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教育政治学 在凡人与天才之间
汪丁丁
人皆有潜在天才,这是现代遗传学(人类基因组计划完成以来)主流的见解(参阅David Shenk,2011,《The Genius in All of Us: When Everything
You’ve Been Told about Genetics, Talent, and IQ is Wrong》)。传统的“优生学”见解早已被放弃,但只在晚近二十年里,遗传学的事实才逐渐说服我们放弃“天赋–教养”(nature-nurture)两分法的见解。至今,劳动经济学家仍试图,例如借助“同卵双胞胎”数据,分离人力资本当中的“天赋”贡献和“教养”贡献。根据“天赋–教养”两分法的见解,决定人力资本投资回报率的,首先是遗传因素,聪明的孩子不必投入很多就可毕业。所以,家长在愚钝的孩子身上投资是不完全理性的行为。然后,在遗传因素的基础之上,后天教养可以有或多或少的贡献。所以,在计量天赋与教养各自对人力资本的贡献时,我们使用的基本公式是“人力资本=遗传因素+教养因素”。换句话说,基因在前,环境在后。这是典型的遗传学谬误。修正之后,基本公式是“人力资本=遗传因素x教养因素”。也就是说,二者之间是乘法关系,可以相互强化也可以相互抵消。这一现代见解,与1970年代以来的“基因与文化的共生演化”(the coevolution of gene and culture)学说联合起来,彻底重塑今天的教育理论。根据“基因–文化”共生演化学说,决定了人类行为的是双重遗传——基因的遗传和文化的遗传。例如,酗酒的母亲对子女未来的不端行为有统计显著的影响。类似地,家庭暴力对子女未来的暴力倾向有统计显著的影响。另一方面,孩子因遗传而表现出强烈的焦虑,也可影响母亲,导致双向的恶性循环,所谓“共生”演化。
受到上述两大学说的重塑性影响,在二十一世纪的教育视角下,人的智力和行为,与环境和文化互动,于是影响人的智力和行为,……。教育,是一个动力学过程。在细胞水平,这一动力学被描述为“基因–环境–蛋白体”三者之间的双向互动构成一个“动力三角形”,由此决定了细胞的性状(在宏观水平上则是有机体的智力和行为)。请注意,人体细胞大约每星期可完全更新一次。“基因–环境–蛋白体”的交互作用导致的改变如果持续十几天,就可能改变人的行为习惯,也就是说,一种新的行为,可以在十几天里,从不习惯到习惯。例如,人类的短期记忆,即在几秒至几十秒的时间里可以记住的互不相关事物的数量,平均而言,是“七”,所谓“神秘的七”。所以,我们有能力在几秒内重复刚刚听到的七位数电话号码。两位重要的智力研究家,在匹兹堡大学的一次实验表明,一名记忆力和智商以及其它指标都位于平均值的大学生,经过35天的“短期记忆”训练,他的短期记忆力,从神秘的七,迅速增加到不可思议的“八十”。我要问每一位家长,如果你的孩子在几秒至几十秒时间内可以记住八十位数的密码,你惊讶吗?不难想象,绝大多数家长将迅速相信自己的孩子是“天才”。这就是上述实验的力量所在,它要向家长们表明,每一个平凡的人都可能是天才,只要经过一个月的训练。我们每一个人或许都试着背诵“圆周率”:3.1415926……,为什么大多数人毕生可以记住的圆周率是小数点后面的“神秘的七”?记住,大多数人只要一个月的训练,就可记住小数点后面“不可思议的八十”位数。
脑科学家研究天才儿童发表的一份实证报告表明,数字方面的天才儿童超常规地激活小脑的空间想象力和视觉想象力,他们表现出一种计算的激情,从而小脑和视觉脑区能够高速联接与运算有关的其它脑区。怎样确定儿童在数字方面有天才?出现在这一研究项目里的天才儿童(他不是中国人)可以在几秒时间里心算任何数字的五次根,达到惊人的精确度(例如小数点之后不可思议的几十位)。
训练的时候,脑细胞怎样改变?我在《行为经济学讲义》里提供了一些脑图和照片,显示出脑内细胞水平上的改变,大致而言,神经元之间的链接数目迅速减少但保存下来的链接显得非常粗壮(具有很高的鲁棒性或抗干扰性)。这些特征意味着,训练可以形成“直觉”——只根据微妙的信号改变而迅速链接原因与结果。
现在,请注意上面报告中说的“激情”,没有激情,脑区之间的链接速度就很平凡。激情来自兴趣和注意力,与教养密切相关。我批评“狼爸”和“虎妈”的教养,因为这样的父母很难使孩子对任何训练有激情。家长怎样诱导孩子学习,这是一种不很肮脏的家庭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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