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折腾

爱思想 | 黄苇町:苏共亡党二十年祭

  选择字号: 大 中 小 本文共阅读 22 次 更新时间: 2011-08-19 20:08:40 黄苇町:苏共亡党二十年祭 标签: 苏联解体二十年 ● 黄苇町 在人类历史上,很少有这样两个时间如此贴近、意义全然相反的纪念日。庆祝建党90周年后,紧接着就是苏共亡党20周年。这一荣一辱,一兴一亡,必然成为人们长久不衰的话题。 20年来,对苏共失败原因的探究从未停止,最庞大的研究群体在中国。因为,早年中共就是照苏共模式建立的。1949年后建设社会主义也只能从学苏联开始。“苏联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是当时最流行的口号。 虽然从毛泽东起,中共一直探索适合国情的发展道路,并在十一届三中全会取得突破,但从意识形态到执政方式,两党的相似处仍多于不同处。研究苏共的失 败,也是寻找中共肌体上可能潜伏的“病灶”,因此,也与其他历史问题的研究不同,参与者中不仅有专家学者,还有大量其他职业的党内外人士。这是可贵的忧患 意识。 当前最有影响力的观点认为,赫鲁晓夫在苏共二十大全盘否定斯大林,是苏联由盛到衰的转折点。戈尔巴乔夫把一切归罪于“斯大林模式”,脱离、背叛马克思主义,导致苏共的最后垮台。 这些同志的出发点是,西方一些政治人物和学者,否定斯大林和“斯大林模式”,攻击的其实是社会主义的根本制度。例如布热津斯基称大清洗受害者达 “5000万冤魂”,苏联当时人口不足2亿,明显经不起推敲。他们力图通过苏共和苏联覆亡,证明社会主义是一种“历史错误”,如果不明就里,随之起舞,很容易落入陷阱。 我认为,上面这种政治警觉也可贵,但如果因为西方在斯大林问题上别有用心,就把斯大林模式的社会主义与科学社会主义划等号;因为戈尔巴乔夫提出“民 主化”、“公开性”,搞乱了人们思想,便认为“反其道而行之”就能长治久安,同样可能误入歧途。况且,把一个执政七十多年、拥有近两千万党员大党的崩溃, 归罪于“两个叛徒”,也有些简单化。 恩格斯总结1848年革命失败教训时,曾说过一段极精辟的话:“当你问到反革命成功的原因时,你却到处听到一种现成的回答:因为这个先生或那个公民 ‘出卖了’人民。从具体情况来看,这种回答也许正确,也许错误,但在任何情况下,它都不能说明任何东西,甚至不能说明,‘人民’怎么会让别人出卖自己。” 显然,“这些原因不应该从一些领袖的偶然的动机、优点、缺点、错误或变节中寻找,而应该从每个经历了动荡的国家的总的社会状况和生活条件中寻找”。“如果 一个政党的全部本钱,只是知道某某公民不可靠这一件事,那么它的前途就太可悲了。”问题出在少数领导人身上,深层原因,还是要从体制机制中去寻找。 苏共亡党、苏联解体,是社会主义事业最大的悲剧,苏联党和人民,已付出惨痛代价。如果不能从中汲取足够深刻的教训,历史悲剧就无法以历史的进步来补 偿,甚至会重蹈覆辙。改革开放就是从中国实际出发,摆脱斯大林模式或苏式社会主义影响。经历了90年历史风雨的中共,也应能摆脱短期的利害权衡和感情因素影响,对苏共兴亡进行冷静、科学的反思。 苏共亡党祸根何时种下 如何评价斯大林,是国际共运最大的认识分歧之一。这不奇怪,在人类历史上,做出如此划时代的伟大贡献,也犯了如此严重错误的领袖,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我认为,斯大林是杰出的马克思主义者和无产阶级革命家。革命前曾8次被捕,7次遭流放,6次在流放中逃脱。残酷的斗争炼就了他坚强的性格。他的名 字,曾象征钢铁般的意志和力量,是与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胜利,与第一个社会主义强国及社会主义阵营的诞生和稳固,联系在一起的。特别是他创立的苏联式的社 会主义发展道路,作为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全新的社会主义实践,极大地丰富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极大地推进了世界社会主义事业,并对全世界无产阶级及被压迫民 族和人民,产生巨大的感召力。 但遗憾的是,斯大林没有始终以马克思主义者的科学态度,来不断发展完善自己创立的社会主义制度模式,纠正其问题和缺陷,而是将其凝固化、神圣化,视 为各国共产党人必须遵循的“普遍经验”。他最严重的错误,就是上世纪30年代,为巩固自身权力和维护其发展模式进行的“大清洗”,种下苏共亡党的祸根。最 有力的证明,就是1996年俄罗斯总统选举。面对苏联解体后叶利钦给人民带来的深重灾难,人们照理应把票投给他的对立面俄共候选人,但叶利钦的竞选班子, 让电视台滚动播放“大清洗”的镜头和纪录片。选举结果表明,人们更害怕回到苏联的旧体制中去。因为几乎每个苏联家庭或其亲属,都有“大清洗”的受害者,几 十年后仍积怨不消。以此攻击俄共,最能激发群众情绪。 传统解释是:苏联作为世界资本主义包围的孤岛,要高度警惕敌对势力的颠覆破坏,是客观原因;斯大林高估阶级斗争严重性,把党内认识分歧当作对抗性矛盾,是主观失误。因此我们一直称之为“肃反扩大化”。可随着前苏联档案解密,这一立论被动摇。 第一,“大清洗”不是发生在革命初期阶级斗争尖锐、危及苏维埃政权生存时,而是在苏共执政20年、最后的“富农暴乱”都平息很久以后。被清洗者不是破坏分子或被推翻阶级的成员,而是各行业的党员干部和优秀分子。 第二,清洗对象与党内斗争对象高度吻合,所有曾反对过斯大林的领导人和党员干部,即使后来承认“错误”也无一幸免。基洛夫被刺后,斯大林直接指示从 “季诺维也夫分子”、“托洛茨基分子”和其他反对派成员中“寻找幕后凶手”。特别是1934年党的“十七大”选举中央委员时,因为只有3名代表投了基洛夫 反对票,却有262名代表投了斯大林的反对票——尽管卡冈诺维奇销毁选票,宣布斯大林也只有3张反对票,但这仍成为大清洗的导火索。由于是无记名投票,哪 些代表投了反对票,谁也不清楚,绝大多数人都成为被怀疑和打击对象。十七大选出的139名中央委员和候补中委中,有98名被处决;l966名十七大代表 中,有1108人在“大清洗”中“消失”。 第三,斯大林曾密电各地内务人民委员会,“对那些显然是人民敌人而又不肯缴械投降的人”,可以通过严刑逼供获取承认是“暗害分子”、“外国间谍”的供词。并要求快审快判,判处极刑后不准上诉、立即处决。 显然,这不是“肃反扩大化”,而是有计划、有步骤地肉体消灭党内反对者和潜在对手。斯大林在1937年提出“我们的进展愈大,胜利愈多,被击溃了的 剥削阶级残余也会愈加凶恶”的阶级斗争理论,不是偶然的。只有这样,才能将用对敌斗争手段对付自己同志合法化。“大清洗”要解决的,不是阶级斗争中谁战胜 谁的问题,而是党内斗争中谁战胜谁的问题,并且是要“一劳永逸”地解决谁战胜谁的问题。参加过十月革命和国内战争的领导人大都被消灭。1.5万名红军指挥 员在战前被枪决。包括5名元帅中的3人,16名军团长中的15人,67名军长中的60人,199名师长中的136人。世界上任何一支军队的指挥系统都没有 受过这样的损失,就是投降的德国和日本的损失也比这小得多。这直接导致苏芬战争失利,并刺激了希特勒的冒险野心。 斯大林本人最后也成了这一斗争理论的受害者。在他把很多不是敌人的人打成敌人时,就在自己头脑中制造出更多敌人。1929年以后,斯大林深居简出, 再没下过基层。晚年生活圈子更小,“医生谋杀案”发生后,他疑心更重,甚至不看病,不吃药。独断专行的结果,是把自己和党、党内同志,甚至身边人都隔离开 了。1953年3月1日下午6时半,斯大林因脑溢血摔倒,只有警卫陪护,医生到达时竟是第二天上午8时半以后,中间超过14个小时无人救治。有人怀疑,这 是已感到斯大林不信任危险的贝利亚的故意拖延。但作为党和国家主要领导人,病危时竟得不到一个普通人能得到的医疗救助,不能不说是历史的悲哀。 但如果像赫鲁晓夫那样,把一切归结于斯大林的个人品质,就错了。类似现象已跨越苏联国界甚至斯大林能影响的范围,也没有因斯大林逝世而终结。 l948年以后,东欧各国以清除“铁托分子”为名,处决和监禁了数以十万计的共产党党员干部,有的党减员达40%。赫鲁晓夫的秘密报告为什么首先在 东欧掀起轩然大波?因为有的东欧领导人除听命苏联指挥棒外,还借机铲除威胁其领导地位的人。对秘密报告反应最强烈的匈牙利的拉科西,就精心策划过多起大冤 案。后来东欧首先发生剧变,不能说与大清洗的后遗症无关。 和斯大林对着干的铁托,在维护国家主权上,是条受尊敬的硬汉,但对不支持他的人也毫不手软。据1987年出版的马尔科维奇的《荒岛真相》一书披露, 包括2名政治局委员、8名中央委员在内的二千六百多名不赞同与苏共闹翻的领导干部被开除出党,关押在亚得利亚海一个荒岛上。而一度被称为“欧洲社会主义明 灯”的阿尔巴尼亚,也以“反修防修”为名连续开展“党内斗争”。包括原来作为霍查“亲密战友”的部长会议主席谢胡,也被迫自杀,罪名是企图“复辟资本主 义”。 中国共产党也同样受到这种阶级斗争理论的影响。值得庆幸的是,在人的处理上比他们要慎重得多。毛泽东本人多次挨过从苏联回来的“钦差大臣”的整,对 王明等人在莫斯科利用“大清洗”清除党内持不同意见的同志,也深恶痛绝。因此,从延安整风开始,对清查出的“阶级异己分子”,就实行“一个不杀、大部不 抓”的政策。在撤退过程中保卫部门擅自杀了一个王实味,毛泽东还多次批评,他说:“人头不是韭菜,割错就长不出来了。”因此,尽管“文革”结束前“左”的 运动不断,但绝大部分挨整者都挺了过来,不像苏联要靠死后平反昭雪。而粉碎“四人帮”的1976年10月,便成为万物复苏的盛大节日。 因此,当类似“大清洗”的悲剧一而再,再而三地在社会主义国家重演,就不能再看成偶然现象。有位“文革”期间去世的熟悉国际共运史的老一辈革命家, 曾对我谈到他心中郁结已久却始终没有答案的两个问题:为什么在一个人才济济,并且是为共同目标走到一起的无产阶级政党内,一个人可以剥夺那么多人革命的权 利?为什么有时共产党整起自己人来,比整敌人还狠,而且一意往死里整? 这两个问题曾长期萦绕在我心头,虽不能说今天已有成熟答案,但我们已有条件站在比前辈更高的视角,去思考这些历史悲剧的成因。 首先因为共产党执政后,总体上沿用了革命时期形成的权力高度集中的领导制度,这在一定条件下很容易演变为对权力的滥用。其次,则与社会主义革命没有 按照马克思所预言的在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力和社会形态都充分发达的国家发生,而是首先发生在经济文化落后、封建专制传统浓厚的国家有关。历史的阴差阳错,使 得执政的共产党,未能在资本主义民主法治已达到的高度,重构社会主义政治文明,反而更多地吸附了前资本主义的东西,包括用“阶级斗争”掩盖权力之争,肉体 消灭反对派,表明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皇权思想已腐蚀某些执政的共产党人。 还有,共产党执政后,抱不纯目的的入党者也激增,为扫除升迁道路上的障碍,其利益便和“大清洗”绑在一起。当法制破坏殆尽,被害的不仅有反对派或被牵连的人,表示怀疑、不愿跟着跑的干部也会遭殃。一人遭殃又祸及亲族,受害者自然越来越多。 因此,“大清洗”的发生,固然有领导者个人的责任,但本质上是权力缺乏制约监督的制度缺陷的产物。 1980年,邓小平在总结“文化大革命”教训时曾指出:中国的政治体制基本上是从苏联照搬而来的,它在苏联就不成功,更不用说在中国了。这种政治体 制的“总病根”就是“权力过分集中”、“民主太少”。而“制度好可以使坏人无法任意横行,制度不好可以使好人无法充分做好事,甚至会走向反面。即使像毛泽 东同志这样伟大的人物,也受到一些不好的制度的严重影响,以致对党对国家对他个人都造成很大不幸”。他还说:“斯大林严重破坏社会主义法制,毛泽东同志就 说过,这样事件在英、法、美这样的国家不可能发生。他虽然认识到这一点,但是由于没有在实际上解决领导制度问题以及其他一些原因,仍然导致了‘文化大革 命’的十年浩劫。这个教训是极其深刻的。” 民主缺失、个人专断,是苏共的致命伤 在苏共领导者中,最有民主风范的是列宁。他善于把马克思主义和俄国实际相结合,其他领袖还达不到这种水平,列宁经常成为少数派。 十月革命前夕,列宁看到无产阶级夺取政权时机已经成熟,主张武装起义,可两次被党中央否决,多数领导人认为资产阶级民主革命还未完成,现在应监督克伦斯基政府,而不是推翻它,在列宁再三要求下才通过起义决定。 列宁还主张接受对德国做出重大让步的布列斯特和约,给新生的苏维埃政权以喘息之机。而中央多数人认为签约会丧权辱国、危及人民对党的信任,是列宁做了大量工作才说服其他人。 列宁不靠地位和权势来压服,也不拉帮结派,总是以理服人来争取多数。在党的领导核心中,托洛茨基、季诺维也夫、加米涅夫、布哈林和斯大林等都在一些 重大方针政策问题上同列宁有过分歧、争论,激烈地反对、攻击甚至谩骂过他;列宁也毫不客气地回击、怒斥过他们。我们读列宁著作时,经常可以感受到这位个性 鲜明、热情如火的革命家话中的火药味。他语锋犀利,又胸怀坦荡,从不记仇。即使后来事实证明列宁是正确的,他对反对过自己的人也不搞“秋后算账”,更不扣 阶级斗争或路线斗争帽子。列宁认为,所有这些争论,都没有超出选择正确革命道路和策略的范围,对一个没有执政经验的党来说,这种争论不仅正常,也完全必 要。 在干部问题上列宁也从不搞个人说了算。他曾谈到,由于不够了解,自己是反对斯维尔德洛夫当中央委员的。但是,在党代会上,“下面的人纠正了我们,并 且他们显然是完全正确的”。对这个曾被自己反对而由其他代表推选上来的人,列宁没有任何芥蒂,很快委以重任。1919年3月,斯维尔德洛夫不幸病逝,列宁 悲痛万分,说他“就其知识来说,是独一无二的党的工作的组织者”。 与列宁同时代的俄国革命家沃罗夫斯基这样评价列宁:他“善于把许许多多人的经验和知识集中起来,就像凹透镜的焦点那样”。而列宁病重期间最“焦虑不安”的问题,就是如何增强党的集体领导,防止权力失控。但列宁的早逝使这一党内民主进程中断。 斯大林当政后,列宁在特殊时期采取的一些临时的、具有特殊意义的措施,被从当时的具体条件剥离出来,变成所谓“列宁主义的普遍原则”。而列宁关于发展党内民主和从战时状态转变的意见,却被有意忽视了。 首先,列宁提出的极端集中制或战斗命令制,是严格控制在革命战争条件下的。斯大林提出:“实现根本改造社会的任务,要求在共产党的整个组织机构上实行最严格的集中制。”根本改造社会是长期任务,脱离民主的集中制就成了苏共执政的固有特征。 其次,列宁认为党内民主和集中的关系是“行动一致,讨论和批评自由”。斯大林则提出,上层所发生的每一个小争执,都会在国内引起对我们不利的影响,进而把党内不同意见都扣上“派别活动”的帽子。 再者,列宁多次讲选举制、罢免制、代表制、报告制是党内民主的基本原则。可斯大林提出没有干部任命制就没有党的领导,后来竟发展到政治局委员也任命。在十九届一中全会上,斯大林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向会议宣读了自己拟就的25人的主席团名单,没有讨论就通过了。 还有,列宁提出要把党内决策、执行和监督职能适当分开,中央委员会和中央监察委员会都由代表大会选举并对代表大会负责,各级监委重点监督同级党委。 而斯大林一上台就去掉了中央监察委员会的“中央”两字,主要任务也变成“同党内各种派别和宗派倾向进行坚决地斗争”,把党内分权制衡机构变成集权工具。 最后,列宁时期,政治局、书记处是在党代会和中央委员会授权下工作,斯大林则把这种权力授受关系倒过来,最后集全部权力于自身。列宁逝世前建议把 27人的中央委员会扩大到50至100人。因为具体操作者是斯大林领导的书记处和组织局,反而给了他把大批拥护自己的人塞进中央委员会、取得对反对派绝对 优势的机会。列宁本意是防止个人专断的措施,反而因为党内力量平衡被打破,加速了斯大林的个人专断。 其实,领导人之间,包括与列宁之间,就某个问题发生争论,甚至激烈争论,都不奇怪。这是每个对事业负责的共产党人的正常举动。而且,领袖的认识发展 也有一个过程。斯大林却把列宁神化为明察秋毫、一贯正确的导师,把自己塑造成始终与列宁站在一起的忠实战友和学生,而谁反对过列宁则成为重大罪名。 斯大林同托洛茨基、季诺维也夫、布哈林等人的斗争办法惊人相似:先是就事论事;接着上纲上线,扣上阶级倾向的帽子;继而揭历史疮疤,特别是把对方曾与列宁争论的情况都抖搂出来,说明他们一贯反对列宁;然后剥夺职权直至肉体消灭。其后果是严重的。因为党内思想分歧和矛盾异常复杂,需要具体分析。哪些同阶级斗争有联系?哪些没有联系?即便有阶级立场问题,也要把思想和行为区分开。把党内正常争论夸大为路线斗争,进而归结为阶级斗争,滥用对敌斗争手段搞“以言获罪”,必然使理论探索无法进行,并导致个人崇拜的出现。既然不允许广大党员和干部用自己的头脑独立地思考问题,既然全社会必须服从一个人的思想,那么把这个人和这个人的思想神化就是绝对必要的。 斯大林逝世后,苏共权力过于集中的现象,并未发生实质变化。赫鲁晓夫也是大权在握,随心所欲,包括对中央书记们也是居高临下、动辄训斥,甚至侮辱。在免除赫鲁晓夫职务的主席团会议上,勃列日涅夫这样诉说大家的怨气:“书记处做了大量工作,可您却说,我们都是黑狗、笨蛋……我们中有谁没有被您骂过呢?”而赫鲁晓夫在最后申辩中也眼泪汪汪地说:“同志们,你们说了我这么多问题,可开会讨论时,你们谁也没有反对、谁也没有给我指出过来呀!”但在缺乏党内民主的情况下,谁又会斗胆和第一书记争长短是非呢。赫鲁晓夫最终还是扮演了斯大林的“掘墓人”与斯大林模式“守墓人”的双重角色。 勃烈日涅夫则是在不急不忙中,把老相识、老部下一个个调到中央,安插在重要岗位,形成苏共历史上最大的政治帮派“第聂伯罗帮”。这些人的共同特点就是平庸,能节节上升就在于对勃列日涅夫个人忠诚。包括他的私人飞机驾驶员,也被火箭式地提升为民航部长,后又成为中央委员和苏联空军主帅。他还提高了地方“一把手”对干部的决定权,后者也支持勃列日涅夫,双方形成牢固的“利益共同体”。俄罗斯历史学家阿尔巴托夫说:“党内官僚特权阶层之所以能够产生和长期存在,最根本的原因是对权力的垄断,尤其是对干部分配、任命权力的垄断。历届领导人都看到了干部制度的弊端,但又都把任命制作为自己手中的王牌使用。” 戈尔巴乔夫同样容不得不同意见。苏共中央全会讨论他纪念十月革命70周年讲话稿时,叶利钦为展示直言作风,挑了一通毛病,提了二十多条修改意见,尤其强调要警惕正在兴起的吹捧总书记的坏风气。戈尔巴乔夫当时反应失态,从没人敢这样当面公开批评他。中央委员们对这个破坏“规矩”的莽撞家伙也群情激愤。最激烈的是有名的民主“改革家”雅科夫列夫,称“叶利钦是从背后给了党一刀”,全会当场解除叶利钦各项职务。后来叶利钦写信要求保留莫斯科市委第一书记职务,遭到戈尔巴乔夫拒绝。经受不了刺激的叶利钦用剪刀自杀未遂,次年1月被降职为苏联建委副主席。戈尔巴乔夫最喜欢讲“民主”,但当“民主”指向他时,却受不了。这样做的一个直接恶果,是大家亲眼看到他度量太小,以后再没有人敢说话了。当他一意孤行的“改革”走入绝境,也无法通过党的集体智慧得到拯救。 斯大林以后所有领导人都搞个人专断,并非偶然,而是苏共领导体制的固有弊病。最讽刺的是:戈尔巴乔夫取消宪法第六条规定的“党的领导地位”、自毁苏共的万里长城时,依托的仍是苏共授予他的一言九鼎的总书记权力!他利用自己的提名权和最终拍板权,轻而易举地排除掉利加乔夫、雷日科夫等持反对意见者,而启用雅列夫科夫一类从没有相信过马克思主义的人来支持自己。 很多俄罗斯学者后来都曾提出同一个问题:为什么俄国在19世纪能出普希金、屠格涅夫等世界一流人才,十月革命时能出以列宁为代表的一批杰出革命家,后来几十年就很少出人才,只能出勃列日涅夫、契尔年科等平庸之辈?他们认为:问题就出在高度集中的领导制度上。谁当领导,就认为自己最高明,要用的就是能听他话的干部;谁提出不同意见或新的思想观点,就会遭清洗或“冷冻”。久而久之,在苏联就形成了一种只能培养唯唯诺诺、平平庸庸干部的制度,有胆有识者很难涌现出来。尤其当有的干部靠善于走上层路线、善于制造虚假“政绩”,而不断得到信任和提拔,不仅会使正派的干部产生受挫感,也使苏共在群众中的形象,领导干部在群众中的威信,乃至一个重要领导职位的尊严,都严重受损,甚至导致离心离德。 随着苏共选用的领导干部越来越缺乏人格魅力,推动工作的手段越来越只剩下权力时,“最大危险”已在孕育中了。当叶利钦蛮横地禁止共产党活动,党的各级领导层和广大党员竟万马齐喑,无人挺身而出救党于危难之中,这不能不说是苏共干部制度的一个重大失败。 “系千钧于一发”的恶果 党内外民主缺失、个人专断的一个直接后果,是导致苏共领导人的一系列决策失误。在一个变化迅速、日新月异却又波诡云谲、危机四伏的世界上,一个大国大党的命运,竟取决于一个人的智慧和判断力,这是真正的“系千钧于一发”。 苏联解体后,人们常谈到:苏联建国的经济基础比中国要好得多,为什么苏共始终没能走出一条适合自身的发展道路,中共却能通过改革开放,创造历史的新辉煌呢? 其实90年前中共建党时,列宁已开始改革尝试。布尔什维克党夺取政权后,怎么搞社会主义?谁都不清楚。只知道马克思、恩格斯在研究西方发达国家时,曾提出社会主义要实行公有制、计划经济、用直接劳动取代商品交换等设想,俄共便想从余粮征集制直接向马克思设想的社会主义过渡。由于付给农民的工业品还不到粮价的1/4,1921年春发生了穿着军装的农民——喀琅施塔得水兵的叛乱。叛乱被镇压下去,但曾是布尔什维克党夺取政权支柱的水兵起来暴动,使列宁受到极大震动。正是在深刻反思的基础上,列宁提出了“新经济政策”。 这一政策的核心是用粮食税取代余粮征集制,“交够国家的,剩下都是自己的”,恢复农贸市场,允许发展个体私营经济,允许雇工经营,允许私人和外国资本租赁中小国有企业等,几乎就是60年后我国城乡改革的预演,连细节都相似。 由于符合生产力发展要求,改革取得很大成功。斯大林便认为,不用再“向资本主义退却”了。尽管列宁曾强调新经济政策至少坚持25年,但列宁死后不到5年,斯大林就予以废除,回到国有化和全盘集体化道路上来,结果农民杀掉了三分之二以上的马和牛,直接导致1930年代的大饥荒。而中国的改革开放,尽管也遭遇种种曲折和非议,但邓小平等几代领导人都坚持改革开放不动摇,特别是邓小平视察南方讲话后建设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终于做到使改革进程不可逆转。 赫鲁晓夫执政11年,表面看年年出台新举措,岁岁有新招术,但主观随意性很大,包括贸然把党组织分为工业和农业两个党委,造成严重混乱。 中国改革开放之初,正值勃列日涅夫晚期,他不愿再冒任何变动风险。特别是第三次中东战争后,石油天然气价格暴涨。对储量丰富又是主要出口国的苏联来说,如同“天上掉下林妹妹”,更助长了不思进取心态。反正“不差钱”,缺什么就去国际市场买。最多时国内消费的三分之一粮食要靠进口,农业就不会真正发展了。当时正值世界新技术革命兴起,苏共也囿于传统意识形态,不愿“跟着西方跑”。在巨额石油收入下,经济体制、机制问题都被掩盖了,和西方的差距进一步拉开了。 苏共在领导人个人选拔干部情况下,必然出现很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两面人”,使看人“走眼”成为苏共领导共同的致命伤。斯大林从没有认为赫鲁晓夫多能干,最欣赏他农民式的憨厚及对自己无保留的热爱,后者曾创造在20分钟发言中歌颂斯大林32次的纪录。但斯大林做梦都不会想到,死后把他拉出列宁墓的就是赫鲁晓夫。 1964年4月27日,苏共中央隆重庆祝赫鲁晓夫70岁寿辰时,勃列日涅夫宣读了由所有苏共领导人集体签名的贺信,称赫鲁晓夫才度过自己一生的一半岁月,说他起码还能再活70年,也会“活得这么光辉,这么富有成果”。可到10月14日,他就被这些致贺信的人宣布因健康原因退休,相隔还不到半年。 密谋政治反过来又使领导者更把“忠诚”看得高于一切,加剧了干部退化的恶性循环。戈尔巴乔夫能够成为苏共最后一任领导人,就与他任边疆区委书记时,经常盛情款待来此疗养的苏共领导人,特别是获得安德罗波夫赏识有关。因此,苏共出现赫鲁晓夫和戈尔巴乔夫这样的领袖,本身就是缺少选贤任能机制的“斯大林模式”的产物。 戈尔巴乔夫上台时,苏联已是重症病人,但并非病入膏肓,只要对症下药,积极慎重地推进改革,还是有望治愈的。但遗憾的是,戈尔巴乔夫对很多干部群众反映社会发展要求的意见和呼声置之不理,坚持按照自己的“新思维”,对苏共和苏联实施了一系列错误的大手术。而那些早已捞得盆满钵满、希望借机改换门庭、公开搞资本主义的腐败分子,关键时刻纷纷出手拔掉苏联这个重病者的输液、输血和输氧管,使后者死在手术台上。 中国社科院研究员邢广程总结说,戈尔巴乔夫改革有十大失误:“一、把脉失真。二、战略失本。三、理论失魂。四、改革失稳。五、高层失和。六、用人失准。七、对内失信。八、对外失慎。九、大局失控。十、应对失狠。”当一个大党大国的改革,已经沦为他国喝彩声中的“戈氏单人秀”时,出现这些情况都是不奇怪的。 心中没有人民者必被人民抛弃 党内外民主缺失、个人专断的另一个严重后果,就是脱离群众和腐败。 社会主义的最大优势之一,就是能够创造比资本主义更高水平的民主。但在苏共那里,党员在党内的主体地位,人民群众的国家主人地位,很大程度上都被虚化了。党员的选举权被上级的任命权所取代;党员的选择权被少数人划定的名单所取代;党员的评议权、批评权被千篇一律的颂扬、吹捧所取代;党员保留自己不同意见的权利被思想一致的要求所取代。而权力的高度集中,又导致各级领导干部只对上级负责,却不对党员负责;只在意领导意见,却可以无视党员群众意见。在这种情况下,属于全党的“我们的事业”,必然在一般党员眼里变成与己无关的“你们的事业”。因此,在苏维埃工作人员中出现的相互推诿、不负责任、敷衍了事、工作效率低等现象,有作风和管理机制问题;但从更深层次看,也是民主缺失的一种畸形表现形式。 同样,一些苏共领导人口中讲“人民是国家的主人”,实际上却把人当作实现目标的工具,心中并没有装着具体的活生生的人,没有他们的一般的需求、痛苦和欢乐,更没有他们的民主权利和人格尊严。因此,苏式社会主义更主要是一种动员型的意识形态,人民是否幸福安宁并不重要。于是,本应是“以人为本”的社会主义,在很多方面演变成“以人为代价”的社会主义。 二战后,外敌威胁基本解除,为和美国争霸继续要求人民长期做出牺牲,群众难以接受。当然,如果大家同甘共苦、一起过紧日子,抵触情绪会小一些。可过度集权的必然发展,就是要为其领导基础——听话的下级提供更多利益和特权,以保证其“忠诚”。 于是,一方面,面向大众的消费品质量低劣,供应紧张。苏联老百姓每年用于排队购买食品和牙膏、手纸等日用品的时间,相当于1500万劳动者的全年工时。人民对苏共的感情和信任,就在这种令人难捱的漫长等待中流失了,耗尽了。另一方面,很多领导干部不需排队,就可以很容易地从特供商店获得美味佳肴和进口商品,对群众的困窘缺乏亲身感受,也不会有改善人民生活的紧迫感。有的还在酒足饭饱之余,批判老百姓向往丰富物质文化生活的“资产阶级思想”。 原苏联高级外交官舍普琴科曾这样描述这类领导干部:“它想把某些东西攫取到手,但却企图把自己描绘成正在向这些东西斗争;它批判资产阶级的生活方式,而自己却一心一意地追求这种生活方式;它谴责消费主义是庸俗思想的反映,是西方影响毒害的结果,但享有特权者对于西方的消费品和物质享受却视为珍宝”。显然,这种言和行的高度脱节,对于苏共对党员群众的凝聚力和号召力,是带有颠覆性的。 还有,社会主义事业是群众的事业。当领导者和人民群众的关系发生变化,他的理想信念也会发生潜移默化的变化。列宁是最具理想主义色彩的一代共产党人的代表。斯大林受专制思想影响较多,但仍是有坚定理想信念的马克思主义者。赫鲁晓夫投机性更多一些,但与之接触过的西方政治家,对其信仰也没有怀疑。他会见西方领袖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口头禅就是“我们将埋葬你们”。到了勃列日涅夫,便发生质的变化。他曾私下对自己的弟弟说:“什么共产主义,这都是哄哄老百姓的空话”。而戈尔巴乔夫则抓住列宁提出新经济政策时说过的一句话:“我们对社会主义的认识已经发生根本变化”,大谈特谈人类共同价值观了。 最后,当领导者把人民赋予的权力当作私产时,绝对的权力必然走向绝对腐败。导致赫鲁晓夫垮台的最重要因素,是他提出的领导干部任期制和轮换制,得罪了党内既得利益阶层。因此勃列日涅夫一上台就予以废除。到1980年代初,领导职务终身制的弊端已表现到极致。两年四个月中,就有勃列日涅夫、安德罗波夫、契尔年科三位年迈的最高领导人病死在岗位上,党员群众不止被刺疼了心,也对苏联的未来丧失信心。人们编政治笑话说,苏共召开党代表大会时,主持人宣布议程:一、与会代表全体起立;二、现在把总书记抬进来;三、由播音员宣读总书记报告。 但也就是这同一时间,邓小平和中共的一大批老一辈革命家,带头从领导岗位退下来。正如胡锦涛总书记在纪念中国共产党成立90周年的“七一讲话”中所说:“我们废除了实际上存在的领导干部职务终身制,确保了国家政权机关和领导人员有序更替。” 而苏共干部队伍的超级稳定,导致了既得利益阶层的形成。勃列日涅夫对别人谈到当时的总理柯西金进行的经济改革时说:“看他想出什么来了,改革,改革,谁需要这个改革?而且,谁懂得改革?现在需要的是更好地工作,这就是全部问题之所在。”背景就是柯西金试图触动传统的计划经济体制时,遭到掌握资源支配大权的权贵阶层的强烈反弹。1968年,主张市场化改革的捷克“布拉格之春”被苏军镇压后,柯西金的改革就被淹没在对“市场社会主义”的批判声浪中。如果说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苏共是想改革而方向上有问题的话,到了1970年代,则已是改不动和不想改的问题了。 当然,作为社会主义国家的执政党,苏共也为人民群众做了大量好事。苏联解体5年后,俄罗斯社会舆论基金会曾就“你怎么看苏联各个时期”做过一个民调,有61%的人认为勃列日涅夫执政的18年最好。谈得最多的,是这个时期建了16亿平方米住房,80%的家庭分到新房,小汽车生产急剧增加。大家都有工作,比较富裕。还有低廉的物价、免费教育和公费医疗。 但问到是否可让国家回到勃列日涅夫时代去时,赞成者只有36%,反对者却占42%。人们对这个时期最反感的,就是特权阶层和既得利益集团的暴富,使社会主义制度的最大优势——社会公正受到严重破坏。权贵阶层不仅盘根错节,利益共享,而且不以享有规定特权为满足,还要合法非法地大肆侵吞、占有和挥霍国有资产,引起党员群众的不满和讥讽。 有位苏联人家中总是被偷,很郁闷地问邻居:“什么时候我们家的东西才能不被偷?”邻居说:“等到了共产主义社会就不会被偷了。”“为什么?”“因为在社会主义阶段就被偷光了。”联系当时的社会背景,其寓意是很深的。尽管人们收入增加了,生活更富裕了,但相对剥夺感更强烈了。而叶利钦以反腐败、反特权旗手的面目出现,便成为苏共亡党、苏联解体的前兆。 苏共可以给中共镜鉴 因此,在这两个纪念日之际,反思中共兴党、苏共亡党的经验教训,可以在对比中,对胡锦涛总书记“七一讲话”提出的一些重要论断,获得更深刻的认识: 第一,没有民主就没有社会主义。权力过于集中、民主太少,是苏共亡党的根源,也是中国共产党走过很多弯路的重要原因。胡锦涛总书记在“七一讲话”中明确提出:没有民主就没有社会主义,就没有社会主义现代化。这既是总结历史经验,也有很强的现实意义。当前改革已进入攻坚阶段,发展不平衡所积累的矛盾,有的已非常突出,个别的甚至到了临界点。在这个关键时刻,能不能、会不会依靠集体智慧和群众力量去破解发展难题,化解社会矛盾,是对领导水平和执政能力的重要检验。如果领导者搞个人专断,是非常危险的。因此,胡锦涛强调,必须改善党的领导方式和执政方式,完善党内民主决策机制。 第二,密切联系群众,是立于不败之地的根本保证。心中没有人民,忽视群众利益,是苏共被人民抛弃的重要原因。而中共和苏共的一个重要区别,就是邓小平讲的,我们和人民的关系是几十年的革命战争打出来的,是名副其实的血肉联系。胡锦涛强调要“一切为了人民,一切依靠人民”,把“以人为本、执政为民”作为指引、评价、检验党的一切执政活动的最高标准,是对马克思主义群众观的最充分阐发。随着信息社会和网络时代的发展,“以人为本、执政为民”也不断注入新的时代内容。 不久前,人民网舆情监测室在发表的一篇网评中谈到:“说到底,网民的本质是公民。他们可能是每天挤着脚不沾地的公交车上下班的‘月光族’,可能是过年买不到车票回家、几个兄弟大年三十在宿舍喝着啤酒唱到哭的农民工……”因此,要善待网络舆论和网民,努力为他们排忧解难。这就是一种眼睛向下的目光,一种心系群众的情怀,是共产党人应有的政治本色。 第三,改革是为了让老百姓过好日子,要冲破既得利益者的阻滞。苏共多次面临改革机遇都失之交臂,除思想僵化保守外,更重要的是被利益集团绑架。能不能改革,改到什么程度,都看是否合乎他们的利益。而在中国,邓小平提出“人民拥护不拥护、人民赞成不赞成、人民高兴不高兴、人民答应不答应”,就是为改革开放树立的判断标准。尽管还面临这样那样的难题,但用胡锦涛的话说,只要“始终保持清醒头脑,勇于变革、勇于创新,永不僵化、永不停滞,不动摇、不懈怠、不折腾,不为任何风险所惧,不被任何干扰所惑,就一定能够不断扫清前进道路上的障碍,不断开辟通往成功的道路”。   本文责编: jiangxl 发信站:爱思想网(http://www.aisixiang.com ) ,栏目: 天益专题 > 专题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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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苇町:苏共亡党二十年祭

1991年8月24日,戈尔巴乔夫建议苏共中央“自行解散”。10年前,南方周末在头版头条发表了经济学家、党建专家黄苇町的长文《苏共亡党十年 祭》,黄先生提出:“苏联共产党不仅被国内外的反共势力搞垮,还被她一直代表的工人阶级和苏联人民抛弃。而这后一点,是导致苏共亡党的决定性因素之一。” 文章刊发后,引起社会各界的强烈反响。今天,南方周末刊载作者由不久前在国家行政学院所做同名报告整理而成的新作,对苏共败亡教训作出了更深思考:权力过 分集中、民主缺失,是苏共垮台的总病根。科学、深刻地反思,历史悲剧才能以历史的进步来补偿。    当类似“大清洗”的悲剧一而再,再而三地在社会主义国家重演,就不能再看成偶然现象。   为什么在一个人才济济,并且是为共同目标走到一起的无产阶级政党内,一个人可以剥夺那么多人革命的权利?为什么有时共产党整起自己人来,比整敌人还狠,而且一意往死里整?   赫鲁晓夫在最后申辩中眼泪汪汪地说:“同志们,你们说了我这么多问题,可开会讨论时,你们谁也没有反对、谁也没有给我指出过来呀!”但在缺乏党内民主的情况下,谁又会斗胆和第一书记争长短是非呢。   戈尔巴乔夫最喜欢讲“民主”,但当“民主”指向他时,却受不了。   赫鲁晓夫会见西方领袖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口头禅就是“我们将埋葬你们”。勃列日涅夫曾私下对自己的弟弟说:“什么共产主义,这都是哄哄老百姓的空话”。   苏共多次面临改革机遇都失之交臂,除思想僵化保守外,更重要的是被利益集团绑架。   在人类历史上,很少有这样两个时间如此贴近、意义全然相反的纪念日。庆祝建党90周年后,紧接着就是苏共亡党20周年。这一荣一辱,一兴一亡,必然成为人们长久不衰的话题。   20年来,对苏共失败原因的探究从未停止,最庞大的研究群体在中国。因为,早年中共就是照苏共模式建立的。1949年后建设社会主义也只能从学苏联开始。“苏联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是当时最流行的口号。   虽然从毛泽东起,中共一直探索适合国情的发展道路,并在十一届三中全会取得突破,但从意识形态到执政方式,两党的相似处仍多于不同处。研究苏共的失 败,也是寻找中共肌体上可能潜伏的“病灶”,因此,也与其他历史问题的研究不同,参与者中不仅有专家学者,还有大量其他职业的党内外人士。这是可贵的忧患 意识。   当前最有影响力的观点认为,赫鲁晓夫在苏共二十大全盘否定斯大林,是苏联由盛到衰的转折点。戈尔巴乔夫把一切归罪于“斯大林模式”,脱离、背叛马克思主义,导致苏共的最后垮台。   这些同志的出发点是,西方一些政治人物和学者,否定斯大林和“斯大林模式”,攻击的其实是社会主义的根本制度。例如布热津斯基称大清洗受害者达 “5000万冤魂”,苏联当时人口不足2亿,明显经不起推敲。他们力图通过苏共和苏联覆亡,证明社会主义是一种“历史错误”,如果不明就里,随之起舞,很 容易落入陷阱。   我认为,上面这种政治警觉也可贵,但如果因为西方在斯大林问题上别有用心,就把斯大林模式的社会主义与科学社会主义划等号;因为戈尔巴乔夫提出“民 主化”、“公开性”,搞乱了人们思想,便认为“反其道而行之”就能长治久安,同样可能误入歧途。况且,把一个执政七十多年、拥有近两千万党员大党的崩溃, 归罪于“两个叛徒”,也有些简单化。   恩格斯总结1848年革命失败教训时,曾说过一段极精辟的话:“当你问到反革命成功的原因时,你却到处听到一种现成的回答:因为这个先生或那个公民 ‘出卖了’人民。从具体情况来看,这种回答也许正确,也许错误,但在任何情况下,它都不能说明任何东西,甚至不能说明,‘人民’怎么会让别人出卖自己。” 显然,“这些原因不应该从一些领袖的偶然的动机、优点、缺点、错误或变节中寻找,而应该从每个经历了动荡的国家的总的社会状况和生活条件中寻找”。“如果 一个政党的全部本钱,只是知道某某公民不可靠这一件事,那么它的前途就太可悲了。”问题出在少数领导人身上,深层原因,还是要从体制机制中去寻找。   苏共亡党、苏联解体,是社会主义事业最大的悲剧,苏联党和人民,已付出惨痛代价。如果不能从中汲取足够深刻的教训,历史悲剧就无法以历史的进步来补 偿,甚至会重蹈覆辙。改革开放就是从中国实际出发,摆脱斯大林模式或苏式社会主义影响。经历了90年历史风雨的中共,也应能摆脱短期的利害权衡和感情因素 影响,对苏共兴亡进行冷静、科学的反思。    苏共亡党祸根何时种下   如何评价斯大林,是国际共运最大的认识分歧之一。这不奇怪,在人类历史上,做出如此划时代的伟大贡献,也犯了如此严重错误的领袖,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我认为,斯大林是杰出的马克思主义者和无产阶级革命家。革命前曾8次被捕,7次遭流放,6次在流放中逃脱。残酷的斗争炼就了他坚强的性格。他的名 字,曾象征钢铁般的意志和力量,是与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胜利,与第一个社会主义强国及社会主义阵营的诞生和稳固,联系在一起的。特别是他创立的苏联式的社 会主义发展道路,作为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全新的社会主义实践,极大地丰富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极大地推进了世界社会主义事业,并对全世界无产阶级及被压迫民 族和人民,产生巨大的感召力。   但遗憾的是,斯大林没有始终以马克思主义者的科学态度,来不断发展完善自己创立的社会主义制度模式,纠正其问题和缺陷,而是将其凝固化、神圣化,视 为各国共产党人必须遵循的“普遍经验”。他最严重的错误,就是上世纪30年代,为巩固自身权力和维护其发展模式进行的“大清洗”,种下苏共亡党的祸根。最 有力的证明,就是1996年俄罗斯总统选举。面对苏联解体后叶利钦给人民带来的深重灾难,人们照理应把票投给他的对立面俄共候选人,但叶利钦的竞选班子, 让电视台滚动播放“大清洗”的镜头和纪录片。选举结果表明,人们更害怕回到苏联的旧体制中去。因为几乎每个苏联家庭或其亲属,都有“大清洗”的受害者,几 十年后仍积怨不消。以此攻击俄共,最能激发群众情绪。   传统解释是:苏联作为世界资本主义包围的孤岛,要高度警惕敌对势力的颠覆破坏,是客观原因;斯大林高估阶级斗争严重性,把党内认识分歧当作对抗性矛盾,是主观失误。因此我们一直称之为“肃反扩大化”。可随着前苏联档案解密,这一立论被动摇。   第一,“大清洗”不是发生在革命初期阶级斗争尖锐、危及苏维埃政权生存时,而是在苏共执政20年、最后的“富农暴乱”都平息很久以后。被清洗者不是破坏分子或被推翻阶级的成员,而是各行业的党员干部和优秀分子。   第二,清洗对象与党内斗争对象高度吻合,所有曾反对过斯大林的领导人和党员干部,即使后来承认“错误”也无一幸免。基洛夫被刺后,斯大林直接指示从 “季诺维也夫分子”、“托洛茨基分子”和其他反对派成员中“寻找幕后凶手”。特别是1934年党的“十七大”选举中央委员时,因为只有3名代表投了基洛夫 反对票,却有262名代表投了斯大林的反对票——尽管卡冈诺维奇销毁选票,宣布斯大林也只有3张反对票,但这仍成为大清洗的导火索。由于是无记名投票,哪 些代表投了反对票,谁也不清楚,绝大多数人都成为被怀疑和打击对象。十七大选出的139名中央委员和候补中委中,有98名被处决;l966名十七大代表 中,有1108人在“大清洗”中“消失”。   第三,斯大林曾密电各地内务人民委员会,“对那些显然是人民敌人而又不肯缴械投降的人”,可以通过严刑逼供获取承认是“暗害分子”、“外国间谍”的供词。并要求快审快判,判处极刑后不准上诉、立即处决。   显然,这不是“肃反扩大化”,而是有计划、有步骤地肉体消灭党内反对者和潜在对手。斯大林在1937年提出“我们的进展愈大,胜利愈多,被击溃了的 剥削阶级残余也会愈加凶恶”的阶级斗争理论,不是偶然的。只有这样,才能将用对敌斗争手段对付自己同志合法化。“大清洗”要解决的,不是阶级斗争中谁战胜 谁的问题,而是党内斗争中谁战胜谁的问题,并且是要“一劳永逸”地解决谁战胜谁的问题。参加过十月革命和国内战争的领导人大都被消灭。1.5万名红军指挥 员在战前被枪决。包括5名元帅中的3人,16名军团长中的15人,67名军长中的60人,199名师长中的136人。世界上任何一支军队的指挥系统都没有 受过这样的损失,就是投降的德国和日本的损失也比这小得多。这直接导致苏芬战争失利,并刺激了希特勒的冒险野心。   斯大林本人最后也成了这一斗争理论的受害者。在他把很多不是敌人的人打成敌人时,就在自己头脑中制造出更多敌人。1929年以后,斯大林深居简出, 再没下过基层。晚年生活圈子更小,“医生谋杀案”发生后,他疑心更重,甚至不看病,不吃药。独断专行的结果,是把自己和党、党内同志,甚至身边人都隔离开 了。1953年3月1日下午6时半,斯大林因脑溢血摔倒,只有警卫陪护,医生到达时竟是第二天上午8时半以后,中间超过14个小时无人救治。有人怀疑,这 是已感到斯大林不信任危险的贝利亚的故意拖延。但作为党和国家主要领导人,病危时竟得不到一个普通人能得到的医疗救助,不能不说是历史的悲哀。   但如果像赫鲁晓夫那样,把一切归结于斯大林的个人品质,就错了。类似现象已跨越苏联国界甚至斯大林能影响的范围,也没有因斯大林逝世而终结。   l948年以后,东欧各国以清除“铁托分子”为名,处决和监禁了数以十万计的共产党党员干部,有的党减员达40%。赫鲁晓夫的秘密报告为什么首先在 东欧掀起轩然大波?因为有的东欧领导人除听命苏联指挥棒外,还借机铲除威胁其领导地位的人。对秘密报告反应最强烈的匈牙利的拉科西,就精心策划过多起大冤 案。后来东欧首先发生剧变,不能说与大清洗的后遗症无关。   和斯大林对着干的铁托,在维护国家主权上,是条受尊敬的硬汉,但对不支持他的人也毫不手软。据1987年出版的马尔科维奇的《荒岛真相》一书披露, 包括2名政治局委员、8名中央委员在内的二千六百多名不赞同与苏共闹翻的领导干部被开除出党,关押在亚得利亚海一个荒岛上。而一度被称为“欧洲社会主义明 灯”的阿尔巴尼亚,也以“反修防修”为名连续开展“党内斗争”。包括原来作为霍查“亲密战友”的部长会议主席谢胡,也被迫自杀,罪名是企图“复辟资本主 义”。   中国共产党也同样受到这种阶级斗争理论的影响。值得庆幸的是,在人的处理上比他们要慎重得多。毛泽东本人多次挨过从苏联回来的“钦差大臣”的整,对 王明等人在莫斯科利用“大清洗”清除党内持不同意见的同志,也深恶痛绝。因此,从延安整风开始,对清查出的“阶级异己分子”,就实行“一个不杀、大部不 抓”的政策。在撤退过程中保卫部门擅自杀了一个王实味,毛泽东还多次批评,他说:“人头不是韭菜,割错就长不出来了。”因此,尽管“文革”结束前“左”的 运动不断,但绝大部分挨整者都挺了过来,不像苏联要靠死后平反昭雪。而粉碎“四人帮”的1976年10月,便成为万物复苏的盛大节日。   因此,当类似“大清洗”的悲剧一而再,再而三地在社会主义国家重演,就不能再看成偶然现象。有位“文革”期间去世的熟悉国际共运史的老一辈革命家, 曾对我谈到他心中郁结已久却始终没有答案的两个问题:为什么在一个人才济济,并且是为共同目标走到一起的无产阶级政党内,一个人可以剥夺那么多人革命的权 利?为什么有时共产党整起自己人来,比整敌人还狠,而且一意往死里整?   这两个问题曾长期萦绕在我心头,虽不能说今天已有成熟答案,但我们已有条件站在比前辈更高的视角,去思考这些历史悲剧的成因。   首先因为共产党执政后,总体上沿用了革命时期形成的权力高度集中的领导制度,这在一定条件下很容易演变为对权力的滥用。其次,则与社会主义革命没有 按照马克思所预言的在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力和社会形态都充分发达的国家发生,而是首先发生在经济文化落后、封建专制传统浓厚的国家有关。历史的阴差阳错,使 得执政的共产党,未能在资本主义民主法治已达到的高度,重构社会主义政治文明,反而更多地吸附了前资本主义的东西,包括用“阶级斗争”掩盖权力之争,肉体 消灭反对派,表明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皇权思想已腐蚀某些执政的共产党人。   还有,共产党执政后,抱不纯目的的入党者也激增,为扫除升迁道路上的障碍,其利益便和“大清洗”绑在一起。当法制破坏殆尽,被害的不仅有反对派或被牵连的人,表示怀疑、不愿跟着跑的干部也会遭殃。一人遭殃又祸及亲族,受害者自然越来越多。   因此,“大清洗”的发生,固然有领导者个人的责任,但本质上是权力缺乏制约监督的制度缺陷的产物。   1980年,邓小平在总结“文化大革命”教训时曾指出:中国的政治体制基本上是从苏联照搬而来的,它在苏联就不成功,更不用说在中国了。这种政治体 制的“总病根”就是“权力过分集中”、“民主太少”。而“制度好可以使坏人无法任意横行,制度不好可以使好人无法充分做好事,甚至会走向反面。即使像毛泽 东同志这样伟大的人物,也受到一些不好的制度的严重影响,以致对党对国家对他个人都造成很大不幸”。他还说:“斯大林严重破坏社会主义法制,毛泽东同志就 说过,这样事件在英、法、美这样的国家不可能发生。他虽然认识到这一点,但是由于没有在实际上解决领导制度问题以及其他一些原因,仍然导致了‘文化大革 命’的十年浩劫。这个教训是极其深刻的。”    民主缺失、个人专断,是苏共的致命伤   在苏共领导者中,最有民主风范的是列宁。他善于把马克思主义和俄国实际相结合,其他领袖还达不到这种水平,列宁经常成为少数派。   十月革命前夕,列宁看到无产阶级夺取政权时机已经成熟,主张武装起义,可两次被党中央否决,多数领导人认为资产阶级民主革命还未完成,现在应监督克伦斯基政府,而不是推翻它,在列宁再三要求下才通过起义决定。   列宁还主张接受对德国做出重大让步的布列斯特和约,给新生的苏维埃政权以喘息之机。而中央多数人认为签约会丧权辱国、危及人民对党的信任,是列宁做了大量工作才说服其他人。   列宁不靠地位和权势来压服,也不拉帮结派,总是以理服人来争取多数。在党的领导核心中,托洛茨基、季诺维也夫、加米涅夫、布哈林和斯大林等都在一些 重大方针政策问题上同列宁有过分歧、争论,激烈地反对、攻击甚至谩骂过他;列宁也毫不客气地回击、怒斥过他们。我们读列宁著作时,经常可以感受到这位个性 鲜明、热情如火的革命家话中的火药味。他语锋犀利,又胸怀坦荡,从不记仇。即使后来事实证明列宁是正确的,他对反对过自己的人也不搞“秋后算账”,更不扣 阶级斗争或路线斗争帽子。列宁认为,所有这些争论,都没有超出选择正确革命道路和策略的范围,对一个没有执政经验的党来说,这种争论不仅正常,也完全必 要。   在干部问题上列宁也从不搞个人说了算。他曾谈到,由于不够了解,自己是反对斯维尔德洛夫当中央委员的。但是,在党代会上,“下面的人纠正了我们,并 且他们显然是完全正确的”。对这个曾被自己反对而由其他代表推选上来的人,列宁没有任何芥蒂,很快委以重任。1919年3月,斯维尔德洛夫不幸病逝,列宁 悲痛万分,说他“就其知识来说,是独一无二的党的工作的组织者”。   与列宁同时代的俄国革命家沃罗夫斯基这样评价列宁:他“善于把许许多多人的经验和知识集中起来,就像凹透镜的焦点那样”。而列宁病重期间最“焦虑不安”的问题,就是如何增强党的集体领导,防止权力失控。但列宁的早逝使这一党内民主进程中断。   斯大林当政后,列宁在特殊时期采取的一些临时的、具有特殊意义的措施,被从当时的具体条件剥离出来,变成所谓“列宁主义的普遍原则”。而列宁关于发展党内民主和从战时状态转变的意见,却被有意忽视了。   首先,列宁提出的极端集中制或战斗命令制,是严格控制在革命战争条件下的。斯大林提出:“实现根本改造社会的任务,要求在共产党的整个组织机构上实行最严格的集中制。”根本改造社会是长期任务,脱离民主的集中制就成了苏共执政的固有特征。   其次,列宁认为党内民主和集中的关系是“行动一致,讨论和批评自由”。斯大林则提出,上层所发生的每一个小争执,都会在国内引起对我们不利的影响,进而把党内不同意见都扣上“派别活动”的帽子。   再者,列宁多次讲选举制、罢免制、代表制、报告制是党内民主的基本原则。可斯大林提出没有干部任命制就没有党的领导,后来竟发展到政治局委员也任命。在十九届一中全会上,斯大林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向会议宣读了自己拟就的25人的主席团名单,没有讨论就通过了。   还有,列宁提出要把党内决策、执行和监督职能适当分开,中央委员会和中央监察委员会都由代表大会选举并对代表大会负责,各级监委重点监督同级党委。 而斯大林一上台就去掉了中央监察委员会的“中央”两字,主要任务也变成“同党内各种派别和宗派倾向进行坚决地斗争”,把党内分权制衡机构变成集权工具。   最后,列宁时期,政治局、书记处是在党代会和中央委员会授权下工作,斯大林则把这种权力授受关系倒过来,最后集全部权力于自身。列宁逝世前建议把 27人的中央委员会扩大到50至100人。因为具体操作者是斯大林领导的书记处和组织局,反而给了他把大批拥护自己的人塞进中央委员会、取得对反对派绝对 优势的机会。列宁本意是防止个人专断的措施,反而因为党内力量平衡被打破,加速了斯大林的个人专断。   其实,领导人之间,包括与列宁之间,就某个问题发生争论,甚至激烈争论,都不奇怪。这是每个对事业负责的共产党人的正常举动。而且,领袖的认识发展 也有一个过程。斯大林却把列宁神化为明察秋毫、一贯正确的导师,把自己塑造成始终与列宁站在一起的忠实战友和学生,而谁反对过列宁则成为重大罪名。   斯大林同托洛茨基、季诺维也夫、布哈林等人的斗争办法惊人相似:先是就事论事;接着上纲上线,扣上阶级倾向的帽子;继而揭历史疮疤,特别是把对方曾与列宁争论的情况都抖搂出来,说明他们一贯反对列宁;然后剥夺职权直至肉体消灭。其后果是严重的。因为党内思想分歧和矛盾异常复杂,需要具体分析。哪些同阶级斗争有联系?哪些没有联系?即便有阶级立场问题,也要把思想和行为区分开。把党内正常争论夸大为路线斗争,进而归结为阶级斗争,滥用对敌斗争手段搞“以言获罪”,必然使理论探索无法进行,并导致个人崇拜的出现。既然不允许广大党员和干部用自己的头脑独立地思考问题,既然全社会必须服从一个人的思想,那么把这个人和这个人的思想神化就是绝对必要的。   斯大林逝世后,苏共权力过于集中的现象,并未发生实质变化。赫鲁晓夫也是大权在握,随心所欲,包括对中央书记们也是居高临下、动辄训斥,甚至侮辱。在免除赫鲁晓夫职务的主席团会议上,勃列日涅夫这样诉说大家的怨气:“书记处做了大量工作,可您却说,我们都是黑狗、笨蛋……我们中有谁没有被您骂过呢?”而赫鲁晓夫在最后申辩中也眼泪汪汪地说:“同志们,你们说了我这么多问题,可开会讨论时,你们谁也没有反对、谁也没有给我指出过来呀!”但在缺乏党内民主的情况下,谁又会斗胆和第一书记争长短是非呢。赫鲁晓夫最终还是扮演了斯大林的“掘墓人”与斯大林模式“守墓人”的双重角色。   勃烈日涅夫则是在不急不忙中,把老相识、老部下一个个调到中央,安插在重要岗位,形成苏共历史上最大的政治帮派“第聂伯罗帮”。这些人的共同特点就是平庸,能节节上升就在于对勃列日涅夫个人忠诚。包括他的私人飞机驾驶员,也被火箭式地提升为民航部长,后又成为中央委员和苏联空军主帅。他还提高了地方“一把手”对干部的决定权,后者也支持勃列日涅夫,双方形成牢固的“利益共同体”。俄罗斯历史学家阿尔巴托夫说:“党内官僚特权阶层之所以能够产生和长期存在,最根本的原因是对权力的垄断,尤其是对干部分配、任命权力的垄断。历届领导人都看到了干部制度的弊端,但又都把任命制作为自己手中的王牌使用。”   戈尔巴乔夫同样容不得不同意见。苏共中央全会讨论他纪念十月革命70周年讲话稿时,叶利钦为展示直言作风,挑了一通毛病,提了二十多条修改意见,尤其强调要警惕正在兴起的吹捧总书记的坏风气。戈尔巴乔夫当时反应失态,从没人敢这样当面公开批评他。中央委员们对这个破坏“规矩”的莽撞家伙也群情激愤。最激烈的是有名的民主“改革家”雅科夫列夫,称“叶利钦是从背后给了党一刀”,全会当场解除叶利钦各项职务。后来叶利钦写信要求保留莫斯科市委第一书记职务,遭到戈尔巴乔夫拒绝。经受不了刺激的叶利钦用剪刀自杀未遂,次年1月被降职为苏联建委副主席。戈尔巴乔夫最喜欢讲“民主”,但当“民主”指向他时,却受不了。这样做的一个直接恶果,是大家亲眼看到他度量太小,以后再没有人敢说话了。当他一意孤行的“改革”走入绝境,也无法通过党的集体智慧得到拯救。   斯大林以后所有领导人都搞个人专断,并非偶然,而是苏共领导体制的固有弊病。最讽刺的是:戈尔巴乔夫取消宪法第六条规定的“党的领导地位”、自毁苏共的万里长城时,依托的仍是苏共授予他的一言九鼎的总书记权力!他利用自己的提名权和最终拍板权,轻而易举地排除掉利加乔夫、雷日科夫等持反对意见者,而启用雅列夫科夫一类从没有相信过马克思主义的人来支持自己。   很多俄罗斯学者后来都曾提出同一个问题:为什么俄国在19世纪能出普希金、屠格涅夫等世界一流人才,十月革命时能出以列宁为代表的一批杰出革命家,后来几十年就很少出人才,只能出勃列日涅夫、契尔年科等平庸之辈?他们认为:问题就出在高度集中的领导制度上。谁当领导,就认为自己最高明,要用的就是能听他话的干部;谁提出不同意见或新的思想观点,就会遭清洗或“冷冻”。久而久之,在苏联就形成了一种只能培养唯唯诺诺、平平庸庸干部的制度,有胆有识者很难涌现出来。尤其当有的干部靠善于走上层路线、善于制造虚假“政绩”,而不断得到信任和提拔,不仅会使正派的干部产生受挫感,也使苏共在群众中的形象,领导干部在群众中的威信,乃至一个重要领导职位的尊严,都严重受损,甚至导致离心离德。   随着苏共选用的领导干部越来越缺乏人格魅力,推动工作的手段越来越只剩下权力时,“最大危险”已在孕育中了。当叶利钦蛮横地禁止共产党活动,党的各级领导层和广大党员竟万马齐喑,无人挺身而出救党于危难之中,这不能不说是苏共干部制度的一个重大失败。    “系千钧于一发”的恶果   党内外民主缺失、个人专断的一个直接后果,是导致苏共领导人的一系列决策失误。在一个变化迅速、日新月异却又波诡云谲、危机四伏的世界上,一个大国大党的命运,竟取决于一个人的智慧和判断力,这是真正的“系千钧于一发”。   苏联解体后,人们常谈到:苏联建国的经济基础比中国要好得多,为什么苏共始终没能走出一条适合自身的发展道路,中共却能通过改革开放,创造历史的新辉煌呢?   其实90年前中共建党时,列宁已开始改革尝试。布尔什维克党夺取政权后,怎么搞社会主义?谁都不清楚。只知道马克思、恩格斯在研究西方发达国家时,曾提出社会主义要实行公有制、计划经济、用直接劳动取代商品交换等设想,俄共便想从余粮征集制直接向马克思设想的社会主义过渡。由于付给农民的工业品还不到粮价的1/4,1921年春发生了穿着军装的农民——喀琅施塔得水兵的叛乱。叛乱被镇压下去,但曾是布尔什维克党夺取政权支柱的水兵起来暴动,使列宁受到极大震动。正是在深刻反思的基础上,列宁提出了“新经济政策”。   这一政策的核心是用粮食税取代余粮征集制,“交够国家的,剩下都是自己的”,恢复农贸市场,允许发展个体私营经济,允许雇工经营,允许私人和外国资本租赁中小国有企业等,几乎就是60年后我国城乡改革的预演,连细节都相似。   由于符合生产力发展要求,改革取得很大成功。斯大林便认为,不用再“向资本主义退却”了。尽管列宁曾强调新经济政策至少坚持25年,但列宁死后不到5年,斯大林就予以废除,回到国有化和全盘集体化道路上来,结果农民杀掉了三分之二以上的马和牛,直接导致1930年代的大饥荒。而中国的改革开放,尽管也遭遇种种曲折和非议,但邓小平等几代领导人都坚持改革开放不动摇,特别是邓小平视察南方讲话后建设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终于做到使改革进程不可逆转。   赫鲁晓夫执政11年,表面看年年出台新举措,岁岁有新招术,但主观随意性很大,包括贸然把党组织分为工业和农业两个党委,造成严重混乱。   中国改革开放之初,正值勃列日涅夫晚期,他不愿再冒任何变动风险。特别是第三次中东战争后,石油天然气价格暴涨。对储量丰富又是主要出口国的苏联来说,如同“天上掉下林妹妹”,更助长了不思进取心态。反正“不差钱”,缺什么就去国际市场买。最多时国内消费的三分之一粮食要靠进口,农业就不会真正发展了。当时正值世界新技术革命兴起,苏共也囿于传统意识形态,不愿“跟着西方跑”。在巨额石油收入下,经济体制、机制问题都被掩盖了,和西方的差距进一步拉开了。   苏共在领导人个人选拔干部情况下,必然出现很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两面人”,使看人“走眼”成为苏共领导共同的致命伤。斯大林从没有认为赫鲁晓夫多能干,最欣赏他农民式的憨厚及对自己无保留的热爱,后者曾创造在20分钟发言中歌颂斯大林32次的纪录。但斯大林做梦都不会想到,死后把他拉出列宁墓的就是赫鲁晓夫。   1964年4月27日,苏共中央隆重庆祝赫鲁晓夫70岁寿辰时,勃列日涅夫宣读了由所有苏共领导人集体签名的贺信,称赫鲁晓夫才度过自己一生的一半岁月,说他起码还能再活70年,也会“活得这么光辉,这么富有成果”。可到10月14日,他就被这些致贺信的人宣布因健康原因退休,相隔还不到半年。   密谋政治反过来又使领导者更把“忠诚”看得高于一切,加剧了干部退化的恶性循环。戈尔巴乔夫能够成为苏共最后一任领导人,就与他任边疆区委书记时,经常盛情款待来此疗养的苏共领导人,特别是获得安德罗波夫赏识有关。因此,苏共出现赫鲁晓夫和戈尔巴乔夫这样的领袖,本身就是缺少选贤任能机制的“斯大林模式”的产物。   戈尔巴乔夫上台时,苏联已是重症病人,但并非病入膏肓,只要对症下药,积极慎重地推进改革,还是有望治愈的。但遗憾的是,戈尔巴乔夫对很多干部群众反映社会发展要求的意见和呼声置之不理,坚持按照自己的“新思维”,对苏共和苏联实施了一系列错误的大手术。而那些早已捞得盆满钵满、希望借机改换门庭、公开搞资本主义的腐败分子,关键时刻纷纷出手拔掉苏联这个重病者的输液、输血和输氧管,使后者死在手术台上。   中国社科院研究员邢广程总结说,戈尔巴乔夫改革有十大失误:“一、把脉失真。二、战略失本。三、理论失魂。四、改革失稳。五、高层失和。六、用人失准。七、对内失信。八、对外失慎。九、大局失控。十、应对失狠。”当一个大党大国的改革,已经沦为他国喝彩声中的“戈氏单人秀”时,出现这些情况都是不奇怪的。    心中没有人民者必被人民抛弃   党内外民主缺失、个人专断的另一个严重后果,就是脱离群众和腐败。   社会主义的最大优势之一,就是能够创造比资本主义更高水平的民主。但在苏共那里,党员在党内的主体地位,人民群众的国家主人地位,很大程度上都被虚化了。党员的选举权被上级的任命权所取代;党员的选择权被少数人划定的名单所取代;党员的评议权、批评权被千篇一律的颂扬、吹捧所取代;党员保留自己不同意见的权利被思想一致的要求所取代。而权力的高度集中,又导致各级领导干部只对上级负责,却不对党员负责;只在意领导意见,却可以无视党员群众意见。在这种情况下,属于全党的“我们的事业”,必然在一般党员眼里变成与己无关的“你们的事业”。因此,在苏维埃工作人员中出现的相互推诿、不负责任、敷衍了事、工作效率低等现象,有作风和管理机制问题;但从更深层次看,也是民主缺失的一种畸形表现形式。   同样,一些苏共领导人口中讲“人民是国家的主人”,实际上却把人当作实现目标的工具,心中并没有装着具体的活生生的人,没有他们的一般的需求、痛苦和欢乐,更没有他们的民主权利和人格尊严。因此,苏式社会主义更主要是一种动员型的意识形态,人民是否幸福安宁并不重要。于是,本应是“以人为本”的社会主义,在很多方面演变成“以人为代价”的社会主义。   二战后,外敌威胁基本解除,为和美国争霸继续要求人民长期做出牺牲,群众难以接受。当然,如果大家同甘共苦、一起过紧日子,抵触情绪会小一些。可过度集权的必然发展,就是要为其领导基础——听话的下级提供更多利益和特权,以保证其“忠诚”。   于是,一方面,面向大众的消费品质量低劣,供应紧张。苏联老百姓每年用于排队购买食品和牙膏、手纸等日用品的时间,相当于1500万劳动者的全年工时。人民对苏共的感情和信任,就在这种令人难捱的漫长等待中流失了,耗尽了。另一方面,很多领导干部不需排队,就可以很容易地从特供商店获得美味佳肴和进口商品,对群众的困窘缺乏亲身感受,也不会有改善人民生活的紧迫感。有的还在酒足饭饱之余,批判老百姓向往丰富物质文化生活的“资产阶级思想”。   原苏联高级外交官舍普琴科曾这样描述这类领导干部:“它想把某些东西攫取到手,但却企图把自己描绘成正在向这些东西斗争;它批判资产阶级的生活方式,而自己却一心一意地追求这种生活方式;它谴责消费主义是庸俗思想的反映,是西方影响毒害的结果,但享有特权者对于西方的消费品和物质享受却视为珍宝”。显然,这种言和行的高度脱节,对于苏共对党员群众的凝聚力和号召力,是带有颠覆性的。   还有,社会主义事业是群众的事业。当领导者和人民群众的关系发生变化,他的理想信念也会发生潜移默化的变化。列宁是最具理想主义色彩的一代共产党人的代表。斯大林受专制思想影响较多,但仍是有坚定理想信念的马克思主义者。赫鲁晓夫投机性更多一些,但与之接触过的西方政治家,对其信仰也没有怀疑。他会见西方领袖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口头禅就是“我们将埋葬你们”。到了勃列日涅夫,便发生质的变化。他曾私下对自己的弟弟说:“什么共产主义,这都是哄哄老百姓的空话”。而戈尔巴乔夫则抓住列宁提出新经济政策时说过的一句话:“我们对社会主义的认识已经发生根本变化”,大谈特谈人类共同价值观了。   最后,当领导者把人民赋予的权力当作私产时,绝对的权力必然走向绝对腐败。导致赫鲁晓夫垮台的最重要因素,是他提出的领导干部任期制和轮换制,得罪了党内既得利益阶层。因此勃列日涅夫一上台就予以废除。到1980年代初,领导职务终身制的弊端已表现到极致。两年四个月中,就有勃列日涅夫、安德罗波夫、契尔年科三位年迈的最高领导人病死在岗位上,党员群众不止被刺疼了心,也对苏联的未来丧失信心。人们编政治笑话说,苏共召开党代表大会时,主持人宣布议程:一、与会代表全体起立;二、现在把总书记抬进来;三、由播音员宣读总书记报告。   但也就是这同一时间,邓小平和中共的一大批老一辈革命家,带头从领导岗位退下来。正如胡锦涛总书记在纪念中国共产党成立90周年的“七一讲话”中所说:“我们废除了实际上存在的领导干部职务终身制,确保了国家政权机关和领导人员有序更替。”   而苏共干部队伍的超级稳定,导致了既得利益阶层的形成。勃列日涅夫对别人谈到当时的总理柯西金进行的经济改革时说:“看他想出什么来了,改革,改革,谁需要这个改革?而且,谁懂得改革?现在需要的是更好地工作,这就是全部问题之所在。”背景就是柯西金试图触动传统的计划经济体制时,遭到掌握资源支配大权的权贵阶层的强烈反弹。1968年,主张市场化改革的捷克“布拉格之春”被苏军镇压后,柯西金的改革就被淹没在对“市场社会主义”的批判声浪中。如果说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苏共是想改革而方向上有问题的话,到了1970年代,则已是改不动和不想改的问题了。   当然,作为社会主义国家的执政党,苏共也为人民群众做了大量好事。苏联解体5年后,俄罗斯社会舆论基金会曾就“你怎么看苏联各个时期”做过一个民调,有61%的人认为勃列日涅夫执政的18年最好。谈得最多的,是这个时期建了16亿平方米住房,80%的家庭分到新房,小汽车生产急剧增加。大家都有工作,比较富裕。还有低廉的物价、免费教育和公费医疗。   但问到是否可让国家回到勃列日涅夫时代去时,赞成者只有36%,反对者却占42%。人们对这个时期最反感的,就是特权阶层和既得利益集团的暴富,使社会主义制度的最大优势——社会公正受到严重破坏。权贵阶层不仅盘根错节,利益共享,而且不以享有规定特权为满足,还要合法非法地大肆侵吞、占有和挥霍国有资产,引起党员群众的不满和讥讽。   有位苏联人家中总是被偷,很郁闷地问邻居:“什么时候我们家的东西才能不被偷?”邻居说:“等到了共产主义社会就不会被偷了。”“为什么?”“因为在社会主义阶段就被偷光了。”联系当时的社会背景,其寓意是很深的。尽管人们收入增加了,生活更富裕了,但相对剥夺感更强烈了。而叶利钦以反腐败、反特权旗手的面目出现,便成为苏共亡党、苏联解体的前兆。    苏共可以给中共镜鉴   因此,在这两个纪念日之际,反思中共兴党、苏共亡党的经验教训,可以在对比中,对胡锦涛总书记“七一讲话”提出的一些重要论断,获得更深刻的认识:   第一,没有民主就没有社会主义。权力过于集中、民主太少,是苏共亡党的根源,也是中国共产党走过很多弯路的重要原因。胡锦涛总书记在“七一讲话”中明确提出:没有民主就没有社会主义,就没有社会主义现代化。这既是总结历史经验,也有很强的现实意义。当前改革已进入攻坚阶段,发展不平衡所积累的矛盾,有的已非常突出,个别的甚至到了临界点。在这个关键时刻,能不能、会不会依靠集体智慧和群众力量去破解发展难题,化解社会矛盾,是对领导水平和执政能力的重要检验。如果领导者搞个人专断,是非常危险的。因此,胡锦涛强调,必须改善党的领导方式和执政方式,完善党内民主决策机制。   第二,密切联系群众,是立于不败之地的根本保证。心中没有人民,忽视群众利益,是苏共被人民抛弃的重要原因。而中共和苏共的一个重要区别,就是邓小平讲的,我们和人民的关系是几十年的革命战争打出来的,是名副其实的血肉联系。胡锦涛强调要“一切为了人民,一切依靠人民”,把“以人为本、执政为民”作为指引、评价、检验党的一切执政活动的最高标准,是对马克思主义群众观的最充分阐发。随着信息社会和网络时代的发展,“以人为本、执政为民”也不断注入新的时代内容。   不久前,人民网舆情监测室在发表的一篇网评中谈到:“说到底,网民的本质是公民。他们可能是每天挤着脚不沾地的公交车上下班的‘月光族’,可能是过年买不到车票回家、几个兄弟大年三十在宿舍喝着啤酒唱到哭的农民工……”因此,要善待网络舆论和网民,努力为他们排忧解难。这就是一种眼睛向下的目光,一种心系群众的情怀,是共产党人应有的政治本色。   第三,改革是为了让老百姓过好日子,要冲破既得利益者的阻滞。苏共多次面临改革机遇都失之交臂,除思想僵化保守外,更重要的是被利益集团绑架。能不能改革,改到什么程度,都看是否合乎他们的利益。而在中国,邓小平提出“人民拥护不拥护、人民赞成不赞成、人民高兴不高兴、人民答应不答应”,就是为改革开放树立的判断标准。尽管还面临这样那样的难题,但用胡锦涛的话说,只要“始终保持清醒头脑,勇于变革、勇于创新,永不僵化、永不停滞,不动摇、不懈怠、不折腾,不为任何风险所惧,不被任何干扰所惑,就一定能够不断扫清前进道路上的障碍,不断开辟通往成功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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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http://chinadigitaltimes.net/space/Grass-Mud_Horse_Lexicon Introduction to the Grass-Mud Horse Lexicon A 爱国贼 “Patriotraitor”   (patriot + traitor) 爱未来   love the future B 被时代   era of passive tense 被代表,被自杀,被增长,被墙奸, 被XX   bei-represent, bei-suicide, bei-increased, bei-GFW, bei-XX 霸道部   Ministry of Bullying 不明真相   don’t understand the actual situation 布鸣真象 (见:真象) cloth chirp   elephant of truth   (see elephant of truth ) 不要乱说话   do not make irresponsible remarks 别有用心   ulterior motives 不差钱   no shortage of money 不折腾   free from turmoil C 草泥马   grass-mud horse 叉腰肌   iliopsoas 拆哪   demolish it CCAV   China Central Adult Video 纵做鬼,也幸福   Even the destruction is a blessing 初级阶段   primary stage (of socialism) 此贴必删 删前留名   This post to be deleted. Before it is deleted please leave your name. Chinternet   China + Internet 吃饱了没事干的外国人   foreigners who have eaten their fill and have nothing better to do D 都是你妈逼的   Your mother forced this on us 大清   The Empire of the Great Qing 帝都   imperial city 档中央   The Central Committee of the Communist Party 躲猫猫 (死)   hide-and-go seek (death) 低俗   vulgar 打酱油   getting soy sauce 党性大发   give free reign to one's “Party” nature 大裤衩   the big boxer shorts 钓鱼执法   entrapment 打疫苗   get immunized 地沟油   ditch oil 毒大米   poison rice 毒奶粉   poison milk powder 大中华局域网   The Great Chinese LAN (local area network) 蛋炒饭   egg fried rice 毒豺   poison jackal 戴避孕套不算强奸   it’s not rape if you wear a condom F 翻墙   to scale the wall 非法献花,非法吃喝,非法默哀,非法XX   illegal dedication of flowers, illegal eating and drinking, illegal silent tribute, illegal XX 俯��   push-ups 饭醉   rice-drunk 房奴   mortgage slave 粪青   fenqing, shit youth 斧头帮   axe gang 富二代   rich second generation 法律不是挡箭牌   the law is not a shield G 感谢国家   thanks to the country 贵国   expensive country 跪国   kneeling country 官府   local fiefdom 国宝   national treasure 国家罗汉   nation’s arhat / nation’s gangster 功夫网   kung fu net 广电总急   The radio, film and television administration is always anxious 光腚肿菊   bare bottom swollen anus 怪蜀黍   strange sorghum 灌狸猿   watered weasel ape 谷鸽   valley dove 骨哥   bone brother GFW   Great Firewall of China Great Fucking Wall: (See GFW) 官二代   generation of the officials’ children 郭美美baby   Babe Guo H 河蟹   river crab 和谐号   “harmony” high-speed train 猴蛇   monkey-snake 糊煮席   muddled cooked banquet 黑板狐   the blackboard fox 好五倍   a good five times better than 皇储   heir apparent 喝茶   drink tea 喝开水 (死)   death from drinking boiled water 很黄很暴力   very erotic, very violent 含泪劝告   tearfully urge 火星文   Mars script 换锅子没   have you changed to (using) a dish? 恨爹不成刚   despise one’s father for not being Li Gang 胡77   Hu 77 胡编   the fabricator 混球屎报   Muddled-Sh*t Times J 菊花文   chrysanthemum script 局域网 see:   The Great Chinese LAN (local area network) 见过大爷   have you seen grandfather 甲型H1N1流感   influenza A virus subtype H1N1 僵鱼   stiff fish 酱油委员   soy sauce committee members 脊梁奖   The Backbone Award 景德镇   The town of Jingde K 跨省追捕   captured across provincial lines 开胸验肺   thoracotomy 狂草泥马   crazy grass-mud horse 空椅子   empty chair 开房局长   the “room-opening” bureau chief L 绿坝娘   green dam girl 滤霸, 驴爸   filter tyrant, donkey father 绿爸爸   green father 蓝爸爸   blue father 裸体做官   naked official 临时性强奸, 临时性XX   temporary rape, temporary XX 淋巴县长   Mayor Lymph 了解祖国   understand the motherland 林貌杨音   Lin imitates Yang’s voice 鲤冈�   ridged carp-barbel 临时工   temporary workers M 马勒戈壁   Mahler Desert 目田   eye-field 敏感瓷   sensitive porcelain 某黑帮   a certain gang Ma de in china   “f**k” in China 没有强拆就没有新中国   Without forced demolitions there can be no new China. 茉莉花   jasmine 没希望工程   Project Hope-less N 纳米比亚   Namibia NC (见:脑残) (See: nao can) See:   brain-damaged 脑残   brain-damaged 你是哪个单位的?   Which work unit are you from? 你有孩子吗?   Do you have child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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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思想 | 于建嵘:社会冲突与刚性稳定——对近期中国社会稳定形势的分析

  选择字号: 大 中 小 本文共阅读 84 次 更新时间: 2011-08-15 16:32:14 于建嵘:社会冲突与刚性稳定——对近期中国社会稳定形势的分析 标签: 社会稳定 刚性稳定 群体性事件 ● 于建嵘 ( 进入专栏 ) 一、导论 当前中国的社会形势特别是政治稳定状况及短中期可能发生的变化,一直是中外社会科学家关注的热点。总体而言,目前有两种完全相左的观点。其一,动荡说。持这种观点的人认为,近年来,特别是2008年以来,全球金融危机和经济衰退,造成大批企业倒闭,工人失业,潮水般的农民工返乡,以及全国范围的维权抗暴运动、地下教会运动、退伍军人维权抗暴运动,抗议规模越来越大,波及面越来越广等等状况,中国已进入社会动荡期,将来有可能发生较大的社会动荡[1]。其二,稳定说。持这种观点的人则指出,中国虽然存在某些社会矛盾,也发生了较多的社会群体性事件,但总的来说,目前的中国是最世界上最有活力和最稳定的政治体,这充分说明了中国一党制和社会主义体制的优越性,中国应成为世界后发展国家的榜样。 之所以如此,主要由于这个问题具有一定的政治敏感性,中国的社会科学家多将其视为研究的雷区而不敢涉及,而西方的学者又很难获得必要的研究资料,没有能够进行深入系统的研究。在中国主流话语体系中,往往将社会冲突视为健康社会的“病态”,而在“政治影响”的名义下将目前中国社会经常发生的各种抗争活动掩藏起来,并概念化为社会不稳定的因素和表现。这样做起码产生了两个相互联系的社会后果:其一,不能正视社会各群体的利益诉求,特别是不能正确认识处于社会弱势地位的群体所进行的抗争活动具有的积极意义,并企图以高压的方式将他们排斥于体制性表达之外。其二,政治上的空泛说教代替了实事求是的政治路线,进而导致执政者的合法性在快速流失,不断为社会动荡积累爆发的能量。 而事实上,“一致与冲突,都是社会存在的两种基本动力。稳定与变迁,是社会存在的两种基本形式。冲突是社会结构固有成份;冲突引起社会变迁,社会变迁排除冲突的消极影响”[2]。正因为如此,对社会冲突进行深入的研究就一直是国外社会科学家努力的方向。如果从学术传统来追究,19世纪中后期马克思、齐美尔和韦伯的著作代表了社会学中冲突理论的开端。在20世纪上半叶,帕森斯所强调的社会成员共同持有的价值取向对于维系社会整合、稳定社会秩序的作用的结构功能主义成为了社会学理论的主流,但有关社会冲突的研究并没有停止。到了50年代,随着西方社会冲突现象的普遍增长,以达伦多夫为代表的社会学家通过对帕森斯功能主义所描述的“极度一致、整合和静态”的“乌托邦”式的社会形态的批判,以及科塞“通过强调冲突对社会系统的整合性与适应性功能来修正达伦多夫的分析”建构了现代社会冲突理论,并使之发展成为了“渗入到经验研究的各个方面:政治社会学、种族与民族关系、社会分层、集体行动等,所有这些方面及其他一些研究工作”的“最具影响力的理论”[3]。 毫无疑问,这些学术大师所进行的努力和贡献是人类共同的精神财富,他们所提出的一些基本命题为我们分析中国转型期的社会冲突提供了大量的理论资源。在我看来,这些基本命题主要有: 命题一:社会冲突是人类交往过程中的对立状况,它存在于一切社会形态之中,是社会存在的基本形式和社会变迁的重要动因。“冲突被认为一个在社会性与结构性安排中相反力量间产生的不可抗拒的过程;这样的冲突为一些干扰性的结构条件所促进或阻滞;在某一时间点的冲突的消除会产生这样一种结构性状态,在特定的条件下,这种结构性的状态会不可避免地使相反的力量之间发生进一步的冲突”[4]。 命题二:从性质上来区分,社会冲突可以分为工具性冲突和价值性冲突。这两种类型的社会冲突在目标特征、行为方式、组织资源、政治化水平、暴力程度、持续时间、社会影响等各个方面均有所不同,但又可以在一定的条件下相互转化。“如果冲突是工具性的,并被视为实现冲突群体清晰明确目标的手段,冲突的暴力性水平将会下降”[5];而社会“系统中被统治群体的意识形态统一性越是提高,他们的政治领导结构越是发达,统治群体与被统治群体之间的利益与关系就越有可能极端化,且不可调和”,因而导致社会结构的改革。但是“在如下条件下,冲突对整个社会将会产生整合效果:A、冲突是经常性的、低烈度的和低暴力性的,让冲突中的人释放敌意;B、冲突发生于一个成员与次级单位之间存在高度功能性依赖的体系中,鼓励创造出规范协议来调节冲突,使资源的交换不致于中断;C、冲突产生不同冲突群体间的联系”[6]。 命题三:社会分化造成的社会群体利益的对立,不平等系统中被统治者的相对剥削夺感与不公正感上升,并因此导致统治者政治权威丧失是社会冲突发生的根本性的原因。而社会“系统中的被统治群体越是意识到其集体利益并怀疑稀缺资源分配的合法性,他们就越有可能参加针对这一体系的统治者的冲突”[7]。在社会转型期,社会群体分化和社会利益分配格局的变化,部分人群的相对剥夺感更为突出,社会成员的公民意识、政治参与意识、以及对国家实现市场经济后的期望也在不断增长,导致社会群体之间的冲突加剧。也就是说,“传统国家处于现代性的影响下,已冲破传统生活方式的束缚,正面对着经济、社会和政治变革的压力,遭受着新的、更好的经济生产方式和经济保障方式的冲击,由于现代化的变革进程,特别是由于政府无力满足人们日益增长的期望,而受到挫折。这种挫折的产生与泛滥会造成政治上的不安定”[8]。而同社会处于转型期所具有的不确定性和变动性一样,这个时期的社会冲突也具有目标的变动性和形式的多样性这样一些特征。而一旦出现经济(特别是金融)、政治和社会环境急剧恶化的情形,就有可能发生大规模的社会政治骚乱。 二、精英谋权和工农争利 依据上述所确定的基本命题,我们可以对近三十年中国的社会冲突状况进行一个基本的描述:以八九政治风波为标志,中国的社会冲突经历了由知识精英主导的争权活动到由工农为主体的维权抗争活动的转变。知识精英的争权活动其显著特点是在民主和法制的旗帜下重构社会价值和政治体制;工人和农民的维权抗争活动以在法定框架定内争取和维护基本权益为特征。这些转变和特征都是由社会利益结构以及由此决定的统治秩序所决定的。 中国社会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转型是从20世纪70年代后期开始的。农民在生存压力下对人民公社体制的挑战是这一转型的突破口。执政党内在以邓小平为核心的开明派领导下,“改革”和“开放”也就成为了时代的“主旋律”。在此后近十年的时间内,社会各个阶层特别是工人和农民的物质利益均在一定的程度上得到了满足和发展,人民生活有了明确的改善。但是,这一社会转型同时使已成为了中国社会主流意识的“马克思主义、列宁主义和毛泽东思想”所宣扬的核心价值和信仰体系经受着挑战。这一挑战是在两条战线以两种形式展开的,并共同构成了上世纪末具有中国特色的“思想解放运动”。其一是执政党内开明派的领导人,为了论证和寻找“改革开放”的合法性,在“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下展开“真理标准”大讨论,其重要成果就是否定了长期在中国占统治地位的“极左”的思想路线;其二是那些经受了“反右派”和“文化大革命”运动长期迫害的知识精英们,在“新启蒙”的旗帜下对“共产主义和社会主义”理论进行着根本性反思,其成果就是让“民主和自由”重新成为了人们反专制体制的旗帜。虽然,在很大程度上,这两条战线和两种形式的“思想解放”有一定的互补性,但它们之间的分歧也是显而易见的。知识精英们在批评毛泽东统治时代的文化专制主义的同时,提出了彻底改革中国“专制主义政治体制”的目标,要与执政的共产党分享权力也就成为了许多改革方案的重要内容。这不仅遭到执政者中的保守势力的追杀,而且也让执政者中那些开明的“改革”派感到恐惧和不满。他们企图提出“四项基本原则”来约束这些激进的知识精英们。而这些行动起来的知识精英们已无视这种约束,他们在民主、自由和法制的旗帜下走上了街头。这就迫使已分化的权力精英为了共同的利益而重新建立同盟,并平息了知识精英的抗争活动。 八九政治风波标志着知识精英与权力精英直接冲突的结束。在此后的几年时间内,虽然一些激进的知识精英仍然对权威主义政权充满着敌意,但在强大政权机器的高压和在开明权力精英的感化教育之下,他们不得不接受暂时无法更改的现实。特别是在1992年邓小平南巡之后,开放的经济领域所出现的下海经商潮,也消解了部分知识精英的政治热情;同时,对那些仍然具有政治抱负但愿意认同现体制的知识精英们则提供了更多的进入权力体制的通道。这样,到20世纪末,中国形成了一个具有排斥性的统治格局,社会冲突也就有进入到了新阶段。 大体上来说,这个新的统治格局有如下几个特征: 特征一,代表权力主体的政治精英、代表资本主体的经济精英和代表文化主体的知识精英,在“合法”地享受着社会主要经济成果的同时,在共同的利益的驱使下,形成了具有相对稳定边界的社会统治集团,实现了所谓的“精英联盟”[9]。 权力精英利用国家权威通过财税体制强化社会财富的集中程度并主导着社会财富的分配。他们由于垄断了国家的权力资源,而在经济上成为了最主要的获利者。特别是,那些代表国家直接掌握国有经营性资产的企业管理者,尤其是一些垄断行业的经营管理者,不仅可以凭借自己的权力“合法”获得巨大的经济利益,而且通过“内部人”控制等方式将国有财产非法地转为己有。同时,国家经济体制转轨出现了一个权力资本化时期,社会财富通过非公平的体制转移,使一部分人完成了资本的原始积累,成为了新生代资产者。在“尊重知识”和“尊重人才”的口号下,知识精英也获得了社会财富的部分支配权。政治精英、经济精英和知识精英之间的转换机制已经初步形成,他们之间已经具有了身份转换的通道。在领导干部“知识化”的要求下,许多知识精英已成为了权力精英;权力精英又可以通过下海经商或官商兼顾等方式成为经济精英;十六大又开启了经济精英向权力精英转化的通道。这在很大程度上强化了他们对政权的认同。 特征二,在强大的权力和资本压迫下,广大工人和农民因为贫穷被排斥在经济、政治和社会生活之外,边缘化程度不断加强,成为了社会弱势群体。 社会分配不公越来越严重,贫富之间的差距已超过世界公认的警戒线。中国的基尼系数从1991年的0.282发展到1995年的0.388,1996年则上升到0.424,到1998年以后一直在0.456以上。其中2000年达到了0.458,10年上升了1.6倍。随着社会财富的都市化,加剧了城乡之间居民收入和地区之间居民收入的差距。5%的富裕县与5%的贫困县人均GDP相差16.4倍。中国私有财富超过96%是由占38%的城市人口所有,且又集中在大都市并由占城市人口8%左右的人掌握;最贫困的20%家庭仅占有社会全部收入的4.27%,而富有的20%家庭则占有全部收入的50.24%。与此同时,产业工人地位全面下降,绝对贫困人口增加,劳动环境日益恶化,劳资冲突加剧。农民在改革开放初期所获得的成果已经被各种苛捐杂税和强大的市场所鲸吞。被大部分知识精英遗弃的工农处于无意识和无组织状况,其生存条件和正当利益得不到正常表达,出现了工农的“失语症”并表现为群体无组织的“散沙状”。 特征三,这种二元社会的排斥性体制具有刚性稳定,社会核心组织层对边缘群体表现出排斥效应,使社会结构显现出明显的断裂带。处于强势的社会核心组织边界封闭功能强大,而处于弱势的边缘群体则不具有整体向核心集团溶入的能力。而且,这种状况并不会因经济发展而得到改善。恰恰相反的则是,经济的发展只会为强势的核心组织层提供更多的社会资源来加强其边界的排斥能力。这是因为,尽管核心组织层在其形成过程中,具有了一定的兼容性,可当核心组织层发展到足以自组织的规模时,处于强势核心层之外的社会成员要想进入则需要非常高的成本。而且,这种排斥性组织具有单向交流特性,即核心组织层与外层群体进行信息和能量的交流过程中表现出单边汲取,而不是相互交换。这就使这种排斥性体制能够获得维持其生长的资源,不至于在短时间内出现全面的崩溃。也就是说,一旦这种排斥体制的边界形成,工农的社会地位就会进一步边缘化,并会成为一种不可逆转的趋势。 这表明,在发展主义旗帜下,中国经济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增长,甚至到了新世纪被称为世界经济的“一枝独秀”。然而,就是在这样的“经济繁荣”的“太平盛世”,人们惊讶地看到,由于对社会公平缺乏应有的关注,出现了一个将工农边缘化的排斥性体制。这样,中国的社会冲突也进入到了一个以工农为主体的维权抗争阶段。根据中国国家有关部门公布的资料,最近十年来发生的群体性突发事件在迅速增加[10]。群体性事件1993年共8709宗,此后一直保持快速上升趋势,1999年总数超过32000宗,2003年60000宗,2004年74000宗,2005年87000宗,2006年90000宗。其中80%以上的事件诱因基本上是由于工人和农民的利益受到侵害,主体也大部分是工人和农民。 转型中国的社会冲突从以知识精英为主体的争权运动向以工农为主体的维权活动是一个重要的转变。知识精英的争权活动是以较典型的社会运动形式表现出来的,是基于有关社会基本价值理念的统一诉求下进行的集体行动,它表现出一定的规模性。而工农的维权活动则是一种议题式的抗争活动,具体的事件与具体的诉求决定了其多发性和分散性,他们一般不直接冲击社会核心理念,而是从传统的政治话语和法律框架内寻找到适合自己维权的依据。 三、以法抗争和以理维权 我对近十年来工农维权抗争活动的实证性观察主要是从三个方面进行的:其一,对这期间发生的工人和农民维权的部分重大事件进行了多方面的调查,特别研究分析了近一年来发生的200起工人罢工、游行示威案例和87起因土地问题而发生的警民冲突;其二,对工人和农民中部分抗争维权精英进行了数年的跟踪访问,这其中江西省安源工人和湖南省衡阳农民是我观察的重点;其三,收集分析了近二万多封工人和农民上访告状信。在我看来,目前工人和农民的维权抗争活动分别有如下特点。 第一,农民的“以法抗争”进入到了一个新阶段,土地争议已成为了目前农民维权抗争活动的焦点。 我曾经在《农民有组织抗争及其政治风险》这一调查报告中指出,自进入转型期以来,中国农民的维权活动大体经过了三个阶段。在1992年以前,农民的多数抗争可以大体归结为西方学者称之为“弱者武器”的“日常抵抗”形式,这种抵抗主要以个人为行动单位,因而不需要计划或相互协调,利用的是隐蔽的策略,以不与权威发生正面冲突为特征,是一种有关个人直接利益的“机会主义”抗争。而自1992年至1998年,农民的抗争可以归结为“依法抗争”或“合法的反抗”这类形式,其特点是利用中央政府的政策来对抗基层政府的土政策,以上级为诉求对象,抗争者认定的解决问题的主体是上级,抗争者不直接对抗他们控诉的对象。这种抗争形式是一种公开的、准制度化或半制度化的形式,采用的方式主要是上访,以诉求上级政府的权威来对抗基层干部的“枉法”行为。它一般以具体的“事件”为背景,主要是一种有关集体具体利益的抗争。而自1998年以后,农民的抗争实际上已进入到了“有组织抗争”或“以法抗争”。这种抗争是以具有明确政治信仰的农民利益代言人为核心,通过各种方式建立了相对稳定的社会动员网络,抗争者以其他农民为诉求对象,他们认定的解决问题的主体是包括他们在内并以他们为主导的农民自己,抗争者直接挑战他们的对立面,即直接以基层政府为抗争对象,是一种旨在宣示和确立农民这一社会群体抽象的“合法权益”或“公民权利”政治性抗争[11]。根据我最近完成的一项农村社会形势专题调查表明,土地争议已成为了农民维权抗争的焦点问题[12]。与前几年的因税费问题发生的冲突不同的是,农民因土地发生的冲突有着下面显著的特征: 1、直接发生冲突的双方当事人有所变化。从控告方而言,虽然村民联名仍然是最为主要的形式,但村级组织已成为了重要的控告方。这主要是由于在强行非法征地等争议中,村级组织与农民的利益是一致的,因此在村民们的压力下有可能成为抗争的主体。从被告方来说,市县成为被告方的比例较高,具有政府职能的开发区或某些公司也常常成为被告。在农民税费争议中,被告方主要集中在乡村两级组织,其中乡镇政府是最主要的被告,市县很少成为农民直接控告的主体。 2、与农民抗税费主要集中在中部农业省份不同,目前农村土地争议最集中的地区是沿海较发达地区,其中以浙江、山东、江苏、河北、广东最为突出。这些地区争议的主要是非法或强制性征地,农民控告的对象主要是市、县政府。在中部地区的安徽、河南及黑龙江等地区所表现出来的问题主要是对农民土地承包权的侵犯,控告的对象主要是乡镇及村级组织。 3、冲突的方式发生了变化。在农民的税费争议中,上访、宣传和阻收是最主要的抗争方式[13]。目前的农地冲突,农民虽然也上访,但更多的则是到县市政府部门门口或被征土地上静坐,有的还到市县主要交通要道游行示威甚至高速公路、铁路上静坐。 4、冲突的程度变得相对激烈,警农冲突时有发生。在农民抗税维权时,由于中央有明文禁止使用警力,地方政府在使用警察镇压农民维权代表要承担政策和农民反抗的双重风险,所以除个别事件外,很少因税费问题而直接发生一定规模的警农冲突。而目前的土地维权抗争活动中,由于利益巨大,双方争议无法协调,地方政府动用规模警力对待失地维权的农民已是常事。 第二,工人抗争活动的基本特征是“以理维权”,其主题是经济权利及相联系的民主管理权利。 工人的维权抗争活动是在企业制度发生巨大变化的背景下发生的。这种变化使目前的中国同时存在三种性质的工人:传统意义上的工人、下岗失业工人和雇佣工人。他们有着不同的生活处境,有着不同的利益,也就有不同形式的抗争。为研究工人维权抗争的有关情况,我对2003年6月以来全国发生的200起工人维权抗争事件进行了分析。虽然这只是同期发生的此类事件的一部分,但也可从中获知目前工人维权抗争活动的一些基本特征: 1、导致工人维权抗争的原因较为复杂,其中因国有企业改制过程中存在的问题和拖欠工人工资等问题所引发的群体性事件占据了非常大的比例。国有企业改革过程中存在的问题主要有如下几个方面:不经过职工代表大会等法定程序、违背工人意愿强行改制;改制安置不合理,工人不同意买断工龄方案或没有代工人交纳社会保险;原来拖欠工人的集资款、工资或其它福利待遇没有退发给工人;改制过程中对企业资产的评估不合理而导致国家资产流失等等。 2、抗争的方式主要有上访、静坐、罢工、游行示威、堵塞交通要道、占领工厂等。在上述的200起工人抗争事件中,因工人行动堵塞交通要道而影响到公共安全的事件有57起,其中,工人直接到国道或省道等公路上静坐的11起,到铁路上静坐的5起。 3、工人在维权抗争中与警察的冲突十分突出。在上述的200起工人抗争的事件中,有28起事件最终导致工人与警察的冲突,其中有9起事件地方政府动用了武警和特警,有数十名工人在这些冲突中受伤或被捕。 4、工人的维权抗争开始突破了单位,走向行业或地区性的联合。在上述的200起工人抗争事件中,有11起是出租车司机因不满政府乱收税费的行为而举行的全行业罢工。我曾收到了一份题为“如此转制:不利国,不利民”的控告材料。这份材料是以辽宁省辽阳市宏伟区69家集体和国有企业职工名义发出的。它不仅列举了这些企业共同的问题,而且还分企业列举了各个企业的特殊的问题。在材料后面又分别列出了每个企业派出的职工代表。这说明,这里的工人已经突破了单个企业的抗争界线,走向了区域性的联合行动。 第三,对农民的“以法抗争”和工人“依理维权”的一个比较。 由于工人和农民这两大群体的社会地位和所面临的问题存在着一定的差别,他们在进行维权抗争活动时也就存在许多不同。这些差异性的具体表现,在上述的分析中已有所涉及。这里不妨集中表述如下: 1、维权抗争的依据有所不同,农民是“以法抗争”,工人则是“以理维权”。无论是为税费还是为土地,农民多以具体的国家法律和中央文件为依据。在许多场合,农民以全面落实“减轻农民负担”和“村民自治”的法律和中央文件作为其诉求目标。农民认为他们所遇到的困难和痛苦都是由于县乡政府或村级干部不按法律和中央文件办事造成的,他们假设这些文件的规定能解决他们的问题。工人抗争维权则多以意识形态为依据,在工人们的诉求文本中,最常见抗争理由是“中国是社会主义国家,我们工人阶级是国家的主义,共产党是我们工人阶级先锋队,工厂就是我们自己的工厂”。因为在许多工人的想象中自己还处在国家的权力体系之中,他们的抗争可以归结为“以理抗争”。 2、维权抗争的内容有所不同。农民以减轻农民负担和实现村民自治为主,口号是“减轻农民负担”,“村民民主权利”。近几年来,由于地方政府和开发商对农民土地权益的侵害,为土地问题引发的冲突显上升趋势,农民要求维护土地权益成为了中心议题。工人抗争的主要是经济权利。那些已退休的工人为了争取应有的福利待遇提出的口号是“要吃饭”,而那些下岗了的工人为了获得劳动的权利则提出“要工作”,那些正在进行国有企业改制的工人为了保住工作岗位则提出要“保护国家财产不被流失”,那些生活在完全资本主义体制下的雇佣工人则提出“发放足额工资”及改善工作条件等目标。 3、维权抗争的对象有所不同。农民以基层政府为直接抗争目标。这是因为,在农民看来,是由于基层政府不忠实地执行国家的法律和中央政策而导致他们的权益受损。而工人抗争的对象是企业管理者和资本拥有者。作为国营企业的职工来说,他们下岗失业或不能享受到应得的福利待遇,都是由于企业的管理者的腐败无能造成的。因为,这些不是资本家的企业的管理者实际上行使着资产者的权力,他们利用职权在侵吞国有资产并对工人的权利带来损害。为此,工人们就理所当然地将他们视为了抗争的对象。而在资本主义体制度的工厂里工作的工人,则把资本家和企业管理者作为抗争的对象。工人和农民这种抗争对象的区别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农民权益受损的表面原因在基层政府,中央将农村基层党政作为防范对象;有关工人权益受损的决策则是中央决定的,地方政府的行为比较超脱,而且国家往往以改革开放的名义站在资本的一边,这在事实上为地方政府提供了行为的合法性依据。 4、抗争的主体和组织形式有所不同。组织和动员工人抗争的主要是有一定的知识和威望的下岗职工、退休工人或干部,甚至包括一些党员干部和工会干部;动员农民抗争的骨干是在乡退伍军人、回乡退休的国家干部和原村组干部。在维权抗争组织方面,农民叫减负组、减负会、维权会,有的直接叫农民协会,更多的叫减负代表、上访代表。工人则叫“学习组”、“护厂队”、“毛泽东思想学习组”,有的直接叫“游行示威领导小组”,或称为“罢工委员会”;相比较而言,工人的组织较为公开而且正规,有较为明确的组织纪律;而农民的维权抗争组织多处于地下,主要靠道义来约束,还是处于软组织状况。 总之,无论是农民的“以法抗争”、工人的“以理维权”,在性质上都表现为如下四个特点:其一,都是利益之争,不是权力之争,经济性大于政治性;其二,规则意识大于权利意识,但随着从个案维权向共同议题转变,权利意识有所加强[14]。其三是反应性大于进取性,基本上都是因自身权利受到了侵犯的一种反应性行为。其四则是目标的合法性与行为的非法性共存,就是说,维权群体的目标是合法的。但在具体的行为上,也可能出现一些非法现象。 四、社会泄愤事件及群体心理 2008年6月28日下午,贵州省瓮安县部分群众因对一名女学生死因鉴定结果不满,聚集到县政府和县公安局。在县政府有关负责人接待过程中,一些人煽动“不明真相的群众”冲击县公安局、县政府和县委大楼,“少数不法分子”趁机打砸烧,致使多间办公室和一些车辆被损坏[15]。事件引起中央的高度重视,在武警的处置下瓮安县城秩序恢复正常,瓮安县党政主要负责人和公安部门负责人因此被查处[16]。对此类事件,有些学者,特别是西方学者,称之为“社会骚乱”有的甚至称为“社会敌意事件”[17]。在我看来,这样的称谓过于简单,容易忽视事件背后深层次的问题。实际上只要我们进行深入的研究,就会发现它们之间的许多不同点。除了上述维权事件、社会纠纷和有组织犯罪外,还有一类群体性事件即“泄愤事件”[18],它的特征表现在: 第一,这些事件主要是因偶然事件引起,一般都没有个人上访、行政诉讼等过程,突发性极强,从意外事件升级到一定规模的冲突过程非常短。就是有些事件出现过事主不满,找有关部门反应或要求解决问题而未果,但真正骚乱事件发生时,仍然有很强的突发性。比如2004年的重庆万州事件就是这样[19]。2004年10月18日下午,重庆市万州区的搬运工余某途经太白路中段,其肩上的扁担撞了在他后面行走的曾姓妇女。随后两人发生争执,曾某打了余某一记耳光,后来曾某的丈夫胡某也冲上前殴打,并自称是公务员,出了什么事花钱可以摆平。胡某的真实身份是昊盛房地产水果批发市场临时工。事件当即引起群众的公愤,造成数百名群众围观,使交通堵塞。接着发生砸烧警车的行为,造成数千群众聚集围观。随后近万民众向位于高笋塘广场的区政府大楼集结,要求政府出面公平处理民工被打事件。民众先后将5辆警车及消防车掀翻后放火焚烧。万州区政府玻璃大门也被群众扔的石头打碎。群众冲撞区政府办公大楼,抢走电脑、损毁财物。 第二,没有明确的组织者,找不到磋商对像,绝大多数参与者与最初引发的事件并没有直接利益关系,主要是路见不平或借题发挥,表达对社会不公的不满、以发泄为主。这种所谓的“无直接利益冲突”或“泄愤性冲突”是社会泄愤事件区别维权事件和其它事件的最为主要特点。前面所说的万州事件就是一个非常典型的案例,安徽池州案件也是如此[20]。2005年6月26日14时30左右,安徽池州城区翠柏路菜市场门口,一辆挂着苏A牌照的丰田轿车将行人刘某挂伤,双方发生争执,车上司乘人员将刘某殴打致伤,引起部分市民不满并向池州110报警。接警后,九华路派出所立即派人赶赴现场,将刘某送往池州市第一人民医院急诊室就诊,拟将肇事者连人带车带到派出所接受调查。围观的群众认为警察在袒护打手,袒护商人,要求警察把人交出来。18时左右,围观群众近万人,有人开始推砸肇事车辆,将丰田轿车砸得面目全非并掀翻。接着有人开始点燃轿车,并向着火的车辆扔入鞭炮,引起骚动。随后围观者把停放在派出所门前的一辆警车推堵到派出所门口,一边点燃车辆,一边燃放鞭炮,顿时浓烟四起,现场混乱开始升级。接着围观者开始袭击现场武警,6名武警被石块砸伤。赶来灭火的消防车,不但消防栓被抢,车子也被推离现场十余米。19时40分,停放在翠柏路上的一辆宣传车和一辆警车同时被点燃。随后,围观者开始围攻附近的东华东超市,他们破门而入进行哄抢。3个多小时以后,超市被洗劫一空。事后查明,这起事件参与者与交通肇事双方都没有直接关系,大都是临时参与事件中来的。因此,当事件发生时,基本上找不到磋商对像,警方也很难控制局面。 第三个特点就是,在事件发生和发展过程当中,信息的传播有新的特点,其中,短信和网络传播的各种信息,对事件发生和发展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在信息传播方面,浙江瑞安事件较为典型[21]。2006年8月18日凌晨浙江瑞安市三中29岁的女教师戴某坠楼身亡,其丈夫家人以死者受不了教学压力自杀而报案,公安人员调查也认为系自杀,该校师生都不认同这一结论。网上开始流传戴某是被其夫家谋害,而其夫家是当地亿万富豪,买通了警方等信息。8月20日,瑞安市三中几百名学生自发游行呼吁调查真相,学生们发表公开信。9月5日,温州市公安局刑事科学研究所作出尸检报告,认定戴某系精神抑郁症发作,引发夜间跳楼自杀。9月6日,因民众怀疑在塘下韩田菜场有人用贿赂的方法获取支持定案自杀的签名引发众怒而被围困。下午2时左右,警方开了二十几辆警车,特警队的人全副武装,拿着电棍,盾牌等,往人群中扔摧泪弹,驱散人群。但在此其间,各种关于公安人员被买通的短信和网络信息在当地传播,号召民众游行示威。9月7日上午,数千市民按短信要求再次组织几批人分别游行到塘下镇府和塘下派出所抗议,并有民众涌到戴某夫家工厂,致使五部汽车被砸,厂里的设备电器部分基本报废。 第四,有打、砸、抢、烧等违法犯罪的行为,不仅给国家、集体和个人造成财产方面的损失,而且会产生较大的社会影响。一般来说,民众进行维权活动都较为克制,但社会泄愤事件却大都有打、砸、抢、烧等违法犯罪行为的发生。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有些事件就其目的而言,具有维权性质,但随着事件的发展,后面发生了打、砸、抢、烧等违法犯罪的行为,也就从维权变成泄愤性骚乱了。比如2007年发生的四川大竹事件就可以分为两个阶段[22]。2006年12月30日凌晨4时许,该县竹阳镇莱仕德酒店一名女员工不明原因死亡。在公安机关调查侦破期间,死者亲属与酒店方发生争执,矛盾激化。2007年1月15日下午,死者亲属及数百名群众到莱仕德酒店门前聚集,要求尽快查明死因。这个阶段基本上应是维权。可到了2007年1月17日下午4时左右,近万名围观者中的少数人员冲入酒店打砸烧,这就改变了事件的性质,从维权变成了泄愤。 应该说,上面关于社会泄愤事件特点的分析,也就是判断此类事件性质的基本标准。其中最需要关注的就是事件的参与者,他们与诱发事件并“无直接利益关系”,主要是一种“泄愤性冲突”。从社会学的视角来看,社会泄愤事件是一种群体行为。这种群体行动,与学术界所使用的集群行为(collective behavior)或集合行为并无根本性的区别[23],主要是指“那些在相对自发的、无组织的和不稳定的群体情境中,由成员之间的相互暗示、激发和促进而发生的社会行为”[24]。但它与“集体行为”有着明显的不同。这主要表现为,集体行为有比较高的内聚性,集体成员愿意参与集体的活动,不做有损这个集体的行为,也就是集体行为具有高度组织性[25]。 如果说,维权事件表明的是社会群体的利益冲突,而泄愤事件则表明的是国家的管治困境。所谓“管治困境”,就是指国家在管理社会秩序方面的有效性存在问题与危机。它和政治危机及经济危机是有区别的。政治危机主要是政治结构方面存在的问题,经济危机则主要是经济体制和运行方面存在的问题。这三类危机是相互联系,互为牵动。一般来说,造成管治困境主要有两大直接因素:一个是社会不满群体的存在;一个是政府管治能力的低下。[26]而在此基础上产生的社会群体心理更值得注意。 社会学家的研究表明,群体行为的发生过程中,会形成区别于个体的“群体心理”。对此,法国人勒庞早在1895年就有过深入的分析。他在《乌合之众》一书中指出,个体一旦参加到群体之中,由于匿名、模仿、感染、暗示、顺从等心理因素的作用,个体就会丧失理性和责任感,表现出冲动而具有攻击性等过激行动。“一个心理群体表现出来的最惊人的特点如下:构成这个群体的个人不管是谁,他们的生活方式、职业、性格或智力不管相同还是不同,他们变成了一个群体这个事实,便使他们获得了一种集体心理,这使他们的感情、思想和行为变得与他们单独一人时颇为不同”。[27]通过对近年来所发生的社会泄愤事件特别是瓮安事件进行观察和分析,可以看出,目前的社会泄愤事件在群体心理上主要表现如下几个方面。其一,借机发泄心理。社会泄愤事件的发生,并不仅是针对起因事件本身,该事件至多起了一种催化或引爆的工具性作用,根本原因是人们对特定社会结构或状态不满,并且认为表达意见和寻求救济的合法途径被堵死,从而转向用行动发泄不满。当前中国社会的剧烈变化、利益的重新分配、社会阶层的重新划分和差距加深,社会充斥着广泛的不满情绪,很多人没有在经济发展中收益,反而感觉生活压力加大,心理上产生了相对的被剥夺感;某些地方政府长期行政不作为、乱作为,造成社会秩序紊乱甚至失控,一些人的利益得不到保护;司法不公平、不公正,信访长期无结果,使人感到无处说理,心理压抑;道德体系崩溃,人心迷茫。这些深层次矛盾长期累积,得不到有效的排解与疏导,碰到合适的导火索,“突发性”事件的发生也就绝非偶然了。其二,逆反心理。当起因事件发生后,政府有关部门出来“辟谣”或“定性”时,因其长期的行政不作为和乱作为,已经很难在民众中树立威望和公信力。因而,无论政府如何解释,人们不仅不可能相信,反而将其视为政府推卸责任、隐瞒事实的借口。“辟谣”或 “定性”不仅无法起到安抚人心的效果,反而起到了火上浇油的作用。其三,表现欲和英雄情结。个人进入群体后,总有一种表现欲。这与人在现代社会里孤独感增强有关。其四,盲目从众。许多参与事件的人,可能根本没有意识到事件发展的严重性,更无法说清自己参与该事件的目的和动机,而只是“看着别人跑过去,我也跟着跑过去了”。其五,法不责众心理。在群体性事件中,个人之所以参与其中,法不责众心理起到了重要的作用。许多参与事件的人认为,只要人一多,个人混在群体之中,做着和其它千百人相同的事,往往相信自己的行为不会受到追究。 社会泄愤事件所表现出来的这些群体心理表明,如果不能建立一个真正公平公正的社会分配体制和有权威的法制社会,就有可能在在一定的场景下发生社会泄愤事件。 五、威权体制下的刚性稳定 应该说,无论是因利益冲突引发的维权事件还是因民间纠纷引发的社会泄愤事件,或者是经济纠纷引发的社会骚乱,都不具有明确的政治诉求。民众抗议政府腐败、不作为、乱作为等都是为了解决自己的具体利益问题,目的不是推翻政府并取而代之。尽管有某些参与者想通过政治化的手段来解决他们的具体问题,但并没有明确的政治目标,也没有组织化的政治力量在其中运作。例如在贵州瓮安事件中,虽然民众把县委和县政府及县公安局烧了,但只是为了发泄不满情绪,并不是想另立新政府或者分享政治权力。也就是说,在目前中国威权体制结构具有相对稳定性的前提下,群体性事件只是一种表达民众利益诉求或情绪的方式,不是针对政权的政治性活动,虽然会对社会治理结构带来一定的影响,但不会带来政治结构的重大变化,也不会从根本上影响政府统治的完整性和有效性。认识到这一点非常重要,因为这正是这些事件与2008年3月西藏地区的骚乱事件以及2008年9月新疆恐怖袭击之间的根本性区别。 但是,这些事件会不会在特定的形势下相互关联,以至形成全国范围性的态势?这是执政者比较担忧的问题。我认为在当前,不会出现这种情况。虽然像贵州瓮安这样的社会泄愤事件发生了围攻政府的行为,但他们仍然没有政治诉求,其所涉及的问题是局部性的、就事论事的,这是针对当地强势群体的掠夺而做出的反应性行为。虽然引发这些事件的根源如社会分配不公、经济剥夺、司法不公、权力腐败等问题的存在具有普遍性,且因偶然因素引发的群体性事件在一定地域内具有较强的传染性,但它在目前尚没有跨地区的传染性。从上面的案例看,虽然在全国一些地区发生了群体事件,并在全国产生了重大影响,其它地区的民众也通过网络等媒介对其做出评价或进行舆论支持,但在大多数地方,社会是比较稳定的。之所以如此,原因在于,事件爆发的根源虽然是确定的,但它所针对的具体问题在不同地方却未必有很强的共性。因而,它在其它地区不具备进行同样复制的能力。 有西方学者认为,中国存在一种特有的社会运动机制:大量的无组织的个体,为改善自己的生活处境,而自发地做出理性的选择。但因为社会主义体制造成了大量个体在生活处境上的高度雷同(比如,1978年之前在人民公社里劳动的农民),使得大家不约而同地也选择了高度雷同的行为方式(比如,尝试分田到户)[28]。但这种情况存在的基本前提是,社会群体必须具有较高的同质性,从而把分散无组织的个体行为联结起来。这种机制在改革开放初期存在,但随着社会结构分化的加剧而慢慢消解了。但在目前,这一机制又有逐步产生并得到强化的趋势:差异性极大的不同个体因面临共同的社会问题而产生了普遍趋同的利益诉求,如要求经济上更公正的分配、权力的公开透明化运行、司法的公正性等。因而,当这种趋同化的诉求不断强化并达到一定程度时,就可能具有了可复制的能力。这是执政者必须面对的,但这种可能性在短期内不会存在。因而,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在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中国群体性事件仍然会以有限范围的孤立事件形式而存在,很难形成一个统一的、维持很长时间、能影响全局的社会运动。可见,在目前中国威权体制下,群体性事件只是一种民众表达利益诉求或情绪的方式,不是针对政权的政治性活动,虽然会对社会治理结构带来一定的影响,但不会带来政治结构的重大变化,不会影响到中国政治统治的完整性,也不会从根本上影响政府管治的有效性。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中国社会总体上是稳定的。 然而,当前中国的社会稳定是与威权体制密切相关的“刚性稳定”。这个所谓的“刚性稳定”是我杜撰出来的,主要是指一个社会的政治和社会结构缺乏必要的韧性和延展性,没有缓冲地带,执政者时刻处于高度的紧张状况,企图运用一切资源来维系其“专政”地位,最终可能因不能承担十分巨大的社会成本而使政治统治断裂和社会管治秩序失范。具体到中国目前的情况而言,这个“刚性稳定”主要有如下几个方面的特征。 首先,“刚性稳定”是以政治权力的排它性和封闭性为基础的政治稳定。一般来说,国家的政治稳定主要是指国家基本政治制度的连续不变,没有全局性的政治动荡和社会骚乱,公民不是用非法手段来参与政治或夺取权力,政府也不采用暴力或强制手段压制公民政治行为,各种政治行为符合国家的法律和法规,社会政治生活有序可控[29]。但它并不意味着组成政治系统的各个要素没有变化,而是指政治系统内部的主要成分,如基本政治价值、政治文化、基本政治制度或宪政结构比较持续或比较平缓的变化,关键在于政治系统要保持动态的有序性和连续性。中国现在基本政治制度在本质上是一种威权体制。当然,这种威权体制与专制政体是有区别的,但在政治权力的独享性方面,有着相当的一致性,其中最为突出的特点就是把垄断政治权力作为体制的最高甚至终极目标。这一点,邓小平说得很明确。他“不止一次讲过,稳定压倒一切,人民民主专政不能丢”[30]。这就非常明确地告诉世人,中国的稳定是以“人民民主专政”为基础的。“人民民主专政”,从目前中国政治文明建设进度看来,民主是修饰,“专政”才是根本。而在政治学的解释中,“专政”一般用来特指拥有至高无上绝对权力的统治者依靠暴力实现统治。就其本身来看,国家合法地垄断政治权力,防范公共权力运作的私人化,这是现代民族国家的一个重要特征,在其它形态的社会制度中也是如此。关键在于,现有的制度能够通过政治吸纳的方式,吸收不同社会群体参与到政治权力的过程和运作中来,而不致使政治权力沦为少数强势群体和利益集团谋利的工具,使社会弱势群体的利益表达和维护被制度性地排斥在外。事实上,在中国的执政者看来,“人民民主专政”最为重要的意义就是用“专政”的手段维系“专政”的政治地位。也就是说,在威权体制下,最为重要的稳定是统治集团独享的政治统治权力是否受到威胁。因此,任何分享政治权力的企图,都会被视为最大的体制性的不稳定,都会被看作是整个体制的敌对势力攻击,都会被当成是“生死存亡”的大事情。因为在威权体制下,刚性稳定与专政具有同样的意义,而一旦失去了专政地位,就意味着有可能被杀头和被清算。为了不杀头和不被清算,执政者就一定把拥有政治权力作为终极目标。这就决定,在这种封闭的稳定政治状态下,执政者必然竭力回避或者压制寻求政治变革的声音,政府和民众也就缺乏政治沟通,缺乏政治变革的活力,最终导致不能灵活应对日益变化的政治现实和满足民众的政治需求。 其次,“刚性稳定”是以社会绝对安定为管治目标,把一切抗议行为如游行、示威、罢工、罢市、罢运等行为都视为无序和混乱,都要采取一切手段进行压制或打击。在“刚性稳定”状况下,社会管治的方式总是简单化和绝对化,非此即彼,非黑即白,没有灰色中间地带和讨价还价的余地,经常把一切民众利益表达方式当成对社会管治秩序的破坏。在中国目前,虽然有《中华人民共和国集会游行示威法》,但这个法律从实际的运行来看不是保障公民游行示威的权利的,而是为了限制甚至消灭公民的游行行为,所以很少有申请能经过批准。这样,一切本来合法的游行示威,由于政府的不作为而变成了“非法行为”。而中国目前的《宪法》都取消了1975年和1978年宪法规定的公民罢工权和罢市权(没有查到有关“罢市权”或者“罢市自由”的规定)。因此,在威权体制下,任何在其它国家被视为公民权的行为,都有可能被视为非稳定因素。目前中国的“群体性事件”,实际上有许多是工人和农民、市民等群体为了自身的利益而采取的集体上访、游行示威等行为。这些事件并不是针对政府的,政府至多是调解者或中立方。但由于政府把这些行为定性为影响社会稳定的事件,而为了维护社会稳定,各级政府特别是基层政府,就不得不采取各种维稳行动。这样也就把政府特别是基层政府推到了前台,成为了冲突的一方。可见,这种把社会绝对安定作为社会管治目标的“刚性稳定”的一个十分严重的后果,就是政府要直接面对这些“非法事件”,没有任何缓冲和回旋的余地,更不能充分利用社会中介组织在矛盾调解和纠纷化解中的作用。因此,为了维护“稳定”,除了暴力压制或者通过某种策略消灭这些事件外,不能谋求纳入制度内予以解决。这样,政府本来可以处于十分“超脱”的地位,但由于处理矛盾的技巧问题和体制性压力的影响而陷入管治困境。 再次,“刚性稳定”以国家暴力、控制意识形态和社会组织为手段,具有非程序和非法制性。目前,中国各级政府维护“刚性稳定”的主要手段有三个。其一就是利用国家政权的强制力,也就是政权掌握的暴力工具。在一定的程度上,所谓“社会稳定”已成为了一些部门和个人的利益。某些部门通过夸大社会稳定面临的困难,来为本部门增加编制和经费,并通过所谓的联席会议等机构,获得法外权力。其二是各级政府加强舆论管制,控制各种媒体,压制不同声音,以垄断信息。但是各级政府并不是一个完全的利益共同体,每一级政府、每一个部门都有自身的利益。当他们向公众过滤信息的同时,自身获取信息的成本也在增加,而且导致自己本应获得、本可获得的信息也流失掉了,尤其是下级部门为自身利益而蒙蔽上级时。这样,一些政府本应及时察觉和处理的矛盾成为不入政府法眼的“存在之无”。 [31]值得注意的是,舆论管制和信息控制在互联网时代难度越来越大;其三是控制社会组织,对任何组织的成立实行严格的登记、审批制度,不许可任一组织自由地表达利益和诉求。用这些手段来维护“刚性稳定”,有种“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的意味,就像抗击洪峰一样,每一次追求稳定的过程都要付出代价,而且处理下一次的事件,则必须用更多的资源、更强的暴力才能达到目标。而且在今天这样的网络时代,互联网技术的广泛应用对靠利用国家暴力、垄断信息、控制组织和压迫言论来达到维护稳定的目标形成了严峻的挑战。何况在这个时代,中国公民自身权利意识不断增长,国家暴力、垄断信息、控制组织和压迫言论等政府用来维护稳定的手段同时也是在酝酿潜在的反抗势力。长此以往,中国管治安的警察部门、管舆论控制的宣传部门等则需要终日绷紧自身的每一根神经,不断地加大资源投入,导致社会管治成本不断攀升。而为了维持社会管治的巨额成本,政府不得不利用各种方式占用公共资源,与民争利,从而造成社会矛盾的更加复杂和激化,陷入恶性循环的怪圈。这将无异于饮鸩止渴,如果不谋求改变,这种方式下的管治体制终究会有达到临界点的一天。 以上的分析表明,“刚性稳定”是一种集权封闭的、静态安定的、暴力强制的稳定,虽然可以把民众的政治诉求限制在一定的秩序之内,但却无法有效地确立政治权威和职责的合法性。需要说明的是,这个“刚性稳定”是与“韧性稳定”相对而言的。[32]“韧性稳定”不仅是分权开放的、动态的、和平而有序的,而且是可以自我修复的。当然,如果从是否可以修复来理解“刚性稳定”,还得注意到政治系统的统一性和差异性。因为与威权政治相联系的刚性稳定是以压力体制为基础的。压力体制所表现出来的反作用力,还使中央执政者与地方执政者在对待稳定目标和战略上出现一定分歧。威权主义政治权力的运行是单向的,一切权力都来源于中央,中央运用政治权力的压力来驱使地方进行各种施政行为。中央执政者为了实现政治权力的独享,要求地方实现当地的静态安定,为此,不惜采取各种责任追究制,用社会稳定作为地方官员升降的最主要指标。因此,当社会底层的抗争成为“事件”时,在众多的责任追究制的压力下,地方执政者惊惶失措,为了自身的政治利益不是采取暴力就是靠无原则的收买解决问题,其目的就是大事化少、少事化了,最后是不了了之。在许多情况下,地方政府还会以稳定绑架中央政府。从地方政府角度,要维持地方社会的稳定,中央必须给地方政府更多自由处置社会问题的权力。为了维护稳定,哪怕地方政府的行为违法,中央也必须予以谅解。可以说,在中国,地方政府以“稳定”为借口侵犯民众的合法权益、破坏最基本的社会规则已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所产生的社会危害十分巨大。 六、超越革命和民主宪政 西摩•马丁•李普塞特认为,“从马克思到帕森斯的大部分社会分析家都指出了这一事实:社会制度可以持久地经得住一些严重的矛盾或冲突而不致于崩溃或进行重大调整,以减缓紧张。大量的贫困,种族主义或其他形式剥削的存在并不能表明会发生大规模的群众抗议运动,同样,结构矛盾的验明也并不能使分析家们可以预告可能发生的变革的方向和最终结果。危机四伏的社会制度可能会崩溃和倒退,比如罗马帝国。但是,也可能会为坚持成功的革命运动提供动力,也可能在不经历基本制度变革的情况下,通过调整自己的内部关系以减缓紧张。或者它们可能干脆继续运行而不作任何重大调整:其原因在于存在着一些特定的权力关系,或缺乏替代结构关系的基础”[33]。应该说,这些分析和结论对分析和预测中国未来的社会冲突是有参考意义的。从总体上来说,未来一个时期内,中国将进入社会冲突的多发期,社会弱势群体的工农大众与掌握了政治权力和经济资源的社会强势集团的博弈仍然是其主要的内容。如果不能建立有效的社会利益表达机制以解决社会公平问题,处于社会弱势地位的工人、农民及下层知识分子有可能实现联合,以对抗处于社会主导地位的精英联盟。而要防止底层联合与精英联盟的冲突不造成革命性的颠覆,需要重构中国社会的核心价值并建立公正的宪政体制。 第一,中国进入了以工农大众维权抗争的社会冲突多发期,劳资冲突及农地冲突有可能成为其最主要形式。 丁元竹的研究结论是,“在城市中由于失业和缺乏基本的社会保障而导致越来越多的不满情绪,尤其是越来越多的农民工在城里缺乏基本的社会保障和公共服务,以及缺乏正常的权利保障。在农村中,农民收入的持续相对下降,农村中缺乏基本的医疗卫生条件,农村中各种矛盾的严重化和复杂化等因素都使整个社会潜伏着危机。如果遇到某些诱发事件,可能酿成较严重的社会冲突和政治危机事件”[34]。在我看来,随着国有企业改制的推进,传统意义上的工人将逐渐转变成为雇佣工人,尽管他们同那些失业待岗的工人在一定的时期内会采取多种形式的反抗,但却是大势已去,无可奈何。因此,工人的维权抗争的主体将转变为包括农民工在内的雇佣劳动与资本方之间的冲突。而在农村,随着税费改革的推进,地方政府及强势资本集团将把目前农村最有价值的土地资源作为掠夺的主要目标,农地冲突将会持续很长一个时期,失地失业的农民将成为全社会的焦点问题。 第二,处于社会弱势地位的工人、农民及下层知识分子有可能实现大众联合,以对抗处于社会主导地位的精英联盟。 处于社会弱势地位的工人、农民及下层知识分子是否能实现大众联合,主要取决于如下两个方面的因素: 1、底层群体对身份共同性的认同。与许多国家不同,中国社会的弱势群体不仅仅是老、病、残,而是生活贫困和在就业竞争中处于弱势地位的工人和农民群体。一般都认为,目前的工人和农民虽然有共同的社会地位和利益,但他们很难成为完全独立的社会行动力量。他们的联合甚至需要借助于参与到社会其它群体的共同行动中。“他们表达和追求自己利益的能力很弱,如果各级政府和媒体都不关心他们、不为他们说话,那么占中国人口大多数的底层社会群体就只能落入相当悲惨的境地”[35]。但是,这并不是说,他们就不能为自己的利益而奋斗,他们中就没有动员组织力量。根据我的实证观察,目前在工人和农民这些底层群体之间有一个人数十分巨大、具有一定的社会关联及组织动员能力的社会群体。这就是复员退伍军人。这是个十分独特的社会群体,仅生活在农村的就有2100多万人。事实上,在目前许多农民减负组织或土地维权组织中,这些人都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近年来,在南方的某些地区,复退军人已开始利用这一独特的身份进行着联合性的社会动员。如某地的复退军人就发起成立了一个号称有十多万人的“反腐部队”,它的主要成员是下岗工人和贫困的农民及下层知识分子,宣称实现了“工农联盟”。 2、大众联合的话语体系是否有效。处于社会底层的群体要进行联合行动,需要有适合他们进行社会动员的话语体系,因为如何使这些底层群体能够认识到他们共同的处境是他们采取联合行动的重要前提。就目前中国的情况来看,“反腐败”正在成为一个社会动员话语。在过去已发生或正在发生的社会冲突之中,工人和农民提出的要求基本上都有“反腐败”这方面的内容。在某些工人和农民看来,他们今日生活困境的根源就是“腐败”,而要改变自己的处境就需要团结起来反对他们共同的敌人——“腐败分子”。在我对这些主张“反腐”的工人和农民组织主要负责人进行访谈时却发现,他们虽然对现行体制中充满腐败现象不满,可对未来社会并没有明确的预期,只是希望通过反腐败行动来改善自己的生活状况。 第三,中国要有效地防范社会大动荡,需要进行一系列的社会改革,以使“刚性稳定”转变成“韧性稳定”,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建立公平公正的社会分配体制,改变目前的压力体制,建立县级政治分权,并通过司法改革,树立国家的法制权威。具体来说: 1、改变目前县级政权的异地为官制度。地方政治自治的一个重要原则就是充分发挥地方政治精英对地方政治的主导作用。县级领导干部回避制是当前中国重要的人事组织制度。对于一个现代国家而言,政治首长对辖区的身份认同是十分重要的,而异地为官制度恰恰做不到这一点。当然,如果要改变这一制度,势必限制了现存的上级政治部门对地方政治的调配空间。但因此通过改变县级政治生态所获得的政治收获则是十分巨大的。 2、从县级间接选举向公开直接选举发展,构建真正的基层民主自治体制。自治制度并不一定是民主制,而民主制一定是以自治为基础的。就是说,民主制度与选举制度是分不开的。县政民主自治也就要开放民选县级领导人。考虑到中国目前的情况,可以分为两部走。其一,按照现行体制,真正按民主的原则来进行县级人民代表大会的代表选举,并使县级人民代表大会的代表专职化,再由县级人民代表大会的代表选举县行政长官。其二,经过五到十年,通过修改宪法,过渡到直接由全县选民直接选举县行政长官。 3、重新确立县级政权和县级领导人的政治定位,建立真正的责任政府。建立县域政治的关键是建立政治授权程序,使县政领导获得实在的政治授权,同时让他们负起刚性的政治责任。建立了刚性的政治授权程序,县域政治才可能常态化、职业化。建立了县域政治,县政领导职务才会变成一个受人尊重、创造成就感、值得长期担任的工作,才会吸引对本县人民有承担的地方政治精英。建立了县域政治中刚性的政治负责制度,使在县域政治中决策和行政失当的县政领导必须付出个人的代价,无法托庇于干部流动,县政府才会建立公信力,才有可能成为既对本县人民负责又对中央政府负责的地方政府。 4、要进行司法改革,构建司法制衡制度。目前中国司法存在的“审判活动行政化、法官职业大众化、司法权力地方化”都在县级政治中有所表现。根据中国目前的情况,我认为,需要建立一整套的司法制衡,以妥善处理中央政治的统一性与地方政治的特殊性之间的关系。这种司法制衡制度的核心内容是把司法审判权从地方收归中央,由中央实行垂直管理。显而易见,建立县域司法制衡的关键就是让县法院和县检察院的人、物、事脱离县政权的控制,在人事、财政、业务三方面直接对中央政府负责,而不是对县政领导负责。为了防止县法院和县检察院与县级政权建立不合法的关系,中央政府可以考虑实行司法人员的流动回避制。另外,还必须改革目前的政法委系统。政法委作为执政党对国家司法的领导机构,其设置和工作方式已越来越不适应法治国家的要求。要实行地方的民主自治,就得排除地方政法委对地方司法的影响和干预。为了减少改革的阻力,可以考虑中央政法委和省级政法委保留作为执政党的研究智囊机构,地市和县的政法委取消。 第四,要防止底层大众联合与精英联盟的冲突不造成革命性的颠覆,需要重构中国社会的核心价值。 在我看来,中国已经存在发生大规模社会运动的基础性条件,但目前的工农大众与精英集团的冲突是否会导致一场社会运动甚至社会革命,存在许多不确定的因素。其中主要取决如下几个方面的条件: 1、最高执政者的“仁政”能否获得既得利益集团的认同。在很大程度上,胡温的亲民新政获得了底层大众的认同和称赞,但并没有获得既得利益集团的真正认同。特别是那些依靠权力而发家致富的人更是如此。只是由于胡温所采用的温和策略及目前的政治经济状况使他们暂时没有发难。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有可能造成执政集团内部的分裂。事实上,在已往及现存的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的利益博弈中,中央的权威正逐渐被地方党政的自利主张所消解。而且,国家的工作人员所追求的个人目标也在许多方面与国家目标发生着各种形式的冲突。这表明,一个经济开放的社会,如果没有多元化的政治秩序显然是难以为继的。 2、执政者如何对待工农维权抗争活动。目前工农的维权抗争活动是作为一种政治压力而存在的。但是,任何压力都是有限度的,如果突破这种限度就会使现存的统治秩序失去平衡。特别是随着工农维权活动的不断强化,而如果不能将其纳入社会法制轨道,就有可能发生各种形式的社会冲突事件,甚至会导致社会秩序的混乱。这样,就有可能使执政集团中现在仍同情工农的温和派发生转变而与强硬派进行联合;也有可能导致温和派与强硬派的彻底决裂。无论是那种结果,都会将工农的维权抗争转变为国家政治层面的行动。 3、中国社会的核心价值观念受到的冲击无法用现存的意识形态予以修复。从总体上来说,中国目前主流社会的核心价值已经发生了重大变化。被统治者希望通过革命来改变中国的政治制度的这一诉求也越来越缺乏了合法性。但是这并不是说,那些处于社会最底层的民众没有革命的冲动,只是他们也认识到了革命成功的不可能性及已有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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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识网 | 刘吉、周志兴:按照客观规律前进,中国就有希望

共识之途访谈之三 访问刘吉先生,是在中欧国际工商学院名誉院长上海的办公室里进行的。刘先生离开中国社科院副院长的岗位后,这里是他倾注了大量心血的地方。 刘院长的办公室不大,到处堆着书刊报纸,桌上的文件似乎也是凌乱的。刘院长见到我的眼神,笑着说,我就是这个习惯,整齐了反而找不到该找的东西了。我也笑了,这也正是我的习惯。刘院长昨天刚从重庆回到上海,话题自然就先说重庆。 一、重庆的打黑和唱红 周志兴:你刚从重庆回来,咱们就从重庆开始说,重庆模式,原来很多人是反对重庆模式的,但是最近我跟一些人谈,有些人本来是反对的,到重庆回来有一些不同的看法,当然也不是说他们绝对都赞成,但是他们跟我说了一句话,你要想了解它,最好去看一看,不要简单的肯定或者否定。记得去年我跟你见面,你正好是刚从重庆回来,当天回来,当天见的面。今天我来,你是昨天回来,今天见面。所以我想,现在和你讲重庆是很鲜活的一个东西。 刘吉:很高兴与老朋友见面。我已经很长时间谢绝传媒采访了,安心做点学术研究。老朋友来了,就不拘形式自由交谈吧。大家自由谈!重庆是个敏感话题。第一点,我是不赞成说重庆模式,因为中国社会主义改革开放还远未完成,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尚在探索推进中,还谈不上什么模式呢,哪还有什么重庆模式?只是说重庆做了许多事,我认为薄熙来同志和重庆市做了很多有创意的事情,新的事情,现在是对这些新的事情要有怎么个看法。当然,一个是怎么个看法,一个是真实情况是什么。 比如说打黑,打黑大家也有不同意见,一种是觉得好,早就应该刮台风了。不只是重庆,许多地方乃至全国都应该搞。一种意见说打黑是公安的、公检法是正常的法制工作,不能这么搞运动,搞运动的方式又会搞出冤假错案出来的,应该是加强法治依法来打。各种意见都有,实际上这反映了一个什么事呢?后来唱红歌,更加反映出不同的意见了。其实很少有人去了解它是怎么回事,实际情况是怎么回事,现在许多舆论都是各种政治势力在利用它做自己的事。 比如说“左”的某些人,一听说唱红歌,唱老歌,唱歌颂毛主席的歌就感到很兴奋,毛泽东时代又回来了,认为这才是正确方向。为什么?他们本来就反对邓小平发动的这场社会主义改革,本来就认为改革已经走到邪道上去了,这样的改革造成两极分化,造成了一批资产阶级,还是走资派还在走。今天中国已经是资本主义复辟了,所以,他们认为现在薄熙来又重新恢复毛泽东思想,去邓化,好! 这是一批人。 周志兴:对,存在这一批人。 刘吉:另外一批人,自由派,说这还得了,这不又是搞文化大革命一套了吗?又来唱这些歌,造舆论,是不是准备搞第二次文革或者至少又在搞极左的一套。看来给屋子开窗户透气不行了,非要把这黑屋子彻底推到不可。总而言之,都是各种政治势力利用重庆来宣扬自己的观点。 这里首先有一个如何正确了解事情真实情况的问题。 第一个事情,比如打黑该不该打,我相信没有一个好人反对。 薄熙来说,我到了重庆之后,十年内积压了一千多起命案没破,有些人是当街打死的,谁都知道谁打的,黑恶势力打的,家属喊冤喊了十年,但是没有人敢去碰,公安局里有后台,黑伞嘛!一千多起命案没有破的,我们怎么样向人民交代?所以我说要打黑,积重难返,当然要采取非常措施,到现在为止破了700多案,还有200多案还没有破。老百姓高兴的呀,人民可以安居乐业了,原来是1000起案子没破,一个重庆市几千万人,1000起,那人民都感到很不安宁嘛。 当然,从长远讲,还是应在加强法治建设上下功夫,使打黑工作经常化法制化。再比如说唱红歌,共产党不提倡唱红歌,难道唱黑歌?难道唱黄歌?让黄歌甚至黑歌自由泛滥?提倡唱红歌,一点没错。问题是什么是红歌?这是关键词。如果把红歌简单理解为老歌,觉得毛泽东时代的歌叫红歌,那就错了。从共产党成立起,无论苏区、解放区或者地下党,都创写了许多歌,像当年地下党带领群众唱“跌倒了算什么,爬起来再”干这种歌,像“团结就是力量”,那当然都是红歌。 周志兴:这是定义问题。你可能知道,据说薄书记定义过这个事,说健康的积极向上的歌就是红歌。 刘吉:对,薄熙来同志这么说过。但重庆没有作为一个全面系统的阐发,因此有的人就把它理解为或者解释为唱毛泽东时代的歌。实际上毛泽东时代的歌大量是红歌,但也不都是红歌,比如说《东方红》我们还能再唱吗?“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呼二嗨哟,他是人民大救星”。“救星”啊,歌词就是一个普通农民做的,陕北一个农民做的,代表了农民阶级小生产者的封建意识,他们希望一个好皇帝,所以要唱“他是我们的大救星”。这种歌和共产主义、社会主义思想是毫不相关的。共产主义思想是怎么唱的?《国际歌》唱“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没有神仙和皇帝,全靠我们自己救自己”,是不是?这是无产阶级解放全人类、解放自己,首先自己解放,然后再解放全人类的心声。 《东方红》在当时历史条件下,由于中国这场革命农民是主力军,因此唱这个歌,树立毛主席个人崇拜,有利于团结农民,这个歌在历史上对推进是中国革命是起的巨大作用。但是现在还再唱吗?唱这个歌是对毛主席的个人崇拜,之后付出的代价是十年文革的浩劫,难道现在还要让我们的下一代再唱这个歌,再来搞个人崇拜吗?显然这不能再唱了。当然我们也不要去专门批判它,就是唱红歌不应该再唱这个歌了。《东方红》不唱,不是说歌颂毛主席,歌颂领袖的歌不好唱,歌颂准确的当然可以唱,应该唱。 还有一种歌,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唱的歌,唱什么“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就是好,就是好”,那不是歌,那是口号,你说它内容错不错?社会主义好,没有错,但是这种歌不能唱。不能忘了当时历史条件,而且纯是政治口号,毫无艺术性可言。所以,红歌必须是经过历史考验的,那些艺术性很优美的、思想性很健康的歌,这才是红歌。比如说《十送红军》,没有什么政治高调,但是把那种朴实的军民一家的感情唱出来,曲调也很优美。《游击队歌》《黄河大合唱》等等都应该代代传唱,能不唱共产党领导的抗战嘛!再比如说《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也是红歌,毕竟是在当时很流行的,现在唱也是鼓舞人心的。 总而言之,不是所有老歌都是红歌,老歌也有不好的歌,也有错误路线的歌,你怎么能够再唱呢?所以第一唱红歌不等于老歌。 第二,唱红歌,新歌也应该唱,改革开放30年也有大量红歌,《血染的风采》难道不是红歌吗?我们《80年代的新一辈》也是嘛,如果我们把词改一改,我们是21世纪的新一辈,还是应该大唱特唱的,唱得很有精神嘛。《春天的故事》也是红歌,改革开放以后的歌也有很多红歌应该唱。所以红歌不是以老歌和新歌区分,而是经过历史检验的,思想性和艺术性都比较好的歌,这才是正确的。 更重要的是,应该创作出新的红歌,再创作像《80年代新一辈》这样的歌曲来。21世纪要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我们艺术家们应该多创作一些符合新时代的精神和风格的好歌曲来。薄熙来同志提倡唱红歌,我想重庆应组织音乐家们创作出新的红歌来唱,在全国去流行,这就是更好的事情了。 也不能只是唱红歌,不行的,只是唱红歌就没有红歌了。什么叫红歌?红歌是相对于其他的颜色来说的,还有很多绿歌什么的,红花还得绿叶扶嘛!其他的一些健康的歌曲,比如说爱情歌,我们50年代唱的那些《敖包相会》,还有传统唱的《夫妻双双把家还》,唱了几十年、上百年,大家都爱唱,你说它是红歌谈不上,但是也是广大人民群众爱唱的,这个歌也应唱,才能衬托出红歌的光彩。只有两种歌不可以唱,一种是黑歌,那个当然我们坚决反对,一个是黄歌,靡靡之音,败坏民族意志。薄熙来他说一切积极向上健康的都是红歌,事实是包括贝多芬的《欢乐颂》在重庆也唱的,刘德华、王菲到重庆开音乐会也是很受欢迎的。总之,唯一可惜的是对红歌没有一个全面系统的阐释,这不关薄书记的事,应是意识形态部门及时做的。没有及时阐发,结果被各种政治势力加以利用了以后,就变得复杂了。现在终于慢慢开始有一个清晰的过程了,听取了各种不同意见,把唱红歌的理念慢慢完善了。 现在全国都在唱红歌,都在唱庆祝建党90周年,但是也带来很多问题,重庆没有唱《东方红》的,但是别的地方有唱《东方红》,还有唱《海港》《杜鹃山》《龙江颂》这种样板戏,这分明是为江青篡党夺取服务的,怎么还能唱?说明也是放松领导,或者是头脑不很清楚的。有个报纸报道了某些唱红歌的人,说现在很兴奋,“当年小分队那个劲头又重新体现了”。 这不是很荒唐吗?什么叫小分队?文化大革命时期专业宣传队,唱什么语录歌、亚非拉什么的,这怎么可以相提并论呢。如果我们又回到文革时候的小分队,那就荒唐了。将来这些责任又会一股脑儿赖到薄熙来重庆身上去。所以现在就是既要唱红歌,又要加强领导。先有一个准确的概念,然后还要加强领导。现在很多是老头老太太唱红歌,因为本来就会唱的,可许多年轻人就不会唱了。应该让年轻人唱起来,满大街都是年轻人在唱红歌,而不是哼靡靡之音,那就有劲了!年轻人最容易充满激情。所以我说重庆应该编一套好的音乐教材,中学、小学、幼儿园应该唱什么歌,小学唱哪些红歌(当然还有绿歌了),高中唱什么歌,到大学随便他自己了,因为没有音乐课了,同时大学生应该有足够能力判断唱什么了。音乐课里的教材应该是选择优秀的,一百年的优秀歌曲来唱,让孩子们来接受美的教育。 否则的话,像电视台的表演,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在那唱“妹妹我爱你”,你说这是什么玩意儿! 孩子唱得很可爱,但是这是很有害的,绝对不利于孩子们成长。 可这种情况我们的意识形态部门却视而不见! 周志兴:其实你说唱红歌这个事,我们每年都在唱,我们每年在亚布力开中国企业家论坛,晚上在大炕上唱,全部唱的是过去的老歌,因为新的不会唱,老歌的词也能记住,所以都在唱。尤其可笑的是,我们去年在亚布力,梁锦松也跟着一起唱红歌,我还问他,你也会唱,他说文革期间,香港有些左派也在学这些东西,所以他就会。但是我觉得现在的唱红歌,突出的一个概念就是“红”,这个颜色的概念,就像你刚才说的,有的人,比如咱们现在说的是“左”派,他站在“左”的立场上,认为现在可恢复过去那一套了,觉得好像是有了依靠了。有一些自由派的知识分子就觉得,你是不是想恢复文革那一套,红海洋,全国山河一片红,会不会接着又开始抄家了?我觉得,这是“红”这个概念引出的问题。 刘吉:你提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领导人要提一个新的概念,你必须要做一个完整的说法,写一篇文章,写一本书来全面准确地阐发它。你只提一个说法,下面可以做各种各样的解释,包括误解,误解了以后就不利于你做事了。所以,我以为大家不要简单地吹捧或责怪重庆,大家多提建设性的意见。据我所知,薄熙来同志不是听不得意见的领导。 周志兴:我听说他还自己编《经典》,弄了一个小口袋书,一小篇一小篇的,大家读《经典》。 刘吉:你看我这里正有一本《读点经典》,从《易经》开始,一本书一本书的从里面精选出来的,精选本,这是推广的精选本,薄熙来同志写的序言,中国古典的东西都有了,最好的都选取了。散文选取的有《前出师表》、《后出师表》,是中华民族最优秀的,一直到《共产党宣言》,包括《恩格斯在马克思墓前的讲话》。还包括好的、优秀的对联,“书有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也放到上面。所以薄熙来提倡读经典的意思就是这样。 周志兴:就这一本吗? 刘吉:我就这一本。 周志兴:我记得说是一个很薄的。 刘吉:很薄的小册子,在口袋可以放的,大概那个不是精选的,精选本在那个基础上精选出来的,那个大概比这个还多,有几十本。 周志兴:说是薄书记亲自来抓这个东西? 刘吉:嗯,他亲自抓的,但不是他自己做的,都是请的大学的学者来做的。这样读点经典有什么坏处呢?你可以说哪一篇选的不好,哪一篇选的不一定对,但是让年轻人来读,别说是年轻人,就连我们老头来读这些东西,我都觉得很有收获的,因为毕竟把精选的东西拿来了。再比如说他最有名的“唱颂讲传”,我参加了一次唱《祖国颂》,朗诵《共产党宣言》的一部分,合唱《保卫黄河》,还朗诵《少年中国说》,这是梁启超的。然后是儿歌也唱,还有什么呢?还朗诵了《我有一个梦》是马丁路德金的,马丁路德金宣传的思想是自由主义,什么梦都是大家可以自由做,他的梦是:“我希望奴隶主的儿子和奴隶的儿子能够坐在一起,友好谈心。我有一个梦,希望能够充满着自由”。还有《长江之歌》,还有《花儿为什么这样红》,还有他们自己创作的歌曲,《小康路上》也创作出来,《我骄傲我是中国人》这是重庆大学学生自己创作朗诵的。会议结束以后,大家台上台下一起唱《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 实际上我到基层去了解,大部分是他们自己组织的,并没有统一的规定。所以事实是第一条对唱红歌的概念没有全面准确的规定,大家按照自己对积极向上健康的理解就自由地去做。第二点,有人一听到唱红歌,就想到扬毛抑邓,有人一听到唱红歌,就认为是搞旧的一套了。我认为不能望文生义,要实事求是,大方向正确,具体做法还有待实践中完善。 周志兴:是不是可以这样说,社会上两种不同思想的斗争和分歧,就表现在重庆这样一个具象上,而大家都做各自的解读。 刘吉:是这样。实际上重庆做的事,你说它十分完善,不敢说的,但大方向正确,而且也是符合重庆实际情况的。 总而言之,有些事情不能搞成一种运动,而成为一个经常的事情, 但当时积重难返,不突击一下恐怕也不行,实践证明重庆人民高兴嘛,这就好!但还要有一个全面的解释,例如这本《读点经典》,你可以批评哪一篇选的不对,哪一篇选的还有问题,但是总的说大家都应读点经典,是件好事嘛! 周志兴:说实话,这本书封面设计得不好,有点太红色了,因为说是经典,而且古代的经典也在上头,你封面全弄成这样革命家的头像就容易误解了!应该不用或少些红色伟人做封面就好了。 刘吉:这个意见好,建设性,现在容易被人误解成为专读马克思主义经典之作。其实不仅选了马恩列斯毛,还选了李大钊、邓小平、孙中山,还有大量中外名著的,像蒙恬的《热爱生命》也有。我觉得这个对我也很有帮助,我有的时候想查一查,还挺好的。 周志兴:对,这个很好。如果说没有这种站在不同角度,出于各自利益的解读的话,这本书应该是非常好的。 刘吉:薄熙来说,打黑、唱红歌,我是针对重庆实际的,我也不知道全国是什么样,重庆的实际不打黑不行,不打黑我无法向人民交代,十年有1000多个未破案件,能不打吗?不唱红歌,满街都是靡靡之音,那怎么行,人的精神不能振奋,如何搞改革开放,搞建设,所以我就决定唱红歌了。有不足之处,在实践中慢慢的要越来越完善。全国我不管,我也管不了。 周志兴:上个礼拜我在沈阳见到原来重庆市委组织部一个副部长叫,他也跟我说了打黑的过程,我也比较理解,但是我现在觉得可能还有一些做法细节上也许重庆也是存在一些问题的。 刘吉:就是,应该更多的是法制建设,比如这次李庄案,李庄这个案前面判了刑,重庆介绍是有真凭实据的。我们的法律界也不是世外桃源,里面黑幕也是很多的,所以李庄当时去鼓动、帮助罪犯来翻案,这显然教唆他们。公案系统这种录像,从西方法律理念讲是不能作为证据拿出来的,当然在中国判刑了李庄也只能老老实实接受,要不然把录像给大家一看,又将是什么情况了。但是刑期快满了,又来搞他,把过去上海的事情拿过来,这本身是违法的,违反了法律程序,不能把别地东西拿到重庆这儿来,只能管本地的事情。后来法律界提出抗议,他们及时收回了,说证据不足。为什么纠正?咱们都要遵纪守法嘛!这不是谁的胜利,是法制和法律的胜利;也不要纠缠谁的错误,及时纠正就好!这么宣传以后,大家就达成共识了。 周志兴:我以为你刚才说这段很重要,只是现在还没有任何一个媒体公开说,薄熙来讲过,我们过去法律上有问题,现在我们按照法律来做事。 刘吉:据我所知也是他纠正的,他知道法律界意见以后,就取消立案了。我认为取消是对的,但是要说清楚这是法律的胜利,大家都要遵纪守法,包括我是书记也要遵纪守法,这个形象就更好了。对领导人也不应苛求。应该说他不是一个完人,谁是完人呢?但是我知道他是想干事的人。干事总有这样那样不足,改正就值得赞扬鼓励! 周志兴:他是个想干事情的人,这点没有问题。 刘吉:可是现在中国不想干事的人太多了,在那儿混日子、做“难得糊涂”官,薄熙来同志真是想干事情的。比如他在重庆抓民生问题是做实事,他到农村去看到留守的孩子,小学读书的时候,吃的是自己带的咸菜、青菜,吃米饭,吃是吃饱了,但是孩子们正发育,营养不够,很多瘦黄,所以他下定决心,从市里拨款100亿,让每一个孩子都能一天吃一个鸡蛋,喝一杯牛奶,做了以后很得民心的,这是做实事。我听了也很感动。 他做民生实事的时候,不是所有人家家户户发多少钱,那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发了钱给农民,也许他去赌博去了,他去打麻将去了,那不行。他就规定给孩子一天吃一个鸡蛋,发给学校,学校得保证他一天吃一个鸡蛋、一杯牛奶,这个事情做成了,你说这样抓民生好不好? 比如两江开发区,拆了100万平方米的房子,没有人来上告,怎么回事?就是考虑认真民生的问题,比如本来这个房子是作为经济适用房,是拆迁户,这样子当然矛盾就很多,现在一律改成商品房,这个房子按照商品房的价格给你,把你的房拆掉,然后按照商品房的价格给你,按照市场规律来,老百姓就没意见了,觉得不吃亏了。一家人一般三室一厅,他们设计建造这个房子的时候也考虑到民生,他们改成两房一厅,旁边加一房一厅。因为这样,两房一厅拆迁户本人住,一房一厅他就租出去了,每个月又增加了一千多块钱的收入。孩子毕业以后出去了,老两口子就住到一房一厅里边去了,而把两房一厅租出去,收入增多作为他养老金。所以两江开发区在拆迁的过程中间,在补偿的过程中间,没有人有意见的,老百姓积极的支持,很满意,没有一起上访。 周志兴:没有钉子户吗? 刘吉:我调查时他们告诉我确实没有,因为这个拆迁办法是按照市场来做,大家都同意的,而且给你新的房子,按照市场来补贴,他就没有意见了,按照经济适用房、按照政府的规定,当然就有意见了。 周志兴:但是按照我的理解,总会有些人会有一份过分的要求,总会有个别的人会当钉子户,会不会因为薄书记在那儿有一个铁腕,人家不敢做钉子户呢? 刘吉:原来重庆钉子户也是许多的,也还是有钉子户的,但是这次两江开发区这个做法,他们充分征求了意见,然后尽量考虑到民生的需求,实际上所谓民生就是一家一户,你细心的关怀,真正从每个细节上去关怀,表明你在真正的关心他,设身处地的为他想。绝大多数老百姓也是通情达理的, 个别钉子户也就孤立了。 周志兴:当然,各地拆迁上有很多问题,其实跟黑社会都有关系,这也许跟重庆打黑打得有成效,黑社会消停了还是有关系的。 刘吉:这也有道理。反正两江开发区我了解的时候,我专门问这个事,从许多方面去听,没有一个上访的。#p#分页标题#e# 周志兴:前天《亚洲周刊》纪硕鸣给我打电话,重庆模式是《亚洲周刊》第一个提出来的,这篇文章就是纪硕鸣写的,他原来认为重庆模式重点是从民生角度考虑的,没有讲唱红打黑。现在各地对重庆模式有一些非议,他准备再去一趟,全面的看一下,到底存在哪些问题。我认为问题肯定是存在的。 刘吉:当然,它绝不是十全十美的,就这个书(指《读点经典》),也是可以议论的,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比如,你可以说它封面做得不好,没有准确反映书的内容,就很有道理。 周志兴:封面一看以为里面全是红色经典,实际上不只是红色经典。 刘吉:是人类经典,人类文化的经典。 再说做的一些事情,有一些是不是有点过分?当然也会有的。现在重庆发展得很快,两江开发区一周年了,这一周年发展的速度远远超过当年浦东的速度,也超过天津的速度。重庆将成为笔记本电脑的一个生产中心,每年要生产一亿台电脑,占世界笔记本电脑产量的1/3。不是改革开放,能够让这么多外企到这儿投资吗?不可能的事情。现在重庆又开始搞云计算中心,准备建立第五代商城,因为超市正在淘汰了,超市模式的商城是第三代的事情,现在已经搞第四代了,重庆准备做第五代商城,第五代商城基本上是以网购为中心的,以休闲加上网购,创造很多休闲的方式,一家人在那儿休闲,想买什么东西,拿到网上来了,不是以纯商业为中心的,所以商城也发生了很大变化。他们还是很追求世界文明的先进步伐的。薄熙来送给客人的礼物有一个就是邓小平的一个铜像,我不知道是不是还送毛泽东的塑像,反正我知道有一个精美的邓小平塑像, 还有邓小平的手势是伸出一个手指,什么意思?基本路线一百年不变,据称这是薄熙来自己创意设计,自己定下来的。当然这里面人们也可以设想,里面是不是还有政治的考量,为十八大政治考量…… 周志兴:我觉得这个无可非议。 刘吉:作为一个政治家,干事当然要政治考量。政治家的行动,只要有利于国家、对人民有好处,我们都应该欢迎!难道你欢迎毫无政治家的风范、毫无政治家思想的人,一天到晚在那儿混日子,不说话、不做事,当然也似乎没缺点,那是好的领导? 周志兴:我认为说到18大,一个政治局委员想当常委很正常,不是说一个普通党员妄想当常委。 刘吉:那是想入非非。问题是当常委他想做什么,他做的事情这是关键。不要什么也不想做,无所作为,就靠拉关系去混常委,或靠资格当常委,这才不对。跑官买官,或者在这里作秀,全是讲好听的,就是不做,好话讲尽,也不问能不能做到,那也不行。只能空讲民生怎么怎么样,没有行动。或者是行动是过分的,搞一平二调,破坏了整个经济的发展,反正那个钱不是他的,是国家的钱,就乱花,这才是不对的嘛! 薄熙来是真正实际的,他讲我的民生是以发展为基础,但我不是等发展完了才搞民生,我是一面发展一面搞民生,我发展到什么水平,就把民生搞到什么水平。两江开发区的主任跟我谈的,薄书记这个观点是很正确的。没有什么发展阶段,民生阶段,或者说现在是民生阶段只搞民生的,这不对的,整个发展就是为了民生,邓小平为什么起来要搞改革?不就是中国太穷了吗,老百姓全民贫穷,1978年世界银行调查,按照世界标准,中国是6亿4千万人处于绝对贫穷状态,当时是10亿人口,64%的人口是绝对贫困,所以小平同志一出来就讲贫穷不是社会主义,所以邓小平讲干任何事情都要“三个有利于”来判断,第一是有利于社会生产力的发展,第二是有利于综合国力的提高,第三条就是有利于人民生活条件的改善。邓小平就是关心民生,才搞这样的改革。所以不能说三十年改革发展,没搞民生,那是不对的,到2003年还是世界银行调查,中国绝对贫困人口降至百分之十几,这是多大的民生!有人说三十年一心发展忽视了环境保护什么的。1978年改革开放之初,全中国的外汇储备只有10亿美元,10亿美元去引进外国的二手设备都不够,还只能用压缩国防减下的钱引进,得罪军人了。不打仗,就把军费拿来引进设备,你说那时候怎么顾及到环保呢? 现在不同了,现在是将近3万亿的外汇储备,这个时候不搞环保就不对了,还是粗放型的发展就不对了。因此不能用现在我们要做的事情不要去否定当时做的事,判断历史的事情,要看当时当地采取的措施有没有推进社会的发展,有没有推进中国的进步,有没有推进人民生活的改善,这才是正确的。3万亿是怎么来的,是改革开放发展得来的,不要忘了,今日抓起环保,是在花邓小平挣的钱! 面对今天这个环境,我们选准哪些是应当去做的。即使是过去发生了问题,也要用新的改革的办法去做,不能因为一有问题我们又回到过去。回到过去最容易最不费脑子,可是就是普遍贫穷,回到过去就糟糕了。改革之中发生的问题,我们用改革的办法去解决。市场经济的大方向,社会主义改革的方向是不能变的,方向要不动摇;胡锦涛讲了,方向要不动摇,工作还不能懈怠,搞市场经济改革不能松懈下来;千万不要折腾,再来“左右”折腾就完了,就耽误了21世纪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机遇。从这一点上,我对薄熙来很欣赏,他真干,“我想到的事情我就干,我也不管你说我是这样或是那样,不考虑这些,只考虑我干的事对不对”。 我觉得他在重庆的威信还是比较高的。我到基层去跑跑,有时候我顺便去旅游一下,看看那儿的风景,在旅游区里大家随便聊聊天,他们也不知道我是什么人,我问问他们对薄书记的一些看法,农民对他当然很拥护,基层干部也拥护。因为原来对付黑社会,基层干部他们也很难办的,黑社会都有后台,他怎么管呢?作为一方父母官,不保一方平安是失职,但是一管就碰到后台,怎么办!现在他们说,我做地方官,做基层下面的镇长什么的,很高兴,因为能做事情。重庆的年轻人喜欢他什么呢?喜欢他有个性。 周志兴:有魅力。 刘吉:有魅力,他讲的话是自己的语言,不是我们某些领导人拿着稿子来读,个个领导讲话都是一样的,都是中央文件抄出来的,这种领导老百姓当然是不喜欢的,薄熙来讲的都是自己的话,包括重庆建设,他一下子说绿色重庆、平安重庆…… 周志兴:五个重庆。 刘吉:五个重庆,你说这个提法多生动,有个性,某些省市一提就是一大片,洋洋万言,都是官话,句句都对,就不知领导要干什么!薄熙来讲的很实在,所以老百姓很喜欢,包括基层干部,多数都还是很拥护的。 周志兴:我们前不久时间请中国政法大学杨帆教授和共识网友做了一次交流,主要是讲重庆模式。他跟崔之元他们几个人做了一本书关于重庆模式的书,他讲了以后,确实对很多人有一点启发的作用,为什么,以前大家没去过,但是反正是反对,觉得重庆模式唱红打黑可能会形成新的阶级斗争,形成新的文化大革命,当然,有些细节我认为他们是没有做好的,另外我觉得在阐述和表达自己这方面做得也还不够。 刘吉:所以,我问薄熙来书记,上海曾经主办过重庆模式的讨论会,你知道不知道? 周志兴:去年11月吧。 刘吉:我问他知道吗?他说没有啊,不知道这个事。我说,人家在把重庆模式用他自己的观点来解释,拼命吹捧重庆模式,这样来宣传,是帮倒忙。就是你们自己没有系统的说你们自己的看法,这是一大弱点,重庆应该很好的、准确的来阐发自己的想法。 周志兴:我们这个“共识网”还属于比较中性的一个网站,当然可能有的人认为中间偏右一点,我们的《领导者》杂志也是相当于做一个平台,左右都有。我也曾经想过,也有学者建议,说你们是不是也组织一个小班子到重庆去实际看一看,我倒觉得也可以考虑,去看一看,因为也许通过我们说出来的话更可信一点,比他自己说的话要好一点。 刘吉:你要真去的话,我相信薄熙来会接见你们的。彼此都很有好处的。 周志兴:但是现在真是不敢随便说话了。我有一次跟几个思想偏自由一点的人讲,只说了一句,我说重庆问题,等调查了再说话,你不能说你从来都没去看过,就开始说。他们后来就认为我是重庆模式的拥戴者,其实我的意思就是说,所有的事调查了再说。 刘吉:要去看看真实的情况,它不是完美的,但实实在在做了许多事,做了一些有创意的事。现在中国社会各种政治力量都在利用它,说重庆模式,这就是一种利用,它本来不是模式,他也不想搞模式,只是重庆发生什么问题就努力解决什么问题。 周志兴:我觉得你这句话说得非常根本,就是各种势力都在利用他,无非有的是很自觉的利用,有的是被利用。 刘吉:领导人有创意都要系统的阐发一下,然后在实践中不断完善,我觉得薄熙来是干事的,这点我很信服,现在我们中国不干事的太多,即使说他作为政治家,想进常委,他要表现一下,他表现是干事,干实事,不是跑官买官,不是走后门,或者不说不做,沉默是金,闷声大发财,哪个好?我看还是干事的人好,即使有缺点我们也要欢迎。不干事的人才真正要误国了。薄熙来同志,我的个人看法他是个干事的人。应该说他有他个人的才气,有他个人的魅力,他说话很生动。敢于面对群众说话。领导人搞的不最跟群众讲自己话,不能感动群众,还能为群众办事吗?但是下面有一些人,无原则吹捧他,据说有老农喊薄书记万岁,这不是帮助薄熙来,而是害薄熙来,当然,薄熙来同志自己也应清醒。干事的人也不能随心所欲乱干事。乱干事也坏了。 周志兴:你觉得你的意见他能听进去吗? 刘吉:我觉得他不是听不进去不同意见的人,当然他也很坚持主观见解的,我跟他说,传媒上天天讲分配不公、两极分化,我说这个说法我是不赞成的,我说这个话不能这么说,拉开差距,怎么叫分配不公呢?你要讲分配不公,首先讲什么是公平分配,拉开差距就是分配不公,那他心中藏的公平分配的标准就是平均主义,没有差距,大家一样,是平均主义,而平均主义不是社会主义,这是邓小平早已做了定性的。再说平均主义已是历史实践做了检验了的,前30年的平均主义搞的我们大家没有饭吃,普遍贫穷,还能搞下去吗?所以要拉开差距,差距拉开了,甚至差距很大的,都不是问题,真正的问题是,差距中间哪些成分拉开的?如果是通过劳动、通过人们对社会的不同贡献拉开了,这有什么坏处呢?现在我们知识分子的收入要比工人多、比农民更要多一些,这难道不正常吗?过去人家讲臭老九,脑体倒挂,难道是正常的吗?所以这种差距拉的是正常的实现了公平的事情,包括遵纪守法的民营企业,还有靠高新技术的创新发展起来的,它们也是很正常的公平的。因为社会主义公平分配准则是“各尽所能,各取所值”吗?在差距拉开的中间只有出现两部分我认为是破环公平的,一部分是靠腐败,利用权力,高干子弟利用权力去发财致富的,或者是官员利用权力跟民营企业勾结,贪污受贿,成为巨富;而民营企业行贿了以后,取得廉价土地、廉价的国有资产,然后发了财,这两部分发了财。因为腐败而发财的、因为行贿而发财的,这个是不公平分配的。如果说还有一些血汗工厂,像深圳东莞早期的时候都有血汗工厂那种,那是剥削,是不公平的分配。 所以,我们一定要反对的是什么?反对的是腐败。现在讲胡子眉毛一把抓,笼统讲反对两极差距,这是很荒唐的事情,混淆了,事物本质,实质反而保护了腐败等等,应该是大力坚决继续反腐败、反利用权力谋私,反血汗工厂,这是我们要做的事情。或说反对平均主义,但现在差距实在太大了,我说这也不对,多大才是不大?社会主义公平分配的原则马克思讲得很清楚的,就是“各尽所能、各取所值”,你的能力大、你的贡献大,你就拿你的价值所得的东西。比尔盖茨创造性开发微软引起了整个信息社会、网络社会的变革,他的贡献是多大,按照等价交换的市场原则,他得到了一千亿美元,这恐怕是天价差距,他是应该得到的,这个差距谁也没话说。中国多出几个比尔盖茨,对国家、对人类都是有极大好处的事情,这个差距拉大的再大也没关系。但是反过来,你靠腐败,你靠权利给自己给家属谋私利,这些东西当然是不行的。所以正确的应当提反腐败,反血汗工厂的剥削,而不应该提反对差距,反对差距大那是混淆了是非。有差距就是分配不公是农民小生产者意识、要求平均主义意识,不是社会主义意识。社会主义意识是各尽所能、各取所值,你有贡献,你的价值就在那儿,你没有贡献,要一平二调平均,这与靠行贿、靠腐败一样,都是赤裸裸的掠夺劳动者的价值,这才是应该反对的。本来提反腐败是很正确的事情,现在腐败反而降低了,老百姓民意测验第一是反对差距太大,这很荒唐的事情,这极其荒唐。 老百姓有这种想法我们都可以理解,他缺乏经济学知识,他朴实要求改善生活,没错。问题是我们某些“左派”经济学家也在这胡说八道,误导群众,毒化舆论是十分危险的。 但是差距问题的舆论可能影响了薄熙来,他说,老刘我这点跟你有不同看法,现在贫富悬殊差得很大,你见过那些老板住的豪宅吗,你看到穷苦的农民住的茅屋啊,这个差距实在太大!我说差距确实太大,但要真正关心农民差距太大,不是从分配来解决,而是要改变农民的生产方式,要用先进的技术,培训他们掌握先进的生产力,特别是改革农业生产体制,从一家一户全能农业的小生产方式,转变为分工协作的社会化大生产农业,然后农民才会也定会脱贫致富,而不是要把有钱人的收入拿来平均,这是不解决问题的,最后要出大事的。 周志兴:而且像这种事情,我觉得一个城市是解决不了的,是全国性的,要调整税收政策等等这样的东西。 刘吉:就是要累进税,西方成功的实践就这样。 周志兴:现在我们的税收制度是非常不合理的。 刘吉:是的,我们对企业的税收制度非常不合理,太高,而且还要企业做慈善事业。外国人做慈善免税,税收制度决定他们必然要做慈善,中国现在是你做好事,照样收税。 周志兴:慈善的问题就更复杂了。因为咱们的慈善又不透明。 刘吉:捐给慈善,不知道他们干什么去了。 二、宣传的误区 周志兴:重庆的问题我想咱们可以说到这儿。下一个我想说一个最近还是比较敏感的一个问题,很多学者现在有这样的观点,用选票拆炸弹。 刘吉:什么意思? 周志兴:现在有独立的候选人出来参选,全国大概有50多,现在是选到区一级的人大代表,很多人出来选,比如比较有名的像李承鹏在四川,北京也有,有的是大学教授。原来候选人是组织指定或者是协商出现的,这些人是我自己要出来选,上海也有。现在各地采取了不同的做法,像有些地方就把候选人,江西的就把候选人给抓了。有的地方是欢迎、支持。我觉得对于政府来说,这还是挺难处理的一个事情,从法律上说这些人并不违法,但是从我们的惯例来说,不能这么做,而这些候选人,应该说大部分是和政府有一些不同看法的,可能会对政府提意见,属于刺头,或者是属于持不同意见的人。但是现在这种动乱的事情又太多,到处有,比如说福州的爆炸案,像广州20几辆警车被推倒烧掉,长沙那边一个法庭又被冲锋枪扫了一下,这样动乱的事情非常多。现在有学者提出来,我们要用选票,让大家可以更加民主一点,来把这些动乱因素消除掉。 刘吉:目前动乱的事情越来越多,我认为这是这些年来我们报纸宣传所引导的结果,就是长时间不当宣传造成这种结果。有两个,一个是我们某些领导人去讨好群众,乱许愿,又把基层干部放在对立的对象,这个事情带来一个很大后果是,群众胃口越吊越高,基层干部越来越消极,很多基层干部说我不管了。本来有两个人要想闹事了,基层干部早就知道了,把他抓起来,或者给警告,或者做思想工作,通过亲友劝解等等,他们办法多得很,就消除掉了。过去像农民闹事,上百人要是闹事,镇长往上一站,跟他们一说,不准闹事,有什么话讲,坐下来讨论,就解决了。现在镇长说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一这样做,上面就说我压迫群众,不很好听群众的意见,那就等上面来解决吧。或者花钱(国际钱)买“太平”。结果,会吵的孩子多吃奶,所以会吵的人自然越来越多了。基层组织和干部是政权的基础。基层干部中有腐败分子,甚至有“恶霸”,但应该相信大多数是好的和比较好的,应领导他们变成更好,而不应打击他们的威信。基础不牢地动山摇! 另一个,是宣传分配不公。中国人民的生活水平是哪个时间最好的?是改革开放三十年的现在!怎么端起碗吃肉,放下碗骂娘?不仅骂娘,还要闹事!你报纸天天讲分配不公,多少年了,可你又不去解决,解决不了。如果你觉得分配不公了,你解决啊,你是执政党,你是领导者,哪有领导者和执政党长时间不能解决分配不公?你发现了分配不公,你解决,树立公信力,你干吗老是在报纸上嚷嚷呢?你解决不了,又在报纸上宣传这么年了,那不是煽动群众闹事吗?煽动群众闹事的是你执政党的党报,这不是很荒唐的事情吗!既然你是执政党,你发现分配不公,你就应提出正确政策出来,让分配更公平一点,你这样解决以后,老百姓会更加看到共产党是这样的英明。现在天天宣传分配不公,但是又没有看到任何有效政策措施来解决,那不是自己闹事吗?原来,正如前面所说分配不公是个错误命题。首先,没有搞清楚,没有宣传什么是社会主义公平分配,第二,用分配不公这种蛊惑平均主义的宣传,淡化了反腐败反血汗工厂。再没有这样荒唐的宣传了。再讲讲关于拆迁钉子户的宣传。一字当头不是考虑谁违法,钉子户是弱势群体,就同情,就宣传支持。这就是以情代法。最后在舆论支持下,怕有事的领导批示下,那个钉子户闹成功了,于是原来依法拆迁的吃亏了。一个钉子户闹成功了,原来依法拆迁的一千多户当然也要起来闹了,人一多了,你解决不了了,那闹事不就泛滥了吗?一闹事,里面肯定有少数人情绪激动,青年人情绪容易激动,就出事了。 我们老批评外国,我也曾跟外国记者谈,你们国外报道不公平,关于中国的报道70%是负面的。现在看看我们自己的报纸,起码有60%都是负面报道。杀人放火的、奇奇怪怪自杀的、车祸的、各种犯罪的,再就是分配不公、钉子户弱势群众之类文章铺天盖地。60%是负面的,35%是套话官话,大概真正好的能够看的5%,你说这种宣传怎么能行呢!我还留了一份报纸,全是杀人的、放火的、跳楼的、强奸的,全是这些事。还是青年报,青年报应是教育年轻人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世界观,结果全是杀人放火的社会新闻,再就是广告,这不是很荒唐的事情吗! 周志兴:我认为我们的宣传还是没有与时俱进,就没有一个适应目前形势的好的宣传政策。 刘吉:是的,没有用很好的方式,群众喜闻乐见的方式,和群众喜闻乐见的令人信服的道理来宣传。这么多年一直在喊分配不公,就没有一篇文章正面讲清楚,什么是社会主义公平分配?!我们的宣传、我们的意识形态尽到责任吗?这是很荒唐的事情。就包括我们现在说建党90周年,拍建党的片子,100多人的明星参与,这算什么?如果100个人露个脸,100个有名有姓的人露脸了,你干脆拍一个历史纪录片就完了,倒是很真实,很精彩,你又搞故事片,又搞了100个明星在那里,这是主旋律吗?这就比商品还商品! 周志兴:说了嘛,要有多少个亿个票房,已经提出来了。 拍《建国伟业》的时候我记得有一个省的宣传部长跟我讲过,就反对这种做法,说一堆明星在这儿演这么一个东西,有些明星一出场是笑场的。 刘吉:大家是看明星还是看主题教育?重庆市现在卫星电台不做广告了,大家很议论,一下子收视率降低到全国最少了。 周志兴:负面评价很多。 刘吉:但是你要知道,全世界公共电视都是不做广告的,有广告也是公益广告。只有商业电视才做广告的,西方一些国家也是这样的。中央电视台一台就不应该做广告,你是典型的公共电视,你是宣传的,你应该花精力提高宣传质量,不能够大做广告的,可是我们中央台还常搞些广告“巨无霸”!所以我说重庆有一个台不做广告是对的,问题是要把节目质量提高,不做广告而能够有高质量的产品,我相信人民是欢迎的,收视率就高了。因此重庆选一个台不做广告,大方向是正确的,还有缺点,缺点是节目没跟上去。再讲讲电视广告,包括中央一台,许多最好看的主流电影,明明是地下工作,最关键最紧张的时候,一到关键时刻,广告插进去了。正在看英雄就义牺牲的时候,观众进入角色的时候,广告了,这个主流电影还是主流吗?不是主流了。你要做广告也要在电视节目两段之间做。当然搞笑的娱乐片另说。这种事情我们的意识形态部门该管不管,让广告胡搞。这个是应该理直气壮管理的事情!强迫人看广告,这也是违反“以人为本”的“民生”问题!曾经规定广告不能超过几分钟,从未认真执行,中央一台就带头超过了,我记得广告时间不能超过两分钟,我有一次算了,超过了三分钟,那不是太荒唐吗。#p#分页标题#e# 周志兴:那有经济收入。 刘吉:你不是商业电台,你是国家给你的公共电台,你就不能够做广告,我记得CNN或BBC就不做商业广告,难道我们连CNN,BBC都不如啊,西方最商业了,也分清公共信息平台和商业电视台是两回事,要分开的,我们是混在一起的。总而言之我觉得出现事情越闹越多,越闹越大,是多年来我们整个舆论宣传的引导出问题,可以说几乎成了一个反对党的宣传,而不是一个执政党的宣传。毛主席那时候多苦啊,毛主席那时候“大跃进”、三年自然灾害没有饭吃,全民饿肚皮了,传媒宣传的是什么?形势大好,越来越好,跟着毛主席党中央没错,就闯过来了。当然我们不能再恢复过去那种宣传了,这么宣传不对,说假话,把共产党威信都送掉了,这个历史教训要吸取!但是它的方向是对的,我是执政党,我就要把大家引导往前走,你不能执政党自己反对自己,人家怎么宣传,网上怎么说,那是另外的事,不同的人有不同意见。但是官方的报纸,党报如此,不行的。要么宣传就是教条主义的,讲一些不能说服人的道理,想回到过去,又控制舆论,不对!舆论是不能够控制的,执政党自己必须要有创造性的引导,把社会问题引导到一个正确的道路上去,这才是党报应该做的事。大家可以这样那样报导,一有传闻,吸人眼球,你必须全面准确报导事实;人家可以提这样那样怪问题,不管真假,吸人眼球再说,你必须用令人信服的回答问题吸人眼球…… 三、信访工作的弊端 刘吉:包括现在的信访也误导群众。我觉得信访这件事情就应该取消掉。信访历史悠久,信访火起来是当年打倒四人帮以后,公检法已砸烂了,老百姓有怨无处申,因此到中央去上访,中央作批示解决问题,信访作了很大的贡献。但是后来就不应该再这样了,因为我们公检法恢复了,我们应该越来越建设成一个法制社会,这时候要信访干什么?信访本质上说是反法治的,是权大于法的表现。领导人做了批示,法律就要执行,就要改判,这不是权大于法吗?明明是法院已经做了准确判决了,中级法院终审判决了,按照法律规定就不再有问题了。居然去上访了,上访以后,领导再批下来。你没有调查、没有研究、你也不懂法律,你批什么?那不是偏听偏信胡批?结果导致到北京去告的越来越多了,这是告御状。信访就是封建时代告御状的传统。过去告御状的大家都知道,如果要告起来,定是不得了的冤案,告御状要先滚钉板,先付如此巨大成本,皇帝佬儿才来管这个事情。现在共产党好,告御状不要任何成本,待遇很好,所有的费用政府报销,地方领导派人把他接回去,还要说好话,甚至不分黑白满足告状的要求,求个太平。你说这是什么?信访已经走向反面了。因此出现一大批信访专业户,官有恶官,民也有刁民,已经培养出这种信访专业户了,这是很可笑的事情。 我亲历就有两件事情。一件事情是跑到一个省里面,省政府门口有几十个人坐在那儿,我就去问问,这是怎么回事,静坐什么事?他一听我是北京口音,你是北京来的,我说我是从北京来的,他以为是北京来的大官,有门了。说你等会儿,我打下手机,让我和他们的领导人通话。后来才知道,这是50块钱一天,请的民工在这儿代坐。真正的什么后台呢?说不定是黑社会,搞不清楚,还要半小时才来,坐着黑色的汽车来了,我赶快走了,我不跟他在这里了,搞什么名堂。我们许多人一看到闹事的,就肯定是政府官员有问题,其实不一定是的,已经异化了。 一个例子在一个县里,县委办公室主任来与书记说不得了了,他又去上访了,又不见了。我问怎么回事?书记说这个上访者的问题早都解决了,他就是不服,提高一次加一次,结果他开了天价,我们怎么能给?给了他以后,不是老实人吃亏,守法的人吃亏,后面几千人都要闹事了,当然不能给了。我们的补偿规定都是按照人大讨论通过的决定,我们不能随便给的。可是他一直上告,每次告了以后,上面批示下来,没法解决,让我们领回去,在我们政绩中不问是非,又扣分,上访数量关系到政绩,这多荒唐。一个礼拜之后,这个人回来了。这次他聪明了,他说我每次到北京去,到中央信访办一接待,马上就一个电话把我领回来了,他说这次我先到避暑山庄去玩一玩,然后到长城去玩一玩,转了一圈,待了十天以后再到信访办去,信访了之后,就把他领回来,所有路费全报销。这算什么玩意儿,我们中央领导知不知道这就叫信访!大家一听信访就意味是弱势群体受害,其实不一定。弱势群体是要关心的,但是并不表明所有的“弱势者”都是弱势群体,还有刁民呢,这个要分析。我以为信访应该取消的,改为加强公检法建设。如果群众有冤案,有什么意见,到法院去告,法院不受理,你再到中级法院去告,中级法院不受理,可以高级法院告,以至到中纪委去告法院,如果这些部门人手不够,将现在庞大的信访队伍调过去。很多信访工作人员确实很勤勤恳恳的,你应该把他放到法院系统去,增强了法院系统,在法庭之外再听听这些群众意见,让律师来听,让法庭庭长来听,看看他有没有道理,这才是法制社会。 现在我们讲是法制社会,实际上不断加强信访系统表明,权大于法。另外我们的网上许多事,表明情大于法,不管是什么钉子户,违法的钉子户,网民都大大的同情,都一涌而上跟贴,这不是很荒唐吗?江西一个后妈,带了前妻一个女儿,网上突然铺天盖地揭发指责说后妈虐待女儿。结果调查实际上根本不是,是女儿摔了一跤,有伤痕,外婆说是不是后妈虐待她,好事者添油加醋上了网,把后妈逼着几乎自杀。其实后妈待女孩还是很好的,可整个网上都在责难她,这是什么?情大于法。一事当前,不调查不研究,不问谁违法,是钉子户违法还是政府违法,不问事实真相,先入为主,后妈定是不好的,就满网群情激昂。不是情大于法,以情压法吗?所以,党和政府,社会舆论真正要努力做的是什么?要加强法制建设,加强法治教育,让全社会树立法制观念,这样不知可以解决多少社会不安定因素。现在只要是钉子户我们大家都同情他,这怎么行呢?这本身就是不安定因素啊! 周志兴:是有这个问题。 刘吉:所以网上是情大于法,信访办是权大于法。我们要建立法制社会、法治国家,这些问题长期不解决,不行啊,这就要真刀实枪地改革了。 周志兴:我觉得刚才有那么多动乱的事件来说,确实很多动乱是由于信访引起的,因为他不断地去上访,不断的没有解决,就绝望了。因为他认为告御状就有可能得到解决,如果他告了很多年的御状,解决不了,可能采取极端的东西。但是,司法不公造成的后果也许是一样的。 刘吉:是,每次来告御状,就应该把当地政府叫出来,问问政府什么意见,兼听则明。调查清楚到底是谁违法了,如果是告御状的违法了,中央应该教育他,你违法了,你不应该这样子,你应该好好回去干活去。如果下面政府违法了,立即责其改正。现在是不管三七二十一,都是基层有问题,把上访人次多少,作为基层政绩之一,那基层(不论是恶霸或刁民)能不乱来吗? 周志兴:所以现在有销号的做法和截访的做法。 刘吉:这是逼出来的,这些不仅不能保持社会稳定,而是更加促进社会不稳定。要社会稳定、社会和谐靠愿望、靠和稀泥、考口号都是解决不了。要真正的改革。这也是实实在在的政治体制改革。要把这些东西先改掉,把它改了以后,大家真正依法行事就好了,法制不够的,就要立法。拉开了,不对,选举问题还没谈呢! 周志兴:如果你是一个官员,当然,你以前也是很大的官员了,我的意思是你下面管的地区有一个人提出来,我要选举,你是支持还是反对? 刘吉:我算什么官,只是官本位未改革曾被套上一个官的级别而已。选举问题我觉得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第一条,如果他现在是跟民运分子还有关系的,或者还是被控制的违法人员,或者公检法掌握了他违反证据,品德不好,所有违法人员都不得进行。群众不知道,选举部门应公开揭露。 周志兴:对。 刘吉:如果不是违法的,如果是很好的同志,或者他拥护党拥护社会主义,只是在许多治国或社会问题上有独立见解的,我觉得应该是把他纳入我们提名中间来。不是讲提倡包容精神吗?比如他文化程度高,又从无违法行为的,而且很有思想的人,就是说,我们把这些有思想的人排除在人大、政府之外是就是政治体制一个缺点,现在他毛遂自荐来竞选,好呀,应该把他吸收到我们体制内来,让人民来选。选上来以后,在人大里面,他对我们政府提提不同意见,或者对人大的改革提出建设性的意见,那不是什么坏事嘛。总之,对候选人的资格要审核,应有一个候选人资格审查的法定程序和机构。合格的都列入都欢迎,这样不是完善现行选举制度的改革吗?一点一点渐进式改革,完善社会主义民主制度嘛! 有许多人反对政府,是因为他不了解政府工作。我很赞成让适当的自荐人到人大到政府里来工作。就拿拆迁来说,一些专家、法学家不要只是在报纸上写什么什么支持钉子户大块文章,请这些专家、法学家做政府的顾问,请教他们,这个城市化建设、新农村建设该不该拆这批房,该怎么拆?当他们知道现实中某一个城市到某一个城市高速公路要建设,大大有利于两个城市及其间地区经济发展,利国利民,法学专家们能不支持吗?当他们了解到政府好不容易凑够了资金,作出了规划设计,却发现沿线许多农民见到高速公路要建设了,赶快把房子都贴上瓷砖,连猪圈都贴上瓷砖,为什么?贴上瓷砖的房子,将来补偿就都要做正式面积计算,一下子拆迁面积大增,高速公路造价成倍增长,造不成了。去看那些贴了瓷砖的猪圈,猪一下子都站滑倒不起来,因为太滑了。当然都是一些劣质瓷砖。他们还会在报上高谈阔论清谈误国吗?请他们和群众依法讲道理不是更有效吗? 周志兴:还有些农民匆忙种了很多很多树,而不管是不是活,每一棵树都是要算钱的。 刘吉:农民维护自己利益的时候,什么方法都可以想得出来的,我们常常讲农民忠厚、善良什么的,确实如此,但是农民确实也比较自私、比较散漫,这都是马克思列宁的著作说过的,列宁还写过“狡黠的农民”。 周志兴:毛泽东也说过,严重的问题在于教育农民。 刘吉:是啊,你说这种情况下面,政府拆迁怎么拆,一下子高速公路成本提高了几倍,国家还要不要建设,请这些法学家们来讲讲自己的看法。 周志兴:你说的这个主意,前几天有一个学者也跟我说,好像是国外回来的学者,向中央建议,让这些学者到政府里面挂职,挂一两年,他就知道政府是怎么运作的,因为很多学者对政府的运作是不了解的。 刘吉:对,他做了以后,他就知道中国改革与发展有多难,他就知道怎么贡献智慧去改进。政府也有好处,对他也有好处,共同促进政府工作的改进。对他来说,他也知道当家不容易,当家才知柴米油盐贵,他的学问更实际了,更上一层楼。 四、要检讨我们的干部选拔机制 周志兴:但是我们现在这种创新的做法太少,我们现在最高的管理机构,创新的做法、试错的做法太少。 刘吉:关键就是有一些人他不想做事,却想做大官,当官不做事,当然就不去想解决这个问题,怎么去创新?他就是维持会,维持着不要出事情。两年他又升官走了,留下来的洪水滔天,跟他无关了,要害就在这儿。 我们的干部选拔中,吏治腐败是最大问题。我觉得最重要的是选要干事的。干社会主义、干共产主义,干什么都是干出来的,不干事情的人绝不能重用。我们现在有一大批不干事的甚至干坏事(贪污)的人选出来了。干事的人因为干了许多事,总能被找出毛病。到常委会讨论的时候,干事的人会被大家议论,人人都能提出一些方面的意见,就再看一看,再说吧。反过来从不干事的,学历也不错,(还有假学历,厅局级干部以后获得博士学位的,我看十九八九有假,我不相信,当好厅局级干部还有时间去读博士?)不干事,挑不出他有什么毛病,不干事他就有时间啊,在领导身边转悠。我就听到过清华北大毕业的,组织部门一个考察,该同志什么什么优点一大堆,唯一的缺点就是这个人比较内向,不大暴露思想。要是我决策,凭这条就不能用他,为什么?他不暴露自己的思想,我怎么知道他是真正拥护共产党还是假拥护共产党? 周志兴:我们这种干部提拔的机制肯定是一茬比一茬弱。 刘吉:对,这是很大的问题。共产党如果要改革,我觉得有两件事无论如何要改革,首先要改革,第一件事就是选拔干部的事,一定要选拔中华民族的优秀人才,选人才很难,选人才以后任用人才更难,人才选上来,用的时候仍然是身边的人,怎么行? 现在社会上有许多关于团派议论。共青团是共产党的助手和预备军,重视从团干部中选人才,大方向没错。问题是如何选拔? 例如,这个青年团的干部如果好,是个优秀的苗子,就应该及早地把他升到基层去,从县团委书记升到基层去当乡镇长去,省团委书记选拔到市里当市长去。不要一直在团里往上升,一平移就变成省委书记了,这怎么行呢。毕竟团的工作比较单一,年轻人工作还是容易,要培养他必须要有基层工作经验。同样,秘书升官也是一个理。如果是好秘书,就应及时送到基层去发展。不能跟着领导升他一起升,领导升成省长,秘书就变成厅局级,领导升成部长,秘书就变成厅局级,领导升成国家领导人,他就变成部级,这不行的,当秘书是大树下面好乘凉,秘书工作毕竟就是秘书工作,级别那么高,一平移就是首长,怎么行?领导如果发现秘书很优秀是个人才,应及早把他送到基层,直接面对群众磨练。这个秘书有政治前景的,应该及早的把他送去当处长,或者当县长,培养他,让他们在实践提高。现在往往不是这样的,而是跟着领导升。如果不改变这种状况,实际上是埋没了他们的才能,又误了国家大事。 周志兴:过去老一代革命家的秘书都没有那么高的位置。 刘吉:没有那么高。 周志兴:我原来在中央文献研究室,毛周刘朱的秘书很多人在文献研究室,最后都做到一个局级干部,或者还不到局级干部,都是很一般的,包括耀邦的两个秘书都做过我的最直接的领导,他们都是这样,但是现在的领导秘书都是越提拔越高。 刘吉:只提拔你身边的人,随领导升级而升级,这个做法对党和国家实在是很有害的,但是谁也不敢说,因为他有直接的领导,秘书被称为“二领导”,谁敢得罪?但是为了党和国家长远利益这个“潜规则”必须要改革。与其搞自由选举改革什么的,不如先把这个改革改革。这项改革应该是可以做到的。不要一提政治改革就是什么多党制自由选举之类,这个该不该做,如何做,留给我们孙子、重孙子做吧。还是实实在在地在法制建设、干部选拔制度等等改革上下真功夫吧,一年改革三五项,积少成多,积沙成山,中国政治会越来越清明的。 五、党风最大的问题是说假话 周志兴:你刚才说共产党的问题,第一个是干部选拔这种体制,你说两个,第二个要注意的是什么呢?党内的。 刘吉:第二是我们现在的党风问题。提倡八荣八耻,都没错,可是很多干部你问问他们能记住两个就不错了。不是八荣八耻不对,问题是这种方式有问题,那是在追求一个完人、圣人!要求所有干部群众都是完人圣人是不现实的,人都是有缺点的,用人才是用其之所长。如果盯着看其之所短,那就没有人才。如果按完人圣人要求,没有一个干部合格了。邓小平一再倡导一切从实际出发。我以为从当前实际看,党风最重要的一条,或者说现在党的最大问题是什么?是不说真话,层层说假话,这怎么行呢?层层说假话,就是上面再英明的领导,得不到正确的信息,又怎么能做出正确的决策呢? 周志兴:对,我觉得这个问题非常严重。 刘吉:都在糊弄,不是有许多顺口溜吗,什么村骗乡,一直骗到党中央;乡骗县,一直骗到国务院。领导同志深入基层调研,能得到什么真信息?都是事先布置好的,骗嘛,领导不是完全不知道这个情况,明知道这种情况,为什么不下决心解决呢? 首先要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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