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学荣《隐动力》之:鸡犬升天记
咱中国人哪,有一种陋习:一旦自己的亲戚当上官儿了,自己就想方设法让亲戚为自己“以权谋私”、安排职位,更有甚之,直接赤裸裸向“出息了”的亲戚要钱。中国有相当多的贪官,是栽在自己的亲人手上。
这种公私不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陋习,其实是自古有之,远的不说,就近代史上,这种事情就屡见不鲜。
我们知道武昌起义当中有个名人儿,名叫黎元洪。这人是满清水兵出身,后来在新军里面混,职业军人,本来没啥出息。武昌起义,因缘际会,黎元洪当上了“湖北都督”,这下子那可火了,这黎元洪湖北黄陂老家的亲友哇,一路狂奔到武昌,个个都要黎元洪给他们安排一官半职,你小子今儿出息了,总不能“忘本”吧?
不料,黎元洪对此,一律予以拒绝,他对这群如狼似虎的亲戚,是这样说的:
“现在民国初立,正是政府任用贤能的时候,不是任人唯亲的时候,你们既然都来了,我欢迎,要官职,对不起,没有。但是,我会给你们回乡的路费,不愿意的回去的,就住在我家好了,包你吃住,每个月还给你零花钱用。”
于是,果真有许多穷亲戚不肯返乡,于是,都督府每次开饭,都有好几十个人吃饭,场面蔚为壮观。
黎元洪的这个事迹,见诸史料《黎黄陂轶事》。
当然,也有相反的例子。段祺瑞。
段祺瑞当上“中华民国临时执政”之后,他小学时代的哥们申孟达一看报纸,傻眼了:“小时候的结拜兄弟段祺瑞,今儿他妈有出息了。”旁人于是对申孟达说:“人家段祺瑞都当一国之首了,还认你?!”申孟达不死心,他亲自到北京、找段祺瑞,认亲。
段祺瑞果然“不忘本”,好家伙,段祺瑞派了十几辆汽车来接申孟达,并果然给他安排了一个职位。
段祺瑞这事儿,收录在中国文史出版社《我所知道的北洋三杰》第34页。
见你有出息了,特么几百年不联系的亲友,突然都冒了出来,要你安排工作,或者仗着和你的那点儿关系,胡作非为。咱中国人这号事儿,确实不太好处理。
1918年,徐世昌当上了中华民国大总统。此后不久,徐世昌的老婆,将北京城里的北海、中海、南海的花木、果实,承包了出去,所得收入,中饱私囊。
这事儿是谁透露的呢?是徐世昌的顾问徐鼐霖回忆的。可参《天津文史资料选辑第31辑》第134页 《徐世昌当国琐事》。
当然,这点花木果实,值不了几个钱,但是嘛,不能以恶小而为之,公是公,私是私,这个还是要分清为好。
徐世昌毕竟是翰林出身,有点文化,做事情还有些分寸,要换了那些军头,事情就更糟了。
北洋政府时代响当当的军阀曹锟,有一个四弟,名叫“曹锐”。曹锐 “弟凭兄贵”,让哥给安排了 “直系军需总监” 这个职位。
这个职位是干啥工作的呢?这个职位呢,是给直系军队包办军用物资的,例如粮秣、被服、军用饼干等物资。有哥哥曹锟做靠山,曹锐后来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自己开了工厂、生产和销售上述产品,供给哥哥的军队,提供一条龙服务,并借此,大发横财。
曹锟这事儿的资料,出自1978年12月天津人民出版社《天津文史资料选辑》第一辑第103页《曹锟家族对人民的经济掠夺和压榨》。
看到了吧,还是当兵的狠。
有时候哇,这“鸡犬升天”可不一定非得是亲戚,甚至连朋友都可以不是,这权势人物的老乡,也特么可以狐假虎威。咱就先说说这张作霖。
这张作霖呢,是辽宁海城人,当年这海城出身的兵哥哥,上火车不用买票,只要用辽宁海城的口音,骂一个“妈拉巴子”,检票员就得放行。怎么回事呢?
原来啊,那段时间,张作霖当上了北洋军政府的首脑,而张作霖是辽宁海城人,说他家乡话的军人,外人一般都怕,以为都和张作霖“有关系”,得罪不起呢。
这事情,可参考《辽宁文史资料选辑》第15辑第23页,田庸的讲述。
在咱中国,不靠自己的本事,总幻想自己的亲戚“出息”了、自己好“傍一程”的,这种人哪,比比皆是。当年为了自己日后当皇太子、而怂恿自己老爸当皇帝的袁克定,就是这么一号人。
为了怂恿父亲袁世凯称帝,袁世凯的大儿子袁克定,让河南老家的守墓人韩诚,将一块旧石头,刻上“天命攸归”四个大字、人为地把石头弄旧,然后把它埋到地下,腐蚀几天之后,再取出来,然后再把石头送到北京,欺骗袁世凯,说:这块石头是从咱河南老家的祖坟旁边挖出来的,父亲大人您真是真命天子啊。
别以为这事儿是革命党人捏造中伤,它是袁世凯的孙子袁家宾所写下的证言《我的大伯父袁克定》一文中白纸黑字的叙述。
事实上,袁克定的做法,不但反而是毁了自己父亲的一生功业,而且也毁了自己袁家后代的荫泽。
袁世凯的另一个孙子袁家诚,写下了这样的回忆:1957年,袁家诚参加高考,在志愿表上,需要填写“家庭出身”这一栏,由于袁家诚的父亲无业,实在是不好意思如实写,所以,袁家诚填了:“祖父,袁世凯,北洋军阀”。
袁家诚认为,说真话,是对人民无限忠诚的表现。不料,高考完了之后,袁家诚收到了一张《未被录取通知书》。那上面是这样说的:“希望你在劳动中,加强锻炼,积极贡献自己的力量。”
袁家后代,再也享受不到“鸡犬升天”的好处了,从此之后,得拉车种地,自食其力。
前面是批完了北洋军阀,可是,不要以为国民党人,在这方面,就很干净。其实啊,天下乌鸦是一般的黑。
早在辛亥革命还没成功之时,孙文的哥哥孙眉,就大老远地,从广东跑到南京来,干啥?孙眉要向自己的弟弟孙文,要官要职,他要的是“广东都督”的职位。孙文不给。孙文为啥不给呢?依据胡汉民、冯自由两人分别在《胡汉民自传》、《革命逸史》中的说法,孙文之所以拒绝给孙眉封官,是因为孙眉倘若当上了广东都督,则意味着孙文的左膀右臂:陈炯明和胡汉民在广东的力量,将要被当地的民军削弱。
孙文这件事,被后世人传为佳话,但是,歌功颂德者,显然是选择性失明地忽视了九年后的另一件事:
仅仅九年之后的1921年,孙文的亲生儿子、年仅三十岁的孙科,当上了广州市的市长。三十岁当上“中国南都”的市长。有没有徇私?见仁见智了。
(供参考:现任广州市市长陈建华,年五十八岁)。
革命党人,也是人,更是中国人,是中国人,就得有中国人的陋习,或多或少,大抵上是免不了的。一人得道哇,那鸡犬就得升天,大姨妈三舅爷都来要你“关照关照”,你若不满足他,那么你就是一个“忘本”的人。而至于什么“公”、“私”,咱国人可是不分这个的。
当年还在大革命时代,蒋介石给自己的小舅子毛懋卿(蒋介石原配毛福梅的二哥),安排了“广东省东莞县县长”的职位。
不但如此,蒋介石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兄长,名叫蒋介卿。此人吃、喝、嫖、赌,横行乡里,不学无术,无恶不作,名声极坏。蒋介石于1924年的时候,通过走后门,给蒋介卿安排了“广东省英德县县长”的职位。蒋介卿在英德县任职期间,疯狂贪污,罪行累累。后来,蒋介石帮他把贪污的钱给还上了,草草了事。
蒋介石这段不堪回首的历史,出自《文史资料精选》第六册,中国文史出版社,第279页《蒋介石在溪口》。
蒋经国后来在台湾子继父业,更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了。
这还不算,连蒋介石奉化老家的乡亲,都要往伟人身上分一杯羹。
抗战期间,国军某部驻扎在蒋介石的老家——浙江省奉化县溪口镇。溪口镇的地方官员和地主们,依仗着自己是“委员长的家乡人”,狐假虎威,纷纷到部队找上门来、指派该部队干这个、干那个,保护我家、保护他家。国军叫苦不迭。
就连挑大粪的乡亲,也狐假虎威地对部队指手划脚。有一个名字也叫“介石”的老头,甚至印制了一份“蒋介石叔父”的名片,找上部队来,企图调动部队,为他个人服务。
奉化溪口乡亲的这些丑态,出自哪里呢?出自于《李默庵回忆录》这册史料,参第241页。
幻想鸡犬升天的人,自不会少。依据军统少将沈醉的回忆,在陪都年代,重庆国民政府大门口,来了一个河南省姓“郑”的老农,此君自称是蒋介石失散多年的哥哥,他说:蒋介石是河南人,幼名叫“郑三伢子”,后来随母改嫁去的浙江。当然,这事情暂时未能证实。但是,可以想像:这个想攀亲、想依靠亲戚飞黄腾达的河南老农,真是想鸡犬升天想疯了。
可是,写下这段记录的沈醉,自己进入军统,也是靠走的后门。依据沈醉自己在回忆录里的讲述:起初是沈醉的姐夫余乐醒加入的军统,后来沈醉“投奔姐夫”、走后门进的军统。这个,当事人并不讳言。
武夫自不用说,可是就连那位号称“一不爱女色,二不爱官职,三不爱钱财”的“侠客”汪精卫,在“鸡犬升天”这方面,也不能免俗。
当年汪精卫和日本谈和、回到南京“和平、反共、建国”之后,汪家人纷纷鸡犬升天:
1、汪精卫的老婆陈璧君,当上了“广东省政治指导员”;
2、陈璧君的干儿子林柏生,当上了伪国民政府“宣传部长”;
3、陈璧君的侄子的岳父雷遇春,当上了“广东省禁烟局局长”;
4、陈璧君的侄子陈春圃,当上了伪中央组织部部长;
5、汪精卫的侄子汪屺,当上了广州市市长;
……..
这还是一份不完全记录。事实上,当年鸡犬升天的汪家人,还有的是,远远不止这几位。
当年,不少的国民党高层,有意识地栽培自己的子女,为他们从小铺路,为此不惜视国法于不顾。例如,孔祥熙为了栽培自己的儿子孔令侃,竟然将国府的公文、交给年少的孔令侃代批。
对于这件事,孔令侃是这样说的:
“我在上海圣约翰大学念书的时候,我的爸爸(孔祥熙)常常把国民政府财政部和中央银行的部分公文交给我、要我代他审批。我把这些公文带到课堂里面来。老师在上面讲课,我则在下面批公文,然后盖上我爸爸的公章。”
孔令侃的这段,出自于中央信托局职员徐家涵的回忆,收录在《中华文史资料文库》第14卷,中国文史出版社1996年版,第363页,《孔祥熙家族与中央信托局》 。
再举个例子:张治中。张治中聘请秘书,聘自己的亲戚,而且还瞒了老蒋。
1939年,张治中调任蒋介石侍从室第一处主任,不久,张治中带了自己一个亲戚去见蒋介石,张对蒋说:“委员长,这是我要聘的秘书,请委员长给面试一下”。
于是,这位走后门的亲戚,就这样鸡犬升天了。
这事儿可参《广州文史资料第26辑》,张治中不打自招的文章:《我在蒋介石侍从室工作的片断回忆》
当然,依仗亲人的权势胡作非为的,得看是谁,碰上吉鸿昌这号人,你得吃不了兜着走。
吉鸿昌的侄子吉星南,依仗自己叔叔吉鸿昌的权势,和有夫之妇通奸,并和奸妇合伙下毒,将女方的婆婆、丈夫、孩子老幼六口人全部毒死。
县政府知道凶手吉星南是大将军吉鸿昌的侄子,不敢严办本案。吉鸿昌闻讯,大怒,命人将侄子吉星南和奸妇就地枪毙。
这事迹,出自于吉鸿昌的部下牛建中的回忆,参《文史资料选编》第十五辑,北京出版社1982年12月第1版,第71页。
也有找“出息了”的亲戚要钱,吃了闭门羹的。例如陈赓湖南湘乡老家的亲人。
《陈赓日记》一九三八年七月二日,有如下的记录:
“接(妻)根英由延安来信,并转(湘乡)家中来信。家中来信,无非是诉苦、要钱,当即焚烧。”
我们从陈赓大将的这则日记中读到:陈赓阔别已久的湖南家人来信了,说什么?要钱。陈赓很生气,立马把信烧了。
老共产党叶飞,也干过这样的事。解放之后,叶飞当上了福建省委书记,这时候,他阔别已久的家人来信了,说什么?也是要钱。叶飞也婉言拒绝了。这事情可参考《叶飞回忆录》。
我不知道吉鸿昌、陈赓、叶飞的家人,以及他们老家的人,是如何评价他们。但是我深深相信,陶行知说过一句话,我觉得是对的:“滴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自己的事情自己干。靠人靠天靠祖上,不算是好汉”。
冯学荣
2014年2月18日 草于 中国 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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