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中天

鄢烈山 | 《白纸黑字》杂志书创刊号前言: 书写“留得下来的文字”

2011年09月26日 08:18:03                   “温故”昨天        书写“现场”         《白纸黑字N0.1》已由读者出版集团  于9月出版上市,定价29元       《白纸黑字》第一期终于面世了!时间不会因为它而开始,时代却因为有了它而多了一份可以相信而有价值的印记——我们的奋斗目标是出版“留得下来的文字”。     有人说,“历史”是中华民族特别是汉民族的“准宗教”。“留取丹心照汗青”曾是激励志士仁人的精神动力之一;而“人相食,是要上书的”,也曾是谏阻苛政猛于虎的有力说辞。“非虚构”是“白纸黑字”的文本要求之一,纪录时代、书写历史是它的旨趣。     从前的历史,主要是官修正史,的确是“胜利者书写的”,成王败寇,为帝王将相作家谱。而我们的“白纸黑字”,文本特征之二是“个人写作”,也就是民间叙述。虽然视角偏见与情感好恶势所难免,却因其平台的开放性和作者的多元化,可以全面呈现时代的复杂性和社会的丰富性;先贤的史学理想,“不隐恶”也许还做不到,“不虚美”却是可能实现的。       这是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电子传播技术令人眼花缭乱。由此我们更加坚信,人们需要有精神文化内涵而非碎片化的浮光掠影的阅读;我们期望《白纸黑字》比喧嚣的现实“慢一拍”,比抢麦的表达“深一度”,不论是“温故”昨天,还是书写“在场”,都既有独立人格,又有清明理性,留下自己不可替代的观察与思考。     政治家说对当代史的叙述“宜粗不宜细”,这当然是一种政治智慧。本期《我的“老左”朋友》一文,作者就讲到既然各派朋友对民主自由有共同的追求,“为什么不能延迟算历史帐呢?”但是,为文却“宜细不宜粗”,正是鲜活的细节再现和情感回味,使我们的“白纸黑字”立体化,具像化,生动,可感,让他人与后人如临其境,如见其人。     试读周筱赟笔下的高耀洁教授——“中国防艾(滋病)第一人”:人只知她是敢说真话的“斗士”,可这位老太太年届八旬时却断然谢绝小周上门做她的助手,理由竟是老伴不在了,男女之大防不可马虎,可见儒学传统对这位大家闺秀的影响是多么深远!人只知她是为防艾无私奉献的“道德完人”,却鲜有人知她对“抗艾骗子”深恶痛绝,竟在贺年片诅咒那些人渣。这样的一个新旧同体、爱恨交织的老人,不是更血肉丰满,可敬可亲吗?     《文革日记》看似一个县级普通干部平淡无奇的流水账,文字营造的那个疯狂年代的社会氛围却是有质感的,仿佛可以触摸。你看,“本来,自有《毛主席语录》以来,我已先后购买了12本,加之同志们送给我的,共有15本。但今天买到的又是烫金字和毛主席头像塑料皮的。所以,我感到心满意足……”领袖崇拜的社会热病可以发烧到这种程度!你听,“陡坡大队贫下中农妇女们批判时说:林彪这个砍脑壳的是个大流氓,上飞机逃跑还要带起妻子一群(叶群)……”多么搞笑,荒唐又真实。     中国社会正处于转型期,远没有走出现代化的“历史三峡”。我们的“温故”里免不了有悲伤和苦痛,但它既不应是出于“斗争哲学”的仇恨教育,也不是要人感恩颂圣的“忆苦思甜”,而自有一种基于人性的真情乃至对生活的感恩,就像金雁记她的1960,忘不了乡下那个同龄人善良能干的小姑娘改改。我们的“在场”讲述里免不了有不平和愤慨,但它不应囿于一己得失,也不恣意于快意恩仇。篮球名将王郅治归来记,写出了他回国的一波三折,但是“从胡娜到王治郅,同样是滞美不归,一个是叛国者,一个只被界定为‘不遵守契约’,如此完全不同的结局,与其说是人物命运不同的反射,不如说是时代的改变与进步”,这难道不是持平之论,不是中国这些年取得社会进步的真实缩影吗?     我喜欢《从女厕攻防战到免费午餐》这种现场感很强的当下“网事”,也希望更多地读到《归去来兮王治郅》这种“揭秘”性的故事;我喜欢马雪蓓《父母的那一夜》很私人化的工笔的记叙,而偏好《广州从此没了歌坛》、《启蒙二三事》这种既有个人经历与思考,也有梳理思想文化时间流的历史断片。杜玫的《父亲的抗战》与易中天先生的《那时我们唱红歌》,个人记忆与宏观叙事水乳交融,是本书是我最推重的篇章;尤其是后者文采斐然,如果能有配乐视频,想必效果更佳。     本期有篇挑战不可一世的“大师”李敖,指出其文史知识的硬伤和逞辩的逻辑荒谬,作者只是一个业余的文史爱好者。孔夫子为我们做出了榜样:“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即不要太自以是。这适用于李敖,也适用于我们每个人。《白纸黑字》衷心期待有更多的作者读者支持我们,为我们供稿,为我们出谋划策,也给我们指谬纠偏。     心灵的自由开放属于我们大家,精神文化的精品才能留传于世。这就是我们和作者、读者的共同追求吧!     2011/08/24  于广州       上一篇: 从网友鉴表看人民监督政府   下一篇: 没有了 阅读数(68) 评论数( 0 ) 0 条 本博文相关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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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中天 | 插曲不是主旋律

──《易中天文集》第十二卷前言 收入本卷及下一卷的《品三国》(上下),因为读者甚多,往往会被论者视为我的“成名作”,甚至“代表作”。但其实,它是“计划外”的。 2005年1月25日,央视“百家讲坛”栏目组打来了第一个电话。当时,我刚刚写完《好制度,坏制度》一文。这篇文章,原本是一个提纲。2003年11月,我完成了《帝国的终结》一书初稿。接下来,就准备讨论帝国制度的演变。只是因为后来决定先写《艰难的一跃》(即《费城风云》)和《帝国的惆怅》,这事才耽搁下来。 所以一开始,我并没准备把“百家讲坛”,当作“长活”来干。他们当然也没有。那时,谁的心里都没底,更不可能像某些人以为的那样,有什么“策划”或者“预谋”,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只是由于《汉代风云人物》的意外成功,才有了后来的《品三国》和《先秦诸子百家争鸣》。我心目中的“小插曲”,也才变成了“大插曲”。 其实,三国这段历史本身,又何尝不是插曲。 从国家制度的角度讲,中国历史上有四个最重要的转折点:启废禅让、西周封建、秦兼天下和辛亥革命。启废禅让,变部落为国家;西周封建,变邦联为邦国;秦兼天下,变邦国为帝国;辛亥革命,变帝国为共和。这样看,我们民族的文明史,就可以“裁为三截”:邦国时代、帝国时代、共和国时代。 帝国与邦国的区别,主要有三:国家体制──邦国封建,帝国郡县;统治阶级──邦国领主,帝国地主;政治形态──邦国贵族,帝国官僚。也就是说,邦国时代,是领主阶级的贵族政治;帝国时代,是地主阶级的官僚政治。 因此,从秦汉到明清,帝国时代也可以“裁为三截”。三个阶段,各由一种地主,成为统治阶级。这就是贵族地主、士族地主和庶族地主。事实上,只有当庶族地主阶级登上历史舞台,或者说,只有当寒门之士,也可以通过全国统一考试进入仕途时,帝国的政治,才是真正的官僚政治。但这不可 ── 《易中天文集》第十二卷前言 会感人。 这是有道理的。比如三国史,无论读《三国志》、《资治通鉴》还是《三国演义》,曹操死后,就不怎么好看了。诸葛亮一去世,看下去的人就更少。又比如《水浒传》,招安以后,还看得么?好看的还是林冲、武松、鲁智深他们出手那会儿。陈丹青说,民国人物之所以特别有“范儿”,就因为民国是“新做人家”,恐怕也是这个理儿。 当然,我说的这些,大约都只是次要原因。但不因为次要,就不是原因。 可能由于这个原因,一直有朋友说,我最看好的节目,是最初的“汉代风云人物”。也许吧,也许。不过,同名的那本书,实在不能算是我的“代表作”。就连《品三国》,也不是,尽管它的发行量最大。就我自己而言,更喜欢的,还是第十一卷所收之《帝国的终结》,以及《先秦诸子百家争鸣》等等。 易中天 2010年12月2日 《易中天文集》共16卷,已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第十二卷收录《品三国(上)》一书。文集目前只在当当网有售。 本文刊载于2011年7月27日《南方都市报》,责任编辑刘炜茗         收入本卷及下一卷的《品三国》(上下),因为读者甚多,往往会被论者视为我的“成名作”,甚至“代表作”。但其实,它是“计划外”的。       2005 年 1 月 25 能一步到位。在此之前,还得有一个渐变的过程。第一步,是从贵族政治,变成贵族官僚政治。这是秦汉的事情。第二步,则是从贵族官僚政治,变成“半世袭”的士族官僚政治。这是魏晋南北朝的事情。最后,才可能通过科举制度的建立,变成完全的官僚政治,即庶族官僚政治。这是隋唐以后的事情。 由此可见,东汉末年,贵族官僚政治日薄西山之时,士族地主阶级就该粉墨登场,主导天下。历史,也就该很自然地过渡到第二个阶段。然而,曹操、刘备、孙权,却“第三者插足”。他们建立的,都不是士族地主阶级的政权。曹操的不是,刘备的不是,孙权的刚开始也不是。相反,那些代表士族地主的对手,比如袁绍,比如刘表,则一败涂地。直到后来,曹丕跟北方士族进行交易,孙权跟江东士族达成妥协,司马家族逐步篡夺了曹魏政权,士族地主阶级才重振雄风,历史也才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这样看来,三国,岂非插曲? 插曲不是主旋律,但未必就不好看。实际上,国人对这段插曲的兴趣,甚至超过了看待汉唐、宋元、明清。这当然也有多种原因,比如《三国演义》的添油加醋和推波助澜。不过,如果历史本身不够精彩,罗贯中他们也“演义”不了,除非弄成《西游记》。 事实上,三国这段历史也是精彩纷呈,因为它是“计划外”的。计划外,就有悬念。请问,当时有多少人能想到,曹操这个“出身不好”又“形象欠佳”的家伙,竟会“挟天子以令诸侯”?刘备这个寄人篱下一文不名的“流浪汉”,会居然成了气候?孙权这个十八岁接班的“娃娃”,又会“坐断东南战未休”?然而正是他们,折腾出了一个“三国”。 显然,计划外,有计划外的好处。好处之一,是没有思想负担,反倒会有股生猛劲儿。赵本山跟我聊天时说,一个艺术家最好的作品,往往是最初的那个。因为你没那么多准备,也没那么多顾忌和想法,傻乎乎地就上了。结果,最初的往往就是最真的。它也许很粗糙,它也许有毛病,但是它会好看,甚至 日 ,央视“百家讲坛”栏目组打来了第一个电话。当时,我刚刚写完《好制度,坏制度》一文。这篇文章,原本是一个提纲。 2003 会感人。 这是有道理的。比如三国史,无论读《三国志》、《资治通鉴》还是《三国演义》,曹操死后,就不怎么好看了。诸葛亮一去世,看下去的人就更少。又比如《水浒传》,招安以后,还看得么?好看的还是林冲、武松、鲁智深他们出手那会儿。陈丹青说,民国人物之所以特别有“范儿”,就因为民国是“新做人家”,恐怕也是这个理儿。 当然,我说的这些,大约都只是次要原因。但不因为次要,就不是原因。 可能由于这个原因,一直有朋友说,我最看好的节目,是最初的“汉代风云人物”。也许吧,也许。不过,同名的那本书,实在不能算是我的“代表作”。就连《品三国》,也不是,尽管它的发行量最大。就我自己而言,更喜欢的,还是第十一卷所收之《帝国的终结》,以及《先秦诸子百家争鸣》等等。 易中天 2010年12月2日 《易中天文集》共16卷,已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第十二卷收录《品三国(上)》一书。文集目前只在当当网有售。 本文刊载于2011年7月27日《南方都市报》,责任编辑刘炜茗 年 11 月,我完成了《帝国的终结》一书初稿。接下来,就准备讨论帝国制度的演变。只是因为后来决定先写《艰难的一跃》(即《费城风云》)和《帝国的惆怅》,这事才耽搁下来。 会感人。 这是有道理的。比如三国史,无论读《三国志》、《资治通鉴》还是《三国演义》,曹操死后,就不怎么好看了。诸葛亮一去世,看下去的人就更少。又比如《水浒传》,招安以后,还看得么?好看的还是林冲、武松、鲁智深他们出手那会儿。陈丹青说,民国人物之所以特别有“范儿”,就因为民国是“新做人家”,恐怕也是这个理儿。 当然,我说的这些,大约都只是次要原因。但不因为次要,就不是原因。 可能由于这个原因,一直有朋友说,我最看好的节目,是最初的“汉代风云人物”。也许吧,也许。不过,同名的那本书,实在不能算是我的“代表作”。就连《品三国》,也不是,尽管它的发行量最大。就我自己而言,更喜欢的,还是第十一卷所收之《帝国的终结》,以及《先秦诸子百家争鸣》等等。 易中天 2010年12月2日 《易中天文集》共16卷,已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第十二卷收录《品三国(上)》一书。文集目前只在当当网有售。 本文刊载于2011年7月27日《南方都市报》,责任编辑刘炜茗       所以一开始,我并没准备把“百家讲坛”,当作“长活”来干。他们当然也没有。那时,谁的心里都没底,更不可能像某些人以为的那样,有什么“策划”或者“预谋”,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只是由于《汉代风云人物》的意外成功,才有了后来的《品三国》和《先秦诸子百家争鸣》。我心目中的“小插曲”,也才变成了“大插曲”。 能一步到位。在此之前,还得有一个渐变的过程。第一步,是从贵族政治,变成贵族官僚政治。这是秦汉的事情。第二步,则是从贵族官僚政治,变成“半世袭”的士族官僚政治。这是魏晋南北朝的事情。最后,才可能通过科举制度的建立,变成完全的官僚政治,即庶族官僚政治。这是隋唐以后的事情。 由此可见,东汉末年,贵族官僚政治日薄西山之时,士族地主阶级就该粉墨登场,主导天下。历史,也就该很自然地过渡到第二个阶段。然而,曹操、刘备、孙权,却“第三者插足”。他们建立的,都不是士族地主阶级的政权。曹操的不是,刘备的不是,孙权的刚开始也不是。相反,那些代表士族地主的对手,比如袁绍,比如刘表,则一败涂地。直到后来,曹丕跟北方士族进行交易,孙权跟江东士族达成妥协,司马家族逐步篡夺了曹魏政权,士族地主阶级才重振雄风,历史也才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这样看来,三国,岂非插曲? 插曲不是主旋律,但未必就不好看。实际上,国人对这段插曲的兴趣,甚至超过了看待汉唐、宋元、明清。这当然也有多种原因,比如《三国演义》的添油加醋和推波助澜。不过,如果历史本身不够精彩,罗贯中他们也“演义”不了,除非弄成《西游记》。 事实上,三国这段历史也是精彩纷呈,因为它是“计划外”的。计划外,就有悬念。请问,当时有多少人能想到,曹操这个“出身不好”又“形象欠佳”的家伙,竟会“挟天子以令诸侯”?刘备这个寄人篱下一文不名的“流浪汉”,会居然成了气候?孙权这个十八岁接班的“娃娃”,又会“坐断东南战未休”?然而正是他们,折腾出了一个“三国”。 显然,计划外,有计划外的好处。好处之一,是没有思想负担,反倒会有股生猛劲儿。赵本山跟我聊天时说,一个艺术家最好的作品,往往是最初的那个。因为你没那么多准备,也没那么多顾忌和想法,傻乎乎地就上了。结果,最初的往往就是最真的。它也许很粗糙,它也许有毛病,但是它会好看,甚至       其实,三国这段历史本身,又何尝不是插曲。       从国家制度的角度讲,中国历史上有四个最重要的转折点:启废禅让、西周封建、秦兼天下和辛亥革命。启废禅让,变部落为国家;西周封建,变邦联为邦国;秦兼天下,变邦国为帝国;辛亥革命,变帝国为共和。这样看,我们民族的文明史,就可以“裁为三截”:邦国时代、帝国时代、共和国时代。       帝国与邦国的区别,主要有三:国家体制 ── 邦国封建,帝国郡县;统治阶级 ── 邦国领主,帝国地主;政治形态 ── 邦国贵族,帝国官僚。也就是说,邦国时代,是领主阶级的贵族政治;帝国时代,是地主阶级的官僚政治。 ──《易中天文集》第十二卷前言 收入本卷及下一卷的《品三国》(上下),因为读者甚多,往往会被论者视为我的“成名作”,甚至“代表作”。但其实,它是“计划外”的。 2005年1月25日,央视“百家讲坛”栏目组打来了第一个电话。当时,我刚刚写完《好制度,坏制度》一文。这篇文章,原本是一个提纲。2003年11月,我完成了《帝国的终结》一书初稿。接下来,就准备讨论帝国制度的演变。只是因为后来决定先写《艰难的一跃》(即《费城风云》)和《帝国的惆怅》,这事才耽搁下来。 所以一开始,我并没准备把“百家讲坛”,当作“长活”来干。他们当然也没有。那时,谁的心里都没底,更不可能像某些人以为的那样,有什么“策划”或者“预谋”,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只是由于《汉代风云人物》的意外成功,才有了后来的《品三国》和《先秦诸子百家争鸣》。我心目中的“小插曲”,也才变成了“大插曲”。 其实,三国这段历史本身,又何尝不是插曲。 从国家制度的角度讲,中国历史上有四个最重要的转折点:启废禅让、西周封建、秦兼天下和辛亥革命。启废禅让,变部落为国家;西周封建,变邦联为邦国;秦兼天下,变邦国为帝国;辛亥革命,变帝国为共和。这样看,我们民族的文明史,就可以“裁为三截”:邦国时代、帝国时代、共和国时代。 帝国与邦国的区别,主要有三:国家体制──邦国封建,帝国郡县;统治阶级──邦国领主,帝国地主;政治形态──邦国贵族,帝国官僚。也就是说,邦国时代,是领主阶级的贵族政治;帝国时代,是地主阶级的官僚政治。 因此,从秦汉到明清,帝国时代也可以“裁为三截”。三个阶段,各由一种地主,成为统治阶级。这就是贵族地主、士族地主和庶族地主。事实上,只有当庶族地主阶级登上历史舞台,或者说,只有当寒门之士,也可以通过全国统一考试进入仕途时,帝国的政治,才是真正的官僚政治。但这不可       因此,从秦汉到明清,帝国时代也可以“裁为三截”。三个阶段,各由一种地主,成为统治阶级。这就是贵族地主、士族地主和庶族地主。事实上,只有当庶族地主阶级登上历史舞台,或者说,只有当寒门之士,也可以通过全国统一考试进入仕途时,帝国的政治,才是真正的官僚政治。但这不可能一步到位。在此之前,还得有一个渐变的过程。第一步,是从贵族政治,变成贵族官僚政治。这是秦汉的事情。第二步,则是从贵族官僚政治,变成“半世袭”的士族官僚政治。这是魏晋南北朝的事情。最后,才可能通过科举制度的建立,变成完全的官僚政治,即庶族官僚政治。这是隋唐以后的事情。       由此可见,东汉末年,贵族官僚政治日薄西山之时,士族地主阶级就该粉墨登场,主导天下。历史,也就该很自然地过渡到第二个阶段。然而,曹操、刘备、孙权,却“第三者插足”。他们建立的,都不是士族地主阶级的政权。曹操的不是,刘备的不是,孙权的刚开始也不是。相反,那些代表士族地主的对手,比如袁绍,比如刘表,则一败涂地。直到后来,曹丕跟北方士族进行交易,孙权跟江东士族达成妥协,司马家族逐步篡夺了曹魏政权,士族地主阶级才重振雄风,历史也才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这样看来,三国,岂非插曲? ──《易中天文集》第十二卷前言 收入本卷及下一卷的《品三国》(上下),因为读者甚多,往往会被论者视为我的“成名作”,甚至“代表作”。但其实,它是“计划外”的。 2005年1月25日,央视“百家讲坛”栏目组打来了第一个电话。当时,我刚刚写完《好制度,坏制度》一文。这篇文章,原本是一个提纲。2003年11月,我完成了《帝国的终结》一书初稿。接下来,就准备讨论帝国制度的演变。只是因为后来决定先写《艰难的一跃》(即《费城风云》)和《帝国的惆怅》,这事才耽搁下来。 所以一开始,我并没准备把“百家讲坛”,当作“长活”来干。他们当然也没有。那时,谁的心里都没底,更不可能像某些人以为的那样,有什么“策划”或者“预谋”,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只是由于《汉代风云人物》的意外成功,才有了后来的《品三国》和《先秦诸子百家争鸣》。我心目中的“小插曲”,也才变成了“大插曲”。 其实,三国这段历史本身,又何尝不是插曲。 从国家制度的角度讲,中国历史上有四个最重要的转折点:启废禅让、西周封建、秦兼天下和辛亥革命。启废禅让,变部落为国家;西周封建,变邦联为邦国;秦兼天下,变邦国为帝国;辛亥革命,变帝国为共和。这样看,我们民族的文明史,就可以“裁为三截”:邦国时代、帝国时代、共和国时代。 帝国与邦国的区别,主要有三:国家体制──邦国封建,帝国郡县;统治阶级──邦国领主,帝国地主;政治形态──邦国贵族,帝国官僚。也就是说,邦国时代,是领主阶级的贵族政治;帝国时代,是地主阶级的官僚政治。 因此,从秦汉到明清,帝国时代也可以“裁为三截”。三个阶段,各由一种地主,成为统治阶级。这就是贵族地主、士族地主和庶族地主。事实上,只有当庶族地主阶级登上历史舞台,或者说,只有当寒门之士,也可以通过全国统一考试进入仕途时,帝国的政治,才是真正的官僚政治。但这不可       插曲不是主旋律,但未必就不好看。实际上,国人对这段插曲的兴趣,甚至超过了看待汉唐、宋元、明清。这当然也有多种原因,比如《三国演义》的添油加醋和推波助澜。不过,如果历史本身不够精彩,罗贯中他们也“演义”不了,除非弄成《西游记》。       事实上,三国这段历史也是精彩纷呈,因为它是“计划外”的。计划外,就有悬念。请问,当时有多少人能想到,曹操这个“出身不好”又“形象欠佳”的家伙,竟会“挟天子以令诸侯”?刘备这个寄人篱下一文不名的“流浪汉”,会居然成了气候?孙权这个十八岁接班的“娃娃”,又会“坐断东南战未休”?然而正是他们,折腾出了一个“三国”。 ──《易中天文集》第十二卷前言 收入本卷及下一卷的《品三国》(上下),因为读者甚多,往往会被论者视为我的“成名作”,甚至“代表作”。但其实,它是“计划外”的。 2005年1月25日,央视“百家讲坛”栏目组打来了第一个电话。当时,我刚刚写完《好制度,坏制度》一文。这篇文章,原本是一个提纲。2003年11月,我完成了《帝国的终结》一书初稿。接下来,就准备讨论帝国制度的演变。只是因为后来决定先写《艰难的一跃》(即《费城风云》)和《帝国的惆怅》,这事才耽搁下来。 所以一开始,我并没准备把“百家讲坛”,当作“长活”来干。他们当然也没有。那时,谁的心里都没底,更不可能像某些人以为的那样,有什么“策划”或者“预谋”,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只是由于《汉代风云人物》的意外成功,才有了后来的《品三国》和《先秦诸子百家争鸣》。我心目中的“小插曲”,也才变成了“大插曲”。 其实,三国这段历史本身,又何尝不是插曲。 从国家制度的角度讲,中国历史上有四个最重要的转折点:启废禅让、西周封建、秦兼天下和辛亥革命。启废禅让,变部落为国家;西周封建,变邦联为邦国;秦兼天下,变邦国为帝国;辛亥革命,变帝国为共和。这样看,我们民族的文明史,就可以“裁为三截”:邦国时代、帝国时代、共和国时代。 帝国与邦国的区别,主要有三:国家体制──邦国封建,帝国郡县;统治阶级──邦国领主,帝国地主;政治形态──邦国贵族,帝国官僚。也就是说,邦国时代,是领主阶级的贵族政治;帝国时代,是地主阶级的官僚政治。 因此,从秦汉到明清,帝国时代也可以“裁为三截”。三个阶段,各由一种地主,成为统治阶级。这就是贵族地主、士族地主和庶族地主。事实上,只有当庶族地主阶级登上历史舞台,或者说,只有当寒门之士,也可以通过全国统一考试进入仕途时,帝国的政治,才是真正的官僚政治。但这不可       显然,计划外,有计划外的好处。好处之一,是没有思想负担,反倒会有股生猛劲儿。赵本山跟我聊天时说,一个艺术家最好的作品,往往是最初的那个。因为你没那么多准备,也没那么多顾忌和想法,傻乎乎地就上了。结果,最初的往往就是最真的。它也许很粗糙,它也许有毛病,但是它会好看,甚至会感人。 会感人。 这是有道理的。比如三国史,无论读《三国志》、《资治通鉴》还是《三国演义》,曹操死后,就不怎么好看了。诸葛亮一去世,看下去的人就更少。又比如《水浒传》,招安以后,还看得么?好看的还是林冲、武松、鲁智深他们出手那会儿。陈丹青说,民国人物之所以特别有“范儿”,就因为民国是“新做人家”,恐怕也是这个理儿。 当然,我说的这些,大约都只是次要原因。但不因为次要,就不是原因。 可能由于这个原因,一直有朋友说,我最看好的节目,是最初的“汉代风云人物”。也许吧,也许。不过,同名的那本书,实在不能算是我的“代表作”。就连《品三国》,也不是,尽管它的发行量最大。就我自己而言,更喜欢的,还是第十一卷所收之《帝国的终结》,以及《先秦诸子百家争鸣》等等。 易中天 2010年12月2日 《易中天文集》共16卷,已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第十二卷收录《品三国(上)》一书。文集目前只在当当网有售。 本文刊载于2011年7月27日《南方都市报》,责任编辑刘炜茗       这是有道理的。比如三国史,无论读《三国志》、《资治通鉴》还是《三国演义》,曹操死后,就不怎么好看了。诸葛亮一去世,看下去的人就更少。又比如《水浒传》,招安以后,还看得么?好看的还是林冲、武松、鲁智深他们出手那会儿。陈丹青说,民国人物之所以特别有“范儿”,就因为民国是“新做人家”,恐怕也是这个理儿。       当然,我说的这些,大约都只是次要原因。但不因为次要,就不是原因。 ──《易中天文集》第十二卷前言 收入本卷及下一卷的《品三国》(上下),因为读者甚多,往往会被论者视为我的“成名作”,甚至“代表作”。但其实,它是“计划外”的。 2005年1月25日,央视“百家讲坛”栏目组打来了第一个电话。当时,我刚刚写完《好制度,坏制度》一文。这篇文章,原本是一个提纲。2003年11月,我完成了《帝国的终结》一书初稿。接下来,就准备讨论帝国制度的演变。只是因为后来决定先写《艰难的一跃》(即《费城风云》)和《帝国的惆怅》,这事才耽搁下来。 所以一开始,我并没准备把“百家讲坛”,当作“长活”来干。他们当然也没有。那时,谁的心里都没底,更不可能像某些人以为的那样,有什么“策划”或者“预谋”,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只是由于《汉代风云人物》的意外成功,才有了后来的《品三国》和《先秦诸子百家争鸣》。我心目中的“小插曲”,也才变成了“大插曲”。 其实,三国这段历史本身,又何尝不是插曲。 从国家制度的角度讲,中国历史上有四个最重要的转折点:启废禅让、西周封建、秦兼天下和辛亥革命。启废禅让,变部落为国家;西周封建,变邦联为邦国;秦兼天下,变邦国为帝国;辛亥革命,变帝国为共和。这样看,我们民族的文明史,就可以“裁为三截”:邦国时代、帝国时代、共和国时代。 帝国与邦国的区别,主要有三:国家体制──邦国封建,帝国郡县;统治阶级──邦国领主,帝国地主;政治形态──邦国贵族,帝国官僚。也就是说,邦国时代,是领主阶级的贵族政治;帝国时代,是地主阶级的官僚政治。 因此,从秦汉到明清,帝国时代也可以“裁为三截”。三个阶段,各由一种地主,成为统治阶级。这就是贵族地主、士族地主和庶族地主。事实上,只有当庶族地主阶级登上历史舞台,或者说,只有当寒门之士,也可以通过全国统一考试进入仕途时,帝国的政治,才是真正的官僚政治。但这不可       可能由于这个原因,一直有朋友说,我最看好的节目,是最初的“汉代风云人物”。也许吧,也许。不过,同名的那本书,实在不能算是我的“代表作”。就连《品三国》,也不是,尽管它的发行量最大。就我自己而言,更喜欢的,还是第十一卷所收之《帝国的终结》,以及《先秦诸子百家争鸣》等等。     ──《易中天文集》第十二卷前言 收入本卷及下一卷的《品三国》(上下),因为读者甚多,往往会被论者视为我的“成名作”,甚至“代表作”。但其实,它是“计划外”的。 2005年1月25日,央视“百家讲坛”栏目组打来了第一个电话。当时,我刚刚写完《好制度,坏制度》一文。这篇文章,原本是一个提纲。2003年11月,我完成了《帝国的终结》一书初稿。接下来,就准备讨论帝国制度的演变。只是因为后来决定先写《艰难的一跃》(即《费城风云》)和《帝国的惆怅》,这事才耽搁下来。 所以一开始,我并没准备把“百家讲坛”,当作“长活”来干。他们当然也没有。那时,谁的心里都没底,更不可能像某些人以为的那样,有什么“策划”或者“预谋”,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只是由于《汉代风云人物》的意外成功,才有了后来的《品三国》和《先秦诸子百家争鸣》。我心目中的“小插曲”,也才变成了“大插曲”。 其实,三国这段历史本身,又何尝不是插曲。 从国家制度的角度讲,中国历史上有四个最重要的转折点:启废禅让、西周封建、秦兼天下和辛亥革命。启废禅让,变部落为国家;西周封建,变邦联为邦国;秦兼天下,变邦国为帝国;辛亥革命,变帝国为共和。这样看,我们民族的文明史,就可以“裁为三截”:邦国时代、帝国时代、共和国时代。 帝国与邦国的区别,主要有三:国家体制──邦国封建,帝国郡县;统治阶级──邦国领主,帝国地主;政治形态──邦国贵族,帝国官僚。也就是说,邦国时代,是领主阶级的贵族政治;帝国时代,是地主阶级的官僚政治。 因此,从秦汉到明清,帝国时代也可以“裁为三截”。三个阶段,各由一种地主,成为统治阶级。这就是贵族地主、士族地主和庶族地主。事实上,只有当庶族地主阶级登上历史舞台,或者说,只有当寒门之士,也可以通过全国统一考试进入仕途时,帝国的政治,才是真正的官僚政治。但这不可                                                                                                               会感人。 这是有道理的。比如三国史,无论读《三国志》、《资治通鉴》还是《三国演义》,曹操死后,就不怎么好看了。诸葛亮一去世,看下去的人就更少。又比如《水浒传》,招安以后,还看得么?好看的还是林冲、武松、鲁智深他们出手那会儿。陈丹青说,民国人物之所以特别有“范儿”,就因为民国是“新做人家”,恐怕也是这个理儿。 当然,我说的这些,大约都只是次要原因。但不因为次要,就不是原因。 可能由于这个原因,一直有朋友说,我最看好的节目,是最初的“汉代风云人物”。也许吧,也许。不过,同名的那本书,实在不能算是我的“代表作”。就连《品三国》,也不是,尽管它的发行量最大。就我自己而言,更喜欢的,还是第十一卷所收之《帝国的终结》,以及《先秦诸子百家争鸣》等等。 易中天 2010年12月2日 《易中天文集》共16卷,已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第十二卷收录《品三国(上)》一书。文集目前只在当当网有售。 本文刊载于2011年7月27日《南方都市报》,责任编辑刘炜茗 易中天                                                                                                                             2010 年 12 月 2 日   ──《易中天文集》第十二卷前言 收入本卷及下一卷的《品三国》(上下),因为读者甚多,往往会被论者视为我的“成名作”,甚至“代表作”。但其实,它是“计划外”的。 2005年1月25日,央视“百家讲坛”栏目组打来了第一个电话。当时,我刚刚写完《好制度,坏制度》一文。这篇文章,原本是一个提纲。2003年11月,我完成了《帝国的终结》一书初稿。接下来,就准备讨论帝国制度的演变。只是因为后来决定先写《艰难的一跃》(即《费城风云》)和《帝国的惆怅》,这事才耽搁下来。 所以一开始,我并没准备把“百家讲坛”,当作“长活”来干。他们当然也没有。那时,谁的心里都没底,更不可能像某些人以为的那样,有什么“策划”或者“预谋”,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只是由于《汉代风云人物》的意外成功,才有了后来的《品三国》和《先秦诸子百家争鸣》。我心目中的“小插曲”,也才变成了“大插曲”。 其实,三国这段历史本身,又何尝不是插曲。 从国家制度的角度讲,中国历史上有四个最重要的转折点:启废禅让、西周封建、秦兼天下和辛亥革命。启废禅让,变部落为国家;西周封建,变邦联为邦国;秦兼天下,变邦国为帝国;辛亥革命,变帝国为共和。这样看,我们民族的文明史,就可以“裁为三截”:邦国时代、帝国时代、共和国时代。 帝国与邦国的区别,主要有三:国家体制──邦国封建,帝国郡县;统治阶级──邦国领主,帝国地主;政治形态──邦国贵族,帝国官僚。也就是说,邦国时代,是领主阶级的贵族政治;帝国时代,是地主阶级的官僚政治。 因此,从秦汉到明清,帝国时代也可以“裁为三截”。三个阶段,各由一种地主,成为统治阶级。这就是贵族地主、士族地主和庶族地主。事实上,只有当庶族地主阶级登上历史舞台,或者说,只有当寒门之士,也可以通过全国统一考试进入仕途时,帝国的政治,才是真正的官僚政治。但这不可   能一步到位。在此之前,还得有一个渐变的过程。第一步,是从贵族政治,变成贵族官僚政治。这是秦汉的事情。第二步,则是从贵族官僚政治,变成“半世袭”的士族官僚政治。这是魏晋南北朝的事情。最后,才可能通过科举制度的建立,变成完全的官僚政治,即庶族官僚政治。这是隋唐以后的事情。 由此可见,东汉末年,贵族官僚政治日薄西山之时,士族地主阶级就该粉墨登场,主导天下。历史,也就该很自然地过渡到第二个阶段。然而,曹操、刘备、孙权,却“第三者插足”。他们建立的,都不是士族地主阶级的政权。曹操的不是,刘备的不是,孙权的刚开始也不是。相反,那些代表士族地主的对手,比如袁绍,比如刘表,则一败涂地。直到后来,曹丕跟北方士族进行交易,孙权跟江东士族达成妥协,司马家族逐步篡夺了曹魏政权,士族地主阶级才重振雄风,历史也才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这样看来,三国,岂非插曲? 插曲不是主旋律,但未必就不好看。实际上,国人对这段插曲的兴趣,甚至超过了看待汉唐、宋元、明清。这当然也有多种原因,比如《三国演义》的添油加醋和推波助澜。不过,如果历史本身不够精彩,罗贯中他们也“演义”不了,除非弄成《西游记》。 事实上,三国这段历史也是精彩纷呈,因为它是“计划外”的。计划外,就有悬念。请问,当时有多少人能想到,曹操这个“出身不好”又“形象欠佳”的家伙,竟会“挟天子以令诸侯”?刘备这个寄人篱下一文不名的“流浪汉”,会居然成了气候?孙权这个十八岁接班的“娃娃”,又会“坐断东南战未休”?然而正是他们,折腾出了一个“三国”。 显然,计划外,有计划外的好处。好处之一,是没有思想负担,反倒会有股生猛劲儿。赵本山跟我聊天时说,一个艺术家最好的作品,往往是最初的那个。因为你没那么多准备,也没那么多顾忌和想法,傻乎乎地就上了。结果,最初的往往就是最真的。它也许很粗糙,它也许有毛病,但是它会好看,甚至 《易中天文集》共 16 卷,已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第十二卷收录《品三国(上)》一书。文集目前只在当当网有售。       本文刊载于 2011 年 ──《易中天文集》第十二卷前言 收入本卷及下一卷的《品三国》(上下),因为读者甚多,往往会被论者视为我的“成名作”,甚至“代表作”。但其实,它是“计划外”的。 2005年1月25日,央视“百家讲坛”栏目组打来了第一个电话。当时,我刚刚写完《好制度,坏制度》一文。这篇文章,原本是一个提纲。2003年11月,我完成了《帝国的终结》一书初稿。接下来,就准备讨论帝国制度的演变。只是因为后来决定先写《艰难的一跃》(即《费城风云》)和《帝国的惆怅》,这事才耽搁下来。 所以一开始,我并没准备把“百家讲坛”,当作“长活”来干。他们当然也没有。那时,谁的心里都没底,更不可能像某些人以为的那样,有什么“策划”或者“预谋”,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只是由于《汉代风云人物》的意外成功,才有了后来的《品三国》和《先秦诸子百家争鸣》。我心目中的“小插曲”,也才变成了“大插曲”。 其实,三国这段历史本身,又何尝不是插曲。 从国家制度的角度讲,中国历史上有四个最重要的转折点:启废禅让、西周封建、秦兼天下和辛亥革命。启废禅让,变部落为国家;西周封建,变邦联为邦国;秦兼天下,变邦国为帝国;辛亥革命,变帝国为共和。这样看,我们民族的文明史,就可以“裁为三截”:邦国时代、帝国时代、共和国时代。 帝国与邦国的区别,主要有三:国家体制──邦国封建,帝国郡县;统治阶级──邦国领主,帝国地主;政治形态──邦国贵族,帝国官僚。也就是说,邦国时代,是领主阶级的贵族政治;帝国时代,是地主阶级的官僚政治。 因此,从秦汉到明清,帝国时代也可以“裁为三截”。三个阶段,各由一种地主,成为统治阶级。这就是贵族地主、士族地主和庶族地主。事实上,只有当庶族地主阶级登上历史舞台,或者说,只有当寒门之士,也可以通过全国统一考试进入仕途时,帝国的政治,才是真正的官僚政治。但这不可 7 月 27 日《南方都市报》,责任编辑刘炜茗 ──《易中天文集》第十二卷前言 收入本卷及下一卷的《品三国》(上下),因为读者甚多,往往会被论者视为我的“成名作”,甚至“代表作”。但其实,它是“计划外”的。 2005年1月25日,央视“百家讲坛”栏目组打来了第一个电话。当时,我刚刚写完《好制度,坏制度》一文。这篇文章,原本是一个提纲。2003年11月,我完成了《帝国的终结》一书初稿。接下来,就准备讨论帝国制度的演变。只是因为后来决定先写《艰难的一跃》(即《费城风云》)和《帝国的惆怅》,这事才耽搁下来。 所以一开始,我并没准备把“百家讲坛”,当作“长活”来干。他们当然也没有。那时,谁的心里都没底,更不可能像某些人以为的那样,有什么“策划”或者“预谋”,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只是由于《汉代风云人物》的意外成功,才有了后来的《品三国》和《先秦诸子百家争鸣》。我心目中的“小插曲”,也才变成了“大插曲”。 其实,三国这段历史本身,又何尝不是插曲。 从国家制度的角度讲,中国历史上有四个最重要的转折点:启废禅让、西周封建、秦兼天下和辛亥革命。启废禅让,变部落为国家;西周封建,变邦联为邦国;秦兼天下,变邦国为帝国;辛亥革命,变帝国为共和。这样看,我们民族的文明史,就可以“裁为三截”:邦国时代、帝国时代、共和国时代。 帝国与邦国的区别,主要有三:国家体制──邦国封建,帝国郡县;统治阶级──邦国领主,帝国地主;政治形态──邦国贵族,帝国官僚。也就是说,邦国时代,是领主阶级的贵族政治;帝国时代,是地主阶级的官僚政治。 因此,从秦汉到明清,帝国时代也可以“裁为三截”。三个阶段,各由一种地主,成为统治阶级。这就是贵族地主、士族地主和庶族地主。事实上,只有当庶族地主阶级登上历史舞台,或者说,只有当寒门之士,也可以通过全国统一考试进入仕途时,帝国的政治,才是真正的官僚政治。但这不可     来源:(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76e068a0102dtvq.html ) – 插曲不是主旋律_易中天_新浪博客 This entry passed through the Full-Text RSS service — if this is your content and you're reading it on someone else's site, please read the FAQ at fivefilters.org/content-only/faq.php#publisher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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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中天 | 历史需要不断解读

── 《易中天文集》第十一卷前言 。所有的权力,都要集中在国君手里。人民群众,包括贵族和士人,都没有言论自由,也没有思想自由,只能“以法为教”、“以吏为师”。 显然,秦政就是专政。即便不是暴政,也是苛政。专政是不能持久的,因此秦帝国二世而亡。这才有了后世的开明专制,甚至“不专制”。当然,也绝不会“民主”。 不民主的结果是什么呢?是帝国不可避免地由集权走向了专制。这当然也有一个逐渐变化的过程。研究这个过程,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其实,按照原来的计划,我这“帝国系列”本是“三部曲”。《惆怅》和《终结》之后,还会有一本书谈制度的演变。但这个计划因为走上“百家讲坛”而被中断,还不知将来是否可能再写。留下的,只有一篇提纲性的文字,这就是原本收入《惆怅》一书,现在移到本卷的《好制度,坏制度》。 易中天 2010年12月1日 《易中天文集》共16卷,已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第十一卷收录《帝国的终结》一书。文集目前只在当当网有售。 本文刊载于2011年7月19日《南方都市报》,责任编辑刘炜茗         本卷所收之《帝国的终结》,初稿完成于 2003 年 11 。就算封王封侯,那也是荣誉称号;就算封了土地,王侯们也只是地主,不是领主。他们对那块土地,只有财权,没有主权,也没有治权。这,充其量只能叫做“封而不建”。 实际上,帝国实行的是“郡县制”,邦国实行的才是“封建制”。天子封建诸侯以后,诸侯如何“治国”,天子是不管的。诸侯封建大夫以后,大夫如何“齐家”,诸侯也不管。然而在帝国时代,州官如何治州,县官如何治县,皇帝或朝廷可是要管的。就连谁去当那县官州官,也归皇帝或朝廷任命,不能世袭。所有的权力,仍然归于中央,州县不过代理。 显然,帝国制或郡县制,是“集权制”。邦国制或封建制,是“分权制”。真正的“封建社会”,连集权都做不到,又哪来的“专制主义”?同样,把秦汉唐宋元明清,都称之为“封建社会”,也成问题。因为秦汉以后就不“封建”了,怎么还是“封建社会”? 所以,今后遇到这类说法,我们至少也得问一句:是这样吗? 其实就连帝国时代,也未必都专制,也有不专制的。大体上说,明清以前,是有时候专制,有时候不专制,或者专制得开明。比如按照唐代制度,一道命令,如果不经政事堂会议通过,加盖“中书门下之印”,就直接由皇帝发出,是不合法的。虽然也有皇帝这么做,但要么是蛮不讲理(如武则天),要么会不好意思(如唐中宗)。连带强行任命的官员,也会被人看不起。所以,“集权必专制”的说法,恐怕还值得推敲。 当然,明清以后,废宰相,建厂卫,大兴文字狱,就完全是专制了。这也并不奇怪。因为从集权到专制,原本只有一步之遥;从专制到独裁,也同样顺理成章。就算那皇帝是个娃娃,或者弱一点,如果太后厉害(比如慈禧),还不是照样专制,照样独裁? 这就是“帝国的胎毒”了。也就是说,帝国制度的本性,就是要从集权走向专制,从专制走向独裁的。这笔账,甚至要从“商鞅变法”算起。因为商鞅变法的主要内容,就是变封建为郡县,变分权为集权 月。 2005 年 8 月,香港三联书店推出了它的海外版。后来经过修订,又在 2007 。所有的权力,都要集中在国君手里。人民群众,包括贵族和士人,都没有言论自由,也没有思想自由,只能“以法为教”、“以吏为师”。 显然,秦政就是专政。即便不是暴政,也是苛政。专政是不能持久的,因此秦帝国二世而亡。这才有了后世的开明专制,甚至“不专制”。当然,也绝不会“民主”。 不民主的结果是什么呢?是帝国不可避免地由集权走向了专制。这当然也有一个逐渐变化的过程。研究这个过程,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其实,按照原来的计划,我这“帝国系列”本是“三部曲”。《惆怅》和《终结》之后,还会有一本书谈制度的演变。但这个计划因为走上“百家讲坛”而被中断,还不知将来是否可能再写。留下的,只有一篇提纲性的文字,这就是原本收入《惆怅》一书,现在移到本卷的《好制度,坏制度》。 易中天 2010年12月1日 《易中天文集》共16卷,已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第十一卷收录《帝国的终结》一书。文集目前只在当当网有售。 本文刊载于2011年7月19日《南方都市报》,责任编辑刘炜茗 年 11 月,由复旦大学出版社推出大陆版。而且第一次印刷,就印了 15 万册。加上重印,最后一共发行 21 ──《易中天文集》第十一卷前言 本卷所收之《帝国的终结》,初稿完成于2003年11月。2005年8月,香港三联书店推出了它的海外版。后来经过修订,又在2007年11月,由复旦大学出版社推出大陆版。而且第一次印刷,就印了15万册。加上重印,最后一共发行21万册。 这很让我感到欣慰。因为这本书,其实很“学术”。它的香港版,甚至还按照学术著作的惯例,给引文加了规范的脚注。后来,为了便于阅读,在出复旦版时,才根据著名历史学 家樊树志先生的建议,把脚注移进了正文。以后出版的《品三国》和《先秦诸子百家争鸣》,也都按照这个体例来处理。这是要感谢樊先生的。 更要感谢的,是老先生专为本书拨冗撰写了序言。在这篇序言中,樊先生表达了一个观点:历史需要不断解读。因为按照卡尔和盖尔(前者是英国历史学家,后者是荷兰历史学家)的说法,历史不过“现在与过去之间永无止境的对话”(卡尔),或者“一场永无休止的辩论”(盖尔)。既然如此,则不同的作者,从不同的视角,用不同的方法,对历史做出不同的解读,也就理所当然,而且非常必要。 问题是如何解读。 解读需要审视,而审视需要怀疑,特别是要怀疑那些流行的说法。实际上,流行未必正确。比如“封建专制主义”,就很可疑。为什么?因为封建必不专制,专制必非封建。什么是“封建”?封,就是划定疆域,分配领地;建,就是建立政权,指定领主。天子把天下分成若干“国”,划定一个范围,指派一个国君(诸侯),然后世袭,叫“封土建国”。诸侯再把“国”分成若干“家”,也划定一个范围,指派一个家君(大夫),然后世袭,叫“封土立家”。这就是“封建”,是周代的政治制度和国家制度,我称之为“邦国制”。 秦汉以后的制度,则是“帝国制”。帝国与邦国的不同,首先就在于是否封建。邦国是一定要封建的,天子封建诸侯,诸侯封建大夫。帝国则一定是不封建的 万册。       这很让我感到欣慰。因为这本书,其实很“学术”。它的香港版,甚至还按照学术著作的惯例,给引文加了规范的脚注。后来,为了便于阅读,在出复旦版时,才根据著名历史学 家樊树志先生的建议,把脚注移进了正文。以后出版的《品三国》和《先秦诸子百家争鸣》,也都按照这个体例来处理。这是要感谢樊先生的。 。就算封王封侯,那也是荣誉称号;就算封了土地,王侯们也只是地主,不是领主。他们对那块土地,只有财权,没有主权,也没有治权。这,充其量只能叫做“封而不建”。 实际上,帝国实行的是“郡县制”,邦国实行的才是“封建制”。天子封建诸侯以后,诸侯如何“治国”,天子是不管的。诸侯封建大夫以后,大夫如何“齐家”,诸侯也不管。然而在帝国时代,州官如何治州,县官如何治县,皇帝或朝廷可是要管的。就连谁去当那县官州官,也归皇帝或朝廷任命,不能世袭。所有的权力,仍然归于中央,州县不过代理。 显然,帝国制或郡县制,是“集权制”。邦国制或封建制,是“分权制”。真正的“封建社会”,连集权都做不到,又哪来的“专制主义”?同样,把秦汉唐宋元明清,都称之为“封建社会”,也成问题。因为秦汉以后就不“封建”了,怎么还是“封建社会”? 所以,今后遇到这类说法,我们至少也得问一句:是这样吗? 其实就连帝国时代,也未必都专制,也有不专制的。大体上说,明清以前,是有时候专制,有时候不专制,或者专制得开明。比如按照唐代制度,一道命令,如果不经政事堂会议通过,加盖“中书门下之印”,就直接由皇帝发出,是不合法的。虽然也有皇帝这么做,但要么是蛮不讲理(如武则天),要么会不好意思(如唐中宗)。连带强行任命的官员,也会被人看不起。所以,“集权必专制”的说法,恐怕还值得推敲。 当然,明清以后,废宰相,建厂卫,大兴文字狱,就完全是专制了。这也并不奇怪。因为从集权到专制,原本只有一步之遥;从专制到独裁,也同样顺理成章。就算那皇帝是个娃娃,或者弱一点,如果太后厉害(比如慈禧),还不是照样专制,照样独裁? 这就是“帝国的胎毒”了。也就是说,帝国制度的本性,就是要从集权走向专制,从专制走向独裁的。这笔账,甚至要从“商鞅变法”算起。因为商鞅变法的主要内容,就是变封建为郡县,变分权为集权       更要感谢的,是老先生专为本书拨冗撰写了序言。在这篇序言中,樊先生表达了一个观点:历史需要不断解读。因为按照卡尔和盖尔(前者是英国历史学家,后者是荷兰历史学家)的说法,历史不过“现在与过去之间永无止境的对话”(卡尔),或者“一场永无休止的辩论”(盖尔)。既然如此,则不同的作者,从不同的视角,用不同的方法,对历史做出不同的解读,也就理所当然,而且非常必要。 。就算封王封侯,那也是荣誉称号;就算封了土地,王侯们也只是地主,不是领主。他们对那块土地,只有财权,没有主权,也没有治权。这,充其量只能叫做“封而不建”。 实际上,帝国实行的是“郡县制”,邦国实行的才是“封建制”。天子封建诸侯以后,诸侯如何“治国”,天子是不管的。诸侯封建大夫以后,大夫如何“齐家”,诸侯也不管。然而在帝国时代,州官如何治州,县官如何治县,皇帝或朝廷可是要管的。就连谁去当那县官州官,也归皇帝或朝廷任命,不能世袭。所有的权力,仍然归于中央,州县不过代理。 显然,帝国制或郡县制,是“集权制”。邦国制或封建制,是“分权制”。真正的“封建社会”,连集权都做不到,又哪来的“专制主义”?同样,把秦汉唐宋元明清,都称之为“封建社会”,也成问题。因为秦汉以后就不“封建”了,怎么还是“封建社会”? 所以,今后遇到这类说法,我们至少也得问一句:是这样吗? 其实就连帝国时代,也未必都专制,也有不专制的。大体上说,明清以前,是有时候专制,有时候不专制,或者专制得开明。比如按照唐代制度,一道命令,如果不经政事堂会议通过,加盖“中书门下之印”,就直接由皇帝发出,是不合法的。虽然也有皇帝这么做,但要么是蛮不讲理(如武则天),要么会不好意思(如唐中宗)。连带强行任命的官员,也会被人看不起。所以,“集权必专制”的说法,恐怕还值得推敲。 当然,明清以后,废宰相,建厂卫,大兴文字狱,就完全是专制了。这也并不奇怪。因为从集权到专制,原本只有一步之遥;从专制到独裁,也同样顺理成章。就算那皇帝是个娃娃,或者弱一点,如果太后厉害(比如慈禧),还不是照样专制,照样独裁? 这就是“帝国的胎毒”了。也就是说,帝国制度的本性,就是要从集权走向专制,从专制走向独裁的。这笔账,甚至要从“商鞅变法”算起。因为商鞅变法的主要内容,就是变封建为郡县,变分权为集权       问题是如何解读。       解读需要审视,而审视需要怀疑,特别是要怀疑那些流行的说法。实际上,流行未必正确。比如“封建专制主义”,就很可疑。为什么?因为封建必不专制,专制必非封建。什么是“封建”?封,就是划定疆域,分配领地;建,就是建立政权,指定领主。天子把天下分成若干“国”,划定一个范围,指派一个国君(诸侯),然后世袭,叫“封土建国”。诸侯再把“国”分成若干“家”,也划定一个范围,指派一个家君(大夫),然后世袭,叫“封土立家”。这就是“封建”,是周代的政治制度和国家制度,我称之为“邦国制”。 。所有的权力,都要集中在国君手里。人民群众,包括贵族和士人,都没有言论自由,也没有思想自由,只能“以法为教”、“以吏为师”。 显然,秦政就是专政。即便不是暴政,也是苛政。专政是不能持久的,因此秦帝国二世而亡。这才有了后世的开明专制,甚至“不专制”。当然,也绝不会“民主”。 不民主的结果是什么呢?是帝国不可避免地由集权走向了专制。这当然也有一个逐渐变化的过程。研究这个过程,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其实,按照原来的计划,我这“帝国系列”本是“三部曲”。《惆怅》和《终结》之后,还会有一本书谈制度的演变。但这个计划因为走上“百家讲坛”而被中断,还不知将来是否可能再写。留下的,只有一篇提纲性的文字,这就是原本收入《惆怅》一书,现在移到本卷的《好制度,坏制度》。 易中天 2010年12月1日 《易中天文集》共16卷,已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第十一卷收录《帝国的终结》一书。文集目前只在当当网有售。 本文刊载于2011年7月19日《南方都市报》,责任编辑刘炜茗       秦汉以后的制度,则是“帝国制”。帝国与邦国的不同,首先就在于是否封建。邦国是一定要封建的,天子封建诸侯,诸侯封建大夫。帝国则一定是不封建的。就算封王封侯,那也是荣誉称号;就算封了土地,王侯们也只是地主,不是领主。他们对那块土地,只有财权,没有主权,也没有治权。这,充其量只能叫做“封而不建”。       实际上,帝国实行的是“郡县制”,邦国实行的才是“封建制”。天子封建诸侯以后,诸侯如何“治国”,天子是不管的。诸侯封建大夫以后,大夫如何“齐家”,诸侯也不管。然而在帝国时代,州官如何治州,县官如何治县,皇帝或朝廷可是要管的。就连谁去当那县官州官,也归皇帝或朝廷任命,不能世袭。所有的权力,仍然归于中央,州县不过代理。       显然,帝国制或郡县制,是“集权制”。邦国制或封建制,是“分权制”。真正的“封建社会”,连集权都做不到,又哪来的“专制主义”?同样,把秦汉唐宋元明清,都称之为“封建社会”,也成问题。因为秦汉以后就不“封建”了,怎么还是“封建社会”?       所以,今后遇到这类说法,我们至少也得问一句:是这样吗?       其实就连帝国时代,也未必都专制,也有不专制的。大体上说,明清以前,是有时候专制,有时候不专制,或者专制得开明。比如按照唐代制度,一道命令,如果不经政事堂会议通过,加盖“中书门下之印”,就直接由皇帝发出,是不合法的。虽然也有皇帝这么做,但要么是蛮不讲理(如武则天),要么会不好意思(如唐中宗)。连带强行任命的官员,也会被人看不起。所以,“集权必专制”的说法,恐怕还值得推敲。       当然,明清以后,废宰相,建厂卫,大兴文字狱,就完全是专制了。这也并不奇怪。因为从集权到专制,原本只有一步之遥;从专制到独裁,也同样顺理成章。就算那皇帝是个娃娃,或者弱一点,如果太后厉害(比如慈禧),还不是照样专制,照样独裁?       这就是“帝国的胎毒”了。也就是说,帝国制度的本性,就是要从集权走向专制,从专制走向独裁的。这笔账,甚至要从“商鞅变法”算起。因为商鞅变法的主要内容,就是变封建为郡县,变分权为集权。所有的权力,都要集中在国君手里。人民群众,包括贵族和士人,都没有言论自由,也没有思想自由,只能“以法为教”、“以吏为师”。 。所有的权力,都要集中在国君手里。人民群众,包括贵族和士人,都没有言论自由,也没有思想自由,只能“以法为教”、“以吏为师”。 显然,秦政就是专政。即便不是暴政,也是苛政。专政是不能持久的,因此秦帝国二世而亡。这才有了后世的开明专制,甚至“不专制”。当然,也绝不会“民主”。 不民主的结果是什么呢?是帝国不可避免地由集权走向了专制。这当然也有一个逐渐变化的过程。研究这个过程,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其实,按照原来的计划,我这“帝国系列”本是“三部曲”。《惆怅》和《终结》之后,还会有一本书谈制度的演变。但这个计划因为走上“百家讲坛”而被中断,还不知将来是否可能再写。留下的,只有一篇提纲性的文字,这就是原本收入《惆怅》一书,现在移到本卷的《好制度,坏制度》。 易中天 2010年12月1日 《易中天文集》共16卷,已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第十一卷收录《帝国的终结》一书。文集目前只在当当网有售。 本文刊载于2011年7月19日《南方都市报》,责任编辑刘炜茗       显然,秦政就是专政。即便不是暴政,也是苛政。专政是不能持久的,因此秦帝国二世而亡。这才有了后世的开明专制,甚至“不专制”。当然,也绝不会“民主”。       不民主的结果是什么呢?是帝国不可避免地由集权走向了专制。这当然也有一个逐渐变化的过程。研究这个过程,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其实,按照原来的计划,我这“帝国系列”本是“三部曲”。《惆怅》和《终结》之后,还会有一本书谈制度的演变。但这个计划因为走上“百家讲坛”而被中断,还不知将来是否可能再写。留下的,只有一篇提纲性的文字,这就是原本收入《惆怅》一书,现在移到本卷的《好制度,坏制度》。                                                                                                                   易中天 ──《易中天文集》第十一卷前言 本卷所收之《帝国的终结》,初稿完成于2003年11月。2005年8月,香港三联书店推出了它的海外版。后来经过修订,又在2007年11月,由复旦大学出版社推出大陆版。而且第一次印刷,就印了15万册。加上重印,最后一共发行21万册。 这很让我感到欣慰。因为这本书,其实很“学术”。它的香港版,甚至还按照学术著作的惯例,给引文加了规范的脚注。后来,为了便于阅读,在出复旦版时,才根据著名历史学 家樊树志先生的建议,把脚注移进了正文。以后出版的《品三国》和《先秦诸子百家争鸣》,也都按照这个体例来处理。这是要感谢樊先生的。 更要感谢的,是老先生专为本书拨冗撰写了序言。在这篇序言中,樊先生表达了一个观点:历史需要不断解读。因为按照卡尔和盖尔(前者是英国历史学家,后者是荷兰历史学家)的说法,历史不过“现在与过去之间永无止境的对话”(卡尔),或者“一场永无休止的辩论”(盖尔)。既然如此,则不同的作者,从不同的视角,用不同的方法,对历史做出不同的解读,也就理所当然,而且非常必要。 问题是如何解读。 解读需要审视,而审视需要怀疑,特别是要怀疑那些流行的说法。实际上,流行未必正确。比如“封建专制主义”,就很可疑。为什么?因为封建必不专制,专制必非封建。什么是“封建”?封,就是划定疆域,分配领地;建,就是建立政权,指定领主。天子把天下分成若干“国”,划定一个范围,指派一个国君(诸侯),然后世袭,叫“封土建国”。诸侯再把“国”分成若干“家”,也划定一个范围,指派一个家君(大夫),然后世袭,叫“封土立家”。这就是“封建”,是周代的政治制度和国家制度,我称之为“邦国制”。 秦汉以后的制度,则是“帝国制”。帝国与邦国的不同,首先就在于是否封建。邦国是一定要封建的,天子封建诸侯,诸侯封建大夫。帝国则一定是不封建的                                                                                                                             2010 年 12 月 1 。所有的权力,都要集中在国君手里。人民群众,包括贵族和士人,都没有言论自由,也没有思想自由,只能“以法为教”、“以吏为师”。 显然,秦政就是专政。即便不是暴政,也是苛政。专政是不能持久的,因此秦帝国二世而亡。这才有了后世的开明专制,甚至“不专制”。当然,也绝不会“民主”。 不民主的结果是什么呢?是帝国不可避免地由集权走向了专制。这当然也有一个逐渐变化的过程。研究这个过程,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其实,按照原来的计划,我这“帝国系列”本是“三部曲”。《惆怅》和《终结》之后,还会有一本书谈制度的演变。但这个计划因为走上“百家讲坛”而被中断,还不知将来是否可能再写。留下的,只有一篇提纲性的文字,这就是原本收入《惆怅》一书,现在移到本卷的《好制度,坏制度》。 易中天 2010年12月1日 《易中天文集》共16卷,已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第十一卷收录《帝国的终结》一书。文集目前只在当当网有售。 本文刊载于2011年7月19日《南方都市报》,责任编辑刘炜茗 日     《易中天文集》共 16 卷,已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第十一卷收录《帝国的终结》一书。文集目前只在当当网有售。 本文刊载于 2011 ──《易中天文集》第十一卷前言 本卷所收之《帝国的终结》,初稿完成于2003年11月。2005年8月,香港三联书店推出了它的海外版。后来经过修订,又在2007年11月,由复旦大学出版社推出大陆版。而且第一次印刷,就印了15万册。加上重印,最后一共发行21万册。 这很让我感到欣慰。因为这本书,其实很“学术”。它的香港版,甚至还按照学术著作的惯例,给引文加了规范的脚注。后来,为了便于阅读,在出复旦版时,才根据著名历史学 家樊树志先生的建议,把脚注移进了正文。以后出版的《品三国》和《先秦诸子百家争鸣》,也都按照这个体例来处理。这是要感谢樊先生的。 更要感谢的,是老先生专为本书拨冗撰写了序言。在这篇序言中,樊先生表达了一个观点:历史需要不断解读。因为按照卡尔和盖尔(前者是英国历史学家,后者是荷兰历史学家)的说法,历史不过“现在与过去之间永无止境的对话”(卡尔),或者“一场永无休止的辩论”(盖尔)。既然如此,则不同的作者,从不同的视角,用不同的方法,对历史做出不同的解读,也就理所当然,而且非常必要。 问题是如何解读。 解读需要审视,而审视需要怀疑,特别是要怀疑那些流行的说法。实际上,流行未必正确。比如“封建专制主义”,就很可疑。为什么?因为封建必不专制,专制必非封建。什么是“封建”?封,就是划定疆域,分配领地;建,就是建立政权,指定领主。天子把天下分成若干“国”,划定一个范围,指派一个国君(诸侯),然后世袭,叫“封土建国”。诸侯再把“国”分成若干“家”,也划定一个范围,指派一个家君(大夫),然后世袭,叫“封土立家”。这就是“封建”,是周代的政治制度和国家制度,我称之为“邦国制”。 秦汉以后的制度,则是“帝国制”。帝国与邦国的不同,首先就在于是否封建。邦国是一定要封建的,天子封建诸侯,诸侯封建大夫。帝国则一定是不封建的 年 7 月 ──《易中天文集》第十一卷前言 本卷所收之《帝国的终结》,初稿完成于2003年11月。2005年8月,香港三联书店推出了它的海外版。后来经过修订,又在2007年11月,由复旦大学出版社推出大陆版。而且第一次印刷,就印了15万册。加上重印,最后一共发行21万册。 这很让我感到欣慰。因为这本书,其实很“学术”。它的香港版,甚至还按照学术著作的惯例,给引文加了规范的脚注。后来,为了便于阅读,在出复旦版时,才根据著名历史学 家樊树志先生的建议,把脚注移进了正文。以后出版的《品三国》和《先秦诸子百家争鸣》,也都按照这个体例来处理。这是要感谢樊先生的。 更要感谢的,是老先生专为本书拨冗撰写了序言。在这篇序言中,樊先生表达了一个观点:历史需要不断解读。因为按照卡尔和盖尔(前者是英国历史学家,后者是荷兰历史学家)的说法,历史不过“现在与过去之间永无止境的对话”(卡尔),或者“一场永无休止的辩论”(盖尔)。既然如此,则不同的作者,从不同的视角,用不同的方法,对历史做出不同的解读,也就理所当然,而且非常必要。 问题是如何解读。 解读需要审视,而审视需要怀疑,特别是要怀疑那些流行的说法。实际上,流行未必正确。比如“封建专制主义”,就很可疑。为什么?因为封建必不专制,专制必非封建。什么是“封建”?封,就是划定疆域,分配领地;建,就是建立政权,指定领主。天子把天下分成若干“国”,划定一个范围,指派一个国君(诸侯),然后世袭,叫“封土建国”。诸侯再把“国”分成若干“家”,也划定一个范围,指派一个家君(大夫),然后世袭,叫“封土立家”。这就是“封建”,是周代的政治制度和国家制度,我称之为“邦国制”。 秦汉以后的制度,则是“帝国制”。帝国与邦国的不同,首先就在于是否封建。邦国是一定要封建的,天子封建诸侯,诸侯封建大夫。帝国则一定是不封建的 19 日《南方都市报》,责任编辑刘炜茗 来源:(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76e068a0102dtro.html ) – 历史需要不断解读_易中天_新浪博客 This entry passed through the Full-Text RSS service — if this is your content and you're reading it on someone else's site, please read the FAQ at fivefilters.org/content-only/faq.php#publisher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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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中天 | “擦桌子的主义”之排列组合

都不做,还能指望他“救死扶伤”?多半“见死不救”的。该同学如果当了医生,我可不敢找他看病。 但即便如此,也大可不必“声色俱厉”地去批判。相反,自己的桌子不擦,却冲到隔壁教室去打扫卫生,倒是值得警惕,因为这不符合人之常情。道德必须建立在人性的基础上。违背人之常情的做法,总是难免让人起疑。甚至就连吴方擦遍全班的桌子,吴思当年都怀疑他是否矫情,是否虚伪,或者另有所图。 然而吴方的回答却让他大跌眼镜—— 我没有想那么多,随手就擦了。手里有一块抹布,擦一张桌子也是擦,多抹几下也不费什么事。我没想那么多。 好一个“我没想那么多”!难怪网友沙如雪1991要说,这是更接近于“圣”的人,因为他“天性纯良质朴”。 我同意这个说法。而且我认为,如果当真有此“纯良质朴”之天性,那就用不着争论是“先擦自己的”,还是“先擦别人的”。先擦别人的,是“先人后己”;后擦别人的,是“推己及人”。前者谓之圣,后者谓之贤。二者殊途同归,但后者更容易。毕竟,“及人之老”的前提是“老吾老”,“及人之幼”的前提是“幼吾幼”。孟子尚且如此,何况我等凡俗之辈?故“吾从后”(先擦自己的,后擦别人的)。 顺便说一句,接近于“圣”的吴方,也是这样做的,而且“没想那么多”。 刊载于2011年9月18日《南方都市报》,责任编辑李曼知 因为擦桌子,吴思和吴方有过一次“道德讨论”。 吴思,大家都知道,是“潜规则”一词的发明人。吴方,则是吴思大学里的同班同学,人大中文系七八级的。当时,吴思是班长,吴方是副班长。副班长吴方喜欢擦桌子。他到教室后,先给自己擦,随后给前后左右的同学擦,有时还擦全班的。次数多了,吴思就有点不舒服。于是,班长吴思就跟副班长吴方谈了一次话。再后来,非常“有思”的吴思,对这事做了反思。他写了一篇文章,叫《擦桌子的主义》,刊登在《读书》,也贴在了新浪博客。 很快就有了回帖。网友 “容不得”。容不得什么?容不得别人“自私”,容不得别人“只顾自己”,更容不得只有一个人的桌子干净。因此,要么都擦,要么都不擦。或者,要么都干净,要么都不干净。只擦你一个人的?不行!就你一个人干净?没门! 这其实是一种“集体无意识”。正是它,造成了两个问题。 第一个,是“不宽容”。比方说,只擦自己的桌子,就那么可耻吗?我看未必。除非他把自己桌上的脏东西,都扫到了同桌那边。那才是真该谴责的。也就是说,我们应该宽容“自私”。只不过,得是“有底线的自私”。这条底线,就是不能损害别人,不能通过“损人”来“利己”。损人利己是缺德。只利己,不利人,也不损人,就包涵一点吧!如果连这都不能容忍,那我们就其实学不会宽容。 第二个问题,就是“唱高调”。比方说,毫不利己,专门利人。那么,具体到擦桌子这件事,哪个选项最符合这一道德高标呢?第三种,不擦自己的,只擦别人的(C)。但,谁要当真这么做,大家不觉得怪异吗?再说了,你把别人的桌子都擦得干干净净,唯独留下自己这张,打算咋办呀? 也只有让别人来擦了。自己的桌子,为什么要让别人来擦呢?因为一旦擦了自己的,就不算“毫不利己”;唯独只擦别人的,才算“专门利人”。 不过这样一来,就会出现两种情况。一种,是只有你一个人“毫不利己”。结果,是全班只有你一个人的桌子是脏的。另一种,是大家都“专门利人”,整个教室干干净净。 这当然也很好。问题是,这个结果,跟“每个人都擦自己”的,有什么区别?既然没有区别,为什么非得“我擦你的,你擦我的”,不能“我擦我的,你擦你的”?更何况,大家都擦别人的,跟“大家都擦自己”的,哪个更容易?当然是后者。那么,为什么不选更容易的呢?因为有“自私”之嫌。为了避嫌,只好作秀。中国历史上有那么多的“道德秀”,原因就在这里。 实际上,如果每个人都把自己的擦干净,天底下就没有脏桌子。每个人都“自扫门前雪”,就没有他人的“瓦上霜”需要操心。相反,如果自己的桌子都擦不干净,又哪里管得了别人的“门前雪”?如此简单的道理,怎么就想不明白? 也只有一种情况可以另说,那就是别人不在场,或者无能力。这个时候,就需要援之以手,帮别人一把了。这无疑是很重要的。因为每个人,都会有困难的时候;而帮助,又总是互相的。因此,为了培养互相帮助的精神,也不妨提倡D——既擦自己的,又擦别人的。像某同学那样,顺便擦一下同桌也不干,确实未免过分。举手之劳的事 沙 如雪 1991 说,有一次,儿子班级装吊扇,掉下许多泥土。安装完毕后,有一个同学拿起了抹布。他只把自己的课桌擦得干干净净,而且只擦到三八线的位置,连他同桌那边都不肯擦。 这就好玩了。一个是擦遍全班,另一个是同桌的都不擦,堪称两个极端,两个典型。 想都不用想,立马就会有人做出判断:吴思的同学吴方,是“道德的”; 沙 因为擦桌子,吴思和吴方有过一次“道德讨论”。 吴思,大家都知道,是“潜规则”一词的发明人。吴方,则是吴思大学里的同班同学,人大中文系七八级的。当时,吴思是班长,吴方是副班长。副班长吴方喜欢擦桌子。他到教室后,先给自己擦,随后给前后左右的同学擦,有时还擦全班的。次数多了,吴思就有点不舒服。于是,班长吴思就跟副班长吴方谈了一次话。再后来,非常“有思”的吴思,对这事做了反思。他写了一篇文章,叫《擦桌子的主义》,刊登在《读书》,也贴在了新浪博客。 很快就有了回帖。网友沙如雪1991说,有一次,儿子班级装吊扇,掉下许多泥土。安装完毕后,有一个同学拿起了抹布。他只把自己的课桌擦得干干净净,而且只擦到三八线的位置,连他同桌那边都不肯擦。 这就好玩了。一个是擦遍全班,另一个是同桌的都不擦,堪称两个极端,两个典型。 想都不用想,立马就会有人做出判断:吴思的同学吴方,是“道德的”; 沙如雪1991儿子的那个同学,是“不道德”的。然而“道德的”吴方,却受到吴思的质疑,难道吴思是“不道德”的? 吴思并没有错,因为事情原本就没有那么简单。 实际上,这事当中,包含了好几组选项。比方说,擦,不擦;自己的,别人的;先,后;等等。做一个排列组合,至少会得出以下结果: A,既不擦自己的,也不擦别人的; B,只擦自己的,不擦别人的; C,不擦自己的,只擦别人的; D,既擦自己的,又擦别人的。 其中第四项,又可以分出两种: D-1,先擦自己的,后擦别人的; D-2,先擦别人的,后擦自己的。 第一种(A自己别人的都不擦),当然不好。但,多半也只会被骂作“懒惰”,不会被视为“缺德”。第二种(B只擦自己的,不擦别人的),就麻烦了,很可能遭人鄙视。网友沙如雪1991就说:我听完这件事,脑子里想的第一个问题是,这孩子的父母是什么人? 意思也很清楚:谁家的孩子,这么自私? 不过,如果我们暂时放下道德的判断,只看事情的结果,那么,B决不比A差。至少,教室里还能有一张桌子是干净的。而且,如果大家都像他那样“自私”,整个教室还会干干净净。相反,都学A,又怎么样呢?脏乱不堪。 显然,A并不比B值得提倡。如果硬要反过来,说“宁肯大家都不擦,也不能只擦自己的”,那就类似于“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是“四人帮”的思维了。 既然是“四人帮思维”,为什么还有市场?就因为我们的潜意识中,往往有一种 如雪 1991 儿子的那个同学,是“不道德”的。然而“道德的”吴方,却受到吴思的质疑,难道吴思是“不道德”的? 因为擦桌子,吴思和吴方有过一次“道德讨论”。 吴思,大家都知道,是“潜规则”一词的发明人。吴方,则是吴思大学里的同班同学,人大中文系七八级的。当时,吴思是班长,吴方是副班长。副班长吴方喜欢擦桌子。他到教室后,先给自己擦,随后给前后左右的同学擦,有时还擦全班的。次数多了,吴思就有点不舒服。于是,班长吴思就跟副班长吴方谈了一次话。再后来,非常“有思”的吴思,对这事做了反思。他写了一篇文章,叫《擦桌子的主义》,刊登在《读书》,也贴在了新浪博客。 很快就有了回帖。网友沙如雪1991说,有一次,儿子班级装吊扇,掉下许多泥土。安装完毕后,有一个同学拿起了抹布。他只把自己的课桌擦得干干净净,而且只擦到三八线的位置,连他同桌那边都不肯擦。 这就好玩了。一个是擦遍全班,另一个是同桌的都不擦,堪称两个极端,两个典型。 想都不用想,立马就会有人做出判断:吴思的同学吴方,是“道德的”; 沙如雪1991儿子的那个同学,是“不道德”的。然而“道德的”吴方,却受到吴思的质疑,难道吴思是“不道德”的? 吴思并没有错,因为事情原本就没有那么简单。 实际上,这事当中,包含了好几组选项。比方说,擦,不擦;自己的,别人的;先,后;等等。做一个排列组合,至少会得出以下结果: A,既不擦自己的,也不擦别人的; B,只擦自己的,不擦别人的; C,不擦自己的,只擦别人的; D,既擦自己的,又擦别人的。 其中第四项,又可以分出两种: D-1,先擦自己的,后擦别人的; D-2,先擦别人的,后擦自己的。 第一种(A自己别人的都不擦),当然不好。但,多半也只会被骂作“懒惰”,不会被视为“缺德”。第二种(B只擦自己的,不擦别人的),就麻烦了,很可能遭人鄙视。网友沙如雪1991就说:我听完这件事,脑子里想的第一个问题是,这孩子的父母是什么人? 意思也很清楚:谁家的孩子,这么自私? 不过,如果我们暂时放下道德的判断,只看事情的结果,那么,B决不比A差。至少,教室里还能有一张桌子是干净的。而且,如果大家都像他那样“自私”,整个教室还会干干净净。相反,都学A,又怎么样呢?脏乱不堪。 显然,A并不比B值得提倡。如果硬要反过来,说“宁肯大家都不擦,也不能只擦自己的”,那就类似于“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是“四人帮”的思维了。 既然是“四人帮思维”,为什么还有市场?就因为我们的潜意识中,往往有一种 吴思并没有错,因为事情原本就没有那么简单。 “容不得”。容不得什么?容不得别人“自私”,容不得别人“只顾自己”,更容不得只有一个人的桌子干净。因此,要么都擦,要么都不擦。或者,要么都干净,要么都不干净。只擦你一个人的?不行!就你一个人干净?没门! 这其实是一种“集体无意识”。正是它,造成了两个问题。 第一个,是“不宽容”。比方说,只擦自己的桌子,就那么可耻吗?我看未必。除非他把自己桌上的脏东西,都扫到了同桌那边。那才是真该谴责的。也就是说,我们应该宽容“自私”。只不过,得是“有底线的自私”。这条底线,就是不能损害别人,不能通过“损人”来“利己”。损人利己是缺德。只利己,不利人,也不损人,就包涵一点吧!如果连这都不能容忍,那我们就其实学不会宽容。 第二个问题,就是“唱高调”。比方说,毫不利己,专门利人。那么,具体到擦桌子这件事,哪个选项最符合这一道德高标呢?第三种,不擦自己的,只擦别人的(C)。但,谁要当真这么做,大家不觉得怪异吗?再说了,你把别人的桌子都擦得干干净净,唯独留下自己这张,打算咋办呀? 也只有让别人来擦了。自己的桌子,为什么要让别人来擦呢?因为一旦擦了自己的,就不算“毫不利己”;唯独只擦别人的,才算“专门利人”。 不过这样一来,就会出现两种情况。一种,是只有你一个人“毫不利己”。结果,是全班只有你一个人的桌子是脏的。另一种,是大家都“专门利人”,整个教室干干净净。 这当然也很好。问题是,这个结果,跟“每个人都擦自己”的,有什么区别?既然没有区别,为什么非得“我擦你的,你擦我的”,不能“我擦我的,你擦你的”?更何况,大家都擦别人的,跟“大家都擦自己”的,哪个更容易?当然是后者。那么,为什么不选更容易的呢?因为有“自私”之嫌。为了避嫌,只好作秀。中国历史上有那么多的“道德秀”,原因就在这里。 实际上,如果每个人都把自己的擦干净,天底下就没有脏桌子。每个人都“自扫门前雪”,就没有他人的“瓦上霜”需要操心。相反,如果自己的桌子都擦不干净,又哪里管得了别人的“门前雪”?如此简单的道理,怎么就想不明白? 也只有一种情况可以另说,那就是别人不在场,或者无能力。这个时候,就需要援之以手,帮别人一把了。这无疑是很重要的。因为每个人,都会有困难的时候;而帮助,又总是互相的。因此,为了培养互相帮助的精神,也不妨提倡D——既擦自己的,又擦别人的。像某同学那样,顺便擦一下同桌也不干,确实未免过分。举手之劳的事 实际上,这事当中,包含了好几组选项。比方说,擦,不擦;自己的,别人的;先,后;等等。做一个排列组合,至少会得出以下结果: A ,既不擦自己的,也不擦别人的; B 都不做,还能指望他“救死扶伤”?多半“见死不救”的。该同学如果当了医生,我可不敢找他看病。 但即便如此,也大可不必“声色俱厉”地去批判。相反,自己的桌子不擦,却冲到隔壁教室去打扫卫生,倒是值得警惕,因为这不符合人之常情。道德必须建立在人性的基础上。违背人之常情的做法,总是难免让人起疑。甚至就连吴方擦遍全班的桌子,吴思当年都怀疑他是否矫情,是否虚伪,或者另有所图。 然而吴方的回答却让他大跌眼镜—— 我没有想那么多,随手就擦了。手里有一块抹布,擦一张桌子也是擦,多抹几下也不费什么事。我没想那么多。 好一个“我没想那么多”!难怪网友沙如雪1991要说,这是更接近于“圣”的人,因为他“天性纯良质朴”。 我同意这个说法。而且我认为,如果当真有此“纯良质朴”之天性,那就用不着争论是“先擦自己的”,还是“先擦别人的”。先擦别人的,是“先人后己”;后擦别人的,是“推己及人”。前者谓之圣,后者谓之贤。二者殊途同归,但后者更容易。毕竟,“及人之老”的前提是“老吾老”,“及人之幼”的前提是“幼吾幼”。孟子尚且如此,何况我等凡俗之辈?故“吾从后”(先擦自己的,后擦别人的)。 顺便说一句,接近于“圣”的吴方,也是这样做的,而且“没想那么多”。 刊载于2011年9月18日《南方都市报》,责任编辑李曼知 ,只擦自己的,不擦别人的; C “容不得”。容不得什么?容不得别人“自私”,容不得别人“只顾自己”,更容不得只有一个人的桌子干净。因此,要么都擦,要么都不擦。或者,要么都干净,要么都不干净。只擦你一个人的?不行!就你一个人干净?没门! 这其实是一种“集体无意识”。正是它,造成了两个问题。 第一个,是“不宽容”。比方说,只擦自己的桌子,就那么可耻吗?我看未必。除非他把自己桌上的脏东西,都扫到了同桌那边。那才是真该谴责的。也就是说,我们应该宽容“自私”。只不过,得是“有底线的自私”。这条底线,就是不能损害别人,不能通过“损人”来“利己”。损人利己是缺德。只利己,不利人,也不损人,就包涵一点吧!如果连这都不能容忍,那我们就其实学不会宽容。 第二个问题,就是“唱高调”。比方说,毫不利己,专门利人。那么,具体到擦桌子这件事,哪个选项最符合这一道德高标呢?第三种,不擦自己的,只擦别人的(C)。但,谁要当真这么做,大家不觉得怪异吗?再说了,你把别人的桌子都擦得干干净净,唯独留下自己这张,打算咋办呀? 也只有让别人来擦了。自己的桌子,为什么要让别人来擦呢?因为一旦擦了自己的,就不算“毫不利己”;唯独只擦别人的,才算“专门利人”。 不过这样一来,就会出现两种情况。一种,是只有你一个人“毫不利己”。结果,是全班只有你一个人的桌子是脏的。另一种,是大家都“专门利人”,整个教室干干净净。 这当然也很好。问题是,这个结果,跟“每个人都擦自己”的,有什么区别?既然没有区别,为什么非得“我擦你的,你擦我的”,不能“我擦我的,你擦你的”?更何况,大家都擦别人的,跟“大家都擦自己”的,哪个更容易?当然是后者。那么,为什么不选更容易的呢?因为有“自私”之嫌。为了避嫌,只好作秀。中国历史上有那么多的“道德秀”,原因就在这里。 实际上,如果每个人都把自己的擦干净,天底下就没有脏桌子。每个人都“自扫门前雪”,就没有他人的“瓦上霜”需要操心。相反,如果自己的桌子都擦不干净,又哪里管得了别人的“门前雪”?如此简单的道理,怎么就想不明白? 也只有一种情况可以另说,那就是别人不在场,或者无能力。这个时候,就需要援之以手,帮别人一把了。这无疑是很重要的。因为每个人,都会有困难的时候;而帮助,又总是互相的。因此,为了培养互相帮助的精神,也不妨提倡D——既擦自己的,又擦别人的。像某同学那样,顺便擦一下同桌也不干,确实未免过分。举手之劳的事 ,不擦自己的,只擦别人的; D “容不得”。容不得什么?容不得别人“自私”,容不得别人“只顾自己”,更容不得只有一个人的桌子干净。因此,要么都擦,要么都不擦。或者,要么都干净,要么都不干净。只擦你一个人的?不行!就你一个人干净?没门! 这其实是一种“集体无意识”。正是它,造成了两个问题。 第一个,是“不宽容”。比方说,只擦自己的桌子,就那么可耻吗?我看未必。除非他把自己桌上的脏东西,都扫到了同桌那边。那才是真该谴责的。也就是说,我们应该宽容“自私”。只不过,得是“有底线的自私”。这条底线,就是不能损害别人,不能通过“损人”来“利己”。损人利己是缺德。只利己,不利人,也不损人,就包涵一点吧!如果连这都不能容忍,那我们就其实学不会宽容。 第二个问题,就是“唱高调”。比方说,毫不利己,专门利人。那么,具体到擦桌子这件事,哪个选项最符合这一道德高标呢?第三种,不擦自己的,只擦别人的(C)。但,谁要当真这么做,大家不觉得怪异吗?再说了,你把别人的桌子都擦得干干净净,唯独留下自己这张,打算咋办呀? 也只有让别人来擦了。自己的桌子,为什么要让别人来擦呢?因为一旦擦了自己的,就不算“毫不利己”;唯独只擦别人的,才算“专门利人”。 不过这样一来,就会出现两种情况。一种,是只有你一个人“毫不利己”。结果,是全班只有你一个人的桌子是脏的。另一种,是大家都“专门利人”,整个教室干干净净。 这当然也很好。问题是,这个结果,跟“每个人都擦自己”的,有什么区别?既然没有区别,为什么非得“我擦你的,你擦我的”,不能“我擦我的,你擦你的”?更何况,大家都擦别人的,跟“大家都擦自己”的,哪个更容易?当然是后者。那么,为什么不选更容易的呢?因为有“自私”之嫌。为了避嫌,只好作秀。中国历史上有那么多的“道德秀”,原因就在这里。 实际上,如果每个人都把自己的擦干净,天底下就没有脏桌子。每个人都“自扫门前雪”,就没有他人的“瓦上霜”需要操心。相反,如果自己的桌子都擦不干净,又哪里管得了别人的“门前雪”?如此简单的道理,怎么就想不明白? 也只有一种情况可以另说,那就是别人不在场,或者无能力。这个时候,就需要援之以手,帮别人一把了。这无疑是很重要的。因为每个人,都会有困难的时候;而帮助,又总是互相的。因此,为了培养互相帮助的精神,也不妨提倡D——既擦自己的,又擦别人的。像某同学那样,顺便擦一下同桌也不干,确实未免过分。举手之劳的事 ,既擦自己的,又擦别人的。 其中第四项,又可以分出两种: “容不得”。容不得什么?容不得别人“自私”,容不得别人“只顾自己”,更容不得只有一个人的桌子干净。因此,要么都擦,要么都不擦。或者,要么都干净,要么都不干净。只擦你一个人的?不行!就你一个人干净?没门! 这其实是一种“集体无意识”。正是它,造成了两个问题。 第一个,是“不宽容”。比方说,只擦自己的桌子,就那么可耻吗?我看未必。除非他把自己桌上的脏东西,都扫到了同桌那边。那才是真该谴责的。也就是说,我们应该宽容“自私”。只不过,得是“有底线的自私”。这条底线,就是不能损害别人,不能通过“损人”来“利己”。损人利己是缺德。只利己,不利人,也不损人,就包涵一点吧!如果连这都不能容忍,那我们就其实学不会宽容。 第二个问题,就是“唱高调”。比方说,毫不利己,专门利人。那么,具体到擦桌子这件事,哪个选项最符合这一道德高标呢?第三种,不擦自己的,只擦别人的(C)。但,谁要当真这么做,大家不觉得怪异吗?再说了,你把别人的桌子都擦得干干净净,唯独留下自己这张,打算咋办呀? 也只有让别人来擦了。自己的桌子,为什么要让别人来擦呢?因为一旦擦了自己的,就不算“毫不利己”;唯独只擦别人的,才算“专门利人”。 不过这样一来,就会出现两种情况。一种,是只有你一个人“毫不利己”。结果,是全班只有你一个人的桌子是脏的。另一种,是大家都“专门利人”,整个教室干干净净。 这当然也很好。问题是,这个结果,跟“每个人都擦自己”的,有什么区别?既然没有区别,为什么非得“我擦你的,你擦我的”,不能“我擦我的,你擦你的”?更何况,大家都擦别人的,跟“大家都擦自己”的,哪个更容易?当然是后者。那么,为什么不选更容易的呢?因为有“自私”之嫌。为了避嫌,只好作秀。中国历史上有那么多的“道德秀”,原因就在这里。 实际上,如果每个人都把自己的擦干净,天底下就没有脏桌子。每个人都“自扫门前雪”,就没有他人的“瓦上霜”需要操心。相反,如果自己的桌子都擦不干净,又哪里管得了别人的“门前雪”?如此简单的道理,怎么就想不明白? 也只有一种情况可以另说,那就是别人不在场,或者无能力。这个时候,就需要援之以手,帮别人一把了。这无疑是很重要的。因为每个人,都会有困难的时候;而帮助,又总是互相的。因此,为了培养互相帮助的精神,也不妨提倡D——既擦自己的,又擦别人的。像某同学那样,顺便擦一下同桌也不干,确实未免过分。举手之劳的事 D - 1 ,先擦自己的,后擦别人的; D - 2 “容不得”。容不得什么?容不得别人“自私”,容不得别人“只顾自己”,更容不得只有一个人的桌子干净。因此,要么都擦,要么都不擦。或者,要么都干净,要么都不干净。只擦你一个人的?不行!就你一个人干净?没门! 这其实是一种“集体无意识”。正是它,造成了两个问题。 第一个,是“不宽容”。比方说,只擦自己的桌子,就那么可耻吗?我看未必。除非他把自己桌上的脏东西,都扫到了同桌那边。那才是真该谴责的。也就是说,我们应该宽容“自私”。只不过,得是“有底线的自私”。这条底线,就是不能损害别人,不能通过“损人”来“利己”。损人利己是缺德。只利己,不利人,也不损人,就包涵一点吧!如果连这都不能容忍,那我们就其实学不会宽容。 第二个问题,就是“唱高调”。比方说,毫不利己,专门利人。那么,具体到擦桌子这件事,哪个选项最符合这一道德高标呢?第三种,不擦自己的,只擦别人的(C)。但,谁要当真这么做,大家不觉得怪异吗?再说了,你把别人的桌子都擦得干干净净,唯独留下自己这张,打算咋办呀? 也只有让别人来擦了。自己的桌子,为什么要让别人来擦呢?因为一旦擦了自己的,就不算“毫不利己”;唯独只擦别人的,才算“专门利人”。 不过这样一来,就会出现两种情况。一种,是只有你一个人“毫不利己”。结果,是全班只有你一个人的桌子是脏的。另一种,是大家都“专门利人”,整个教室干干净净。 这当然也很好。问题是,这个结果,跟“每个人都擦自己”的,有什么区别?既然没有区别,为什么非得“我擦你的,你擦我的”,不能“我擦我的,你擦你的”?更何况,大家都擦别人的,跟“大家都擦自己”的,哪个更容易?当然是后者。那么,为什么不选更容易的呢?因为有“自私”之嫌。为了避嫌,只好作秀。中国历史上有那么多的“道德秀”,原因就在这里。 实际上,如果每个人都把自己的擦干净,天底下就没有脏桌子。每个人都“自扫门前雪”,就没有他人的“瓦上霜”需要操心。相反,如果自己的桌子都擦不干净,又哪里管得了别人的“门前雪”?如此简单的道理,怎么就想不明白? 也只有一种情况可以另说,那就是别人不在场,或者无能力。这个时候,就需要援之以手,帮别人一把了。这无疑是很重要的。因为每个人,都会有困难的时候;而帮助,又总是互相的。因此,为了培养互相帮助的精神,也不妨提倡D——既擦自己的,又擦别人的。像某同学那样,顺便擦一下同桌也不干,确实未免过分。举手之劳的事 ,先擦别人的,后擦自己的。 第一种( 因为擦桌子,吴思和吴方有过一次“道德讨论”。 吴思,大家都知道,是“潜规则”一词的发明人。吴方,则是吴思大学里的同班同学,人大中文系七八级的。当时,吴思是班长,吴方是副班长。副班长吴方喜欢擦桌子。他到教室后,先给自己擦,随后给前后左右的同学擦,有时还擦全班的。次数多了,吴思就有点不舒服。于是,班长吴思就跟副班长吴方谈了一次话。再后来,非常“有思”的吴思,对这事做了反思。他写了一篇文章,叫《擦桌子的主义》,刊登在《读书》,也贴在了新浪博客。 很快就有了回帖。网友沙如雪1991说,有一次,儿子班级装吊扇,掉下许多泥土。安装完毕后,有一个同学拿起了抹布。他只把自己的课桌擦得干干净净,而且只擦到三八线的位置,连他同桌那边都不肯擦。 这就好玩了。一个是擦遍全班,另一个是同桌的都不擦,堪称两个极端,两个典型。 想都不用想,立马就会有人做出判断:吴思的同学吴方,是“道德的”; 沙如雪1991儿子的那个同学,是“不道德”的。然而“道德的”吴方,却受到吴思的质疑,难道吴思是“不道德”的? 吴思并没有错,因为事情原本就没有那么简单。 实际上,这事当中,包含了好几组选项。比方说,擦,不擦;自己的,别人的;先,后;等等。做一个排列组合,至少会得出以下结果: A,既不擦自己的,也不擦别人的; B,只擦自己的,不擦别人的; C,不擦自己的,只擦别人的; D,既擦自己的,又擦别人的。 其中第四项,又可以分出两种: D-1,先擦自己的,后擦别人的; D-2,先擦别人的,后擦自己的。 第一种(A自己别人的都不擦),当然不好。但,多半也只会被骂作“懒惰”,不会被视为“缺德”。第二种(B只擦自己的,不擦别人的),就麻烦了,很可能遭人鄙视。网友沙如雪1991就说:我听完这件事,脑子里想的第一个问题是,这孩子的父母是什么人? 意思也很清楚:谁家的孩子,这么自私? 不过,如果我们暂时放下道德的判断,只看事情的结果,那么,B决不比A差。至少,教室里还能有一张桌子是干净的。而且,如果大家都像他那样“自私”,整个教室还会干干净净。相反,都学A,又怎么样呢?脏乱不堪。 显然,A并不比B值得提倡。如果硬要反过来,说“宁肯大家都不擦,也不能只擦自己的”,那就类似于“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是“四人帮”的思维了。 既然是“四人帮思维”,为什么还有市场?就因为我们的潜意识中,往往有一种 A 自己别人的都不擦),当然不好。但,多半也只会被骂作“懒惰”,不会被视为“缺德”。第二种( B “容不得”。容不得什么?容不得别人“自私”,容不得别人“只顾自己”,更容不得只有一个人的桌子干净。因此,要么都擦,要么都不擦。或者,要么都干净,要么都不干净。只擦你一个人的?不行!就你一个人干净?没门! 这其实是一种“集体无意识”。正是它,造成了两个问题。 第一个,是“不宽容”。比方说,只擦自己的桌子,就那么可耻吗?我看未必。除非他把自己桌上的脏东西,都扫到了同桌那边。那才是真该谴责的。也就是说,我们应该宽容“自私”。只不过,得是“有底线的自私”。这条底线,就是不能损害别人,不能通过“损人”来“利己”。损人利己是缺德。只利己,不利人,也不损人,就包涵一点吧!如果连这都不能容忍,那我们就其实学不会宽容。 第二个问题,就是“唱高调”。比方说,毫不利己,专门利人。那么,具体到擦桌子这件事,哪个选项最符合这一道德高标呢?第三种,不擦自己的,只擦别人的(C)。但,谁要当真这么做,大家不觉得怪异吗?再说了,你把别人的桌子都擦得干干净净,唯独留下自己这张,打算咋办呀? 也只有让别人来擦了。自己的桌子,为什么要让别人来擦呢?因为一旦擦了自己的,就不算“毫不利己”;唯独只擦别人的,才算“专门利人”。 不过这样一来,就会出现两种情况。一种,是只有你一个人“毫不利己”。结果,是全班只有你一个人的桌子是脏的。另一种,是大家都“专门利人”,整个教室干干净净。 这当然也很好。问题是,这个结果,跟“每个人都擦自己”的,有什么区别?既然没有区别,为什么非得“我擦你的,你擦我的”,不能“我擦我的,你擦你的”?更何况,大家都擦别人的,跟“大家都擦自己”的,哪个更容易?当然是后者。那么,为什么不选更容易的呢?因为有“自私”之嫌。为了避嫌,只好作秀。中国历史上有那么多的“道德秀”,原因就在这里。 实际上,如果每个人都把自己的擦干净,天底下就没有脏桌子。每个人都“自扫门前雪”,就没有他人的“瓦上霜”需要操心。相反,如果自己的桌子都擦不干净,又哪里管得了别人的“门前雪”?如此简单的道理,怎么就想不明白? 也只有一种情况可以另说,那就是别人不在场,或者无能力。这个时候,就需要援之以手,帮别人一把了。这无疑是很重要的。因为每个人,都会有困难的时候;而帮助,又总是互相的。因此,为了培养互相帮助的精神,也不妨提倡D——既擦自己的,又擦别人的。像某同学那样,顺便擦一下同桌也不干,确实未免过分。举手之劳的事 只擦自己的,不擦别人的),就麻烦了,很可能遭人鄙视。网友 沙 如雪 因为擦桌子,吴思和吴方有过一次“道德讨论”。 吴思,大家都知道,是“潜规则”一词的发明人。吴方,则是吴思大学里的同班同学,人大中文系七八级的。当时,吴思是班长,吴方是副班长。副班长吴方喜欢擦桌子。他到教室后,先给自己擦,随后给前后左右的同学擦,有时还擦全班的。次数多了,吴思就有点不舒服。于是,班长吴思就跟副班长吴方谈了一次话。再后来,非常“有思”的吴思,对这事做了反思。他写了一篇文章,叫《擦桌子的主义》,刊登在《读书》,也贴在了新浪博客。 很快就有了回帖。网友沙如雪1991说,有一次,儿子班级装吊扇,掉下许多泥土。安装完毕后,有一个同学拿起了抹布。他只把自己的课桌擦得干干净净,而且只擦到三八线的位置,连他同桌那边都不肯擦。 这就好玩了。一个是擦遍全班,另一个是同桌的都不擦,堪称两个极端,两个典型。 想都不用想,立马就会有人做出判断:吴思的同学吴方,是“道德的”; 沙如雪1991儿子的那个同学,是“不道德”的。然而“道德的”吴方,却受到吴思的质疑,难道吴思是“不道德”的? 吴思并没有错,因为事情原本就没有那么简单。 实际上,这事当中,包含了好几组选项。比方说,擦,不擦;自己的,别人的;先,后;等等。做一个排列组合,至少会得出以下结果: A,既不擦自己的,也不擦别人的; B,只擦自己的,不擦别人的; C,不擦自己的,只擦别人的; D,既擦自己的,又擦别人的。 其中第四项,又可以分出两种: D-1,先擦自己的,后擦别人的; D-2,先擦别人的,后擦自己的。 第一种(A自己别人的都不擦),当然不好。但,多半也只会被骂作“懒惰”,不会被视为“缺德”。第二种(B只擦自己的,不擦别人的),就麻烦了,很可能遭人鄙视。网友沙如雪1991就说:我听完这件事,脑子里想的第一个问题是,这孩子的父母是什么人? 意思也很清楚:谁家的孩子,这么自私? 不过,如果我们暂时放下道德的判断,只看事情的结果,那么,B决不比A差。至少,教室里还能有一张桌子是干净的。而且,如果大家都像他那样“自私”,整个教室还会干干净净。相反,都学A,又怎么样呢?脏乱不堪。 显然,A并不比B值得提倡。如果硬要反过来,说“宁肯大家都不擦,也不能只擦自己的”,那就类似于“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是“四人帮”的思维了。 既然是“四人帮思维”,为什么还有市场?就因为我们的潜意识中,往往有一种 1991 就说:我听完这件事,脑子里想的第一个问题是,这孩子的父母是什么人? 都不做,还能指望他“救死扶伤”?多半“见死不救”的。该同学如果当了医生,我可不敢找他看病。 但即便如此,也大可不必“声色俱厉”地去批判。相反,自己的桌子不擦,却冲到隔壁教室去打扫卫生,倒是值得警惕,因为这不符合人之常情。道德必须建立在人性的基础上。违背人之常情的做法,总是难免让人起疑。甚至就连吴方擦遍全班的桌子,吴思当年都怀疑他是否矫情,是否虚伪,或者另有所图。 然而吴方的回答却让他大跌眼镜—— 我没有想那么多,随手就擦了。手里有一块抹布,擦一张桌子也是擦,多抹几下也不费什么事。我没想那么多。 好一个“我没想那么多”!难怪网友沙如雪1991要说,这是更接近于“圣”的人,因为他“天性纯良质朴”。 我同意这个说法。而且我认为,如果当真有此“纯良质朴”之天性,那就用不着争论是“先擦自己的”,还是“先擦别人的”。先擦别人的,是“先人后己”;后擦别人的,是“推己及人”。前者谓之圣,后者谓之贤。二者殊途同归,但后者更容易。毕竟,“及人之老”的前提是“老吾老”,“及人之幼”的前提是“幼吾幼”。孟子尚且如此,何况我等凡俗之辈?故“吾从后”(先擦自己的,后擦别人的)。 顺便说一句,接近于“圣”的吴方,也是这样做的,而且“没想那么多”。 刊载于2011年9月18日《南方都市报》,责任编辑李曼知 意思也很清楚:谁家的孩子,这么自私? 不过,如果我们暂时放下道德的判断,只看事情的结果,那么, B 决不比 A 都不做,还能指望他“救死扶伤”?多半“见死不救”的。该同学如果当了医生,我可不敢找他看病。 但即便如此,也大可不必“声色俱厉”地去批判。相反,自己的桌子不擦,却冲到隔壁教室去打扫卫生,倒是值得警惕,因为这不符合人之常情。道德必须建立在人性的基础上。违背人之常情的做法,总是难免让人起疑。甚至就连吴方擦遍全班的桌子,吴思当年都怀疑他是否矫情,是否虚伪,或者另有所图。 然而吴方的回答却让他大跌眼镜—— 我没有想那么多,随手就擦了。手里有一块抹布,擦一张桌子也是擦,多抹几下也不费什么事。我没想那么多。 好一个“我没想那么多”!难怪网友沙如雪1991要说,这是更接近于“圣”的人,因为他“天性纯良质朴”。 我同意这个说法。而且我认为,如果当真有此“纯良质朴”之天性,那就用不着争论是“先擦自己的”,还是“先擦别人的”。先擦别人的,是“先人后己”;后擦别人的,是“推己及人”。前者谓之圣,后者谓之贤。二者殊途同归,但后者更容易。毕竟,“及人之老”的前提是“老吾老”,“及人之幼”的前提是“幼吾幼”。孟子尚且如此,何况我等凡俗之辈?故“吾从后”(先擦自己的,后擦别人的)。 顺便说一句,接近于“圣”的吴方,也是这样做的,而且“没想那么多”。 刊载于2011年9月18日《南方都市报》,责任编辑李曼知 差。至少,教室里还能有一张桌子是干净的。而且,如果大家都像他那样“自私”,整个教室还会干干净净。相反,都学 A ,又怎么样呢?脏乱不堪。 都不做,还能指望他“救死扶伤”?多半“见死不救”的。该同学如果当了医生,我可不敢找他看病。 但即便如此,也大可不必“声色俱厉”地去批判。相反,自己的桌子不擦,却冲到隔壁教室去打扫卫生,倒是值得警惕,因为这不符合人之常情。道德必须建立在人性的基础上。违背人之常情的做法,总是难免让人起疑。甚至就连吴方擦遍全班的桌子,吴思当年都怀疑他是否矫情,是否虚伪,或者另有所图。 然而吴方的回答却让他大跌眼镜—— 我没有想那么多,随手就擦了。手里有一块抹布,擦一张桌子也是擦,多抹几下也不费什么事。我没想那么多。 好一个“我没想那么多”!难怪网友沙如雪1991要说,这是更接近于“圣”的人,因为他“天性纯良质朴”。 我同意这个说法。而且我认为,如果当真有此“纯良质朴”之天性,那就用不着争论是“先擦自己的”,还是“先擦别人的”。先擦别人的,是“先人后己”;后擦别人的,是“推己及人”。前者谓之圣,后者谓之贤。二者殊途同归,但后者更容易。毕竟,“及人之老”的前提是“老吾老”,“及人之幼”的前提是“幼吾幼”。孟子尚且如此,何况我等凡俗之辈?故“吾从后”(先擦自己的,后擦别人的)。 顺便说一句,接近于“圣”的吴方,也是这样做的,而且“没想那么多”。 刊载于2011年9月18日《南方都市报》,责任编辑李曼知 显然, A “容不得”。容不得什么?容不得别人“自私”,容不得别人“只顾自己”,更容不得只有一个人的桌子干净。因此,要么都擦,要么都不擦。或者,要么都干净,要么都不干净。只擦你一个人的?不行!就你一个人干净?没门! 这其实是一种“集体无意识”。正是它,造成了两个问题。 第一个,是“不宽容”。比方说,只擦自己的桌子,就那么可耻吗?我看未必。除非他把自己桌上的脏东西,都扫到了同桌那边。那才是真该谴责的。也就是说,我们应该宽容“自私”。只不过,得是“有底线的自私”。这条底线,就是不能损害别人,不能通过“损人”来“利己”。损人利己是缺德。只利己,不利人,也不损人,就包涵一点吧!如果连这都不能容忍,那我们就其实学不会宽容。 第二个问题,就是“唱高调”。比方说,毫不利己,专门利人。那么,具体到擦桌子这件事,哪个选项最符合这一道德高标呢?第三种,不擦自己的,只擦别人的(C)。但,谁要当真这么做,大家不觉得怪异吗?再说了,你把别人的桌子都擦得干干净净,唯独留下自己这张,打算咋办呀? 也只有让别人来擦了。自己的桌子,为什么要让别人来擦呢?因为一旦擦了自己的,就不算“毫不利己”;唯独只擦别人的,才算“专门利人”。 不过这样一来,就会出现两种情况。一种,是只有你一个人“毫不利己”。结果,是全班只有你一个人的桌子是脏的。另一种,是大家都“专门利人”,整个教室干干净净。 这当然也很好。问题是,这个结果,跟“每个人都擦自己”的,有什么区别?既然没有区别,为什么非得“我擦你的,你擦我的”,不能“我擦我的,你擦你的”?更何况,大家都擦别人的,跟“大家都擦自己”的,哪个更容易?当然是后者。那么,为什么不选更容易的呢?因为有“自私”之嫌。为了避嫌,只好作秀。中国历史上有那么多的“道德秀”,原因就在这里。 实际上,如果每个人都把自己的擦干净,天底下就没有脏桌子。每个人都“自扫门前雪”,就没有他人的“瓦上霜”需要操心。相反,如果自己的桌子都擦不干净,又哪里管得了别人的“门前雪”?如此简单的道理,怎么就想不明白? 也只有一种情况可以另说,那就是别人不在场,或者无能力。这个时候,就需要援之以手,帮别人一把了。这无疑是很重要的。因为每个人,都会有困难的时候;而帮助,又总是互相的。因此,为了培养互相帮助的精神,也不妨提倡D——既擦自己的,又擦别人的。像某同学那样,顺便擦一下同桌也不干,确实未免过分。举手之劳的事 并不比 B 值得提倡。如果硬要反过来,说“宁肯大家都不擦,也不能只擦自己的”,那就类似于“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是“四人帮”的思维了。 因为擦桌子,吴思和吴方有过一次“道德讨论”。 吴思,大家都知道,是“潜规则”一词的发明人。吴方,则是吴思大学里的同班同学,人大中文系七八级的。当时,吴思是班长,吴方是副班长。副班长吴方喜欢擦桌子。他到教室后,先给自己擦,随后给前后左右的同学擦,有时还擦全班的。次数多了,吴思就有点不舒服。于是,班长吴思就跟副班长吴方谈了一次话。再后来,非常“有思”的吴思,对这事做了反思。他写了一篇文章,叫《擦桌子的主义》,刊登在《读书》,也贴在了新浪博客。 很快就有了回帖。网友沙如雪1991说,有一次,儿子班级装吊扇,掉下许多泥土。安装完毕后,有一个同学拿起了抹布。他只把自己的课桌擦得干干净净,而且只擦到三八线的位置,连他同桌那边都不肯擦。 这就好玩了。一个是擦遍全班,另一个是同桌的都不擦,堪称两个极端,两个典型。 想都不用想,立马就会有人做出判断:吴思的同学吴方,是“道德的”; 沙如雪1991儿子的那个同学,是“不道德”的。然而“道德的”吴方,却受到吴思的质疑,难道吴思是“不道德”的? 吴思并没有错,因为事情原本就没有那么简单。 实际上,这事当中,包含了好几组选项。比方说,擦,不擦;自己的,别人的;先,后;等等。做一个排列组合,至少会得出以下结果: A,既不擦自己的,也不擦别人的; B,只擦自己的,不擦别人的; C,不擦自己的,只擦别人的; D,既擦自己的,又擦别人的。 其中第四项,又可以分出两种: D-1,先擦自己的,后擦别人的; D-2,先擦别人的,后擦自己的。 第一种(A自己别人的都不擦),当然不好。但,多半也只会被骂作“懒惰”,不会被视为“缺德”。第二种(B只擦自己的,不擦别人的),就麻烦了,很可能遭人鄙视。网友沙如雪1991就说:我听完这件事,脑子里想的第一个问题是,这孩子的父母是什么人? 意思也很清楚:谁家的孩子,这么自私? 不过,如果我们暂时放下道德的判断,只看事情的结果,那么,B决不比A差。至少,教室里还能有一张桌子是干净的。而且,如果大家都像他那样“自私”,整个教室还会干干净净。相反,都学A,又怎么样呢?脏乱不堪。 显然,A并不比B值得提倡。如果硬要反过来,说“宁肯大家都不擦,也不能只擦自己的”,那就类似于“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是“四人帮”的思维了。 既然是“四人帮思维”,为什么还有市场?就因为我们的潜意识中,往往有一种 既然是“四人帮思维”,为什么还有市场?就因为我们的潜意识中,往往有一种“容不得”。容不得什么?容不得别人“自私”,容不得别人“只顾自己”,更容不得只有一个人的桌子干净。因此,要么都擦,要么都不擦。或者,要么都干净,要么都不干净。只擦你一个人的?不行!就你一个人干净?没门! 这其实是一种“集体无意识”。正是它,造成了两个问题。 第一个,是“不宽容”。比方说,只擦自己的桌子,就那么可耻吗?我看未必。除非他把自己桌上的脏东西,都扫到了同桌那边。那才是真该谴责的。也就是说,我们应该宽容“自私”。只不过,得是“有底线的自私”。这条底线,就是不能损害别人,不能通过“损人”来“利己”。损人利己是缺德。只利己,不利人,也不损人,就包涵一点吧!如果连这都不能容忍,那我们就其实学不会宽容。 第二个问题,就是“唱高调”。比方说,毫不利己,专门利人。那么,具体到擦桌子这件事,哪个选项最符合这一道德高标呢?第三种 , 因为擦桌子,吴思和吴方有过一次“道德讨论”。 吴思,大家都知道,是“潜规则”一词的发明人。吴方,则是吴思大学里的同班同学,人大中文系七八级的。当时,吴思是班长,吴方是副班长。副班长吴方喜欢擦桌子。他到教室后,先给自己擦,随后给前后左右的同学擦,有时还擦全班的。次数多了,吴思就有点不舒服。于是,班长吴思就跟副班长吴方谈了一次话。再后来,非常“有思”的吴思,对这事做了反思。他写了一篇文章,叫《擦桌子的主义》,刊登在《读书》,也贴在了新浪博客。 很快就有了回帖。网友沙如雪1991说,有一次,儿子班级装吊扇,掉下许多泥土。安装完毕后,有一个同学拿起了抹布。他只把自己的课桌擦得干干净净,而且只擦到三八线的位置,连他同桌那边都不肯擦。 这就好玩了。一个是擦遍全班,另一个是同桌的都不擦,堪称两个极端,两个典型。 想都不用想,立马就会有人做出判断:吴思的同学吴方,是“道德的”; 沙如雪1991儿子的那个同学,是“不道德”的。然而“道德的”吴方,却受到吴思的质疑,难道吴思是“不道德”的? 吴思并没有错,因为事情原本就没有那么简单。 实际上,这事当中,包含了好几组选项。比方说,擦,不擦;自己的,别人的;先,后;等等。做一个排列组合,至少会得出以下结果: A,既不擦自己的,也不擦别人的; B,只擦自己的,不擦别人的; C,不擦自己的,只擦别人的; D,既擦自己的,又擦别人的。 其中第四项,又可以分出两种: D-1,先擦自己的,后擦别人的; D-2,先擦别人的,后擦自己的。 第一种(A自己别人的都不擦),当然不好。但,多半也只会被骂作“懒惰”,不会被视为“缺德”。第二种(B只擦自己的,不擦别人的),就麻烦了,很可能遭人鄙视。网友沙如雪1991就说:我听完这件事,脑子里想的第一个问题是,这孩子的父母是什么人? 意思也很清楚:谁家的孩子,这么自私? 不过,如果我们暂时放下道德的判断,只看事情的结果,那么,B决不比A差。至少,教室里还能有一张桌子是干净的。而且,如果大家都像他那样“自私”,整个教室还会干干净净。相反,都学A,又怎么样呢?脏乱不堪。 显然,A并不比B值得提倡。如果硬要反过来,说“宁肯大家都不擦,也不能只擦自己的”,那就类似于“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是“四人帮”的思维了。 既然是“四人帮思维”,为什么还有市场?就因为我们的潜意识中,往往有一种 不擦自己的,只擦别人的( C )。但,谁要当真这么做,大家不觉得怪异吗?再说了,你把别人的桌子都擦得干干净净,唯独留下自己这张,打算咋办呀? 也只有让别人来擦了。自己的桌子,为什么要让别人来擦呢?因为一旦擦了自己的,就不算“毫不利己”;唯独只擦别人的,才算“专门利人”。 因为擦桌子,吴思和吴方有过一次“道德讨论”。 吴思,大家都知道,是“潜规则”一词的发明人。吴方,则是吴思大学里的同班同学,人大中文系七八级的。当时,吴思是班长,吴方是副班长。副班长吴方喜欢擦桌子。他到教室后,先给自己擦,随后给前后左右的同学擦,有时还擦全班的。次数多了,吴思就有点不舒服。于是,班长吴思就跟副班长吴方谈了一次话。再后来,非常“有思”的吴思,对这事做了反思。他写了一篇文章,叫《擦桌子的主义》,刊登在《读书》,也贴在了新浪博客。 很快就有了回帖。网友沙如雪1991说,有一次,儿子班级装吊扇,掉下许多泥土。安装完毕后,有一个同学拿起了抹布。他只把自己的课桌擦得干干净净,而且只擦到三八线的位置,连他同桌那边都不肯擦。 这就好玩了。一个是擦遍全班,另一个是同桌的都不擦,堪称两个极端,两个典型。 想都不用想,立马就会有人做出判断:吴思的同学吴方,是“道德的”; 沙如雪1991儿子的那个同学,是“不道德”的。然而“道德的”吴方,却受到吴思的质疑,难道吴思是“不道德”的? 吴思并没有错,因为事情原本就没有那么简单。 实际上,这事当中,包含了好几组选项。比方说,擦,不擦;自己的,别人的;先,后;等等。做一个排列组合,至少会得出以下结果: A,既不擦自己的,也不擦别人的; B,只擦自己的,不擦别人的; C,不擦自己的,只擦别人的; D,既擦自己的,又擦别人的。 其中第四项,又可以分出两种: D-1,先擦自己的,后擦别人的; D-2,先擦别人的,后擦自己的。 第一种(A自己别人的都不擦),当然不好。但,多半也只会被骂作“懒惰”,不会被视为“缺德”。第二种(B只擦自己的,不擦别人的),就麻烦了,很可能遭人鄙视。网友沙如雪1991就说:我听完这件事,脑子里想的第一个问题是,这孩子的父母是什么人? 意思也很清楚:谁家的孩子,这么自私? 不过,如果我们暂时放下道德的判断,只看事情的结果,那么,B决不比A差。至少,教室里还能有一张桌子是干净的。而且,如果大家都像他那样“自私”,整个教室还会干干净净。相反,都学A,又怎么样呢?脏乱不堪。 显然,A并不比B值得提倡。如果硬要反过来,说“宁肯大家都不擦,也不能只擦自己的”,那就类似于“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是“四人帮”的思维了。 既然是“四人帮思维”,为什么还有市场?就因为我们的潜意识中,往往有一种 不过这样一来,就会出现两种情况。一种,是只有你一个人“毫不利己”。结果,是全班只有你一个人的桌子是脏的。另一种,是大家都“专门利人”,整个教室干干净净。 这当然也很好。问题是,这个结果,跟“每个人都擦自己”的,有什么区别?既然没有区别,为什么非得“我擦你的,你擦我的”,不能“我擦我的,你擦你的”?更何况,大家都擦别人的,跟“大家都擦自己”的,哪个更容易?当然是后者。那么,为什么不选更容易的呢?因为有“自私”之嫌。为了避嫌,只好作秀。中国历史上有那么多的“道德秀”,原因就在这里。 都不做,还能指望他“救死扶伤”?多半“见死不救”的。该同学如果当了医生,我可不敢找他看病。 但即便如此,也大可不必“声色俱厉”地去批判。相反,自己的桌子不擦,却冲到隔壁教室去打扫卫生,倒是值得警惕,因为这不符合人之常情。道德必须建立在人性的基础上。违背人之常情的做法,总是难免让人起疑。甚至就连吴方擦遍全班的桌子,吴思当年都怀疑他是否矫情,是否虚伪,或者另有所图。 然而吴方的回答却让他大跌眼镜—— 我没有想那么多,随手就擦了。手里有一块抹布,擦一张桌子也是擦,多抹几下也不费什么事。我没想那么多。 好一个“我没想那么多”!难怪网友沙如雪1991要说,这是更接近于“圣”的人,因为他“天性纯良质朴”。 我同意这个说法。而且我认为,如果当真有此“纯良质朴”之天性,那就用不着争论是“先擦自己的”,还是“先擦别人的”。先擦别人的,是“先人后己”;后擦别人的,是“推己及人”。前者谓之圣,后者谓之贤。二者殊途同归,但后者更容易。毕竟,“及人之老”的前提是“老吾老”,“及人之幼”的前提是“幼吾幼”。孟子尚且如此,何况我等凡俗之辈?故“吾从后”(先擦自己的,后擦别人的)。 顺便说一句,接近于“圣”的吴方,也是这样做的,而且“没想那么多”。 刊载于2011年9月18日《南方都市报》,责任编辑李曼知 实际上,如果每个人都把自己的擦干净,天底下就没有脏桌子。每个人都“自扫门前雪”,就没有他人的“瓦上霜”需要操心。相反,如果自己的桌子都擦不干净,又哪里管得了别人的“门前雪”?如此简单的道理,怎么就想不明白? 因为擦桌子,吴思和吴方有过一次“道德讨论”。 吴思,大家都知道,是“潜规则”一词的发明人。吴方,则是吴思大学里的同班同学,人大中文系七八级的。当时,吴思是班长,吴方是副班长。副班长吴方喜欢擦桌子。他到教室后,先给自己擦,随后给前后左右的同学擦,有时还擦全班的。次数多了,吴思就有点不舒服。于是,班长吴思就跟副班长吴方谈了一次话。再后来,非常“有思”的吴思,对这事做了反思。他写了一篇文章,叫《擦桌子的主义》,刊登在《读书》,也贴在了新浪博客。 很快就有了回帖。网友沙如雪1991说,有一次,儿子班级装吊扇,掉下许多泥土。安装完毕后,有一个同学拿起了抹布。他只把自己的课桌擦得干干净净,而且只擦到三八线的位置,连他同桌那边都不肯擦。 这就好玩了。一个是擦遍全班,另一个是同桌的都不擦,堪称两个极端,两个典型。 想都不用想,立马就会有人做出判断:吴思的同学吴方,是“道德的”; 沙如雪1991儿子的那个同学,是“不道德”的。然而“道德的”吴方,却受到吴思的质疑,难道吴思是“不道德”的? 吴思并没有错,因为事情原本就没有那么简单。 实际上,这事当中,包含了好几组选项。比方说,擦,不擦;自己的,别人的;先,后;等等。做一个排列组合,至少会得出以下结果: A,既不擦自己的,也不擦别人的; B,只擦自己的,不擦别人的; C,不擦自己的,只擦别人的; D,既擦自己的,又擦别人的。 其中第四项,又可以分出两种: D-1,先擦自己的,后擦别人的; D-2,先擦别人的,后擦自己的。 第一种(A自己别人的都不擦),当然不好。但,多半也只会被骂作“懒惰”,不会被视为“缺德”。第二种(B只擦自己的,不擦别人的),就麻烦了,很可能遭人鄙视。网友沙如雪1991就说:我听完这件事,脑子里想的第一个问题是,这孩子的父母是什么人? 意思也很清楚:谁家的孩子,这么自私? 不过,如果我们暂时放下道德的判断,只看事情的结果,那么,B决不比A差。至少,教室里还能有一张桌子是干净的。而且,如果大家都像他那样“自私”,整个教室还会干干净净。相反,都学A,又怎么样呢?脏乱不堪。 显然,A并不比B值得提倡。如果硬要反过来,说“宁肯大家都不擦,也不能只擦自己的”,那就类似于“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是“四人帮”的思维了。 既然是“四人帮思维”,为什么还有市场?就因为我们的潜意识中,往往有一种 也只有一种情况可以另说,那就是别人不在场,或者无能力。这个时候,就需要援之以手,帮别人一把了。这无疑是很重要的。因为每个人,都会有困难的时候;而帮助,又总是互相的。因此,为了培养互相帮助的精神,也不妨提倡 D —— 因为擦桌子,吴思和吴方有过一次“道德讨论”。 吴思,大家都知道,是“潜规则”一词的发明人。吴方,则是吴思大学里的同班同学,人大中文系七八级的。当时,吴思是班长,吴方是副班长。副班长吴方喜欢擦桌子。他到教室后,先给自己擦,随后给前后左右的同学擦,有时还擦全班的。次数多了,吴思就有点不舒服。于是,班长吴思就跟副班长吴方谈了一次话。再后来,非常“有思”的吴思,对这事做了反思。他写了一篇文章,叫《擦桌子的主义》,刊登在《读书》,也贴在了新浪博客。 很快就有了回帖。网友沙如雪1991说,有一次,儿子班级装吊扇,掉下许多泥土。安装完毕后,有一个同学拿起了抹布。他只把自己的课桌擦得干干净净,而且只擦到三八线的位置,连他同桌那边都不肯擦。 这就好玩了。一个是擦遍全班,另一个是同桌的都不擦,堪称两个极端,两个典型。 想都不用想,立马就会有人做出判断:吴思的同学吴方,是“道德的”; 沙如雪1991儿子的那个同学,是“不道德”的。然而“道德的”吴方,却受到吴思的质疑,难道吴思是“不道德”的? 吴思并没有错,因为事情原本就没有那么简单。 实际上,这事当中,包含了好几组选项。比方说,擦,不擦;自己的,别人的;先,后;等等。做一个排列组合,至少会得出以下结果: A,既不擦自己的,也不擦别人的; B,只擦自己的,不擦别人的; C,不擦自己的,只擦别人的; D,既擦自己的,又擦别人的。 其中第四项,又可以分出两种: D-1,先擦自己的,后擦别人的; D-2,先擦别人的,后擦自己的。 第一种(A自己别人的都不擦),当然不好。但,多半也只会被骂作“懒惰”,不会被视为“缺德”。第二种(B只擦自己的,不擦别人的),就麻烦了,很可能遭人鄙视。网友沙如雪1991就说:我听完这件事,脑子里想的第一个问题是,这孩子的父母是什么人? 意思也很清楚:谁家的孩子,这么自私? 不过,如果我们暂时放下道德的判断,只看事情的结果,那么,B决不比A差。至少,教室里还能有一张桌子是干净的。而且,如果大家都像他那样“自私”,整个教室还会干干净净。相反,都学A,又怎么样呢?脏乱不堪。 显然,A并不比B值得提倡。如果硬要反过来,说“宁肯大家都不擦,也不能只擦自己的”,那就类似于“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是“四人帮”的思维了。 既然是“四人帮思维”,为什么还有市场?就因为我们的潜意识中,往往有一种 既擦自己的,又擦别人的。像某同学那样,顺便擦一下同桌也不干,确实未免过分。举手之劳的事都不做,还能指望他“救死扶伤”?多半“见死不救”的。该同学如果当了医生,我可不敢找他看病。 但即便如此,也大可不必“声色俱厉”地去批判。相反,自己的桌子不擦,却冲到隔壁教室去打扫卫生,倒是值得警惕,因为这不符合人之常情。道德必须建立在人性的基础上。违背人之常情的做法,总是难免让人起疑。甚至就连吴方擦遍全班的桌子,吴思当年都怀疑他是否矫情,是否虚伪,或者另有所图。 “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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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 | <特稿>理想之国2——《理想之国》周年纪念

他如是说:“一朵鲜花可以凋谢,整个春天终将来临。”“一个公民,就是一个共和国。”在这秋天开始的时节,这些话语让人感到温暖。这依然是美好得无以复加的日子,这依然是我们这一个世代无法逃避的命运。 理想之国之二——《理想之国》周年纪念 文/王箐丰(中国人民大学)       今天,又是中秋翌日了。去年的中秋翌日,恰是广西师大出版社“理想国”活动的第二天,也就是最后一天。 吴思和贺卫方 昨天下午的会场里,最后一场对谈的主持人易中天因为还在守丧所以没有赶来。主持人,也换成《经济观察报》的一个女编辑。她,也是去年 同一场对谈 的主持人。 去年我对她就没有什么好感,因为感觉她完全Hold不住这样的场面。许知远和秦晖的对谈差一点被她给毁了,好在吴思和贺卫方在同一个圈子里是好基友,因为太熟悉,所以双簧戏倒是唱得很好。 去年,他们对谈的内容是变革的可能性,而今年他们的谈话尺度,似乎比去年收敛了一点。 有些观众不是很理解吴思为专制政权辩护的话,其实只要稍稍一摘录,你就了解了:你看古代的时候一个县一套班子,总比四套五套班子好吧。 其实,产权理论在现代经济学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公地的悲剧”,就证明了明晰产权的重要性。皇权专制固然是一种高度的专制形式,但是它相较于那些没有皇帝的专制体制,却有特殊的优越性。因为皇帝是天下的主人,在这种专制体制下,皇帝要把自己的江山传之子孙,一般也就都还有长远的打算。没有皇帝的制度,领导人更是击鼓传花,谁出了事,与我无关,根本用不着管洪水滔天,所以更容易鼠目寸光。 贺卫方反复强调民主比专制好,而吴思却强调家族专制其实也不一定比非家族的专制差。 如果你听过去年的那一场对谈,那么吴思就画圆了一整个解释问题的范式:虽然没有了皇帝的专制政治并不一定比有皇帝的时候好,但是它却提供了走向宪政民主的更大可能。 你去年来过吗? 最后一场吴思和贺卫方的讲演开始的时候,那一位去年曾在今日美术馆主持活动的女人,问全场观众,有多少人是去年来过的? 我顿觉恍若隔世。 我还记得去年的那天,清晰地记得。 常远对我说,这两天我们共同好友中的一半都来了。是的,那天我第一次见到了好多久未谋面却已经在校内上熟识的人。 比如说那位曾在讲演结束之后说“你们这群忧国忧民的人啊”的卓星,后来我到了一个他曾实习过的地方实习,恰好认识了当时他的一个引荐人。她问我,我们那里原来有个实习生叫卓星,也是四川人。是啊,我“恰好”认识,这个圈子太小了。 那是中秋节假期的第二天,我们一群人走出今日美术馆,沿着百子湾路慢慢走到国贸地铁站。那时的我还不像现在几乎每天都去CBD,对CBD已经产生了一种可怕的厌倦。我那时确实不喜欢高楼林立底下,每个个体被异化的窒息感。 灯光明晃晃的,霓虹灯招展在光怪陆离的庞大建筑边 。 眼前,330米高的国贸三期已经矗立,对面是国家电视台的“大裤衩”,这里是“新北京”的象征,却托不起太多人在北京打拼过程里想要实现的“中国梦”。 现在,我常常在CBD的高楼群里,形单影只,匆匆走过。 都怎么样了 去年中秋节那天,有一众人等,搞出了一个“贵圈”草根论坛。 地铁四号线角门西站,地方是宋东家的。 那个中秋节的晚上,我们一起吃饭,一起喝酒。然后一个一个渐次消失在北京城苍茫的夜色里。 一年之后,当时在时代风帆大厦和今日美术馆的人们,散落在这个地球的许多角落。 孙宇晨和章闻韶去了美国,现在的他们,在费城和圣路易斯。十多天前,在知春路和孙宇晨话别,他说大概要2013年才回来了。好多去年去这个论坛的人都还记得,他轻松地讲起他在《南周》实习的日子,每个故事里都有有趣的因子。 陆遥遥依然还在北京,这一年他辛苦遭逢。他曾奔波在北京和南京之间,在痛苦和煎熬中对他的家庭尽不可让渡的责任。现在的他住在协和医院,迎接命运给他的考验。 曾去围观福建三网民案的杨铁男已经大四,从东北来到北京,在一家行业报做实习生,原来是北京的匆匆过客,现在加入了“北漂”大军的行列。 姚龙飞和徐达离开了北京,现在他们在南方工作。他们一如中国普通的年轻人,在贸易或金融的行业兢兢业业地做事。在广州,在上海,街头满是像他们这样的忙碌身影,是这个时代将留给历史的侧影。 大地 张海波从南京赶到北京,为了凑“理想国”的热闹。 他毕业了,离开自己的家乡上海,到南京做公益。我便想起了另一个在南京做公益组织的朋友,他叫于方强,益仁平的前总协调人,现在他服务的组织名叫“南京天下公”。 在这个“民国一百年”的春天,再一次登上钟山,“天下为公”四个字的匾额,依然让人百感交集。 这一年里,我们继续用脚步丈量大地。 我第一次到安徽,在胡适之的故里看上庄村里玩耍的小孩。我第一次到江西,走过雨雪霏霏的庐山,想象着当年牯岭有多热闹。 我又一次来到武汉,出租车穿行在首义的武昌城头,轮渡往返在长江两年,呜咽的汽笛声,如同百年前。从汉口宝善里,到武昌中和门,一条江的距离,一个世纪的共和梦想。 我又一次走在长江路上,六十多年前,那里的地位如同今日的“西长安街”。1912年,中华民国的第一任大总统在那里就职,后来他去世国民政府为他举行盛大国丧。今天的长江路上,和这个城市的其他地方一样满是高大的梧桐。而这座城市的人们,也在这年春天,为属于他们城市的法国梧桐,奔走呼号。 媒体和NGO的朋友们,出差往往都是去调查那些不公不义的事情。这片土地上,有多少无法来得及被关注的苦痛和悲伤。 对于这片大地,我们都有一种深重的无力感,然而却无法放弃。     烤鸭 去年“草根论坛”的主持人李卓然写了一篇 《烤鸭》 ,在校内上很多人读了很感动。 他的男朋友去了公盟,接替了我们共同认识的另一个朋友。 质疑公盟的人太多,质疑许志永的人太多。只是公道地说,有时候不用太祭出“动机”这两个字。在这片土地上,争取公民个人权利的运动,实在还太幼稚,在这片土地上,非政府组织的活动的确还不专业。 在这个微博时代,发声变得越来越容易,可是改变却并没有比过去来得更便利。 聂树斌案 已经冤死16年,然而那么多法学的专家对于重审的呼吁,现在仍然还没有回音。 从郭美美到卢美美,从红十字会到 宋基会 ,再从李刚到李天一,热点就这样快速地变化着,而人们也在愤怒中越来越失望。 网络技术首次被投入到中国内地的基层选举 ,原本给许多人带来希望。我也曾是这支庞大队伍里的一个,却敌不过这个强大的体制框架给你带来的束缚。 五六月的时候,我已经跟很多记者朋友说,其实这是没什么希望的事情。最后,几乎“全军覆没”的结果,一点都不让人意外。 所以广州有些挺到最后的候选人已经让我很钦佩,从去江西新余开始,我早已更加清楚地体会什么叫做“参选人大,冷暖自知”。 下一代 即算这样又如何,梁文道淡定地回答着青年的困惑: 青春就是拿来浪费的。 从去年中秋到今年中秋,我们近乎奢侈地浪费着中秋的时光。 其实这是个团圆的节日,如果我有自己的妹子,有自己的家,我是不会再去这种活动的。没有家的青年,流浪到前门23号,而所谓家庭,便是彼此的肩膀。 只是去年草根论坛的东家宋东桓,今年不再出来了。 他有了自己的家,他有了自己的妻子。他很快还会有自己的孩子。 我们这一代人,就要迎来我们的下一代了,真快。 东桓的孩子会叫我们伯伯或者叔叔,我们都老了。但是我们还不能“无所谓”。因为我们的下一代,因为像小嘉卿那样的生命。 每一个生命的降生,都说明上帝对这个世界还没有完全绝望。每一个在这片土地上呱呱坠地的小生命,都给我们带来无穷的希冀和安慰。 去年的这个时候,我曾经说,二十年后我们怎样面对我们的下一代:或者那时候我们已经不需要预测,不需要呐喊。我们只是坐在高高的谷堆上面,讲那曾经不够自由的岁月,讲那充满恐惧的日子,有一帮人是怎样对酒当歌。 理想之国 蔡定剑走的时候,张舒迟写了一篇 纪念文章 ,其中这样写道: 赵连海当庭脱掉囚衣,胶州路上十万个市民百万朵白花,万圣书园灯火通明的每个夜晚,我们每日里所看的每一页书,写的每一行字,这就是我们今日的宪政民主的中国,是我们梦寐以求想要生活在其间,又日日夜夜正生活在其间的中国。她还很小,很年轻,是个正蹒跚学步,拍着手笑着的小姑娘。今天还轮不到她去上战场搏斗,因为她还是我们的小女儿,小妹妹,需要温暖的目光和手臂让她慢慢成长。然而明天,也许后天,是该轮到我们每人上阵去为她战斗,因为那时她将成为我们共同的母亲,成为她每个儿女的骄傲和用生命护卫的对象。今天我拉着她的手,站在蔡老师的墓前。她看着我,我也看着她。我看到了未婚夫们的未婚妻,众姊妹们的姊妹,我看到了我的母亲,今天我已经看到了宪政民主的中国。 他如是说:“一朵鲜花可以凋谢,整个春天终将来临。” “一个公民,就是一个共和国。” 在这秋天开始的时节,这些话语让人感到温暖。 这依然是美好得无以复加的日子,这依然是我们这一个世代无法逃避的命运。 这是凝结我至爱和至痛的情感。愿我们都能得偿所愿。 陆遥遥兄明天手术,让我们一起为他祝福。 原文地址: http://blog.renren.com/blog/251347137/759739669 (采编:管思聪   责编:管思聪) 您还可能想阅读…… 旅美日记(一):理想国 ideal of the west 西南旱灾那点事儿(附音频) 我们得有什么样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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