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社公号发布沙特更换王储的简讯,短短一句话,被老编辑们至少挑出三个毛病,“废除”应该是“废黜”,“另”字多余,“任命”的说法不够确切,老国王没用全名等。除了挑错之外,多愁善感者也露面了,吟唱哀歌“老编辑已死”。就这么个事,被渲染成微信圈风暴。

从技术上讲,“废黜”应该更正式一些,但原文也不见得犯下了多大的错误,至少对正常人来说,不会影响到信息的接收。结果来说,据说新华社公号涨了多少多少万粉丝,这是义务编辑们没想到的。这场景就是,他们一边哀叹老编已死,一边为自己多洒一抔黄土。

所谓老编辑,多数指的是报纸时代奋战在版面前的一代人。他们昼伏夜出,先把稿件编排成大样,然后对着大样改标题,居中还是靠左,要不要引题,图片占两栏还是三栏,那个副省长的稿件要不要高于副书记的版位,新华社说好的涛哥标准像怎么凌晨三点还没来呢?

而面对社会,比如这次,老编辑的含义大概指的是一个缜密的文字工作者,字斟酌句,见微知著,具有辞海一般的脑容量,在一秒钟之内发现错别字,而后必须除之后快那种。老编辑已经不只是令人放心的校对员,还指代一种对文字使用的强迫症。

因为本次肇始的标本是新华社公号,也就被约等于新华社了,所以老编辑在指陈病句的时候,心情特别沉痛,几乎要让挑刺行动展现出悲壮的一面。这充分说明,已经不是新华社公号编辑如何不专业、不走心的问题,而是老编辑们病入膏肓、近乎不治的问题。

新华社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一种说法指明方向,要把地球管起来。所以,新华社在整个党媒中居于领先地位,为认为是信息的权威——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往前数上二十年,权威的地位还不是新华社。新记、人日、央视被发达报业俯视的时光过去没多久。

所以,在新记病句风波中,荡漾出“老编辑已死”这支病梅,映衬出报纸遗老遗少们虚空的职业荣誉。而以发射病句+事后幽默感(等于一支事后烟吧)来化解尴尬的公号却获得无数喝彩——“我是来看评论的”——显见传播新时代下老编症候群的传染。

就我个人观感,新华社公号编辑在评论中放出的刻意幽默的回复,才是整部尴尬剧目中的最尴尬的部分,就像是哪个公园里的尬舞。它似乎是说,你看我不仅会病句,还会幽默。而这种幽默与编辑界“黄鼠狼下崽一代不如一代”的感慨,混合成一曲歧义迭出的时代歌谣。

老编辑们就像是过路神仙一样的存在,在挑刺的时候,全然不顾道路的正确与否。这种场景就像是猪批评杀猪刀上的锈斑一样,或者绞刑犯痛恨绞索上的毛刺,也像是抱怨里芬斯塔尔的摄影机位不够多。这样的老编辑们,“已死”究竟是好事,问题只是没死踏实。

在过去新闻业的较好年代,编辑们被分化成两个流派,一个是只问技术,比如茴香豆的多少种写法,做填满版面的人肉操作工;另一个是讲究价值,与记者一道砥砺几根匕首来。所以,老编辑已死,从热闹劲看,似乎是说前一类已死,但我知道他们都活的好好的。

而第二类老编辑,从未死去,只是凋零,大概是不会也不屑于参与新记挑刺大赛的舆论盛宴。因为他们明白新记的职责,也记得住它那些用意明显的、包装成报道一样的宣传弹药。当然,这类老编辑最终也还是要死的,而他们的心死,早早地发生于新记公号病句之前。

其实,这次新记公号的尬舞,再次说明了一个现象,那就是为肉食者操心的心态。这种心态常常发生,也常常被忘记。在网络时代,它被形容为地命海心;在鲁迅那个时候,就是阿Q懊悔的那个没有画圆的圆圈。所谓老编辑们,在自鸣得意于病句的驯服时,有根辫子高高飘扬。

2017/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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