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以前亦有涉及,因为时间太紧,只能大概说说我理解的冥府监控体系形成的几个特点,有些材料以前用过,可能大家看着眼熟。
对于冥府治理的最佳概括,我认为是纪晓岚在《阅微草堂笔记》卷二所说的:“幽明异路,人所能治者,鬼神不必更治之,示不渎也;幽明一理,人所不及治者,鬼神或亦代治之,示不测也。”这里说了两点,首先,冥府的治理是对阳间的辅助,如果阳间政府能处理的,冥府就不必出手,不会实行长臂管辖;其次,阳间因为各种限制无法处理的,冥府就会代为管辖,表示法网恢恢,无一遗漏。阴阳两界联手管辖,人类的所有物质生活、精神生活的领域,就全都被管起来了。“示不测也”更增加了神秘的恐惧感,就像老大哥一直在看着你。
当然,纪晓岚说的是清代成熟时期的冥府,达到这样的治理效果,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过程。本文想从观念、机构、技术三方面简单概述一下这个过程。
首先是观念。需要说明的是,由于冥府的存在及扩张,现代人所谓的“隐私”观念,其实在幽冥世界看来,是根本不存在的。人类在他们眼里是透明的。冥府管理职能合法性的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因果报应和转世原则。需要对人在阳间的行为之善恶做出判定,才能决定其转世的去向。这个果报的思想,在佛教进入中国之前就已存在。《周易》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早期道教的《太平经》中也有“承负”说,谓行恶者子孙将受报应等等。佛教的传入,一方面强调生命个体本身作为轮回的承受者,另一方面,则是通过生命个体的轮回转世来承受自己前生所作之事产生的报应。简单地说,就是自作自受的原则。
为了保证“自作自受”原则能公平、公正地执行,个人的隐私在阴间就必须公开。这样一来,隐私的观念在冥府的管理者眼中就不存在了。当然,佛教宣教的作品中,也特别强调这一点,大量的灵验记故事中,有不少涉及心念一动,即有感应。随便举一例:
张亮为幽州都督府长史,崇信佛法。尝入寺,见佛像高与身等者,亮因别供养之。后在堂坐,两婢立傍侍,忽闻雷电。亮性畏雷,因心念等身佛像。俄而霹雳震其堂柱,侍婢一人走出,及阶而死。有柱木迸中亮额,而不甚痛。视之,才有赤痕,而柱本木,半裂堕地,如人斫者。既而亮诣寺像前,所见像额复有大痕,如物击者,正亮痛痕处相当,亮及众僧惊嗟叹息。(《冥报记》卷中)
张亮供养了一尊佛,在遇到雷击时,只是心念一动,佛像就替他挡了灾。反面的例子也有:
合州城内一媪曰郑行婆,自幼不饮酒茹荤,默诵《金刚经》,未尝少辍。绍兴辛未之春,因往报恩光孝寺听悟长老说法,中路过屠者门,正见脔割牛肉,戏语同行曰:“以此肉切生,用盐醋浇泼,想见甘美。”迨到寺,悟公问:“汝安得吃牛生?”媪曰:“出母腹以来,不知肉味。和尚如何有此说?”悟曰:“汝真不食邪?”命取药刀圭,注汤调为一杯,使之服。少顷,吐出生牛肉椀余,媪始悔恨。妄想故示显化,益痛加修饬。今已九十余岁。(《夷坚支志》丁卷三·郑行婆)
郑老太一生信佛茹素,只是偶尔开了一句玩笑,说牛肉刺身会很美味,立刻就被察觉。长老还将她心中无意犯的荤戒之意念具象化,让她吐出一碗生牛肉来。佛法对个人隐私如此洞若观火,郑老太能不惊惧,能不虔心向佛吗?
在消灭个人隐私观念方面,儒家亦不遑多让。理学家讨论这类问题的记载非常多,比如朱熹说:
人与天地鬼神本无二理。特蔽于有我之私,是以梏于形体而不能相通。大人无私,以道为体,曾何彼此先后之可言哉。先天不违,谓意之所为,默与道契。后天奉天,谓知理如是,奉而行之。(《周易本义》卷一)
人只了得每日与鬼做头底,是何如此无心得则鬼神服?若是此心洞然,无些子私累,鬼神如何不服!(《朱子语类》卷三)
所谓“(鬼)妖由人兴”,一个人如果没有私心,鬼也找不出他的破绽,自然不会找你的麻烦。如果你不愿向冥府开放自己的内心(实际也做不到),那显然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在冥界彻底消灭隐私方面,儒佛实际是达成了一致,清末的梁恭辰说:
有客问顾郎中以冥王果报之事,曰:“阴间判狱,仍用王法乎?抑用佛教乎?”顾曰:“不用王法,亦不用佛教,但凭人心。人但问心无愧即冥中所谓善,问心有愧即冥中所谓恶。公是公非,不偏不倚,幽明一理,儒佛五分。”(《北东园笔录续编》卷三“顾郎中”)
几十年前流行的口头禅“狠斗私字一闪念”,也从唯物主义无神论的角度强调了这一点。刚刚看到一篇文章(不用手机,134天,我的环游中国记),作者在赤峰客运站想买车票,但是没有手机,客运站的工作人员说:
只有间谍不想让人知道他在哪,只有间谍不想让别人找到他。你说,你不用手机是不是就为了不让人找见你,除了这个理由,你还有啥原因能不用手机。我告诉大家,这肯定就是个间谍!
我们再说机构,冥府的主要构成就是阎罗殿,虽然有冥界十王以及地藏菩萨的集体领导,但主持日常工作的一般是第五王阎罗王及其下属的官僚机构。除去阎罗、判官等领导层之外,这个官僚机构的工作人员可分为内勤与外勤,外勤主要负责到阳间执行勾摄任务,也就是我们一般人熟知的黑白无常之类。内勤则负责后台冥簿的记录、管理。从冥府的发展来看,内勤的出现晚于外勤,早期的冥府,所有涉及生死问题的,都是交由司命处置,司命其实是天官,在冥府初创时期,为了保证合法性与权威性,大部分的冥官都是天神,比如《新辑搜神记》卷二十一:
建安中,南阳贾偶,字文合,得病卒亡。死时,有吏将诣太山,同名男女十人。司命阅呈,谓行吏曰:“当召某郡文合来,何以召此人?可速遣之。”时日暮,治下有禁,不得舍,遂至郭门外大树下宿。有好女独行无伴,文合问之曰:“子似衣冠家,何为步行?姓字为谁?”女曰:“我三河人也,父见为弋阳令。昨错被召来,今得遣去。遂逼日暮,惧获瓜田李下之讥,望君之容,似类贤者,是以停留,依凭左右。”文合曰:“悦子之心,愿交欢于今夕。”女曰:“闻之诸姑,妇人以贞专为德,洁白为称。”文合与相反复,终无动志,天明别去。文合死已再宿,停丧当敛,视其面有色,摸心下稍温,半日间苏。文合将验其事,遂至弋阳,问其令,则女父也。修刺谒令,因问曰:“某月某日君女宁卒亡而却生耶?”具说女姿颜服色,言语相反复本末。令入问女,所言皆与文合同。令大惊叹,竟以女配文合焉。
又如:
晋元帝世,有甲者,衣冠族姓,暴病亡。见人将上天诣司命,司命更推校,算历未尽,不应枉,召主者发遣令还。甲尤脚痛,不能行,无缘得归。主者数人共愁,相谓曰:“甲若卒以脚痛不能归,我等坐枉人之罪。”遂相率具白司命,司命思之良久,曰:“适新召胡人康乙者,在西门外,此人当遂死,其脚甚健,易之,彼此无损。”主者承敕出,将易之。胡形体甚丑,脚殊可恶,甲终不肯。主者曰:“君若不易,便长决留此耳?”不获已,遂听之。主者令二人并闭目,倏忽,二人脚已各易矣。仍即遣之,豁然复生。具为家人说,发视果是胡脚,丛毛连结,且胡臭。甲本士,爱玩手足,而忽得此,了不欲见,虽获更活,每惆怅殆欲如死。旁人见识此胡者,死犹殡,家近在茄子浦。甲亲往视胡尸,果见其脚着胡体,正当殡敛,对之泣。胡儿并有至性,每节朔,儿并悲思,驰往抱甲脚号咷。忽行路想遇,便攀援啼哭。为此每出入时,恒令人守门,以防胡子。终身憎秽,未尝悞视。虽三伏盛暑,必复重衣,无暂露也。(《幽明录》)
应该说,早期的冥簿以及司命的职能比较简单,就是管理人的生死寿夭,司命随意翻阅就可以处理了。但是,随着冥府势力的扩张,必然会全面介入生人的日常生活,人类的衣食住行以及文化、经济、政治等方面,都需要监控起来。这样,单单靠司命就不够了。所以后来的冥府,司命已逐渐退回到天庭,而由专职冥官负责管理冥簿以及内勤。冥簿如果包含了如此多的信息,那是多大的一个规模。志怪小说中当然没有给出具体的统计数据,但是从零星的记载中可以想象一下:
遂引入一院,题云“户部”,房廊四周簿账山积,当中三间架阁特高,覆以赤黄帏帕,金字榜曰“皇籍”。余皆露架,往往有函,紫色盖之,韦鼎云:“宰相也。”因引诣杜氏籍,书签云“濮阳房”,有紫函四,发开卷,鹏举三男,时未生者,籍名已俱。(《朝野佥载》卷六)
见其庭院廊庑之下,簿书杂乱,吏胥交横。何问之,使者曰:“此是朝代将变,升降去留,将来之官爵也。”(《太平广记》卷一百三十六·潞王)
过大厅东,别入一院。院有四合大屋,约六七间,窗户尽启,满屋唯是大书架,置黄白纸书簿,各题签榜,行列不知纪极。其吏止于一架,抽出一卷文,以手叶却数十纸,即反卷十余行,命敏求读之。其文曰:“李敏求至大和二年罢举。其年五月,得钱二百四十贯。侧注朱字,其钱以伊宰卖庄钱充。又至三年得官,食禄张平子。”(《太平广记》卷一百五十七·李敏求)
行及西庙,视庑下牖间,文簿堆积于大格,若今之吏舍。有吏抱案而出,因迎问之:“此当是阴府,某愿知禄寿几何。”吏应曰:“二人后且皆为此州刺史,无劳阅簿也。”(《太平广记》卷三百八·崔龟从)
循西廊而行,别至一厅,文簿山积,录事中坐,二使以譔入白,录事以朱笔批一帖付之,其文若篆籀不可识。(《剪灯新话》卷二·令狐生冥梦录)
我们可以看到,这些记载中,都强调了冥簿如“山积”,数量庞大,而且采用模块式管理,比如第一条中,装“皇籍”的架子特别高,还有黄色布帛盖着,宰相的档案只能用紫色布帛。皇族档案级别高,查阅、检索一定需要特别的授权。记录的细致之处也有记载:
顷有过录,乃引出阙南一院,中有绛冠紫霞帔,命与二朱衣人坐厅事,乃命先过“戊申录”。录如人间词状,首冠人生辰,次言姓名年纪,下注生月日,别行横布六旬甲子,所有功过,日下具之,如无,即书无事。赵自窥其录,姓名、生辰日月,一无差错也。过录者数盈亿兆。朱衣人言,每六十年,天下人一过录,以考校善恶,增损其算也。(《酉阳杂俎》卷二“玉格”)
这里提到冥簿记录信息的细致程度,完全做到了抓铁留痕。因此,“过录者数盈亿兆”,数据量大得惊人。在纯手工录入的情况下,还要每六十年全部重新过录一次,需要的人力之巨,可以想见。
大致可以总结说,冥府的数据库,体量极大,而且全部由内勤手工完成。冥府的内勤公务员中,几乎90%在执行录入、审核业务。这也许是“一无差错”的重要原因。(阴狱中负责刑罚的牛头马面之类,我未将其算作内勤或外勤,而是外聘的合同工)
最后说说技术。我必须诚恳地说,在观念和机构问题解决之后,技术其实是最不重要的。纪晓岚说:“夫鬼神岂必白昼现形,左悬业镜,右持冥籍,指挥众生,轮回六道,而后见善恶之报哉?此足当森罗铁榜矣。”(《阅微草堂笔记》卷六)在他看来,只要有业镜和冥簿,所有的有情众生就没有隐私可言了,那么善恶果报以及转世投胎的判决处理,都顺理成章。在上引的《酉阳杂俎》的记载的前半部分,说的就是运用冥簿和业镜综合判案的事:
明经赵业,贞元中选授巴州清化县令,失志成疾,恶明,不饮食四十余日。忽觉室中雷鸣,顷有赤气如鼓,轮转至床腾上,当心而住。初觉精神游散如梦中,有朱衣平帻者引之东行。出山断处,有水东西流,人甚众,久立视之。又东行,一桥饰以金碧。过桥北入一城,至曹司中,人吏甚众。见妹婿贾奕,与己争煞牛事,疑是冥司,遽逃避至一壁间,墙如黑石,高数丈,听有呵喝声。朱衣者遂领入大院,吏通曰:“司命过人。”复见贾奕,因与辩对。奕固执之,无以自明。忽有巨镜径丈,虚悬空中,仰视之,宛见贾奕鼓刀,赵负门有不忍之色,奕始伏罪。
赵业与妹夫贾奕继续就谁杀了牛争辩,各有各的理。判官一时也无法裁决,于是一拍手。这时大堂上忽然有一面巨幅的镜子悬在空中,众人仰视镜子,只见镜子里贾弈拿着屠刀,而赵业靠着门,一脸不忍之色。谁是谁非一目了然,赵业也被无罪释放。再举一例:
汉州德阳人刘小五郎,已就寝。闻门外人争哄,一卒入呼之,不觉随以行,回顾,则身元在床上。审其死,意殊怆然。才及门,见老妪携一女子,气貌悲忿。别有两大神,自言城隍及里域主者,取大镜照之,寒气逼人,毛发皆立,其中若人相杀伤状。二神曰:“非也。此女自为南剑州刘五郎所杀,君乃汉州刘小五郎,了无相干。吾固知其误,而早来必欲入君门,所以纷争者,吾止之不听故也。今但善还,无恐。”女子闻此言,泫然泣下,叹曰:“茫茫寻不得,漠漠归长夜。”遂舍去。刘生即苏。(《夷坚丙志》卷二·刘小五郎)
如果说冥簿是以文字形式,业镜则是以短视频的方式实现了对生人的全面监控。当然,我们切不可认为冥簿和业镜只是为了审案,冥府掌握生人的隐私,更主要的是为了教化。《北梦琐言》逸文卷三有一则故事,一个和尚就是在阴间通过业镜见到自己“从前愆过猥亵,一切历然”,复生后专心改过。
但是,业镜并非冥府监控技术的顶峰,我们知道,人心的幽微之处,从其在外行事上不一定能看出来。就像我们现在知道,有图有视频也未必有真相,因为AI可以制造出来。我常说,我们现在的很多开脑洞的设想,其实都是冥界玩剩下的。为了解决业镜的监控死角,冥界的技术人员发明了心镜:
业镜所照,行事之善恶耳。至方寸微暧,情伪万端,起灭无恒,包藏不测,幽深邃密,无迹可窥,往往外貌麟鸾,中蹈鬼域。隐匿未形,业镜不能照也。南北宋后,此术滋工,涂饰弥缝。或终身不败。故诸天合议,移业镜于左台,照真小人;增心镜于右台,照伪君子。圆光对映,灵府洞然。有拗捩者,有偏倚者,有黑如漆者,有曲如钩者,有拉杂如粪墙者,有混浊如泥滓者,有城府险阻千重万掩者,有脉络屈盘左穿右贯者,有如荆棘者,有如刀剑者,有如蜂虿者,有如虎狼者,有现冠盖影者,有现金银气者,甚有隐隐跃跃现秘戏图者。而回顾其形,则皆岸然道貌也。其圆莹如明珠,清激如水晶者,千百之一二耳。(《阅微草堂笔记》卷七)
明明什么时候都有伪君子,纪晓岚偏偏要说“南北宋后”伪君子增多,“方寸微暧,情伪万端,起灭无恒,包藏不测,幽深邃密,无迹可窥”,连业镜也照不出其内心的猥琐龌龊之处。而用心镜一照,人人无所遁形,甚至能现出“秘戏图”。“其圆莹如明珠,清澈如水晶者,千百之一二耳。”能在心镜下过关的,不过千分之一二。
更神奇的是,还有比心镜更高级的技术,冥府创新的脚步从未停止,道光年间出版的《妄妄录》卷十“照心袍”,则比心镜和测谎仪更高级:
冥中业镜台外,更有照心袍,如人间一口钟之样。以袍罩体,一生暧昧亏心之事,无不自吐。
监控技术已经达到全自动的程度,但也许这还不是尽头,谁知道呢?
上面从三个方面粗略地勾勒了冥府监控体系的建立过程。看起来这个体系很完备了,远超《1984》的监控能力。不过,制度、机构、技术都是死的,而人是活的,鬼也是活的,观念上的大一统也不是没有缝隙。实际上,在关于冥簿的故事中,将冥簿内容泄露给当事人或无关人士的有之,私自篡改冥簿的情况也并不少见。有些可能无关大局,比如:
汴州都押衙朱仁忠家有门客许生,暴卒,随使者入冥。经历之处,皆如郡城。忽见地堆粟千石,中植一牌曰:“金吾将军朱仁忠食禄。”生极讶之。洎至公署,使者引入一曹司。主吏按其簿曰:“此人乃误追之矣。”谓生曰:“汝可止此,吾将白于阴君。然慎忽窥吾簿。”吏既出,生潜目架上有签牌曰:“人间食料簿。”生潜忆主人朱仁忠不食酱,可知其由。遂披簿求之,多不晓其文。逡巡,主吏大怒。已知其不慎,裀目责之。生恐惧谢过,告吏曰:“某乙平生受朱仁忠恩,知其人性不食酱,是敢窃食簿验之。愿恕其罪。”吏怒稍解,自取食簿,于仁忠名下,注大豆三合。吏遂遣前使者引出放还。(《太平广记》卷一百五十八·许生)
许生偷看主人的冥簿,并没有恶意,冥官因此还给其主人的食料簿中额外添加了酱,改善了他的生活品质。有些修改则是徇私舞弊,且涉及人的生死了:
嘉兴徐泰,幼丧父母,叔父隗养之,甚于所生。隗病,泰营侍甚谨。是夜三更中,梦二人乘舡,持箱上泰床头,发箱出簿书,示曰:“汝叔应合死也。”泰即于梦中下地,叩头祈请哀愍。良久,二人曰:“汝县有同姓名人不?”泰思得,语鬼云:“有张隗,不姓徐。”此二人云:“亦可强逼。念汝能事叔父,当为汝活之。”遂不复见。泰觉,叔乃瘥。(《新辑搜神记》卷八)
徐隗本来命数已到,但由于其侄徐泰的恳求,阴差转而勾摄了同名的张隗,这么轻描淡写地草菅人命。那些冥王或判官凭着一念之转,为生人增添或削减寿数的情况,更是屡见不鲜。这对冥簿乃至冥府监控体系的权威性、合法性都是极大的伤害。
总结地说,冥府的监控体系全面建成是一个必然的趋势,其核心诉求可以有明线和暗线两种说法。明线是对全体子民进行教化,让大家全面提升自己的精神境界和道德水平,在儒家则是实现君子人格,即使是小人,也能安贫乐道。在佛教则是通过修行向成佛而努力。而暗线则是为了实现对阴间的全面而有效的管理,并且将冥府与阳间政府同构。这个制度建设在明太祖时就全面实现了。据说,明太祖治理的目标是杜绝再出现朱元璋,也许可以再加一句,阴间也不许出现。历来皇帝都有这种担心,西汉名将周亚夫在受审时,廷尉就指控他“纵不反地上,即欲反地下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