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北大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五月四日的百二十周年校庆。今年是双甲子,从传统纪年的角度说,还是一个重要的庆祝年份。百年校庆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一转眼就又过去了二十年,真是时光催人老。不过,百年校庆时学界的气氛还是比较宽松,如今却是如此压抑,对北大校庆的纪念活动,尤其是如何在这个时刻回顾历史,反思过往,并树立此后的学术与教育目标等,都会有一些负面的影响。
忽然有些好奇,在北大的第一个甲子纪念,即1958年校庆的时候,学校举办了怎样的纪念活动?检索了网上的一些资讯,都语焉不详,只看到当年由北京大学校史编纂委员会印出了一本名为《北京大学六十周年》(初稿)的小册子,印制很简陋,并注明是非卖品。想来那个时期,头一年发起的反右运动还气焰正盛,知识分子面临着各种批判和厄运,与此同时大跃进等激进的政经举措已经风起云涌,坑灰未冷,大难不断,北大内部恐怕也没有多少心思在那样的气氛下还欢喜而隆重地去为学校“做寿”,虽然是一甲子的大日子。
那个时候,在北大的人们,还有多少能够想到海峡对岸的台湾,北大的先校长胡适——不,他的校长职务从来就没有被罢免过——仍在怀念着“我们北大”?那一年的四月八日,结束了在美国十年的寓公生涯,胡适乘飞机回到台北,就任中研院院长。虽然北京这边已经确定将北京大学的校庆日改为五月四日,但在海外校友的心目中,校庆仍然是每年的十二月十七日。对于胡适来说,这一天更是一个特别的日子——正是他的生日,他比北大早七年出生。自从胡适任教北大后,历年学校与这位本校学术领袖的竞合生日都给人带来双重的喜悦。
不过,这一次的校庆却不一样,人校分离了。十七日上午,还是有多达一千多人,包括北大校友、中国公学校友、政府官员、教育学术界人士等,陆续赶来为胡适和北大送上生日的祝福。中研院在台北特别举办庆生展览会,展品包括史语所的部分考古收藏、北京大学史料、胡适著作不同版本,最特别的展品是大陆此前批判胡适思想的各种出版物。中午是北大校友会为这位失去了学校的校长举办的祝寿和校庆宴会,地点在静心乐园。胡适发表了校庆演说,并且由台湾央广向大陆直播。在演讲中,胡适先是对于校友们为自己庆生表达不安,只是希望再过两年,他七十岁生日的时候能够回到大陆,那时再好好过一番寿。但是,在北大六十周年的此时此刻,他痛感“几年来梦想中的北大、追念中的北大、忘不了的北大,已经不存在了,已经沦陷了,已经变了颜色。所以觉得不应该、也不忍心庆祝,只能对它纪念、哀悼和展望。”
接下来,他提出了几件值得纪念的大事。一是民国五年蔡元培先生就任北大校长,开启了北大的新风气,树立了六项北大精神:1)高尚纯洁的精神;2)兼容并包的精神;3)合作互助的精神;4)发扬蹈厉的精神;5)独立自由的精神;以及6)实事求是的精神。二是蒋梦麟校长的贡献,尤其是在西南联大艰苦的环境里为培育人才所做出巨大的努力和成就。他表达了对于六十周年时仍在北大的师生的深切同情。最后,这位“不可救药的乐观主义者”表达了对于回大陆的坚定信念,而且相信当回归故园之时,人们一定会发现蔡元培所留下的北大精神与校风依旧存在,“而且仍然在作怪,作抗生素,起抗毒的作用。我说过‘功不唐捐’,努力是不会白费的。六十年来北大所有精神的,是视之不见、听之不闻的东西,永远都存在的。”
如今,又一个甲子过去了,胡适校长在南港的墓前的树木已经亭亭如盖,北大精神尚在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