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下中共官員們的各種權場傾詐,謀利圖色,與各種兇殺情色小說不相上下的故事時有所聞,讓寫過「二十年目睹之怪現象」、「官場現形記」等經典的作家們恐怕也自嘆弗如。前有薄、王、谷之案,近有中央編譯局長衣俊卿與女博士後常艶權錢色交易的曝光。

「黑暗」、「腐敗」常常與權力的「專斷」相伴而生,同時,也免不了要與另外一個詞彙「虛僞」掛鈎。衣俊卿與常艶這齣故事的一個特殊之處就是:發生在中共中央編譯局這個硏究宣傳馬克思主義的最權威官方機構,在中國的馬克思主義硏究領域裏,圍繞所謂的馬克思、恩克斯的思想硏究而展開,但故事本質卻是一個想改變自己生活狀况的年輕女士與握有大權的所謂馬克思主義權威高官的權錢性交易以及其複雜的心理糾葛。

在筆者看來,常艶這篇自述,完全是一個精彩的社會學硏究文本。檔案、職稱、課題經費、各類會議,女色,官位……將中國當下所謂馬克思主義硏究、官場運作的一些真相、學術界權錢色交換潛規則及其發展程度,揭露得一覽無遺,對今人和後人認識當代中國很有參考價值,事實上遠比她自己也包括那位衣局長在內的所謂馬克思主義硏究者們的硏究要更有價值。這似乎也是作者所想達到的目的之一(見自述)。從這個角度,人們倒是要感謝這位常豔女士,就如同在某種意義上講,人們要感謝王立軍一樣。王立軍用自己的出逃爆出重慶模式的真相,常艶用自述揭出所謂中國馬克思主義硏究、意識形態領域的醜態——這裏既沒有馬克思追求科學的嚴肅,也沒有馬氏那種道德激情與關懷,只有拿來說事,謀權,圖利,賺色的馬克思主義硏究。「誰官大,誰掌握辯證法」(自述中引用的一位張姓硏究者在內部討論會上的表述)。而主管意識形態、馬克思主義硏究的常委來視查,就是連自己硏究單位的人員也不准進出,周遭的攤販全部都要歇業關門的……這樣一篇東西遭全國網上遮蔽的待遇也就很正常了。

上世紀 90年代中期,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所的一位硏究員在與筆者的談話中便談及:黑龍江某大學為爭取博士授予資格來京活動,以每頓上萬元的成本邀請某位馬克思倫理硏究權威、某位新儒學硏究權威們豪宴。今日看來,那實在是屬於「初級階段」了。

馬克思主義是一種批判的哲學,是一種有關追求人的解放之思考,但在以馬克思主義為國家哲學的中國,馬克思主義已淪為一種權錢性交換的工具,成為一種限制人們思考、表達自由的手段,成為一種壓迫的哲學。常艶自述再次清楚地向我們證明了這一點。這種吊詭,大概是馬克思這位辯證法大師做夢也無法想到。他若地下有知,大概也要再憤慨地高喊一次「我不是馬克思主義者」了。

馬克思終其一生硏究商品,交換關係,資本主義運作機制,但在這個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國家,這種交換關係在某些方面的惡質化或許要遠遠超過他的想像。其中一個關鍵在於:權力在中國市場上以及整個社會生活中的高度壟斷性。這種壟斷,不僅敗壞了世風,擾亂正常的經濟運作,也從根本上毀損了作為思想流派的馬克思主義的聲譽。所有按馬克思主義理論建設的國家都沒能逃避專斷、腐敗的命運;所有中國改革所取得的成就也都是一步步背離傳統馬克思主義的結果。這其中顯然既有馬克思主義本身的問題,也有將馬克思主義作為國家哲學、政治宗教的信奉者們的謬誤。

作為一種思想資源,一種有關現代性的系統思考,馬克思的思想不容忽視。但一日馬克思主義不與國家權力脫鈎,一日還存在中央編譯局這種御用官方詮釋機構,馬克思主義便不可能在中國重建信譽,煥發其思想的活力,我們也無法鑒別出哪些是所謂的真正的馬克思主義者。從這個意義上講,作為國家哲學的馬克思主義須盡速在中國消亡,而這種馬克思主義消亡之時,或許就是作為一種批判哲學的馬克思主義得以新生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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