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CDT404档案馆已正式上线，可在Apple Podcasts, Google Podcasts, Spotify或泛用型播客客户端收听。以下为《第2期：内卷可以，躺平不行》讲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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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404档案馆。404档案馆是中国数字时代CDT的一档音频节目。
今天我们来聊“内卷”与“躺平”两个互联网热门话题。这两个词因引起谋生不易的中国年轻人的共鸣而走红网络。很快，官方只许“内卷”，不许“躺平”。这是怎么回事呢？
中文互联网上流传的“内卷”一词，指的是一种没有意义的过度竞争，最终使每个参与者都受害的情况。现在充斥中国社会的各种教育培训机构就是一个例子。对一个孩子来说，如果你不参加课外补习班，而别的孩子参加了，他们的成绩就会比你好，你就会在竞争中被落在后面。但你若是跟着补习，则要牺牲掉自己的童年。结果所有人都被迫参与补习，但是因为上大学的名额没有变，非但没有人能从中受益，所有参与的人还都损失了童年。
在职场上，内卷表现为每个人的工作时间变长，但收入却不增反降。有网友说：“这些年来贬值最大的不是货币，而是你的努力。”这就是传说中的内卷。内卷不会创造价值，而且会危害被卷入其中的每一个人。
东亚的三个主要国家，中日韩，都存在高度内卷的问题，在教育和工作两个领域竞争尤为激烈。其中中国的问题最为严重。这是因为，有限的资源并不能有效、公平地分配到普通人手中。网民郑若舜总结的“新两个凡是”深刻阐述了中国政府对普通中国大众的剥削压榨：“凡是能够收费的项目，哪个角落他们都不会遗忘；寺庙、道观、景区、山水、草地、沙丘、公路、通信、油电气水盐，教育、医疗和地摊等，通通都被圈起来收钱。而凡是需要承担责任的，例如：教育、医疗、养老等等，通通装疯卖傻、装聋作哑。总之，凡是收钱的地方无孔不入，凡是需要负责任的地方都无影无踪。”
结果就是大家耳熟能详的中国现状，国进民退，资本不断向国家和少数人手中集中。贫富悬殊巨大，而国家又不承担起它应该承担的建立有效的社会福利保障体系的责任，普通人只能为了生存挤破头，成为这种高度内卷社会庞大机器中一个又一个转动的微小齿轮，沦为工具人。
更为雪上加霜的是，整个中国社会的价值评价体系又高度单一，高度一体化的市场竞争成为个体的生活导向，且缺乏退出机制。由于人生缺乏横向的选择，底层民众、中产阶级都希望自己和自己的下一代能实现阶层跃升，而高层精英不想下滑，于是没有人能过自己喜欢的生活，只能在焦虑和内卷化中被洪流裹挟着向前走。在奔向单一目标的路上，除了追求成功之外，个体没有体面的退出方式。
处在这种高度内卷社会中的年轻人，开始用“躺平”来与之对抗。尽管豆瓣的躺平组已经被炸，但它振聋发聩的“躺平宣言”仍在网络上流传。
宣言称，“福报将至，我从今开始躺平，至死方休。我将不结婚，不买房，不生子。我将不买包包，不戴名表，游手好闲，做一天阔以玩三天。我是工位上的摸鱼仔，城市中的流浪汉，是抵御消费主义的钝剑；我将懒散与悠闲献给躺平人。”
事实上，这些“躺平”诉求，并不是什么行动，只是现在中国年轻人已经退无可退的哀告。弱者选择这种非暴力不合作的方式已是情非得已，因为中国所谓的“精英”、“达者”们，不仅不兼济弱者，还要压榨他们。不仅压榨他们，甚至连弱者的这种非暴力不合作方式也不允许。
躺平话题在中国互联网遭遇审查。现在，“躺平”一词的来源，百度贴吧题为《躺平即是正义》的帖子已被删除。湖北经视的一期节目点评说“认命可以、躺平不行”，共青团微博发出号召“不负使命、不负家国、不要躺平”，清华的一位专家批评说“选择躺平是不负责任的”….. 然而，官方媒体在试图给“躺平主义”定调时遭遇了舆论反弹，开始关闭互动功能；也有平台开始设置敏感词。
首先是共青团中央的那条微博“当代年轻人从未选择躺平”遭遇评论“翻车”。网友反驳说，“我有选择奋斗的权利，也有选择躺平的权利”，“这种发展经济，却不让大众享受到经济发展成果的模式是难以为继的。”随后这条微博开启了“精选评论”模式，只显示一部分经过挑选的评论，也不再允许添加新的评论。
然后是B站的一条来自湖北经视的新闻“认命可以，躺平不行”遭遇网友围观，之后3000条评论被删至不足一百余条，弹幕也遭到B站清理。紧接着，知乎将“躺平学”设置成了禁搜词。而豆瓣上的“躺平组”、“躺平即是正义”、“平躺”等小组一个接一个地消失。随后，据推友称，百度贴吧的躺平吧、新躺平吧、平躺吧、认命吧等相关贴吧均被封锁。很显然，这些被内卷、被工具化的中国年轻人们，连试图躺平抗议的权利都没有。有一个豆瓣网友道出“天机”：某思潮/行动，一旦有了群体性和反结构性压迫的特征，就会因变得“危险”而被打压。
更何况，一旦有人开始质疑游戏规则、不再参与无限内卷，并形成相应的抵抗文化，“韭菜”们都躺平了，那些“精英”、“达者”们，还能去压榨、收割谁呢？
躺平主义的被禁止 恰恰证明了它消极层面的破坏力、影响力被当局认可。有网友调侃说，加速主义是由上而下，躺平主义则是由下而上，加速是鼓风、躺平是抽薪。时评人长平也在《中国“屌丝”的“内卷”与“躺平”》一文中指出，“躺平休息一下是可以的。但是，如果真的产生了反抗社会的效果，或者说让当局感觉到了反抗的意味，他们一定不会让它发生。”
短短十余天，这句预言便已成真，以至于有网友愤怒地诅咒“平不躺则躺不平”。这种躺平而不得的困境就像另一位网友在纪念六四时所说的一样：人们用了32年忘了如何站着，今天，躺着的资格也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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