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患矛盾

顾则徐 | 靠加强安保化解不了医患矛盾

靠加强安保化解不了医患矛盾   顾则徐     媒体报道,针对“哈尔滨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医生被残杀”事件,卫生部27日要求对医疗机构门急诊、病房等重点科室、部位,实行24小时安全监控,合理调配保安力量,确保医务人员人身安全得到保护。针对该事件,卫生部部长陈竺26日要求卫生部办公厅向黑龙江省卫生厅了解情况,要求严惩凶手、严厉打击残害医务人员的罪行,并请黑龙江省卫生厅代向被害和受伤医务人员家属表示沉痛哀悼和慰问。这一报道给我的感觉:卫生部在激化医患矛盾的道路上正越走越远。   哈医大第一医院医生被杀事件本是个案,起因与医患矛盾没有直接的关系。凶手患强直性脊柱炎,于2011年4月即到哈医大一院风湿免疫科住院治疗,这次3月23日再到该院治疗,医生在确知他患有肺结核病后,因治疗强直性脊柱炎会对肺部造成影响,建议他应先治好肺结核后再行治疗,该青年认为是医生不给他看病,随即买了水果刀后回医院进行凶杀。该案件并不是如常见的由于医疗费、医疗事故而导致医患暴力冲突,而是在该青年对医生的医疗充分信任前提下发生的。他是要医生马上接受他住院治疗,显然,一年前他在哈尔滨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的治疗是有成效并令他满意的,由于医生不能接受他的要求而令他产生了凶杀的动机。在凶杀过程中,他刺破了自己的颈部,又跑到该医院急诊室去包扎伤口,显然,他信任医生这个群体的医疗,懂得医生这个群体是可以拯救他生命的。强直性脊柱炎是个难以在短期内给予根本性治疗的疾病,该青年对自己所患疾病缺乏正确的态度,假如换一种医疗体制,他也可能会突然产生凶杀念头。   由于在普遍的医患矛盾情绪之下,该案被一部分舆论从医患矛盾角度进行了情绪化发泄。在腾讯网新闻后面的情绪投票中,65%的网友表示对此感到“高兴”。把本不是医患矛盾的冲突理解为医患矛盾,缺乏最基本的理性辨别力。如果从曹操杀华佗,医患矛盾自古有之的角度来理解,那就没有任何当下的社会意义了。现在卫生部实行24小时安全监控之类要求,显然是试图借助这一医疗方完全没有责任的个案,虚张声势渲染医患矛盾中医疗方的悲情,不仅对缓解医患矛盾毫无意义,更是刺激医患矛盾的激化。病人以后去医院看病,到处是摄像头,身边晃荡着象警察又不是警察的大盖帽,医院象是监狱,看病象是接受审讯,医患矛盾要不激化也难。安保措施只能给医生表面的安全假象,在医患矛盾的激化下,病人更加弱势,但病人一方也相应有越来越多的造反冲动,最终也会使医生更加失去安全。   只要形成当下医患矛盾的原因不解决,患者是鱼肉,医生也不会安全,哪怕让每个医生佩着手枪也没用。当然,解决医患矛盾的原因不是卫生部一家所能完全承担,但作为主管机构当然应该负责起主要的行政责任。但是,十分遗憾,在普遍的医患矛盾中,至今没有看到过卫生部对自己责任的自责,一谈工作就全是成绩,漠视医患矛盾的广度和深度。卫生部对自己能够有所为的是什么,无法有所为的是什么,从来没有对公众有坦诚的态度。卫生部要求“以病人为中心”,听起来不错,其实只是虚伪的高调。关键是以病人的什么为中心?现行的医疗体制实际不过是以赚病人钱为中心而已,患者一方完全是弱者,医生则是被驱赶的炮灰,是完成赚钱指标的工具。实行24小时监控、调配保安力量之类,不过是用赚来的病人的钱武装医生和医院而已。   似乎卫生部很维护医生的利益,但结果只会推动医患矛盾激化,令医生更加不安全。如果真的有维护医生利益的态度,具体到哈医大第一医院医生被杀事件上,就应该是从该医院院长到卫生部陈竺部长,作为医生的领导者,至少有人挺身而出辞职,向医疗制度和一些患者进行抗议。假如是在民国时候发生这样的事情,部长、厅长、院长们会如何?我想,一定会有人跪到被杀医生的灵前痛哭,痛责自己和社会,然后宣布辞职。     2012-3-28 发表于2012-3-29《南方都市报》,发表时有删减。

阅读更多

Co-China周刊 | 六六:理解医生,态度决定医患矛盾

“ 重新建立起一种良性循环,一定需要有一方,先伸出手来。相对而言,可能医生更简单。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写《心术》,我希望它可以为双方打开一扇门,架一座桥,从相互怀疑敌视,到相互换位理解,尽量去信赖这个世界,我们就能增加安全感,幸福感。 ” 编者按:因《蜗居》当红的作家六六,分别以患者和医生的身份“卧底”上海的大医院半年,试图去揭开中国医患关系恶化的根源。她的结论并不一定正确与深刻,但为观察医患矛盾提供了另一种视角与体验——理解医生。而有的观点认为,如果不能建立良性的医疗机制和制度,单靠“理解”并不能真正解决医患冲突。 医生的共性是,如果你只与他们见一两次面,你会发现他们大多冷面,难开笑脸。他们说话谨慎,善用模糊词汇。带着探究黑幕的心理进医院,直到后来我才明白,从院长到所有的医生,敢于敞开门让我进去看的原因是,他们觉得能写的黑幕,早就被写完了。 我曾在手术室里看见医生一针一针缝脑膜。这是一门几近失传的手艺,费时又费力,大多数人都用人工脑膜贴上完事。我问他你为什么做这样的活啊!他答我:“我练手艺,艺不压身。”后来熟了以后,我才知这位患者来自贫困农村,一块脑膜要八百多元,医生用自己的时间和手艺,替他省了。       打破对医生的成见   2007年对我是很糟糕的一年,母亲被检查出乳腺癌。 术后很久,我和母亲都在讨论这个手术的意义。母亲在手术后活动起来,经常胳膊疼。她甚至一度怀疑这个手术是否真的必要。 而我不仅仅跟母亲讨论,也跟不同的医生讨论。我惊奇地发现,不同的医生对这个手术的必要性有完全不同的见解。一部分人认为乳房对于我母亲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已经失去意义了,而生命高于一切,割除是最安全有效的方法。另一部分医生则认为,这么早期,近乎零的癌细胞,局部清扫一下即可,创伤小,人活着不仅仅是生命,还要注重生命的质量。 给予我不同信息反馈的两派医生,全部都是我的朋友,忠诚可靠,不涉及利益。 于是我知道,排除在床位、红包、回扣等等之外,医生本身之间在同一病例上都有不同的理解。医生是这样一个行业:它不是ISO9000标准管理系统,它全凭主观和经验。即使有先进的科技保驾护航,但在治疗上,依旧以个人判断以及对医学的认知水平为基准。不同的人,标准截然不同。 因此我有理由相信,我们对医生的了解,很肤浅,很片面,大多来源于报纸媒体等的宣扬,我们张口提及的都是医疗事故、掩盖、医药代表、过度医疗等。 2008年夏天,我母亲又被查出有脑瘤。这里我要提到一位医生,他姓孔,是在我母亲第一次动乳腺癌手术的时候结交下的医生。母亲对他几近于迷信,无他,他在母亲这里有权威,且愿意担当起医生的责任,是他替母亲做出决定不要化疗了,因为化疗对极早期癌症来说意义不大,还伤身体。他的一句:“你相信我,出事我负责!”让我们从此坚定地跟他走。 我母亲一次去见他,跟他说自己三叉神经疼,孔医生对母亲端详半天,建议母亲去做个脑部检测,他说:“我怕里面不好。”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是正确的,母亲大约是几年前起,脑部生长良性肿瘤,现在长大压迫面部神经了。 母亲在上海华山医院接受了第二次手术。 华山医院神经外科大名鼎鼎,赵本山的脑溢血就是在那里治好的。我又一次与医生打上交道。医生的共性是,如果你只与他们见一两次面,你会发现他们大多冷面,难开笑脸,“冷漠”是第一印象。他们说话谨慎,善用边缘词汇,诸如大概,可能,也许,百分比。当我开始设计《心术》这本小说的时候,曾经想将这所医院的院长设计为反面典型。他是我的朋友,只有朋友可以说了不被告。带着探究黑幕的心理进院,直到后来我才明白,从院长到所有的医生,敢于敞开门让我进去看的原因是,他们觉得能写的黑幕,早就被写完了。最差不也就写那些吗?   你该怎样信医生   最终促使我走进医生的世界,从一个病患家属的眼光转为医生的视角,是缘于我偶然病倒住院。人在虚弱的时候,我发现是最悲观失望对一切产生怀疑的时候,我把医生当作精神寄托,也不断质疑他们每句话的潜意思,他们是不是暗示我,我已经病入膏肓了?他们是不是故意把我的病说得很严重,以方便榨取钱财?我在负面情绪中摇摆。 等我转危为安以后,决定走进医生的世界。我被医院同意,以一个医生的身份,走进了医生的世界(注,约半年)。 一天,我和吴教授出台会诊。 我坐在吴教授身后,听某女病人如下对话:“医生啊,我们那边的医生让我过来看看,说我有垂体瘤,麻烦你给看看。” 吴教授:“你没有垂体瘤,CT里没有任何明显指征说明你有垂体瘤。”“可我为啥不怀孕呢?”“这个你要问妇科大夫。”“妇科大夫说了,我不怀孕是因为长了垂体瘤。” “可我说了,你没有垂体瘤。你相信我还是相信她呢?”“我不是不相信你,可我要是没有垂体瘤,为啥不怀孕呢?”“同志,你到底希望长瘤还是不希望长瘤?”“我不希望。”“那我跟你说了,你没有垂体瘤啊!你去妇科再看看。” …… 那一个下午,吴教授需要这样鸡生蛋蛋生鸡地解释给病人很多遍类似的问题。人对于医生的信任应该怎样才能够建立起来呢? 去年我摔断胳膊,医生告诉我有两种治疗方案,一种是保守治疗,让骨头长在胳膊里,缺点是有可能以后阴天下雨疼痛。另一个是开刀治疗,取出碎片,缺点是有可能损伤运动神经。 正常情况下,医生会说:“我告诉你两种后果,你自己决定治疗方法,我不能替你做决断。” 这个医生我信任他,我让他替我决断,他最终让我不开刀保守治疗。我的信任,为我省了一刀的费用和疼痛,且保护了我的运动神经。目前为止没出现下雨疼痛的症状。他因我的信任而担负了责任。这就回到了一个问题上,你该怎样信任一个医生? 信任一个人,就这么困难吗?   医生的委屈   在医院时亲身经历这样一件事。有个孩子,五岁,病毒反复感染角膜,视力迅速下降,一周前还0.8,到眼科的时候就只剩0.1了。那天接待他的医生是小波。小波和他素昧平生,一听说这状况就急了,带着这个小孩楼上楼下地跑,要最快时间做出各种诊断,尽早手术。 我是跟着后面楼上楼下地跑的。做到一个房角测试检查的时候,小波刚推门,有个七十多的老头就拿拐杖撑住门,说,你们医生就是这样腐败的,利用职权,老是插队!那要我们拿号干吗?他一说,群情激愤。小波只好解释说,这个小孩只有五岁,马上就要失明了,要抢时间。 老头说,我们这里哪个不是要失明的?我们为做这个检查,哪个不是排队好几个礼拜的?谁都不能插队。 小波解释说,你能等,小孩不能等。 老头说,谁都不能等!疾病面前人人都一样。 我当时真想煽他耳光。我一气之下一把拉过老头说:“你都这么大岁数了,看不见有什么关系?他才五岁,你七十多的老头跟个小孩计较?” 老头拿拐杖打我,要不是小波拉着我,我肯定就煽过去了。 你们没见到那个孩子,不知道他多可怜。你不拉他的手,他就会顺楼梯滚下去。后来小波跟老人说,你先看,你看完了我们再看。 老头一本正经地说,我就是维护正义的。我不看,我看在这里,大家都看完了我才看。 我的眼泪当场就下来了,我都不知道为什么对小孩子这样投入情感。也许是自己有儿子,不忍心看小孩受罪。 小波说,以前就出现过这种情况,他为此难受了很久。有个小孩做手术,排队排得一点一点视力弱下去,手术前一天晚上还能数清楚几个灯泡,第二天上了手术台,又撤下来,因为完全没视力了。对小孩而言,时间就是视力。他到现在都在自责,如果当天晚上加班给他做手术…… 所以我非常理解他这次为什么如此投入,其实是在弥补过去自己的内疚。 我们总拿放大镜挑剔别人的缺点和过失。 却对善良和恩惠坦然受之。 人和人之间的信任感恩,就是这样毁坏的。   医院的信、望、爱   我在手术室遇到个我以为要死掉的男人,全部的人都觉得他不行了。 但医护人员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最后关头奇迹发生。这个人在经过十几个小时的抢救后,救回来了。连医生都擦着汗说:“他命大!” 所以我希望病患家属,对医生要多些感恩,少些责难,要知道,神明再保佑,医生放弃治疗,管子一拔,啥都没了。 在医院呆的这一段,让我非常清楚地认识到,无论你病患家属什么态度,医生护士再委屈,内心里是有杆秤的,不会因为家属的不理解,纠缠,吵闹而放弃一条生命。《圣经》上说,这世界有三样东西对人类是最重要的,FAITH(信),HOPE(望),LOVE(爱)。我认为,我能看到的对这三个字最好的诠释,就是医院。 我曾在手术室里看见医生一针一针缝脑膜,这是一门几近失传的手艺,因为费时又费力,大多数人都用人工脑膜贴上当补丁完事。我问他你为什么做这样的活啊!他答我:“我练手艺,艺不压身。”后来熟了以后,我知这位病患来自福建山区农村,年收入都负担不起这台手术,一块脑膜要八百多元,他用自己的时间和手艺,替他省了。 他做这样的好事,躺在病床上的病人,永远不会知道,新闻媒体也不会报道他的善心。如果恰巧不是我站边上,又多话好问,这样的事就湮灭了。我知他也拿红包,也拿回扣,也推荐最贵的药给富豪,但同时,他和他的同事们,每个月都在为付不起医药费逃跑的人们垫资。 如果我们有非常完善的健保制度,药品公平竞争进入市场,由病患自己选择,医生只有处方权而没有推销权,国家提高医生问诊的待遇和专业技能的待遇,而药物因渠道畅通价格低廉,医保局不是只下拨医院固定的数额,余额让医院自己补齐解决;那么,我们或许就能从医生和病患的直接对抗中走出来,就不会再把原本属于制度的问题,直接推及到人与人之间的诚信上去。   态度决定医患矛盾?   我在医院碰到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医生,一度颠覆了我对医生的全部判断。 他是医院里处理医患纠纷的院长办公室主任,他本人也是一位医生。他跟我说,你写的小说都是浮在表面的:我告诉你一个事实:60%的医患纠纷,责任都在医院。 这句话对我实在是太震撼了! 他说,病人到医院来是干什么的?看病的。谁吃饱饭没事干,到医院来吵一架弄点钱花花? 病人来闹,就是因为医疗不顺利,就是有问题。什么样的问题?我认为是态度问题。有的时候的确是医生的责任心不够,疏漏;有的时候是态度不好,解释不到位;有的时候是给病人的期望值太高,最终没达到。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医生的问题。 他说,你各个医院走一走,大部分医生可能职业生涯里都会有被投诉的经历,但经常被投诉的,就那么少数几个。我一直认为这就是害群之马,就是这几个人坏了医生队伍的素质。他们没有责任心,没有同情心,没有怜悯心,把病人当机器,把自己当操作员。他们的口头禅就是工厂产品都有2%的次品率,我们医生一天都看一百个病人,怎么不能错两三次?有这个态度放这里,他就不配当医生,这和你待遇高低、公平不公平没有任何关系。你增加了病患的痛苦,你拉长了治疗的过程,你多花了病患的钱,你就是坏人。 他说,我工作一生,门诊一天看病八十个以上,每个患者一到两分钟。我的手术也有成功也有失败,但没有一个病人投诉我。因为我以心换心。病人进门,你冲他笑一下有什么难的?你的说话语气加一个请字,有什么难的?来看病的人,你当他们都是你的父母,你的兄弟姐妹,你的小孩,你会这样呼来唤去居高临下吗? 他说大部分病患都是通情达理的。你工作做到位了,他们大多能够理解。他们要的也就是一个平等对待,争的是一口气。 他的说法,被我在医院里当“卧底医生”的那段经历验证了。对于一个完全没有医学背景的人来说,我起到了甚至连医生都起不到的作用,这是令我极其诧异的。病患是病急乱投医,他们只要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和善的面孔,挂着照片和名牌,就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地倾诉。我的医生朋友们在解决完他们的工作以后,便将这样一部分病人转移给我,我的功用就是出借耳朵和同情心再加上温存软语。 我抽出相当一部分时间听他们说疾病的起源,家庭的纠纷,老板的残酷,未来的担忧,甚至房贷还有多少没还等等,听到动情处,我会提出我的意见甚至给予拥抱。在我离开医院以后的好几个月,还有病人跟人打听那个“张大夫,人特好”。 所以我尽量地告诉医生朋友们,你如果换一种柔和的语气,多说哪怕一句关爱的话,病患和家属,都对你恨不起来。 重新建立起一种良性循环,一定需要有一方,先伸出手来。相对而言,可能医生更简单。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写《心术》,我希望它可以为双方打开一扇门,架一座桥,从相互怀疑敌视,到相互换位理解,尽量去信赖这个世界,我们就能增加安全感,幸福感。   (六六,原名张辛,作家。原文链接: http :// www . infzm . com / content /48209 )

阅读更多
  • 1
  • ……
  • 5
  • 6
  •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