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吕频
美国当选副总统贺锦丽（Kamala Harris）刚刚创造了美国妇女和少数族裔参政的新记录。然而一段人生“污点”也被挖掘出来，给她贴上“小三”的标签。
微博账号@卢克文 发了这样一条觉得夸贺锦丽“尴尬”的博文：
这是真的吗？以下是对国外媒体事实核查的编译与评论。
太长不看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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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锦丽当年不是“小三”，那是一段公开的情侣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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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确实曾在早期得到过伴侣的提携，但没有他宣称的那么多，也没那么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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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往事绝不能定义她的全部政治生涯，她早已走得太远。
上图：贺锦丽与威利·布朗，2005年
贺锦丽确实曾和在旧金山及加州有影响力的黑人政治家威利·布朗（Willie Brown）短暂约会，时间是1994年至1995年。后者当时确实“技术上”处于已婚状态。但是——
威利·布朗早自1981年起与妻子分居，到与贺锦丽发展关系时已有13年之久。在美国，分居是一种为法律和社会所承认的特殊婚姻状态，如微博 “张忆安”说：
抨击她是“小三”的明显不了解美国文化、法律。美国夫妻一旦正式分居，双方就都可以公开找性伴侣，不必非得等到离婚手续办完。无论是法律还是道德，都不会觉得与分居中的人交往是不对的、耻辱的。
和“小三”这个词所暗示的不同，当时贺锦丽与威利·布朗是公开的伴侣关系，和其他的情侣一样，他们也会一起出现在社交场合。那不是一段羞耻和隐秘的地下偷情。
图：曾一同公开出现在社交场合的贺锦丽与威利·布朗
他们的年龄差距比较大，当时贺锦丽29岁，威利·布朗60岁。因此有人暗示贺锦丽不是为男方的“身体或性”所吸引。不过这谁又说得准？毕竟男强女弱、男大女小的匹配模式是社会常态，何况那是在男女更不平等的20年前。Vox的评论说，当时的男性政治家几乎不可能找到实力相当的女性伴侣。
威利·布朗时为加州议会的议长。在他的提携下，贺锦丽于1994年在加州失业保险上诉委员会、加州医疗援助委员会获得两个兼职，年入增加八万美元而不是@卢克文 说的几十万。这从来都不是什么秘密，2019年贺锦丽参选总统之后，威利·布朗在一篇公开短文中这样说：“没错，我确实曾对她的政治生涯有所帮助……就像我也帮助过南希·佩洛西和加里·纽森。”
南希·佩洛西是现在的美国众议院议长，加里·纽森现在是加州州长，因为疫情处置得当而广受好评。在贺锦丽获任那两个委员的同一时期，纽森也因威利·布朗的提名而初登政坛。
Vox的评论说，揪住这段事不放的人，忽略了一点，即以那时威利·布朗在当地政界的影响力，没什么人能脱离他的帮助。
可能政治的一部分就是圈子共谋，人人都在其中。贺锦丽确实是近水得月，但是，她所得到的也不比加里·纽森这样的大男人更多。她的委员有做得不称职吗？未见这方面的报道。
1995年贺锦丽与威利·布朗分手，那一年后者开始担任旧金山市市长，一连两届，在2003年贺锦丽竞选旧金山地方检察官时已经下台。威利布朗声称自己也为贺锦丽的这次竞选提供了帮助，然而比较尴尬的是，看起来这个老男人过于夸大了——他所做的只是给她捐了500美元，以及找了个人为她组织了一次募款，还是在没经过她同意的前提下。
图：2004年时任旧金山地方检察官的贺锦丽。“贺锦丽”这个中文名字就是2003年由旧金山市府妇女委员苏荣丽在贺锦丽参选旧金山地方检察长时帮她起的，此举开旧金山地方民选官员非华裔候选人起华文名字的先河。
而那时贺锦丽就已经开始被围绕她与威利·布朗往事的负面评论困扰了。她自己形容威利·布朗是“死缠在我脖子上的信天翁”。她做了坚决的回击，留下了这样的言论：
“我不欠他什么。”
“我不需要基于批评威利·布朗来设计我的竞选，我也不需要刻意证明我独立于他，因为我本来就是独立的。威利·布朗有点害怕，因为他知道他并不能控制我。”
威利·布朗的旧金山市长任期留下了腐败的质疑，不过这和贺锦丽已经没关系了。她公开表示自己不会对起诉威利·布朗有什么犹豫，这大概让刚为她花了500美元的他很失望吧。直到2019年，威利·布朗还在前述那篇文章里感慨说：
“这就是政治。”
今天，很多人是因为这段八卦才第一次知道威利·布朗的名字。从旧金山地方检察官、加州总检察长，到参议员和副总统，贺锦丽的这么多年来的政治成长，在时间和空间上早已和威利·布朗毫无关系。然而，还是有一些人，非常坚持要用25年前的一段旧事来否定这个女人的全部奋斗。
社会总是要用女人的伴侣（现任甚至前任）、她的性、她“不光彩”的过去……来定义她。一个女副总统的伟大成就，只要贴上一个虚假的“小三”标签就可以抹杀。性的污名之所以杀伤力巨大，是因为它触及到了社会的一个敏感点：女性竟然可以通过与男性欲望的谈判，来僭取“正常”途径几乎不会分配给她们的资源。这是男权社会的一个Bug，必须通过打击走这条路的女野心家们来控制危害。
资源获取方式通常有两种最天经地义的途径：男性之间的相互逢迎和勾兑，比如彭斯之于特朗普；权贵家族的继承，比如特朗普家族和布什家族。与此相比，婚姻只有一半的正当性——男人靠结婚上位没什么问题，女人通过结婚实现阶级跃升可以，但要借此进入男性的特权领域就要被万般鄙夷，比如希拉里·克林顿。而贺锦丽犯下了三重莫须有之罪：第一，非婚关系；第二，比那个男人走得更远；第三，在政治这个男性俱乐部里过于成功。且不说她还属于特别不应该有机会的群体，黑人、亚裔、移民之女。
图：在贺锦丽母亲的出生地——印度南部的一个小村庄——人们也在欢庆她的选举胜利。
选总统是为了当下和今后的利益，贺锦丽的支持者不会看25年前的记录而投票，其实她的反对者也不会。所以她的“小三”传说更多是右翼和川粉的一种舆论操作，在选前困扰民主党的竞选，选后削弱拜登政府就任的正当性。在中国，她的“小三”传说真是特别满足了一些人的厌女需求，再次制造了打压女性进步的广泛氛围，阻止中国女性因为贺锦丽而振奋起来。而且，通过大肆传播对一个民选政治家的性污名， 这些人还满足了他们总是迫切需要的一种证明，那就是：看，民主政治有多烂。
这里无意为贺锦丽的往事做什么具体的辩护，也不是主张女性借性关系上位没问题。而是说，对政治家的评价应该保持必要的（而不是理想的）性别公正，并且不能脱离我们还是处在一个男权社会的现实前提。有人用贺锦丽的故事说，女人要成功，总是离不了她们生命中男人的帮助。OK，这可能相当程度是事实，但其根本的原因是：这社会，男人控制资源。实际上，话也可以这么说：男人要成功，也总是离不了生命中男人的帮助——难道不是？在这个前提下，才好引用一下威利·布朗的一个反问：那又怎样？
资料来源：
Vox 述评：https://www.vox.com/policy-and-politics/2019/1/28/18200885/willie-brown-kamala-harris-2020
威利·布朗2019年回应：https://www.sfchronicle.com/opinion/article/Sure-I-dated-Kamala-Harris-So-what-13562972.php
编辑｜ 李合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