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罗

穿越400年的中西文明碰撞回声

作者:陈季冰 | 评论(1) | 标签:时事观点

大明万历38年3月18日,公元1610年5月11日,在一病不起一个星期以后,耶稣会教士利玛窦(Matteo Ricci,1552-1610)在北京逝世,享年58岁。万历皇帝批准礼部奏请赐地,将利玛窦安葬于阜城门外(今二里沟)的一处由寺院改建的墓园。

为了纪念这位中西文化交流史上的著名使者逝世400周年,从今年初以来,北京、上海等地展开了一系列学术和展览活动,到本周达到了高潮。

在一般中国人眼里,说起西方了解中国的第一人,首先想到的自然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威尼斯商人——马可·波罗。这当然没什么错,然而,虽然《马可·波罗游记》是有史以来第一部在西方产生过巨大影响的全面介绍中国社会的作品,但客观评价,夸夸其谈的马可·波罗在他的书里记载的中国实在是道听途说远多于真实,以至于当代国际上许多学者甚至怀疑马可·波罗是否真的到过中国,有人甚至还怀疑马可·波罗是否确有其人。

因此,有确凿历史记载的第一批真正承担起向西方传播“中国知识”使命的,主要是300年后来自意大利和葡萄牙的耶稣会教士,包括大名鼎鼎的沙勿略、范礼安、罗坚明、龙华民、汤若望、南怀仁……其中各方面成就最高的,无疑当数与徐光启有师生之谊的意大利人利玛窦。

1582年8月7日,历经千辛万苦的利玛窦终于抵达澳门,第一次踏上中国的土地。在这个当时葡萄牙人在东亚的据点作了一年多的悉心整备后,利玛窦于第二年9月10日来到广东肇庆,并在当地建造了中国内地第一座天主教堂。从那时起,利玛窦先后经由韶州、南昌进入南京(明朝实行两京制,南京是“南直隶”,亦称“应天府”),并最终取道天津成功进军北京,这条通往当时东亚心脏之路一共花去了超过17年时间。连同他在北京传教的9年多时间,利玛窦在中国生活了整整27年。

从个人的角度来看,以利玛窦为代表的耶稣会教士们在中国的传教活动总体上是相当成功的,这主要应当归功于他们采取的策略。利玛窦等直接接触中国不久就认识到,中国不同于当时世界上绝大多数未开化的落后民族,而是一个高度发展的文明,因此他们很快就放弃了在其他地方的强加于人的布道方式,转而以一种谦虚的态度融入中国主流社会。

利玛窦刻苦学习中国语言文字,经过多年努力,不仅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官话,而且还能用典雅的文言著书立说。最初,利玛窦以为佛教是中国的传统宗教,和尚必定像西方的教士一样广受中国人崇敬。所以他削发披袈。结果这样的方式不但未受尊重,反而招来麻烦。他及时吸取教训,改成儒生装扮,头戴方巾,身着儒服,见人行秀才礼(我们今天见到的利玛窦画像是典型的中国古代士大夫形象)。这一改变明显适应了当时的中国国情,尤其适合士大夫口味,受到了中国人的尊重。此外,利玛窦还很善于走上层路线,结交官僚和权贵。他往往每到一处就赠送或展示一些当时中国没有或比中国质量更好的西洋物品,打动上层人士、直至皇帝之心,在他们的庇护下赢得了许多传教的便利。当然,最重要的是,利玛窦将文艺复兴以后蓬勃发展的西方科学技术作为“诱饵”,吸引中国的知识阶层,最终成功地将他们中的一些人——上海人氏徐光启是一个典型——转变为信徒。由于掌握知识的士大夫阶层在中国传统社会中的巨大影响力,利玛窦就为天主教在中国社会的传播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据统计,到万历38年利玛窦去世时,中国全国已有天主教徒13000人,而到明末更发展到38000多人。

但若从基督教向中国的传播效果乃至更高的中西文化的第一次碰撞交流的宏观层面看,以利玛窦为代表的耶稣会教士在整体上并不能算是成功的。除了向欧洲发回大量信札,介绍了他们在中国的所见所闻,以及向中国引荐了《几何原理》等科学著作外,老实说,他们的活动并未对后世中国造成太多深远影响。在经过上百年与罗马教廷的“礼仪之争”以后,1717年,清朝康熙皇帝终于全面禁止西方传教士在中国传教。利玛窦等人开创的中国天主教事业于百年后陷入困境直至湮灭,西方学者与中国儒者间的友善交往也几乎完全终止。古老的中华文明与勃兴的西方文明之间的下一波全面交流,将是200多年以后的事了。只不过到了那时,中西之间的情势发生了彻底的逆转,世界已经进入了西方主导的“现代”,中国沦为了一个弱势的被动适应者。

今天有无数学者热衷于挖掘利玛窦对于近代以后中西文化交流的意义,我认为,要认清这一点,首先必须要对西方认识中国的不同阶段作一简单梳理。实际上,西方对中国的热情由来已久,像今天这样席卷全球的“中国热”,在过去500年间曾经在西方世界里上演过很多个不同版本。

如果我们根据历史的延伸将西方对中国的认识划分成几个不同阶段的话,那么在文艺复兴以前,或者更精确地说,马可·波罗以前的漫漫岁月可以被称为“神话时期”。虽然在很早的马其顿亚历山大大帝及稍后的罗马帝国时代(中国汉朝称它为“大秦”),中国与欧洲已有零星和间接的往来,但受制于遥不可及的地理阻隔和当时落后的交通技术,位于欧亚大陆两端的中国与西欧几乎完全处于隔离状态,双方所拥有的关于对方的信息匮乏凌乱,而且绝大部分带有虚无缥缈的神话色彩,可信的“知识”成分很少。

马可·波罗(Marco Polo,1254-1324)开启了一个崭新时代,从那时(13、14世纪之交)一直到启蒙运动开始(17、18世纪之交)的400年,可以被称为西方认识中国的“传奇时期”。如前所述,这一时期稍后的主角是以利玛窦为代表人物的耶稣会教士。之所以称这几个世纪为“传奇时期”,是因为从那时开始,西方对中国的认识已经基本摆脱漫无边际的主观幻想,开始建立在基本符合实际的第一手材料上;不过,这些第一手材料虽为数不少,但还只是不成系统的见闻故事和感想札记,没有达到建立有关中国政治、经济、文化各领域全面的知识体系的程度。“传奇时期”还有一个重要的特征,即在此之前,流传于西方的有关中国的书籍的作者无一到过中国;而从那时开始,几乎每一本以中国为主题的书籍都是直接来自中国的亲历报道。

17世纪末、18世纪初是西方历史上(应该说也是人类历史上)最重要的时刻之一,对现代世界产生深远影响的启蒙运动在这一历史节点上拉开了帷幕。也是从那时起,西方的“中国想象”又进入了一个新的时期,从17、18世纪之交到19世纪后期的将近200年,可以被称为西方认识中国的“哲学时期”。从那以后,西方几乎每一个重要的思想家的思考中都或深或浅地留下了中国文化的印记。那个时期的中国,对于西方来说,就是今天中国人视野中美国的翻版——欧洲思考和讨论所有国际国内问题时都离不开中国这个坐标,避免不了中国的影响。总体而言,启蒙时期的哲学家们对中国的观察、分析和评述虽不能说十分细致,但已经形成了完整的体系,有些人如孟德斯鸠和亚当·斯密等甚至达到了相当深刻的程度,至今读来仍有很大启发。值得一提的是,这一时期西方的“中国热”达到了一个有史以来的第一个高峰,而下一个高峰则一直要等到200年以后的20世纪末才会再次出现。

下一个时期从19世纪下半叶一直到20世纪80年代初中国改革开放以后,我将这100年称为西方认识中国的“汉学时期”。这一时期的最大特征是,西方学术领域逐渐形成了一门以中国为研究对象的专门学科:中国学(Sinology,亦称“汉学”)。中国学或汉学的诞生和完善,标志着西方对中国的认识真正进入了一个专业“科学”的阶段。虽然中国学在西方是一门冷僻的边缘学科,而且它的研究对象是一个囊括了中国历史、政治、文学、艺术等各领域的大杂烩,但它自有其独具特色的研究范畴和科学方法。不过,中国学的很多成就恰恰建立在对中国文化遗产的肮脏掠夺之上,而且它的形成与发展也自始至终与西方国家的现实政治需要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从19世纪后期到20世纪末,中国和世界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期间还经历了史无前例的两次世界大战,这种现实状况不可避免对西方关于中国的认识产生了深刻影响。

上世纪80年代以后,西方出于自己切身利益和长远战略的需要,对中国的热情达到了历史上从未有过的顶峰。我称这一时期为西方认识中国的“全球时期”,因为随着全球化的深化和中国的高速发展,正如很多人已经认识到的那样,今后世界上不可能再有任何一个人的生活可以完全与中国无关。我们可以大胆预言,在不久的将来,伴随着中国在各方面影响力的与日俱增,包括西方在内的全世界各个人文社会学科,尤其是哲学、政治、历史、社会、文学、艺术等领域内会增添越来越多的“中国元素”。以往,西方人在写这些领域的通史或教科书时,往往将中国的内容处理成与整本书的主线几乎毫无关联的某一两节,随便找个角落塞进去完事,这一两节往往也纯粹是可有可无的摆设,拿掉它丝毫不会对全书的整体产生任何影响。今后这样的情况将必定会有很大改变。而与此同时,作为一门专业学科的“汉学”本身则将因为许多成果不断充实进入上述“普遍”学科而逐渐消亡。毕竟,一门边缘而冷僻的汉学将远远不再能满足世界关注中国的胃口。

20世纪西方最权威的中国近代史学者费正清(John King Fairbank,1907-1991)将西方对中国的了解和认识分为四个阶段,即“传教士阶段”、“外交人员阶段”、“新闻媒介阶段”和“社会-科学阶段”。然而,实际上直到今天为止,流行于西方的每一个关于中国的认识版本几乎都与客观的中国现实相去十万八千里,因为它们都是在当时西方社会的时代精神中应运而生的,与其说它们将中国呈现于西方人面前,毋宁说它们忠实地向我们呈现了那个时代西方的精神面貌。

而从中华文明的演化发展这一方面来看,我们不得不承认,即便所谓“中国崛起”和“中华文明复兴”的浪潮看似不可阻挡,但我们学习和融合西方文明的过程至今尚未完成。那么从利玛窦等传教士的并不成功的探索中,我们又能得到怎样的经验教训呢?

我们知道,在浩瀚漫长的中国历史长河中,真正影响过中国文化的大规模外来文化冲击只有两次。第一次是从东汉初年开始印度佛教在中国的传播,第二次是近代以后西方文明的引进。从东汉初年一直到宋代理学的集大成,中国用了一千年时间将佛教这种完全外来的思想文化彻底地中国化,并几乎天衣无缝地整合进自身的文化传统。无巧不成书,也正是在那个时候,佛教在其发源地印度却灭绝于穆斯林的战火,以后再也没有重生过。我认为,研究佛教中国化的历史,对于我们今天学习借鉴乃至吸纳整合西方文化具有无与伦比的意义。就像中国化了佛教不同于印度佛教一样,未来“中国化”了的西方思想文化也必然大不同于自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和启蒙运动以后形成的西方“现代”思想体系。如果我们能够明白这一点并朝这个方向自觉努力,那么近代以来那些从所谓“中体西用”到“全盘西化”的激烈争论都是没有太多实际意义的。用生物和医学技术作比喻,不同文化之间的融合不是断肢续接,也不是外科手术,甚至也不是良种嫁接,它比较类似于现代的“转基因”工程。比“转基因”工程更困难、更不可预测的是,文化融合往往是不能人为主导的,人的自觉努力或许能发挥重要作用,但最终的方向和结果却取决于许多不可测的机缘巧合。中国的现代化必然不同与西方或世界其他地方的现代化,而我们现代化的目标也决不是把中国变成西方,事实上这也不可能。归根结底,中国的前途取决于适应中国传统并能够为现代中国所接受的现代化。

利玛窦之所以没有能够完成像1000多年前鸠摩罗什和玄奘这样的伟业,依我看是因为他不幸出生在一个尴尬的时代——新生的西方文明虽然正值蒸蒸日上的上升阶段,但彼时它尚不能对古老的中华文明产生足够大的外部压力,使得后者内部生长出一种想要拥抱它的自觉渴望;而中华古代文明恰好处于辉煌顶峰以后漫长的收缩和衰落期,这使得它的目光日益转向内部,不再拥有汉唐盛世时那种对外部世界的开放和包容的从容强健心态。因此,即便利玛窦们凭借个人的努力和智慧赢得了中国皇帝和士大夫的接纳,但对于两种此消彼涨的文明的出次接触和交锋的意义而言,作用依然十分有限。我们可以大胆设想一下,假如在400多年前,地位上平等的中国与西方能够相互从对方那里学习到更多东西的话,以后的人类历史又将多么不同!

也许只有到了今天,时机才真正的成熟,中西双方第一次能够以一种相互开放的心态在一个平等的平台上展开心平气和的对话。

当代中国正站在5000年历史中的两次“双重突破”的交汇点上:我们既面临着制度性的突破,又面临着思想文化的突破。秦汉体制改变了中国的制度,但其文化内涵是从中华文化中自己生长出来的;外来的佛教改变了中国文化,塑造了后世中国的心性,但没有对中国的制度造成明显的影响。今天的中国却面临着双重改变:不仅制度需要突破,文化也有待重建,而这种“双重突破”中都有西方文明的重要影子。同样,今天困境重重中的西方,无论在政治还是在文化上,都有虚心学习古老中国文明有益教诲的现实需要。

因此,而为了更顺利地实现这种文明的借鉴和融合,从而造福于这个星球上的所有人,我们仍然有必要带着敬意倾听利玛窦穿越400年的充满智慧的回声。

写于2010年5月13日,发表于2010年5月15日《新京报·评论周刊》,略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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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昭受难记

    作者:苏小和 | 评论(1) | 标签:时事观点

    ——1965年,林昭在上海提篮桥监狱狂写血书

    缘起

    多年前我无法理解耶稣为什么要被钉在十字架上,神赋予他大能,他斥责大海,御水而行,能叫瞎眼的人得看见,叫麻风病人皮肤光滑,还能叫死去的人重生,他完全有能力拯救自己。直到有一天我被耶稣拣选,才知道耶稣之死,乃是为这个世界赎罪,没有耶稣,这个糟糕的世界将彻底沉沦。

    我无意将林昭与伟大的耶稣类比,但林昭显然是一名中国使徒,她心底纯净,完全无罪,可是人们却杀了她。我曾经沿着自由的向度、民主的向度、国家的向度、个人尊严的向度去理解林昭,但当生命就要被剥夺,当全体中国人匍匐在地、万马齐喑,为什么只有林昭一个人坚守住了正义的尺度?

    大概在1961年左右,身处监狱的林昭遇到了俞以勒。以勒,出自《圣经》创世纪20章14节,“亚伯拉罕给那地方起名叫耶和华以勒,直到今日人还说,在耶和华的山上必有预备”。俞显然是一名虔诚的基督徒,因为虔诚,所以被关进监狱。几年之后,她出狱,去看望林昭的妹妹彭令范,如此陈述:“管理人员认为一个偏激的反革命和一个入魔的基督徒是没有共同语言的。事实恰好相反,我们成了好朋友。当时还约好用密码通消息,用敲击和停顿代表英文字母。不久,当局将我们分开。几个月以后,又巧遇在邻室。密码就用上了。”

    感谢主的孩子俞以勒,她为我们保留了林昭的宝贵信息。由此我们知道林昭在监狱里写血书,纸笔没收以后,她把牙刷柄在水门汀上磨尖以后,再刺破血管,用血写在白色的被单上。我们还知道俞以勒给林昭带来了水和圣灵的福音,林昭变成了一名坚定的基督徒。她的话语系统由此走在了耶稣基督的道路上。在给《人民日报》编辑部的信中,在日记里,林昭写了“主历”这样的名词。她经常提到“我的路线,上帝仆人的路线,基督政治的路线”,还有“基督亲兵”,“作为一个基督徒”等等。

    彭令范相信她的姐姐在监狱里已经是一名主的孩子,在抄写血书的时候,她读到了神与林昭同在的祷告词:

    “不不!上帝不会让我疯狂的,在一日,她必需保存我的理智与保存我的记忆,但在如此固执而更阴险的无休止的纠缠与逼迫之下,我几乎真的要疯狂了。上帝,上帝帮助我吧,我要被逼疯了,可是我不能够疯,我也不愿意疯呀。”

    “我默默地抠着墙上的血点,只有想到那么遥远而又那么切近的慈悲公义的上帝时,我才找到我要说的话,这个满腹委屈的孤愤的孩子无声地祷告过,天父啊,我不管了,邪心不死的恶魔这么欺负人,我不管了,我甚么都不管他了。”

    林昭用血把这些祷告词写在监狱里的墙上,这个时候,一名或者多名女狱警反复毒打林昭,在满身伤痕和痛苦中,林昭一次又一次求告上帝,求上帝安慰他的孩子。

    “为义受逼迫的人有福了,因为天国是他们的。” 现在, 我要陈述林昭的道路,如同当年马太陈述耶稣一样。

    1、林昭的家谱

    林昭,苏州人。父彭国彦,母许宪民,妹彭令范,弟彭恩华。

    父彭国彦,早年留学英国学习宪政,1922年考入东南大学主修政治经济,1926年毕业论文是《爱尔兰自由邦宪法述评》。1928年在国民政府举办的第一届县长考试中获第一名,被任命为苏州吴县县长。因书生意气,不擅逢迎,被调至苏北邳县去作县长,旋即因同样原因被政府开缺,赋闲在苏州老家。1945年以后在上海中央银行工作。1949年以后一直赋闲在家。1960年其女林昭被捕后月内服灭鼠药自戕。

    母许宪民,1908年生,抗战名人,社会名媛。自16岁便在哥哥(许金元)影响下投身革命,为苏州第一个穿上军装之女兵。1936年任第战区上海淞沪三区专员。1946年,在史良支持下,参加国民党伪国大竞选并当选国大代表,在一系列有利身份掩护下,资助建立共产党地下电台,提供收发电报场所,并帮助地下党进行策反活动。日本投降后曾任苏州县银行董事、《大华报》总经理、苏福长途汽车公司董事长。1949年后曾任苏州市政协委员。暴死于1973年上海街头。

    妹彭令范,毕业于上海第二医学院,从文革至一九八○年赴美前,在上海任医生。在美国达拉斯和威斯康辛大学获两个硕士学位,现在一家大学做研究工作。现已入籍美国,语言与文字均以英文为主。

    弟彭恩华,现在美国加州大学任助教。

    大舅许金元,曾任中共江苏省委青年部长、苏州特别支部书记,1927年“四.一二”事变中遇难,尸体被国民党装入麻袋抛入长江中。

    堂舅许觉民,中国社科院文学所研究员。

    叔叔彭国珩,随聂荣臻将军南下的时候,在三十年代牺牲。

    2、林昭出生

    林昭出生的事记在下面:1932年12月16日,生于苏州,系长女。原名彭令昭,乳名苹男。中学时发表文章曾署名令昭。林昭为笔名,大学入学时正式改名林昭。父亲为其取名令昭是望其效学班昭。

    3、地下党员

    中学时曾在共产党的外围组织大地图书馆工作,被发展为地下党员,并被列入苏州城防指挥部学生黑名单,在地下党组织黑名单上人员紧急转移时,未参加此次撤退,从此与地下党失去联系。

    4、教会学校

    从苏州景海女师附中高中毕业。该校与上海的中西女中属同一教会所办,系苏州一所名校。 景海教会学校课程与当时国民政府颁发的教学大纲一样,区别在英语课程稍微多一些,另外硬性规定学生每礼拜天去礼拜堂做礼拜。 在这所学校里,林昭受洗。

    5、不出国留学

    1949年7月,其母许宪民要求林昭出国留学,或报考北大。林昭自行报考了苏南新闻专科学校,录取后母亲不允许其入学,说,你要去,以后就不要再回来,林昭回答说,我不回来就是。母亲还要她立下契约,以后“活不来往,死不吊孝”,林昭说,好,我就写。从此离家三年无音讯。

    10月,林昭写作《我们相亲相爱就象兄弟姐妹》,内含基督爱人如己思想。

    6、迷上毛泽东

    1950年5月,林昭从苏南新闻专科学校毕业。在给朋友的信中,说“现在我真是一无所求,就是对家庭的感情也淡多了。我心中只有一颗红星,我知道我在这里,他(毛泽东)却在北京或莫斯科,每一想起他,我便感到激动。” 信中多次将毛泽东称为“父亲”。8月,苏南新专的同学全部下到基层支援地方工作。林昭随苏南农村工作团参加苏南农村土改。

    7、斯大林的故事

    林昭参加完土改工作,以干部身份分配到常州民报工作《常州民报》、常州文联工作。在《常州民报》担任副刊编辑,深入工人之中撰写了大量报导,写有专栏“斯大林的故事”,在读者中影响甚广。

    8、江苏省文科第一名

     

    1953年,林昭以江苏省文科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北京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新闻专业。任校刊编辑。期间阅读大量书籍,古典文学造诣和写作能力深得北大名教授游国恩等人赏识。 报考北大时名为彭令昭,入学时即改名为林昭。本年,其妹彭令范考入上海第二医学院。

    9、《红楼》创刊

    1955年秋,北大著名学生综合性文艺刊物《红楼》创刊,林昭任编委。编委会名单:主编:乐黛云先生、副主编:康式昭、张锺、编委:马嘶、李任、王克武、林昭、张元勋、谢冕、张炯。编辑部无办公场所,编辑工作往往挤在林昭在文科女生宿舍二十七斋二楼宿舍里进行。 《红楼》创刊号1957年元旦出版,发行组组长李鑫一。创刊号封面题名为「山雨欲来」四字;第二期三月一日出版,责任编辑林昭、张元勋;第三期为纪念「五四」专刊。 1957 三月版《红楼》“编后记”中,林昭写到:“我们希望能在《红楼》上听到更加嘹亮的歌声,希望我们年轻的歌手,不仅歌唱爱情、歌唱祖国、歌唱我们时代的全部丰富多彩的生活;而且也希望我们的歌声像炽烈的火焰,烧毁一切旧社会的遗毒,以及一切不利于社会主义的东西。”

    10、为张元勋辩护

    1957年5月19日黄昏时分,北大学生大餐厅东门外墙上出现了大字报。张元勋等随即贴出诗歌体大字报《是时候了!》(由沈泽宜和张元勋共同创作)。

    次日,林昭在日记中写道:“在这样的春天,到处谈论着整风,我们怀着兴奋的心情,期待着……昨天出现了第一张责问主席团三大的代表由谁选出的大字报,随后出现了用大字报帮助党整风的建议……夜里,大饭厅前出现了更多的大字报。这可真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傍晚,天气极闷热,在北大十六斋东门外的临时论坛上,林昭因见一群人攻击张元勋,仗义执言。有人怒问:你是谁?答:我可以告诉你,没关系。武松杀了人还写杀人者打虎武松也,何况我还没杀人。你记下来,我叫林昭。林,双木三十六之林;昭,刀在口上之日的昭。

    是夜喝酒大醉,此后卧床两天。后沉默无语,每日在善本书库静读。

    29日,上午,于《红楼》编辑部开除张元勋与李任会议中发言批判张元勋时言:“我有受骗的感觉!”。

    不久,林昭成为北大八百名右派分子之一,并因此永远没能毕业。

    6月,《人民日报》发表社论《这是为什么?》,说随着运动的进展,出现了一些背离社会主义的言论,是右派分子乘机向党进攻。北京大学反右运动开始。同学陈爱文回忆:“其后几乎所有的右派都检讨了。惟一一个不肯检讨的,就是林昭。”

    11、自杀未成

    秋天,林昭确信自己与谭天荣、张元勋等学生一起被打成右派分子,吞服大量安眠药自杀抗议,被同学发现,及时抢救过来。被判劳教三年。后因新闻专业负责人罗列怜其体弱多病,经常咳血,冒险为之说情,未发配至西北劳改,改留新闻专业资料室接受群众监督改造。

    12月21日,周六晚,于海淀新华书店与张元勋偶遇,对张说:“情况已到了最严重的关头,我们都要时刻作好被捕的思想准备”,并告之家庭住址,其一、上海茂名南路159弄11号,其二、苏州乔司空巷15号。

    三日后(12月25日晨),张元勋欲往英国大使馆政治避难而被捕,判刑八年,羁押于山东省某监狱,一九六五年十二月释放。释放后仍被留置于劳改队继续改造。

     

    12、资料室

    1958年6月,北大新闻专业合并到人民大学新闻系(东城铁狮子胡同),由系主任罗列照顾安排,林昭和王前(刘少奇前妻)及另一青年右派甘粹同在人大新闻系书报资料室监督劳动。主要工作为学校编写《中共报刊史》收集资料。林昭独住于九楼宿舍九楼楼梯下一间小屋内。此段时间常徘徊于天安门英雄纪念碑前思索,苦苦寻求答案。

    与人大新闻系右派学生甘粹相爱,并提出结婚申请,被斥为以恋爱抗拒改造,申请未获批准。

    期间创作完成《海鸥之歌》和《普罗米修斯受难之日》两首长诗,并每周日带甘粹去王府井教堂作礼拜,给甘粹讲圣经的故事。

    13、回上海养病

    1959年,林昭心情恶劣,支气管扩张病情加重,冬天咳血加剧,请求回上海母亲身边养病,校方拖延不允。1960年初,人民大学校长吴玉章亲自批示准假,由母许宪民来北京接回上海养病。回上海后,疗、养皆好,日渐康复。

    此时, 林昭心情尚好,于寄友人信中附一张自画贺年卡,上绘一艘帆船,旁注云:直挂云帆济沧海。

    越几日,给在甘肃某地劳动的北大“右派”同学刘发清寄粮票35斤。 时刘发清每月口粮为20斤,没有菜及任何副食,因为饿得全身浮肿,医药室的药都被吃光了,周围的村庄更是“饿殍遍野”,“晚上可以听见遍地的哭声”。 靠这些粮票,刘发清每天多加了半斤粮食,撑过了冬季最艰难的两个多月。

    14、张春元来上海

    兰州大学历史系右派学生张春元和物理系研究生顾雁,因读林昭“海鸥之歌”,从甘肃天水农村慕名来到上海,与林昭相聚。十月,编辑《星火》杂志,为手刻蜡版油印,八开大小,无装订),发表《海鸥之歌》及长诗《普罗米修斯受难之日》。因主创人员纷纷以“反革命小集团”名义入狱,刊物只出版一期便告夭折。

    这一年,林昭因为彭德怀冤情、大跃进、南斯拉夫等事撰文上书北京。

    秋,致信张元勋青岛家中,欲往青岛。张元勋此时被押于山东省某监狱,张元勋大哥回信告知此情。林昭尚未收到信,到十月,上海公安局静安分局派人至苏州以“现行反革命”罪名将其逮捕。

    15、父亲自杀

    逮捕林昭时,其父彭国彦恰好进来,当即变了脸色,口中喃喃道:我们家完了,我们家完了!言毕踉跄离去。未及一月,其父服灭鼠药自杀身亡。

    之前,林昭在苏州家中养病期间已经与父亲就观念问题彻底和解,这也是其父在林昭被捕后月内即自杀身亡原因之一。其父死前已被打为历史反革命,以糊火柴盒为生。

    16、张春元被枪毙

     10月,兰州天水参与《星火》地下刊物的右派与当地群众30多人遭捕杀。其中武山县委副书记杜映华被判五年,谭蝉雪、胡晓愚、何之明十五年,中文系学生杨贤勇十年,生物系学生陈德根七年,化学系学生向承鉴十八年,苗新久二十年,顾雁判刑17年,关押20年,徐诚十年以上。当地40多岁的农民刘武雄十二年。 张春元被判无期徒刑,逃脱,几年后被捕并枪决。

    中共中央监委副书记钱瑛带了一个工作组到甘肃调查,曾过问“《星火》反革命集团”案,建议从宽处理。但1962年台湾方面叫嚣“反攻大陆”,国内政治形势紧张,对政治犯从严处理,该案有十几人被判了重刑。

    张春元、杜映华二人都被关在专门收押重刑犯的甘肃省第三监狱。杜映华刑满后,名曰“释放”,却如别的犯人一样不得回到社会,留在省第三监狱“就业”当工人,唯一区别是有一定的外出自由。1968年上海当局处决林昭的前后,甘肃当局诬指张春元“密谋暴动越狱”,杜映华被指为张传递消息,两人均被判处死刑,立即枪决。

    17、与俞以勒关在一起

    1961年,林昭羁押于静安分局看守所。她开始写作思想日记,并和基督徒俞以勒囚拘一室,相处甚好,相互影响甚多。狱方将林昭和监狱中最顽固的基督徒关在一起,原意是想让他们在信仰上相互打击。

    基督福音通过俞以勒再次临到林昭身上,从此她真正走在了耶稣基督的路上。

    18、林昭不回家

    1962年3月,林昭在狱中病情严重,静安公安分局通知保外就医,由母亲和妹妹接回苏州乔司空巷15号家中休养。出狱时林昭抱着桌子脚不肯回家,对母亲和妹妹说:“他们还要把我抓进来的,放我是多此一举。” 后来知道,公安同意林昭保外就医确实是一条计,因为《星火》“主犯”张春元在逃,放林昭为了引蛇出洞。而林昭年底又再次入狱。

    19、在苏州认识黄政

    在苏州养病期间,林昭结识了刚从劳改农场释放回来的右派黄政。9月,与黄政、朱泓等人起草“中国自由青年战斗同盟“的纲领和章程。在上海市淮海中路与无国籍侨民阿诺联系,请阿诺将《我们是无罪的》、《给北大校长陆平的信》等带到海外发表。

    12月23日,再次被捕,投入上海提篮桥监狱,因拒不认罪,虽不是主犯仍被重判二十年徒刑。此间,狱方曾安排去上海精神病院作精神鉴定,院长粟宗华亲自判定她精神不正常。文革中。粟宗华被指称“包庇反革命分子”林昭和陆定一的太太严慰冰,抑郁成疾含恨而终。

    20、绝食书

    1963年6月18日,林昭写《绝食书》:

    “一息尚存,此生宁愿坐穿牢底,决不稍负初愿,稍改初志。”

    “我经历了地狱中最最恐怖最最血腥的地方,我经历了比死亡本身更千百倍的更惨痛的死亡。”

    8月8日,从上海市监狱移拘上海第一看守所。 有感于和鉴湖女侠秋瑾悲凉身世相似,借秋瑾断句为韵,写《秋声辞》。

    21、血书(1)

    1964年9月始,林昭的纸笔被狱方收缴,无法书写。此后一直用竹签、发卡、牙刷柄,牙刷柄在地上磨尖,先戳破自己皮肉,取血、书写,陆续在墙壁、衬衫和床单上用鲜血书写文章和诗歌计二十余万字。此书写方式,在人类思想史上,乃至人类历史上绝无仅有。

    11月始,林昭谢绝营养荤菜。 因与狱方谈话不投机,第四次加戴手铐,以玻璃片割破左腕血管自杀未遂,是日起绝食十日。

    12月,林昭第一次给《人民日报》写信反映案情并表达政治见解,血书:“长期以来,当然是为了更有利于维持你们的极权统治与愚民政策,也是出于严重的封建唯心思想和盲目的偶像崇拜双重影响下的深刻奴性,你们把毛泽东当作披着洋袍的真命天子,竭尽一切努力在室内外将他加以神化,运用了一切美好词藻的总汇与正确概念的集合,把他装扮成仿佛是独一无二的偶像,扶植人们对他的个人迷信。” 无回音。

    22、血书(2)

    1965年2月21日晨,林昭再次开始拒食。第二次给《人民日报》写信反映案情并表达政治见解,血书:

    “这怎么不是血呢?阴险地利用我们的天真,幼稚,正直,利用着我们的善良,单纯的心与热烈激烈的气质,欲以煽动加以驱使。而当我们比较成长了一些,关始警觉到现实的荒谬残酷,开始要求我们应有的民主权利时,就遭到空前未有的惨痛无己的迫害与折磨和镇压。怎么不是血呢?我们的青春、爱情、友谊、学业、事业、抱负、理想、幸福、自由,我们之生活的一切,这人的一切,几乎被摧残殆尽地葬送在这污秽不堪罪恶极权制度的恐怖统治之下。这怎么不是血呢?”

    无回音。此信附有一封呼吁书,要求转给正在给非洲人效力的日本律师长野同治和智利记者罗哈斯,希望引起国际正义力量对自己事业及案情的关注。

    3月6日,林昭交上血写的绝食书,狱方鼻饲流质,至5月31日共绝食八十天,此间天天写血书。到上海第一监狱22个月,仅于1964年11月5日家人送了一回副食品。

    3月中旬某日,血书“有事要求立即提审“。3月至5月,期间一个半月没有张口说话。

    23、血书(3)

    3月23日,开始写血书《告人类》:

    “作为一个人,我为自己的完整、正直而干净的生存权利而斗争那是永远无可非议的。作为基督徒,我的生命属于我的上帝││我的信仰,为着坚持我的道路,或者说我的路线,上帝仆人的路线,基督政治的路线,这个年轻人首先在自己的身心上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这是为你们索取的却又是为你们付出的。先生们,人性││这就是人心啊!为甚么我要怀抱着,乃至于对你们怀抱着一份人性,这么一份人心呢?归根到底,又不过是本着天父所赋予恻隐、悲悯与良知,在接触你们最最阴暗,最最可怕,最最血腥的权利中枢,罪恶核心的过程中,我仍然察见到,还不完全忽略你们身上偶然有机会显露出的人性闪光,从而察见到你们的心灵深处,还多少保有未尽泯灭的人性,在那个时候我更加悲痛地哭了。”

    6月1日,林昭刺破手指,在判决书的背面用鲜血写下《判决后的申明》:昨天,你们,那所谓的伪法院,假借和盗用法律的名义非法判处我徒刑20年,这是一个极其肮脏极其可耻的判决。但它确实也够使我引为判逆者无尚光荣的,它证明著作为一名自由战士的林昭,吾至清操大节正气。

    7月至12月,林昭第三次给《人民日报》写信申诉案情并陈述政治思想,重点批评“阶级斗争“学说和集权统治,呼吁人权、民主、和平、正义,长达十万字。

    24、张元勋看望林昭

    1966年5月6日,上午8时,张元勋以未婚夫名义偕同林昭母亲许宪民至上海提篮桥监狱探监。这是林昭唯一一次得到同仁看望。林昭脸色失血般地苍白与瘦削,长发可抵腰间,半数皆白。头顶一方白布,上用鲜血涂抹成一手掌大小“冤”字。临别,林昭搜遍破布包,送给张元勋一帆玻璃纸叠成的小船,小船有白色的帆,鲜黄色的船身和桅杆,另赠诗一首。嘱将其文稿、信件搜集整理成三个专集:诗歌集题名《自由颂》、散文集题名《过去的生活》、书信集题名《情书一束》;并托张元勋关照其母及弟、妹,语未毕而泪如雨下,痛哭失声,悲噎不止。据管教干部言:在他们的记忆里也从未见林昭如此一哭。

    中间,林昭取下头上“冤”字顶巾,以示张元勋:在半是白发的根部,所指之处,乃见大者如枣,小者如蚕豆般的头发揪掉后的光秃头皮。并指著周围狱警告诉张元勋:“他们想强奸我!所以我只能把衣服缝起来!”。张元勋发现:她的衣服与裤子都是缝在一起的。林昭在押期间被用两副手拷把双手拷在背后一百八十天,即便吃饭、大小便、妇女例假时也不给松开。

    25、林昭被杀

    1968年4月29日,整日瓢泼大雨。林昭接到由二十年年有期徒刑改判为死刑、立即执行的判决书。当即血书“历史将宣告我无罪!”。当天被从监狱医院病床上拖起,秘密处决。死刑判决书到底由谁颁发、签字,无从知晓。没有记录。

    林昭被枪杀前,狱中曾召开公审大会,林昭被带出来,口中塞一橡皮塞子,此物专为禁止犯人出声设计,随人张口而伸缩,越反抗越胀大,会使整个面孔变形。同时颈上还勒有塑料绳子,这种对付特别“危险”犯人的双管齐下,令林昭的脸发红发青,在场犯人无不感到极为恐怖。开会时狱囚们竟惊呆到忘了喊打倒口号,令主持人大怒。

    另据林昭母亲友人之子称,当日下午三时许,目睹林昭被两吉普车急挟至龙华机场,拖出车外,脚踢仆地,三弹殁命,立时将尸体拖入车中,疾驰而去。

    林昭究竟被杀于何地,无人可知。骨灰遗落何处,亦无人可知。

    26、5分钱子弹费

    1968年4月1日,下午两点左右,公安人员至上海茂名南路159弄11号二楼林昭母亲家,索取五分钱子弹费。其妹彭令范送上五分镍币,母许宪民大哭:“我的苹!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妈妈对你是有罪的!如果我是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那么我们家庭的悲剧都不会发生。我的苹!你受了多少苦啊”,随即昏厥。

    林昭执刑后几天,狱方通知家人去提篮桥监狱取遗物,彭令范陪着神志恍惚的母亲同去。取得包裹一只,内有棉袄一卷已完全拆碎检查过,血迹斑驳的被单若干和不少白布条上模糊的血书,还有几件衣服。反复寻查所谓遗物,难觅片纸只字或林昭在狱中多年的别的留存。

    许母几番至上海提篮桥监狱、上海公安局、上海高级法院询问林昭的遗体究竟被如何处理?如果掩埋,埋于何处?如果火化,骨灰何在?均全遭拒绝皆不奉告,且声厉色狞,拒于门外。

    27、许宪民流落街头

    1973年秋,冯英子于上海复兴中路陕西路附近街头偶遇一疯婆子,面无血色,目光迟钝,满含忧伤,披着一头乱发,穿一套油渍斑斑的破衣,鞋跟已失,说话时惶顾四周,面带恐怖神情。同冯英子擦身而过后,又回过头来向她招呼:“你的问题解决了没有?”冯英子惊诧之下,方认出此乃许宪民。

    1975年11月24日,许宪民摔倒在上海街头,送上海第一人民医院。医院称反革命不予抢救,第二天离世。

    (本文主要参考了摩罗先生整理的林昭年谱初稿,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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