭泣般说著他的「苦」。这歌牛x不只是因为他突破了敏感带,记录了前一年底震惊中国社会的事件,而是在祖咒把老人的吟唱配上木吉他和口琴后,成为一首好听极了的歌。
「庙会之旅二」就是关於这个时代如钱顺南般的苦鬼。
十二年前,左小祖咒出版了「庙会之旅」,描绘了那个世纪末的苦鬼们如何为了自由、自在,糊里糊涂的走上了政治的舞台。这个续集则是讲述「他们这帮鸟人有了一些钱但仍然买不起房、吃不到安全食物苦闷减肥,又逃亡在路上时发生的凶杀、姦杀……强拆….的音乐故事。」,据他自己所说。
这个时代的苦鬼似乎越来越多了:是艺术家、是上海超级明星作家(他把他名字写进歌曲「吹牛」)、是袭警而被判死刑的少年、是许许多多的钉子户,当然还有钱氏父子。
「苦鬼」这首歌是十二年专辑中也有的,但是在此重新演绎了,因为苦鬼依旧存在,依旧:人民被迫投降 人民越级上访。
但这样一张悲苦的专辑,音乐上却不再如十二年前晦涩凶猛,而是更明亮些、优美些,虽然仍不时渗著黑暗的血光。尤其专辑最后一首歌「在高处」,祖咒唱腔之温柔彷彿是要哄著苦鬼们入眠,並且如此感性:
朋友啊
不要把自己装得像个高明的天使
分明站到了人群的最高处
怎么可能听不见孩子们的哭泣
「庙会之旅二」是真正「时代的噪音」,是2011年最重要的华语专辑,没有第二。
另外一张苦中带著温柔的专辑是小河的「傻瓜的情歌」。也组建乐队「美好药店」小河是中国最奇异的音乐花朵,游走在前卫与民谣之间,且演出总是给人无限意外。他个人首张民谣专辑《飞的高的鸟不落在跑不快的牛的背上》(2002)是我最喜欢的当代中国民谣专辑,第二张倾向人声实验的专辑《身份的表演》(2009)则发挥他的即兴性,挑战著我们的耳朵。
专辑中的歌曲是2010年小河意外受伤后,臥床两个月所写下、甚至就在床上录音的歌曲,特別地朴实与温暖,但仍有出色的和声、节奏与编曲。
这確实是一张「傻瓜的情歌」:看看「阿呆和傻瓜」、「偏不唱忧伤的歌」(只是因为我爱你/只是因为你爱我/嗯,我们偏不唱忧伤的歌)这样可爱到近乎好笑的歌名和歌词;也有必然成为小经典的「90年代」:
我们坐在漆黑的河边抽烟
车灯滑过照亮指尖的烟雾
跟一个自己爱的人在一起
就要把一个故事听上几遍几十遍
说这是张「专辑」,但其实是一本厚重的「音乐画册」:歌曲是以mp3形式藏在画册最底,得用耳机听,彷彿是把那些或者直白或者诗意的恋人絮语藏在一片片美丽的树叶下(画册的每一页都是小河自己画的树叶),那样的羞赧、纯情,一如世界尚未懂得世故。
当小河认真起来要打动你时,你是躲不掉的。
左小祖咒与小河歌唱了时代与爱情,多年未发国语专辑的黄耀明也是。去年《拂了一身还满》的主轴就是对当前中国发展的反思。这一年在微博上更认识中国政治与社会的明哥说,他看到正在中国快速往前走,到处都越来越城市化,而城市中的每个人都努力向上爬。因此,他想用很有beat的音乐、用很重的拍子来表达一个都市化的新中国,以及发展的速度感。专辑的核心歌曲就叫「下流」(但大陆版歌名却被改成「逆流」):
他们往上奋斗/我们往下漂流/靠着剎那的码头/答应我不靠大时代的户口
他们住在高楼/我们躺在洪流/不为日子皱眉头/答应你只为吻你才低头
上下流的逆转也表现在香港和大陆之间的关係,尤其今年一月的严重矛盾以前都是北方的人来香港找工作、找机会,现在反而是香港人北上找工作,或者北方的有钱人南下。专辑中歌曲「红眼症」原本是十年前他们写给一个来港发展的大陆女歌手而唱,但现在似乎由明哥似乎更符合现实:「只可惜我爱人人,人人都爱你那个海景」──因为现在海景房都是大陆人去买。
专辑中还有「大紫禁城」组曲三首歌,第一首「最大的宫殿」就是反思歷史与记忆、「穷街与陋巷」如何在城市改造中被「迁迁拆拆」。
2012年,时代的苦鬼,爱情的傻瓜,仍然在歷史的阴翳天空下漫游。
(东方早报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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