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戈尔巴乔夫时代,揭露历史真相成为官方民间共同推动的一件事。卡廷惨案中丧生的波兰军官尸骸被挖掘出来,斯大林的受害者被重新正名。但仍有大批普通苏联人对秩序的摇晃感到恐慌,他们拒绝真相,对“抹黑”斯大林形象的举动感到无比愤怒。

1988年1月号的《旗帜》杂志登载了剧作家沙特罗夫创作的《前进,前进,再前进》的剧场作品。在这部被官方支持的作品中,列宁被塑造成一个救世主形象,而斯大林则扮演了异端分子。异端分子摧毁了救世主设计的美好图景,成为一个制造悲剧的暴君。

在这部剧作中,每个人物都在舞台中央有着长篇独白。最后出场的是德国革命家罗莎·卢森堡,她朗读了自己在狱中写的一封近似预言的信件:

没有普选,没有不受限制的出版和集会自由,没有自由的意见交锋,任何公共机构的生命力将消逝,只剩徒具外表的空壳,只有官僚机关得以存活。

没有政治自由的社会主义不是社会主义。。。。。只有支持政府的人才能获得的自由,也绝对不是自由。

这部剧作代表了戈尔巴乔夫式的历史诠释:但愿列宁还活着,是斯大林毁了苏联。但这其实是另一种历史的扭曲,因为列宁本来就是恐怖统治的宗师。

列宁与斯大林
列宁与斯大林

尽管从赫鲁晓夫的解冻时代开始,对斯大林的祛魅就已经展开。但仍有很多苏联普通人,无法接受这部剧作对斯大林光辉形象的抹黑。于是,一位老党员、化学教师妮娜·安德列耶娃投书《苏维埃俄罗斯报》,认为这部剧作歪曲了社会主义的历史,偏离了马列理论。其实,这样的来信已经成千上万。

但安德列耶娃这封读者来信却被编辑奇金转给了戈尔巴乔夫的政敌、苏共第二书记李加契夫。李加契夫说:这一定得登报才行!

在他们的精心策划下,《苏维埃俄罗斯报》专门派出编辑,去寻找安德列耶娃,并跟她一起修改这封来信,最终选择3月14日戈尔巴乔夫和雅科夫列夫出访南斯拉夫、蒙古之际,发表于报端。

这封来信的标题被改为《我无法抛弃这些原则》。文中写到:斯大林也许“犯了错”,但又有谁能这么快建立起一座国家,让它成功抵抗纳粹,取得伟大胜利呢?

随着这篇文章的发表,一场争夺历史诠释的战争就此展开。

戈尔巴乔夫身在国外。李加契夫抓紧时间,要求塔斯社将这篇文章发送到苏联各地的政府部门,注明领导高层“强烈建议”他们复印这篇文章。李加契夫还说他企盼苏共中央通过一项改革法案,“禁止任何事物损害苏联稳定”。

在这股凶猛的“发改革”逆流下,很多自由派知识分子感到绝望,甚至已经打点好行李,做好KGB随时来敲门的准备。

三周后,一些知识分子拜访戈尔巴乔夫的智囊雅科夫列夫,希望能对此作出回应。但令人费解的是,雅科夫列夫让他们缓一缓。事后,雅科夫列夫回忆说,“那是一段令人颤栗的时刻,我们所期望与梦想的一切事物,正处在生死关头。”

4月初,戈尔巴乔夫与雅科夫列夫策划在他们掌握的《真理报》上发表一篇反驳文章。当然,这个策划是公开在苏共政治局会议上花了两天时间进行讨论的。

据叶·利加乔夫在《戈尔巴乔夫之谜》一书中介绍,这次会议“笼罩着一种非常紧张的神经质的气氛。使人感到不寻常和意外。”“改革以来第一次在政治局会议上突然笼罩着一种不理智的,而且是完全整人的气氛。”

负责宣传工作的政治局委员雅科夫列夫首先发难,攻击这封信是“反对改革”、“反改革势力的宣言”,说安德列耶娃是“改革的敌人”、“改革的主要威胁”、“是斯大林主义的怪物”等等。戈尔巴乔夫在会上坚决支持雅科夫列夫的观点。还“敲打”了政治局中对安德列耶娃的信批判得不够明确的人。这次政治局会议,开了两天,每天6~7个小时。基于纪律与服从原则,所有人都赞同了戈尔巴乔夫的观点。其中很多人之前对安德列耶娃还是赞美的。

4月5日,《真理报》登载了署名戈尔巴乔夫,但由雅科夫列夫撰写的这篇反驳文章,大力驳斥了“试图阻止改革,怀念旧秩序”的人:

那篇文章充满了致命的错误概念,因为它缺乏真正的科学性观点,凭藉着“历史的必然性”来合理化过去所发生的一切。然而,斯大林崇拜绝对不是无可避免。正因为背离了社会主义的本质,违背了社会主义的基础原则,才会出现斯大林崇拜。

华盛顿邮报记者大卫雷姆尼克在《列宁的坟墓》一书中写到,多年后,雅科夫列夫在接受作者的采访时称,“你有注意到那篇安德列耶娃的文章,根本就没有提到她的名字吗?这绝对不是偶然。这是整体计划的一部分。此外,我们也知道这件事如何进行、谁在幕后主使、谁修改这篇文章、谁去列宁格勒找她。如果这只是一篇由安德列耶娃女士随手所写的文章,然后随便一份报纸刊登了,事态的发展将会有所不同。戈尔巴乔夫那篇文章之所以没有提到安德列耶娃,原因就在于那篇文章根本不是写给她的。”

事后,雅科夫列夫曾写了一张小便签给戈尔巴乔夫,请他考虑清党,并坚持,他们必须考虑苏联的真正多党体制。

镜外
镜外(jingwai01),镜外势力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