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主义

图片截取自英国周刊经济学人文章《习近平培育了一种丑陋的中国民族主义》

民族主义是指一种基于本民族文化、传统和利益的认同的一种意识形态。不同的学者和理论有大量不同的定义。美国政治学家哈斯 (Ernst Bernard Haas) 认为虽然民族主义的定义各不相同,但一般脱离不了对民族情感或者民族意识的重视,并由此引发出一些列的意识形态、运动和行为。

近年来,中共大力鼓吹中国民族主义也引起了学界和舆论的担忧。很多学者和舆论认为,中国的民族主义已经走向极端,经济学人则称之为“丑陋的”(ugly)。网络上出现了大量极端的中国民族主义者,又被称之为“小粉红”。他们往往缺乏独立思考能力,相信中共官方宣传,并表现出强烈的爱国(爱党)倾向。近年来,中国民族主义者也多次发起爱国“猎巫”运动,攻击那些表现的“不爱国”的两岸三地艺人,攻击国内的少数族群,抵制西方产品。在外交上,中国则奉行极端民族主义的“战狼外交”。

然而,经济学人等媒体和学术机构也指出当下的中国民族主义现象更像是中共官方操纵的结果,真正的中国极端民族主义者人数不得而知。这是因为习近平时代的中国民族主义往往仅出现在网络上,当局则严控民族主义者的线下活动,习近平时代并没有大规模的民族主义示威游行,这并不同于之前江泽民、胡锦涛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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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思想 | 赵树凯:当代中国农民身份问题的思考

赵树凯:当代中国农民身份问题的思考 进入专题 : 中国农民 身份转变 农民命运 社会转型 国家建构    ● 赵树凯 ( 进入专栏 )       摘 要:农民的身份与命运是一个历史命题,由特定的历史所塑造。中国的农民正走出旧体制给予他们的身份歧视和限制,传统意义上的中国农民目前正在体验和展现这种“旧邦新命”。传统农民身份的终结、新的公民权利的获取是现代市场和现代社会变迁所致,也与现代国家建构密切相关。其中,政治既是限定农民身份与命运的重要主体,也是农民试图改变命运所求诸的重要手段。进入二十世纪中叶后,当国家意识形态宣传农民获得解放时,农民也很快陷入新的困境,走上被“集体化”的道路。农民工的出现与农民的流动是农民对城市分割身份歧视制度的挑战。当下要建立一种体制,使农民与政治的关系建立在协调有效的利益表达和权益保护机制上。新生代农民的政治态度和行为更加世俗也更加理性,对国家政治生活提出了更多问难,也蕴涵了更多变数。农民正在实现从传统“农民”向现代公民的转变,这种历史性的转变,正是“农民的新命”。          关键词:中国农民;身份转变;农民命运;社会转型;国家建构          晚近以来,“终结”成为社会科学研究的热门话题,不同领域的学者宣称历史的终结、民族国家的终结、意识形态的终结、政治的终结等。但正如英国学者安德鲁·甘布尔(Andrew Gamble)指出的,“那些终结论的倡导者并不认为现代社会将会灭绝。他们所宣称的不过是理解这个世界的某些旧的方式、某些旧的行为模式以及某些制度正在走向终结,新的正在取代他们或者说 已经取代了他们”①。在农民研究方面,法国学者孟德拉斯也提出了“农民的终结”。他认为,传统意义上的自给自足的农民已经不存在了,目前在农村从事家庭经营的是以营利和参与市场交换为生产目的的农业劳动者,这种家庭经营体从本质上说已属于一种“企业”。一言以蔽之,传统意义上的农民正走向终结。②传统的生产方式和经营模式上农民走向“终结”,似乎是现代市场体系演进所带来的普遍性后果。但如果将“农民的终结”放入中国独特的政治社会语境中,又在此之外,有着更为深长的意味。因为“农民”在中国,不仅附带职业和生产方式的特征,也指向特定的社会身份和权利义务关系特征。这种制度身份或者社会体制的终结,是中国“农民的终结”中更加意蕴丰富的问题。     《诗经》有言“周虽旧邦,其命维新”。中国的农民正在走出旧体制给予他们的身份歧视和限制,传统意义上的中国农民目前正在体验和展现这种“旧邦新命”。因为传统农民身份的终结、新的公民权利的获取,并不仅仅是现代市场和现代社会的变迁所致,而更重要的,是与现代国家的构建(statebuilding)密切相关。“农民研究”也因为当下农民的际遇而具有更多的思考维度和更大的想象空间,成为理解诸如政权构建、公民身份、权利结构等众多根本性问题的切入点。           一、历史情境与农民的命运          农民的命运是一个历史命题,由特定的历史所塑造。其中,政治既是限定农民命运的重要主体,又是农民试图改变命运时所求诸的重要手段。     中国历史上,农民的社会地位并非从来就低。在古代关于“士农工商”的“四民”之说中,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内,从政治和社会权利看,“农”仅仅次于“士”。在没有世袭贵族的情况下,“士”从“农”来,也就是说,政治精英和文化精英是从农民或农民的后代中产生的。汉魏九品中正制度的前期便是这样,那时的举荐制度其实主要是从普通的农户家庭中选拔人才。“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是九品中正制度腐败以后的情况,用现在的话说,是因为干部选拔制度腐败、既得利益集团垄断权力导致的。科举制度兴起以后,农民的子弟重新成为官僚队伍的主要来源。在一些朝代里,“工”和“商”没有资格参加科举考试,而农民则有。“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相较于中世纪的欧洲,中国的科举制度保障了社会上层的开放性。不少研究认为,这种精英阶层的开放,是对中国传统社会超稳定结构的重要解释。③     农民除了接受既定的政治秩序,也试图通过政治参与来改变自身命运。从古到今,农民都是中国改朝换代的直接推动力量或者说决定力量。改朝换代的动荡过程,也是农民们命运分化的过程。在这样的历史过程中,农民大致可以分为三种命运。第一种命运是,连农民也做不成,直接成为朝代更迭的人工成本。那些在改朝换代过程中丢了身家性命的农民,不管他们保有怎样的追求和信念,都仅仅是牺牲和祭品而已。比如太平天国导致了江南地区人口剧减,有的地方甚至十室九空。第二种命运是,上升成为农民之上的“贵人”,进入社会统治集团。这是那些参加了“打江山”也得以“坐江山”的农民。这些人基本上成为农民的新主宰,也许还在想着农民,但是自己的统治和享受才是最重要的。远一点的如朱元璋、洪秀全之类,晚近也大有人在。第三种命运是,继续做农民,但是境遇得到改善。每次剧烈的社会动荡过后,土地兼并会缓和,财富悬殊会缩小,甚至会有轻徭薄赋的政策出现。     所有那些挺身而出反抗既定秩序的农民,也属于鲁迅所言“为民请命”之人,不过是请命的方式与官员不同,是以更惨烈的方式进行的,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显然,他们是值得尊敬的。哪怕其在主观上是为了自己,客观上也为同类人争得了权益。从这个角度看,今天那些为讨工资表演跳楼的农民工、为某种申诉以自残相逼的上访者,其行为都有着重要的公共价值。因为,这是用特殊方式的斗争来维护和争取更多人的权利。但是,如果弱势群体常常依靠这样极端的方式才能取得政策改进,这显示了现存制度有明显缺陷。     农民肯定是因为对现实不满才走向反抗、直面牺牲。他们轻易不会做出这种选择,因为这样的行为成本高、风险大。这种极端途径来表达和捍卫利益的方式,不论对于农民个人还是社会全体,不论对于政府还是民众,都是“双输”。怀着不满的农民之所以“舍生”以取“正义”,其原因还在于他们没有别的选择,制度上没有给他们留下有效的参与渠道来影响政治。如果什么地方农民的利益诉求表达还需用剧烈牺牲的方式——无论是群体性冲突还是个人化的抵抗,那么,这个社会的制度一定有很大问题,一定潜伏着危机。在民主和法治比较健全的现代社会,这种争取权利的过程应该更加平和,代价可以更小。     从中国近现代革命的历史看,农民在战争中的作用是显见的,他们的介入决定了战争的胜负,决定了新政权之“鹿死谁手”。农民为什么会成功地被动员?这是很多研究关注和探讨的问题。通常的解释是,战争满足了农民的土地要求,农民是为土地而战。但是,考察革命进程,最能满足农民土地要求的是土地革命时期“打土豪分田地”,但是这个时期的大革命却失败了。正如中学教科书所说“轰轰烈烈的大革命失败了”,但如此“轰轰烈烈”,又怎么会“失败”?此外,中国共产党的力量迅速扩大,主要是在抗战时期,而这个时期基本上没有执行土地革命的政策。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美国学者查默斯·约翰逊(Chalmers A.Johnson)在研究中国革命时就提出了这个问题,并试图从民族主义的角度作出新的解释,认为日本入侵所激发的农民的民族主义是促成共产党革命成功的关键因素。另一位美国学者马若孟(Ramon Myers)④也提出了这样的问题。十多年前,本人曾在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与马若孟(Ramon Myers)讨论,他也认为,诘问非常有力,但新的解释则说服力不足。哈佛大学教授裴宜理(Elizabeth Perry)也曾将中国革命中农民动员方式的特征概括为“情感模式”。⑤但是,这仅仅是指动员的方式方法,仍未触及动员的内在机理。     历史上很多宏大的农民集体行动仍难解释。如太平天国的主力是农民,同样,剿杀太平天国的曾国藩湘军也由农民构成。这两种对立力量的内部动员机制又究竟是什么?解释历史确实非常困难,不论是当局者还是旁观者。因为历史过程芜杂纷乱、气象万千,历史的内在逻辑难以辨清。首先,从事实本身来看,即便是当时当世,也有误读误解,甚至以讹传讹;对于后来后世而言,更是众说纷纭,难辨其真。宋人王安石在《读史》一诗中说:“当时?黯犹承误,末俗纷纭更乱真”。其次,即便事实是准确的,但事实背后的因果机制、事实之间的内在联系和演化机制,要探求则更难。所谓“糟粕所传非粹美,丹青难写是精神。”难怪有人感叹:历史没有真相,只有道理。因此,在历史课题面前,即使无法达到陈寅恪先生所言“了解之同情”的治史态度,至少也应保持一颗谦谨敬畏之心,抱持一种开放的立场,使得在杂芜万象中不断接近“真相”本身成为可能。这种开放的态度由两种要素构成,第一是尊重所有人思考和表达的自由。任何人都不能、也无法垄断对于历史的解释。所有人的共同努力探究,才能更接近历史的真相和内因;第二是保证分享信息的自由。垄断解释往往以垄断信息或者说封锁信息为手段。各种历史信息的充分流动,使人们得以在开放的信息中探索和思考、研究和发现,才能有社会思想的丰富和进步。           二、“被动参与”与“被参与”:上层视野中的农民          进入二十世纪下半叶,当国家意识形态宣传农民获得解放的时候,其实农民很快陷入了新的困境,走上了被“集体化”的道路。这种困境的形成,有着历史渊源。     新中国成立以来,围绕农民问题有若干政策路线的纷争。比如,合作化问题、人民公社问题、六十年代初期包产到户问题、“四清”和“社教”问题,“文革”中关于走资本主义道路的问题、农业学大寨,等等。这些问题都是从上层路线斗争中发起的,最后波及农民。仔细考察这些所谓的路线斗争,可以发现,有许多问题其实原本与农民无关,或者说是上层本身的种种权力斗争在把农民作为武器。在不少时候,农民被迫脱离自己正常的生产生活,被裹挟进上层的政治纷争——一会儿让农民批刘少奇,一会儿批林彪,一会儿又批四人帮,这中间还穿插让农民去评水浒、批宋江,让农民去批儒、评法之类。长期以来农民常常被推进一些不明就里、艰涩玄奥的“学习”、训导活动中。上层权力斗争在农民身上展开,变成了农民遭殃。农民在这个过程中是被“玩弄”的对象。农民屡屡被迫卷入政治游戏,却被排斥于游戏规则制定过程之外。这是一种不正常、不合理的农民与政治的关系。     反思国家政策与农民的关系,其实教训不仅出现在人民公社时期,不仅发生在改革开放之前,改革开放以后也走过不少弯路。比如在对待乡镇企业、对待农民进城务工、对待农村的土地流转等事务上,都有过若干政策失误。之所以这些问题反复发生,是因为还有更大、更深层次的问题在意识形态领域没有解决,在制度设计上没有解决。     从农民到农民工,农民走出乡村进入城市,根本上说是农民对于旧秩序的反抗或者冲击。如何处理这个问题,对政府是个考验。是秉承既有政策让农民不出来或者少出来,还是顺应农民要求改革旧的社会管理体制?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相当时期内,政策导向是限制和歧视农民工的。虽然,当时政府的诸多提法和口号相当动听而响亮,但是,其实际行为却显示出,政府的既定思维还是试图改变农民,而不是改革制度。在这种思维看来,是农民又不听话了,甚至又犯错误了,需要管教。     这种限制歧视的思维定式具有深刻的意识形态背景,根本点在于对农民权利的抽象肯定、具体否定。十多年前,曾有领导人在内部会议的讲话中指责农民,说农民不安心种地、盲目流动,特别是在火车站横躺竖立,很难看,强调应该采取措施。这种观点与当时一些市民对农民的指责如出一辙。一些市民提出要限制农民进城,理由是农民工衣帽不整,随地吐痰,影响市容。这也是每有大型活动和节日就清退驱赶农民的重要思想基础。对城市政府来说,强调城市公共交通紧张、水电供应紧张、公共治安不好,把诸多问题都归结为农民盲目“进城”。随后,则是指责农民进城抢夺了城市职工的就业岗位,似乎城市失业问题也是农民造成的。各种限制歧视性的政策规定在所谓“有序流动”、“有组织流动”、“减少盲目流动”的嘹亮口号下纷纷出台。正是借着这些政策的张目,针对农民工的罚款收费、甚至剥夺人身自由的收容遣送开始风行。     问题在于,是城市的市容和观瞻重要,还是农民的生计重要?如果农民工有宾馆住,何苦要露宿车站和街头?进一步说,是城市的市容重要,还是农民的人身自由重要,凭什么为了城市人的节日或者政府的重要活动,就要限制农民的进城自由?再如,为了不形成城市贫民窟,主张限制和清理进城农民。有人甚至认为,中国之所以没有出现贫民窟,这是限制人口进入城市的功劳。形式上,中国的城市的确没有出现如印度和拉美国家那样的集中、露天的贫民窟,但是,这并不表示中国的城市里就完全没有“贫民窟”。城市的地下室、城乡结合部的农民房,也许可以被称为“中国特色的贫民区”。城市化是不可避免的历史过程,伴随而来的是农民进城,他们要在城市谋生,寻求立足之地,这种过渡性的低廉住宅也就是必然选择。而城市政府究竟被动排斥还是主动协调规划,将会带来截然不同的后果。           三、权利空间与政治过程:农民的理性          这个村庄土地承包的故事,曾激发了本人对农民选择权的长期思考。     从1978年开始,农村家庭承包制已经推进了四年,基本上普及到了全中国。但是,到1982年夏天,在本人家乡,人民公社制度纹丝未动。这里是胶东半岛,是国内比较发达的农村,除了1960年代初期,基本上没有发生吃不上饭的情况。这里的农民颇引以为豪,经常挂在嘴边的话是“我们胶东比较富裕”。以本人观察,不论基层干部还是普通农民,绝大多数人对家庭承包不以为然。农民也知道别的地方在搞“大包干”了,但并不认同。不少村民见到我就说:“你在党中央政策研究部门工作,要向中央反映一下,包产到户不能一刀切。我们这里经济发达,搞大集体就挺好。”在当时,烟台地区的上上下下,在反对大包干问题上相当一致。最终山东省委不得不通过调任新的地委书记,改组地委领导来强力推进大包干。秋收的时候还是集体,秋种则已经分户了,人们开始在自己的土地上种麦子。     大包干以后的第一个春节,我回家探亲的时候,关于土地承包仍然是议论的话题。不少村民有怨言,说上边不该一刀切分地,说人民公社制度本来也是不错的,政府不应该强迫改掉。当时,面对村民的抱怨,我没有自己的看法和主张。我也不知道在我们这样的村子,土地是应该分户承包,还是应该继续集体统一经营。第二年我再回家过春节时,基本上没有人抱怨分地了,而且,谈到这一年的光景,话语间常常说起土地家庭经营的好处来。我问一些村民:“原来不是反对分地吗?”回答是:“人民公社搞习惯了,以为分开就不好。”我说:“如果现在要再搞回人民公社呢?”他们说:“那可不行!现在多好,粮食打得多,人也自由,再回到人民公社根本受不了。”     这个故事耐人寻味。如果片面强调分地的经验,就会坚持认为这些农民落后,需要教训甚至强迫,这就像一些地方提出的“逼民致富”。但如果全面审视这个问题,结论恰恰相反:在特定时间条件下,农民们也许真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或者说,不知道哪一种制度安排对自己最有利。但是,如果有了选择的自由,有了反复摸索和试验的权利空间,他们就会逐步清楚,就会做出正确的决定。精英理论的秉持者坚持以为,精英比农民更知道农民的需要,要设计一套制度让农民接受,农民不顺从就是落后保守的表现,需要强制就范。然而,实践却告诉我们,只要农民有充分的选择自由,有决策权力,他们很快会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值得注意的是,即便是“正确”的东西,也不可以对于农民进行强制。因为,在没有被农民认同和选择之前,谁也不知道这样的制度是否正确、政策是否有效。不论改革前还是改革后,农村政策方面出现的失误都可以归结为一点,就是不尊重农民的选择权利,甚至以种种听起来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剥夺农民的权利和自由。     改革的过程已经证明,人民公社制度是根本上不可行的制度设计。问题在于,这个制度的最初产生,也并非来自上层领导人的想象杜撰。同样,对于文革有直接导源作用的农村“四清”,本身也来自个别地区的工作经验。许许多多业已被证明错误的说法和做法,都是从一些地方的所谓“农民创造”中发现并提炼出来、进一步推广的。但是,从根本上说,问题并不是出在农民身上,而是出在上层领导,是上层在对待农民的态度和做法上出了问题。     这里的关键是,基层农村的“创造”本身需要甄别。有许多所谓农民创造和要求假借农民之名,是某种力量把农民“绑架了”。即便在个别地方,对于是否是农民的要求和创造还不能辨别,那么,只要有了根本上尊重农民的制度,那些强加到农民头上的做法和说法,虽然仍然难免产生,但是,起码可以保证那些坏的东西无法大规模地兴风作浪,甚至持久为害。     在大跃进过程中诞生的“人民公社”经验,也许对于个别地方的农民来说,未必是个错误,因为单就个别地方来说,未必搞不成 “人民公社”。现在仍然有个别村子还坚持人民公社的管理体制。或者说,即便搞不成也没有关系,再改回来就是,如果农民尝到了苦头自然会自己纠正。问题在于,个别地方的“发明”被上层认定为“历史的方向”。这是第一个错误。实际上,“历史前进”的方向或者“历史的规律”是没有那么容易判定的。接下来是更大的错误,就是强制推进这些理念和制度设计,不准别的选择的可能存在。正是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农民外出就要被作为“盲流”严厉打击,就是“资本主义尾巴”,农民的身份自由被剥夺了。在这个意义上,人民公社甚至被认为实质上是“集中营”,是一条通往奴役之路。今天,人民公社作为一种具体的制度安排已经被废除,这种制度背后的思想理论基础或者说意识形态基础正在消解,但是还远未泯灭。     我们说农民具有伟大的创造力,也并不是说每个农民都有伟大的创造力。就农民整体来说,肯定是伟大的力量,因为这个群体的共同选择代表了历史前进的方向。这个所谓“方向”,是说如果不是农民的选择,历史根本没有别的方向可走,换言之,其他的方向必然是失败的。问题在于,我们怎么知道什么是农民的选择?或者说如何知道这是农民作出的根本性选择?就特定时期来是说,也许农民自己也不知道选择什么,或者该做出怎样的选择。解决这一问题的根本办法是,把选择的权力交给农民,只要有了选择的空间和自由,在反复的试验摸索中,农民肯定知道自己最需要什么,并且知道怎样满足自己的需要。     对农民来说,选择的自由何其重要,在反复的摸索中,能够纠正失误,找到正确的办法。个人的自由,包括身份自由、职业选择自由、迁徙自由、表达自由等,又是何等重要。有了这些自由权利,社会才能充满活力。这其实不是理论,而是生活常识。可以想象,如果没有人民公社的解体,农民没有生产经营和从业自由,就不会有这么多从土地上走出来的千千万万创业家,就不会有从民工流动中成长起来的千千万万管理和专业技术人才。那么,是否可以设想,随着制度的进一步开放,自由权利的进一步增加和落实,不仅在经济领域,而且在政治生活和公共治理中,也会有更多的精英从农民中产生,从土地上崛起。政治权利的扩展和充实所带来的政治清明,必将如同个人自由所带来的经济繁荣一样,焕发出勃勃生机。           四、亲民:领袖与体制考察          若干年来上层政治运作与农民的关系,一个突出的问题是,在决定有关农民事项的政治议程中,农民自己却没有说话的机会和发言权,农民硬生生地被“代表”了,成为“政治”的陪衬,成为种种“说教”的聆听者和被迫接受者。现在,从农民的角度看,这些说教运动已经走向了反面。农民已经或者正在失去耐心。于是,我们看到,基层的若干所谓 “教育”、“学习”运动演变成了政府系统的自导自演、自说自话。发生这些变化的根本原因在于,初步享有自由权利的农民已不再是过去的农民,或者说,是新的农民正在改变基层的政治生态。     现在的关键在于,需要建设一种体制,使得农民与政治的关系,建立在协调有效的利益表达和权益保护的机制上。这种体制应该有这样的特点:第一,农民的利益要求能够顺利地进入政治过程;第二,政治生活的纷纷扰扰不将农民裹胁进来。比较理想的情况应当是,在高层政治活动中,比如代议机构内部或者党派之间,可能因为某些政策主张不同而发生争执,出现观点冲突甚至在政治场合出现不雅观的场面,但是,这并不影响普通民众的生活。上层政治家可以为了如何更好地贯彻民意而斗争不已,甚至频频换人,但民众依旧按部就班地工作生活。与此同时,由于有有力的利益表达机制,民众的需求能够通顺地被制度吸纳和反映。这是一枚硬币的两面。在民众与上层政治之间,既有清晰的隔离带,也有很有效的沟通渠道,民众既能享受丰富的个人权利和自由空间,又能够有效影响甚至主导政治领袖和政治生活。     不论在过去还是现在,底层的农民构成了基本的民间社会,但是,传统民间社会和现代民间社会显然在政治结构中的位势不同。传统的民间社会隔绝于国家政治过程,无法参加到政治过程之中,朝廷里的事情农民是无法过问的。而现代民间社会,依然独立于国家政治过程,但是却能够有效参与政治过程,或者说政治当局高层的活动是应该而且可以被基层干预和制约的。这也就是一般意义上的“民间社会”与“公民社会”的根本却别。在现代民主国家,在权利和利益的分配格局中争斗其实也很激烈。然而,正是由于存在有效的利益表达机制,其利益冲突的协调过程才是均衡的、制度化的、良性的,其结果才成为温和的、可预期的。     经验显示,农民在不同时期的境遇,往往与领导人的“亲民”品格及其表现直接相关。因此,人们呼唤“亲民”的领导人的出现,敬重亲民的领导人。但是问题在于,“亲民”的领导人和“亲民”的政府并不是一回事。显然,有亲民的领导人很好,但是,有亲民的制度更好。领导者个人的去留是不断变化的,稳定的制度才是可以依赖的。而且,如果制度不亲民,会导致领导人无法“真正亲民”,因为会有一个庞大的官僚体系在充当他和“民”之间的障碍。根本上,亲民不应该是一种领导人的个人风格,而应该是政府的政治品格。这种品格从根本上不是来源于政治领导人的内心善良,而是来源于政治体制。如果一个政治体制的根基是建立在民众权力基础上的,民众利益表达在政治上有畅通的制度渠道,那么,这种政府必然是亲民的。因为是“民”的政府,自然会“亲”民。一般而言,民主政治条件下,领导者本人在重要政策议题上的个人风格并不明显,因为所有重要政策需要整合民意代表乃至社会公众的意见,政府领导者的个人作用并不是关键因素。但是,如果政府制度的本身缺乏民众根基,个人集权程度比较高,那么领导人个人的品格和良心才会显得非常重要。在集权或者是极权体制下,统治者个人的良心或偏好,对民众的命运影响很大,民众必然期待亲民的领导人。但是,这种领导人的出现就像古人所期待“青天”一样,是偶然的、缺乏制度基础的。范仲淹评价滕子京守巴陵郡的政绩,曾说他带来了“政通人和”,但事实上,只有“政通”才能“人和”,只有建立亲民的政治制度,才是根本的解决之道。     老子曾经说“民之难治,以其智多”,所以“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这显然是一种愚民政策主张。新中国成立以来的农村政策历程,从合作化到人民公社,口头上说农民当家做主,实则充满了愚弄。即便是晚近三十年中,仍有不少政策和观念在企图“训导”、“驯化”农民,试图固化农民的思想,甚至规制农民的需要。这样的政策思路实质上是“不以知治国”。要真正落实“尊重农民的创造精神”的承诺,最重要就是“以知治国”、开放农民的表达渠道和自由空间,真正建立起保障农民选择自由的制度体系。           五、“农民的终结”与农民工          农民工的出现是中国“农民的终结”过程的集中体现。如果说,土地分户经营是农民在农村内部对于旧体制的抗争,那么,农民的流动则是农民对于城乡分割的身份歧视制度的挑战。正如美国学者苏黛瑞(Dorothy j.solinger)所说,是“中国农民为公民身份而战”⑥。     二元体制中农民的身份困境,在农民工出现以后被充分展露。在农村内部,或者说如果不外出,那么他们的身份困境经常被掩蔽,因为,周围都是制度上身份相同的农民。大家都一样,往往掩盖了制度的不合理。但是,当他们带着原来的身份进入城市,有了与城市人权利的比对,有了与城市体制的直接互动,这种不合理才突现出来。从这个意义上可以说,农民工的权利状况就是全体农民权利状况的直接反映。     以“孙志刚事件”为转折,2003年以后,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关于农民工的种种歧视限制政策规定逐步取消。现在,在不少城市连暂住证也取消了,有的改为居住证,有的规定满足一定条件即可成为城市的市民。农民工的就业、工资、社保等方面的权益也日益受到重视和肯定。这些政策改善大大提升了政府在农民中的信任和威望。问题在于,这些经济权利需要政治保障。已经进入城市的农村人怎样参与城市公共管理,既让这些新的移民能够认同城市是自己的城市,又让城市政府有责任和义务倾听其利益诉求,这不仅关乎新移民的权利保护,更重要的是关乎城市乃至整个社会的新的政治整合。如果解决不好这一问题,将会带来社会的分裂和对立。这种对立本身是由不合理的制度安排人为造成的,其对立后果也是政治性的。近两年,在广州、北京等地的新生代农民工犯罪,也被称作“二代移民 ”的价值错乱,就凸显了这样的问题。     农民工难以市民化,不得不在农村与城市之间流动,这不仅凸显了制度的不合理,同时,也启发了农民对既有体制的不满,并且教会了农民如何反抗与斗争。流动是一所“大学”,使农民获得了新的生活理念、法律知识、维权艺术和组织实践。经验显示,回到村庄的外出农民是最有创造性的,不仅善于创业,而且也勇于和善于同地方政府谈判或组织抵抗。市场化和流动,其实锻造了一代新的农民。这是富于反叛或者说敢于表达的一代。作为一名政策研究者,笔者从二十几年前就开始关注和访谈大量农民工,今昔比照的一个强烈印象便是,农民工中出现了显著的代际差异。这种差异其实不做专门研究也可以从日常生活中发现。     所谓“代际差异”,即新生代农民工与父辈农民工,在自我认同、社会认知、政治态度、权利意识、就业选择、意见表达等方面存在的差异。归结起来看,新生代农民所体现的独立、自主、平等不同于父辈,更加具有进取性或者说进攻性。这是由他们成长的时代特征决定的,也是他们自身独特的社会处境决定的。在全球化、信息化的时代条件下,年轻的农民不仅有多种方式接触和了解城市,甚至对外国也有越来越多的了解。他们观察问题的角度和标准已经有了国际的参照系。从他们自身来看,新生代农民工是生活在城市与农村夹缝中的人,自身定位模糊,不以城里人或农村人定位自己,却追求生活方式、物质享受和精神需求的升级。新生代农民工有明显的新特征:受教育程度高于父辈农民工,职业期望高于父辈农民工,权利意识和政治效能感高于父辈农民工,工作耐受力低于父辈农民工,对社会有失公平现象承受力低。他们在吃苦耐劳逆来顺受方面的品性则普遍不如上一代。从消极的角度批评,可以说是“富贵不知乐业,贫困难耐凄凉”。但是,换一种视角来看,新生代农民工是更加强调自己权利的,在他们身上出现了一种新的意识形态和新的政治文化。这是一代全新的人,不仅代表了新的生活方式,也有新的社会认知,新的政治态度。新生代农民工的出现,本身就昭示了农民命运的新开始。     新生代农民的生活观念与政治态度往往令人惊异。这从“民工荒”的问题上可见一斑。平心而论,现在沿海地区企业的工作条件和待遇,整体上比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已经有很大改善。为什么那个时候的农民工趋之若鹜,而现在却出现雇工难呢?一些政府官员和企业老板对此甚为不解,甚至要指责现在的农民工过于挑剔、好逸恶劳。通常说的“新生代农民工不能吃苦”,此话不谬,但是,这意味着什么却值得探究。我们没有理由要求他们像父辈一样,在恶劣的工作环境中吃苦耐劳,在盘剥与歧视中忍气吞声。当谈起“民工荒”时,新生代农民工有自己的看法。他们不承认“民工荒”的存在,爆满的是火车,裁员的是企业,哪里有什么“民工荒”?更有甚者,直接说“民工荒”实属天经地义,是企业的报应。很多加工行业的农民工称工厂为“黑心工厂”。加工行业倒班是正常工作需要,但农民工通常都是连班倒,工资则长期在低水平徘徊。有农民工认为,“民工荒”实质为“奴隶荒”,对于奴隶般的生活,他们当然应该选择离开,不要指望他们像父辈一样继续做奴隶。这些言辞失于尖刻,但是,其中不乏深意。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民工荒”算是一种变相的罢工。有的民工在网络上发出帖子,要“全国工人团结起来,宁可失业,不进血汗工厂”。可见,“民工荒”是农民工争取权利改变社会现实的觉醒。新生代农民工渴望生活与发展的选择权。新生代农民工正在重新审视农民的社会角色与位置,重新确认自己的权利。新生代农民工敢于挑战权威、挑战社会,而且敢于付出代价和牺牲。农民的新开始由此可见端倪。     孟德拉斯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考察法国农民的新生代时,就发现了新农民与旧农民的重要区别,他指出:“人们会禁不住地确认,归根到底,这种代际冲突是一种文明冲突。”⑦与旧农民相比较,新农民的态度与旧农民的意识存在根本的和全面的冲突,没有任何妥协的可能性。在孟德拉斯看来,这种意识形态的冲突并不是政治派别的冲突,但具有同样的政治性,因为它是意识形态的,提出的问题在本质上是政治性的。孟德拉斯认为,这个群体的权利要求和原有的政治法律结构发生了冲突,他们的个人成功受到市场机制和经济权利的制约,于是,这就造就了他们崭新的政治态度和政治行为。“实际上,这是世界观的冲突:一些人认为,道德和哲学的原则必须支配行动,现实应该服从观念;另一些人则认为,境况制约着行动,应当”“为行而知”。这两种态度蕴涵着两种哲学和两种理解世界的方式。美国政治学家亨廷顿关于拉美国家移民二代的观察,也有类似的发现和论述。           六、农民的“新命”:公民化          就个体而言,当一个农民只要还是另类身份的农民,他在政治上就没有前途可言;从整体而言,当整个农民群体脱离了这种另类身份,则农民不再是农民,或者此农民不是彼农民。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国农民是注定没有政治前途的,或者说这种政治前途就是不再是农民。所以,农民的政治前景或者政治解放根本上就是农民作为一种另类社会身份的终结。这个终结的发生过程,根本的动力是农民自身的变化,准确地说是农民的公民化。     不论是农民工本身的变化,还是乡村内部农民的变化,都体现这农民这一群体的变化,意味着新一代公民的成长。通过这种变化,可以捕捉到新农民作为一种新的社会政治力量的悄然崛起。这为中国的市民社会或者说公民社会奠定了广泛基础。在当下,我们已经可以处处感受到新生代农民的新变化。农民的政治认同和文化观念正在发生变化。比如,老一代农民对于计划生育政策中的粗暴和严厉,基本上采取了理解和忍受的态度;但是,新生代则全然不同,不仅不能忍受工作的粗暴,而且公开指责一些具体的政策规定“侵犯人权”,进而给予公开抵制。这已经让计划生育工作者感受到了新的困难。显而易见,新一代农民对于国家的态度正在改变。在他们那里,国家传统的政治意识形态基本瓦解,进入了“去政治”的时代。这其实不是脱离政治,而是一种新的政治态度。他们根本不理会过去那套“主义”、“道路”体系的话语逻辑。这并不是他们不关心政治,更不是他们不懂政治。相反,他们更加懂得什么是自己的“政治”。他们蔑视高谈阔论的“政治”,蔑视装神弄鬼、故弄玄虚的“政治”。他们已经容不得“政治”来忽悠自己。这是新政治的社会基础,也是新政治的希望所在。新生代的政治态度和行为,更加世俗也更加理性,对于国家政治生活提出了更多挑战,也蕴涵了更多的变数。     新生代农民更加务实,更加理性,更加崇尚自由和平等。他们对政府的理解其实建立在对现实生活的感受上。这包括非常具体的问题,比如付出劳动能否有合理的工资,能否及时足额拿到工资。如果劳动之后连工资都拿不到,那么,再好的政治宣言也等于零。类似的问题还有:进入新的工作环境能否有比较适宜的居住场所,而不是像猪狗一样的居住条件;子女能否与父母生活在一起,并且在父母的工作所在地接受教育;能否获得基本的卫生医疗服务;能否获得一定的养老保障,等等。实际上,这对政府提出了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或者大致均等化)的要求。这些其实就是他们实实在在的权利主张,是他们对政府态度的最重要考量因素。政治家提出了什么样的“崇高理想”和“响亮口号”,他们其实并不在意。     新生代农民的生活要求或者说权利主张,不论属于经济权利还是社会权利,其实都绕不开政治问题,即必须通过政治权利的落实来解决。新生代农民的成长,本身即为新公民的成长。不管在社会体制上是否被作为市民接纳,他们的要求和行为逻辑在本质上都是市民化的要求。这种市民化的要求根源于他们对于自由平等的理解,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植根于天赋人权,而不是基于国家的政策和制度给他们规定了什么权利。如果他们的这种要求得不到承认,他们就会本能地抵制和反抗这种制度和政策。     政治权利的核心则体现在农民与政府的互动关系之中。笼统地说,农民与政府的互动方式可以分两类。一种是良性互动,他们的意志可以有效地反映于政府过程,有畅通的信息沟通渠道,也有有效的权利表达机制。这取决于政府是否真正是他们的政府,或者说,政府的权利是否真正来源于他们,政府是否能有效积极地反映他们的意愿。一种是非良性互动,他们不得不通过抵抗甚至一些破坏性行动来表达自己的意志,政府通过这些抵抗来知悉他们的要求,甚至通过他们的破坏性行动来调整政策和行为。我们看到,当下的政策改进逻辑中,就有一些非良性互动的特征。这个问题的演变方向也是两个。非良性互动或者向良性互动转化,或者是这些非良性互动因素不断积累,直至于爆发。要促使其由非良性互动向良性互动转化,其中的关键则在于政治民主。     就城乡发展来说,如何推进民主政治是个重大问题;就农民工来说,政治民主问题也同样突出。在城乡分割二元体制的夹缝中,农民工分外痛苦。这些离开了原来经济社会文化网络的群体,他们的权利维护和表达体系相对脆弱,他们很难参加所在城市社区的民主活动,又无法参加原来农村社区的民主活动,更缺少工会等组织机构,无法有效地表达利益要求。在新的城市社区,他们不仅需要建立新的社会文化认同,而且需要建立新的政治认同。这样,他们的行为和预期才有稳定性和持续性。从社会文化的角度看,他们需要把这个新的地方认定为是自己的“家乡”,才会融入这个地方的生活。从政治的角度看,他们需要把流入地的政府认定为自己的政府,才会有良好的政治预期和政治行为。如果他们没有办法有效地参与监督这个地方的政府决策和运行,那么,他们就不会把这个政府看做是自己的,或者说无法建立新的政治认同。在缺乏政治认同的基础上,他们与政府的互动就有更多的不协调甚至破坏性。     解决二元体制不仅仅需要新的社会政策,如城乡统一的社会保障和就业等政策,也需要统一的政治体制,实现原市民与新市民政治权利的一致,二元体制的根本解决是政治解决。解决这个问题的根本方法,就是尽快实现选举权利的流动。在一个地方工作生活十数年而无法成为选民,这种原居民与新居民的分裂是政治性的。关于人口迁移中的选举问题,国际经验有很好的解决途径。中国的情况不论多么复杂特殊,只要认真研究探索,不难找到解决之道。           七、公民身份:从公民权利到政治权利          现代民主国家的社会基础是“公民”。从西方18-20世纪的历史来看,公民身份的凸显和落实,乃是民众之市民社会与国家之间冲突博弈的结果,其中不乏诸多纷繁复杂的社会运动。马歇尔总结的西方“公民身份”的演变过程展示,“公民”这个包含了个人权利、政治权利和社会权利的“三位一体”的概念,它所对应的三重权利的实现过程是从基本权利(公民权利)开始,逐步扩展到参与政治的权利(政治权利),直至二十世纪又逐步扩展到享有经济社会福利的权利(社会权利)。在18世纪,随着市民社会理念和现代公民自由概念的兴起,最先产生了公民权利(civil citizenshiP),意在强调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个人的自由,言论、思想和信仰自由,以及财产自由的权利,通过法院机构来加以保障。19世纪,在追求公民权利的不断斗争之下,政治权利(Political citizenshiP)出现并取得长足进步,其含义在于参与政治的权利扩充,核心是普选权的实现,通过代议制机构来加以保障。最后,到20世纪,公民普选权落实,政治权利得到运用,在代议民主制下,自然产生了社会权利(social citizenshiP),即强调公民享受一定水平的经济和社会福利的权利,并通过教育和社会公共服务体系来加以保障。⑧     “公民”是无所谓乡下农民、或者城市市民的,公民在制度面前是平等的,他们具有平等的发展机会和选择权利。对于中国农民而言,农民“公民身份”的追求体现于改革开放以来,追求经济发展和富裕生活的自由权利,从最初的“盲流”、“遣返”、“民工潮”,到现在的“民工荒”,他们用辛勤的双手实现了经济地位的改变和自由。不可否认,逐步健全的城乡社会福利体系对农民参与和分享社会发展成果提供了可能。然而,这种缺乏以政治权利为基础的“赐予”式的社会身份权利,是存在问题的。为什么城市政府更在意自己治下市民的教育、住房和养老等等问题,而农民工子女在流入城市无法获得与城市市民平等的教育,农民工住房条件无法保证,养老保障迟迟难以全国流动,等等……因为,对城市政府,农民既无法用手投票,也难以用脚投票,因为在现有的制度框架下,城市政府的政治合法性和政绩并不来自这些人。而个体的、缺乏组织性的农民无法通过既有的利益表达渠道去反映和传输自己的正当利益,无论是基层政府还是高层政府。“政治权利”的缺失是这一问题的根本原因所在。     可以预见,争取和维护政治权利,进而保障公民权利和社会权利,将是未来农民发展的方向所在。如何实现政治权利,如果没有妥当和良性的渠道,那么激烈的斗争和博弈将不可避免。农民正在觉醒,他们在与既有制度的拉锯战中实现着从传统“农民”到现代公民的转变。这种历史性的转变,正是“农民的新命”。           结语:农民的新命与农民研究的使命          政策变革的推动力量是什么,精英主义的解释疏忽了民众的力量。正如米格代尔指出的:“迄今为止,我们关于农民对外交往的模式的研究状况就是这样。社会学家和政治学家通用的变革模式认为,那些有足够知识的人导致了变革,经济学家则认为,那些有足够资金投入的人导致了变革。上述这些观点都没有意识到变革是一个动态的历史过程。他们所考虑的那些因素只是在农村发展历史的某个片断上才有重要意义。他们的观点所以有这种不足,原因就在于他们过于相信个人是超历史和超社会的观点。”⑨本人认为,研究政治和政策的演变,根本是要关注农民的力量。现在,我们观察中国乡村的社会变迁和制度进步,必须从今天的农民身上寻找力量,寻求答案。     米格代尔曾经感叹:“农民为什么参与国家政治这个基本问题,几乎被近年来关于农民辛迪加和农会等的研究文献所忽略了。”10。其实,在今天的中国,这同样也是一个被忽略的问题。多年来,我们的研究都集中于双层经营、股份合作、专业合作、公司加农户、农业产业化等等经济议题,却鲜少从政治角度研究农民的权利表达,也很少关注农民对于国家的政治参与,似乎农民与政治的关系就仅体现在村庄内部自治上。确实,农民不会说那些朗朗上口的政治术语,但是,并不是他们没有自己的政治态度和政治理解,更不是说他们没有自己的政治权利要求。新生代农民的表现,将会有什么样的政治后果,其实是我们需要关注和研究的重要问题,或者说是中国当前的重大问题。     在中国,农民研究并没有成为一门学科,农民研究也没有必要成为一门学科。但是,农民研究需要大力推进,需要多学科研究力量的汇集,才可能有所突破。中国现实的纷繁复杂和变化多端,让研究者目不闲暇接,甚至穷于应付。对于研究者来说,我们不仅需要学习既有的研究,而且需要走出既有的研究,否则就在既有的研究中淹没了自己。     尽管中国有历史悠久而数量庞大的农民群体,但是,从农民研究的进程和成果来看,西方显然走在中国前面。因为这种研究是与整个社会科学的发展进程相一致的,首先是研究方法的先进,然后才有理论成果的产出。西方学术界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农民行动逻辑方面,也可以说集中于农民与政治社会变革的关系领域。如詹姆斯· 斯科特(James Scott)关于马来西亚农民的研究xi,波普金(Samuel L.Popkin)关于越南农民的研究xii,裴宜理关于中国农民的研究xiii,查尔斯·梯利(Charles Tilly)关于欧洲和东南亚农民的研究xiv,孟德拉斯关于法国农民的研究11,等等。在这个研究领域,有许多孜孜不倦并且卓有建树的学者,产生了许多经典。这些研究在探索农民的发展变化线索和规律方面,积累了众多成果,也对中国的农民研究产生了重要影响。当我们梳理、欣赏、评判这些研究成果的时候,一方面仰慕和赞赏,思想受到激发,另一方面,也难免有不解甚至不满,或者说却有更多的迷惑——今天的中国农民,究竟与中国的政治是什么关系?其命运变迁的路线到底指向哪里?联系中国农民的历史和现实,特别是探索特定制度文化条件下的农民问题,令人感到,理论何其苍白单薄,生活何其丰厚博大。     中国农民不同于欧洲农民,不同于拉美和南亚农民;现代中国农民也不同于古代中国农民,甚至改革前的农民也不同于改革后的农民。在这些新9变化面前,所有既往的理论并非无用,但往往缺乏解释力。尽管研究可以常有所得,但是,实际上却永远被问题所困扰,不仅因为既有问题还没有解决,更重要的是,现实社会本身的迅速变化总是超越了研究者的追踪能力和现有理论的解释能力。     中国的改革既是对农民的解放,又将农民身份的尴尬暴露无遗。农民问题凸显了中国政治发展的困境。当下的中国社会和中国政治,正在孕育着巨大的深刻变化。我们不知道农民将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将在这个过程中经历什么样的改变。有研究认为,中国的乡村社会正在出现失序甚至无政府状态,联系到社会财富的高度集中和政府本身的问题,这是一种不稳定征兆。那么,中国社会将如何演变,在这种变迁中农民将有何种表现,都需要持续的认真观察和探究。     中国农民正站在新的历史起点上。农民问题在中国的解决,就是中国农民的终结,也是中国农民 “新生”的开始。福山在《历史的终结》中,借用黑格尔对人和历史的理解,认为自由民主制的社会使人获得了普遍的相互承认,人们“被承认”的需求获得充分满足,历史已达至目的地而将不再发生变化。作为中国农民,他们真正“被承认”的需要将怎么实现?而这对于更宏大的中国社会和中国政治又意味着什么呢?这正是我们的研究关怀所在。 进入 赵树凯 的专栏    进入专题: 中国农民 身份转变 农民命运 社会转型 国家建构    文章分享到 : 新浪微博 QQ空间 人人网 抽屉网 腾讯微博 豆瓣 百度搜藏 更多 本文责编: jiangxl 发信站:爱思想网(http://www.aisixiang.com ) ,栏目: 天益学术 > 政治学 > 政治学理论与方法 本文链接:http://www.aisixiang.com/data/51411.html 文章来源:本文转自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1年06期,转载请注明原始出处,并遵守该处的版权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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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 | 《泰晤士报》 中国黑客与西方“全面开战”

核心提示: 中国不是历史上首次有一个崛起中的大国为避开国内要求政治改革的压力而推行挑衅性外交政策。经济迅猛增长,国内局势不稳,年轻人饱含民族主义激情,对外进行扩张,这些因素相交织的局面是我们以前就见过的。就我来说,我想起了德国100年前首次谋求世界权力的行动,它最终导致了第一次世界大战。 中国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最大问题。我们能否以一种不那么猛烈的方式控制这个过渡?问题的答案不仅会影响世界的繁荣,而且会影响世界的未来和平。 原文:Hackers in ‘all-out war’ with the West 发表:2012年3月11日 本文由 译者 志愿者翻译并校对,无网络版 当西方人考虑中国的上升势头,他们试图安慰自己,中国也许善于集成,但是没有创新的能力。未来,就像iPhone一样,在加利福利亚设计,仅仅在中国组装。再想想,2009年,中国的新专利申请数超过了德国。他们已经在2004年超过英国,2005年超过俄国,2006年超过了法国。 过去十年来,中国的研发开支增加了六倍,科学家人数增加了一倍多,如今它的科学论文年产量和超级计算能力仅次于美国。 中国的电子工程师变得十分成熟老练,美国军方对美国硬件里安装的中国芯片深感忧虑,谁也不能肯定里面没有潜伏病毒。 北京的中关村是中国对硅谷的回答。20世纪80年代,它只是个卖电子产品的小小街道。今天,它拥有几家世界最大的电子产品研发实验室,包括联想。 25年前,联想成立时只有50名雇员。今天,它收购了显赫一时的IBM个人电脑业务,成为全球第二大PC制造商。 中国的蒸蒸日上可能令人生畏,但不妨想想另一种情况。假设中国经济衰退,那将意味着没有中国人投资于我们举步维艰的经济,不再有中国人花钱购买西方名牌货——也没有人再投资于西方急剧上升的国债。更糟糕的是,经济增长减速也许会激发中国内部远比工资和工作条件问题更具威胁性的力量。 我们自我安慰的一种说法是,随着中国人走向富裕,他们会逐渐接纳我们的价值观。但我对此毫无把握。我没察觉到西式民主深得人心。我察觉到的是中国民族主义日益高涨。 凌晨5点去天安门广场看升旗,你会发现那里已经人头攒动。如果你问他们为什么要来,他们会说:”看到红旗冉冉升起时,我的心情难以形容……是一种民族自豪感。” 乍一看,这种爱国情感稀松平常。但它有暗淡的一面,尤其是在年轻人当中。它的表现形式之一就是猛烈抨击西方媒体报道中国的方式。 去年我与反CNN的创始人见过面,这家网络组织专门质疑CNN这家西方电视台的报道。它绝非官方实体,它是青年人爱国情感的真实表达。在这些年轻人看来,中国政府面对西方的批评表现得太软弱。这一代新生力量的某些成员已经自认为以21世纪特有的战斗形式与西方开战了。 你也许以为中美对抗的战略前线位于南中国海,北京称之为”国家核心利益”。不错,中国大笔投资,升级其海军战备。中国在巴基斯坦瓜达尔修建深水码头,这儿靠近战略要冲霍尔木兹海峡。还有缅甸和斯里兰卡。去年,中国第一艘航母下水。但是事实上,作战前线在北京的网吧。在一家网吧,我见到了”红客”刘庆。”红客”是一帮电脑黑客,他们觉得自己的使命就是捍卫中国的利益,抵御来自西方的攻击。攻击是他们偏爱的防御方式。 据军情五处称,中国黑客已经把矛头指向英国防务、通信、能源和制造业公司、政府部门乃至议会的网站。我问刘庆是否认为中美两国间有网络战,他回答:”我认为已经全面开战。” 正是像他这样的一批人,美国不得不新成立了一个网络司令部,英国政府现在有了一项国家网络安全计划。就常规军事力量而言,中国仍远远落后于西方。在网络战领域,差距小得几乎不存在。 中国会是我们的经济救星还是我们的地缘政治劲敌?假装答案无关紧要是没有用的。假如地球上五分之一的人黑你而不雇你,那绝对非同小可。事实会如何呢?我认为历史可资借鉴。 中国必定会增长,且必定会减缓增长。它的内部问题很严重,但没有严重到海外扩张、出口、投资、对外移民和技术革新相结合仍无法解决的程度。真正令人担忧的是,为了做到这一点,中国领导人也许会设法利用公众的爱国热情。 这幅景象十分可怕。中国经济摇摇欲坠,骚乱频频发生,动荡局面再现。为安抚民众的愤怒情绪,政府迎合这一重新抬头的民族主义。它把自己的难题归咎于西方,对我们越来越带有挑衅性。 牵强附会?未必。那不会是历史上首次有一个崛起中的大国为避开国内要求政治改革的压力而推行挑衅性外交政策。经济迅猛增长,国内局势不稳,年轻人饱含民族主义激情,对外进行扩张,这些因素相交织的局面是我们以前就见过的。就我来说,我想起了德国100年前首次谋求世界权力的行动,它最终导致了第一次世界大战。 中国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最大问题。它的崛起会重复德国100年前的灾难性轨迹吗?我们能否以一种不那么猛烈的方式控制这个过渡?问题的答案不仅会影响世界的繁荣,而且会影响世界的未来和平。 本文版权属于原出版公司及作者所有。©译者遵守 知识共享署名-非商业性使用-相同方式共享 3.0许可协议 。 译文遵循 CC3.0 版权标准。转载务必标明链接和“转自译者”。不得用于商业目的。发送邮件至 yyyyiiii+subscribe@googlegroups.com 即可订阅译文;到iTunes 中搜索“译者”即可订阅和下载译者Podcast;点击 这里 可以播放和下载所有译者已公开的视频、音频和杂志。(需翻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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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广 | 法国舆论看中国: 法国媒体热议薄熙来倒台的后果

法国点击率极高的时事评论网站八九网站周四刊登了网站创始人之一,法国解放报前驻京记者皮埃尔•哈斯基的文章,标题是:红太子薄熙来的地位一落千丈。 密切跟踪中国时事的哈斯基描述了薄熙来最近十年来在政治舞台日益攀升的过程,指出薄熙来在重庆掀起的唱红打黑的运动在中共党内引发了不少争议,作者特别刊登了近日中国网络议论纷纷的邓小平的儿子邓朴方在人大会议上与薄熙来擦肩而过的照片,在文革中失去双腿的邓朴方显然并没有同薄熙来打招呼。作者认为,事实上,许多中国人都认为薄熙来纯粹是一个机会主义分子,他发动唱红打黑运动就是出于政治野心,是为了达到他进入政治局常委的目的。作者透露说,上个月经过巴黎的中共内部人士早就预告薄熙来的政治生涯已经告一段落,他不可能入主政治局常委。作者认为,薄熙来在中共十八大召开之前的几个月被撤职,那些担心中国向民族主义以及民粹主义倾斜的人们似乎可以松一口气了,但是就目前而言,中国政府应该会继续推行目前的中国特色的独裁专制的资本主义的政策。 如果说对哈斯基来说,薄熙来的撤职并不会对中国现行的政策产生多大的影响的话,法国观点周刊则认为薄熙来的下台使十八大召开之前的中国政局起伏跌宕,观点周刊常驻北京记者卡罗琳娜•浦玲的文章标题也是红太子薄熙来的陨落。文章描述了薄熙来事件如何引发中国网民的强烈反应,在新华社公布薄熙来被撤销重庆市委书记这一消息之后,中国微博上在两小时内就出现一百五十多万的评论,这些评论中有许多来自重庆,重庆的网民们有不少对薄熙来内撤职感到惋惜,他们强调薄熙来在重庆四年多,在城市建设以及打击贪腐方面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不过,作者评论说,正是薄熙来在重庆的打击贪腐活动引发了诸多的自由派学者的批评,他们对薄熙来打黑的手段是否符合中国的司法规定也提出的质疑,的确,光是在2009年,重庆当局就逮捕和判决了两千多名嫌犯,并且处决了十三名死刑犯,整个执法过程中对刑法以及对辩护律师的工作的都缺乏起码的尊重。 作者随后评论说,薄熙来的打黑活动虽然引发了不少争议,但是,引发北京高层警惕的应该是薄熙来于去年推出的唱红歌运动,对薄熙来来说,每周六晚召集广大民众一起唱红歌是将民众凝聚在一起的一种手段,而且,重庆等地的民众似乎十分欣赏唱红歌的运动。不过,这一运动却使北京的改革派们胆战心惊,歌声使他们回想起毛泽东独裁时期尤其是数百万的民众遭到迫害的黑暗的文革时期。薄熙来期望通过发动唱红打黑活动进入中共政治局常委,但是,中共领导高层对此却意见分歧。重庆模式虽然十分打眼,也引发了不少政府高层官员前往重庆观摩,其中就包括即将接任胡锦涛担任国家主席的副主席习近平,但是,中共最高层领导人胡锦涛与温家宝却已经有多个月没有前往重庆,外界因此揣测胡温对此持有保留。 事实上,自从上个月爆出王立军事件之后,薄熙来就已经感觉到了危险。王立军事件的真相究竟如何,外界无从得知。总之,该事件撕破了中共极力维持的和谐的外表。而且,与此同时,薄熙来的主要对手广东省委书记汪洋越来越引发舆论的关注并且获得中央高层的首肯。中国总理温家宝在周三举行的人大闭幕记者会上以他特有的方式在重庆与广东模式之间作出了选择。观点周刊最后评论说,十八大召开之前,薄熙来在政坛的消失以及汪洋与张德江在党内地位的上升彻底改变了中共高层的领导格局,也使中共政治局常委的最终组成充满变数。 那么,接任重庆市委书记的副总理张德江究竟是何许人?曾经接触过薄熙来与张德江的香港文汇报前驻东北记者姜维平向本台描述了一个形象十分正面的张德江,而法国今天中国网站文章的介绍却又是另一个版本,今天中国网站署名克劳德•勒维的文章是这样介绍张德江的,说他是江泽民的保护人,毕业于朝鲜金日成大学,很少引发舆论的关注,2002年非典事件的时候,他曾经是广东省委书记,由于中央当时反应迟缓,张德江选择了封锁消息,从而使非典病毒从广东一直扩散到香港甚至蔓延至全世界。 薄熙来的下台将引发什么直接的后果?法国中国问题专家目前任教于香港津会大学的高敬文教授在接受论坛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党内的派系争斗将继续进行,至少一直延续到今年夏天,薄熙来的下台可能会使党内的保守派要求其他成员担任要职,他说这完全符合党内权力争斗的游戏规则。中国北京人大教授张明在接受《费加罗报》采访时认为重庆模式的失败只是显示改革的道路将不会偏左,将更加现代,但是,中国政府在过渡时期不可能作出大刀阔斧的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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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色 | 灰記客:与西藏同行

这篇文章转自香港 灰記客 博客(所引述的英文略去,只保留中文译文)。 与西藏同行 Posted on 三月 8, 2012 by greyreporter facebook上,有人张贴了集会消息,名为「3.10与西藏且同行—纪念西藏抗暴53周年烛光晚会」,举办时间是三月十日(星期六)下午5时到8时,地点在尖沙咀文化中心自由战士雕像下,并会游行至中联办。另外,不同宗教团体于三月十四日(星期三)晚上7时30分至9时,举行「为西藏宗教自由祝愿烛光晚会」,地点是中华基督教会深爱堂(石硖尾窝仔街80号邻近铭贤中学,地铁站A出口转右),主题是关注西藏地区的宗教迫害及人权状况。 西藏问题极为敏感,香港主流传媒近来越来越不敢触碰,不过,民间对西藏的关注正在增加。一些个人及宗教体冒着被标签「支持藏独」的危险,表达对西藏人受压迫的关怀,相当难能可贵。 零九年到现在,已有26名藏人以自焚方式揭露中共统治西藏的深层次矛盾,但未能引起中国汉人的关注,国际社会也爱理不理。 而在北京的藏人作家唯色,在美国的阿嘉仁波切,在安多的诗人嗄代才让联合发表声明, 「吁请藏人再勿自焚:压迫再大也要留住生命」 。他们在声明写道︰ 「……自焚表达了藏人的意志。二十六起自焚, 已经表达得足够充分。但是表达意志不是最终目的,而是要把意志变成现实。 只有活着的生命,才能把意志变成现实。如果再继续自焚,每一个生命都是不可挽回的损失。……」 大家有兴趣可上Twitter向唯色留下姓名,以示对藏人的支持。 在facebook上又看到一张照片和报道,三名西藏人冒着严寒在纽约联合国总部外绝食。他们不是香港象征式的「绝食」,而是绝食了十多天。这则自由亚洲电台于美国时间三月六日的报道指︰ 「他们向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的办公室递交了请愿信。提出五点要求,包括:联合国应派出调查团,查证西藏的情况;向中国施压,停止在西藏的戒严;允许国际媒体进入西藏报道;解放政治犯;停止『爱国洗脑教育』。西藏青年大会主席次旺仁增对记者说,次旺仁增指,西藏人以自焚方式抗议,足以证明在中共统治下,他们多么不满。这三位藏人觉得自己遭受风霜雨雪也都不算甚么。 踏入三月,又连续三天传出藏人自焚身亡的消息。首先是一个19岁的女学生。之后,是32岁的四个孩子的母亲,她最小的孩子只有几个月。昨天是一个18岁的男孩。 西藏青年会在其传单中称,如果联合国在维护人权上不作为,就是中共的帮凶;如果不立即采取行动熄灭西藏燃烧的火焰,每一个死亡的藏人也就有他们的责任。」 灰记不知道这三名西藏人会否无限期绝食。而无限期绝食等于白白饿食,果真如此,又会否引起联合国及国际社会的关注? 三十多年前,被囚的爱尔兰共和军成员Bobby Sand,为抗议北爱尔兰被英国占领,在狱中绝食至死。不知今天在北爱尔兰以至爱尔兰,会否有人纪念这位「民族英雄」。这几位西藏人现在的抗议行动,性质和当年Bobby Sand差不多,都是为了自己故土的自由发出「最后」的呼吁。 当年Bobby Sand以及爱尔兰共和军被西方主流传媒形容为恐怖份子,但当年的左翼刊物都支持爱尔兰共和军的抗英行动,例如灰记熟悉的一些北美小型共产党机关刊物,都支持爱尔兰共和军对抗英殖民统治,对Bobby Sand绝食至死深感惋惜 。今天,要求西藏自由的藏人被中国官方形容为分裂份子,自焚者亦被中国当局称作罪犯,西方传媒则较有同情的笔触。但西方政府为了维持与中国的关系,并不愿意为藏人自焚事件作出太多动作。 至于西方的左翼刊物,会否如当年一样,坚决高举民族自决,反对殖民统治的大旗,为西藏人仗义发言?灰记上网搜查,结果发现有两份左翼刊物,New Left Review《新左评论》、International Socialism《国际社会主义》曾就零八年西藏人起义,中国称为骚乱事件作出响应。 《国际社会主义》由Charlie Hore撰写了一篇题为 「中国、西藏及左翼」China, Tibet and the Left 的文章,分析国际左翼应否支持西藏起义,作者的结论是应该。 作者从西藏的一些现况,试图理解个别藏人袭击汉人及汉人所开店铺的过火行动︰ 这些袭击是自八零年代以降的经济高速发展的产物,特别在高速发展的拉萨并没有惠及大部分藏人,大部分的发展机会掌握在汉人和回族人移民手上。这些移民冷待,甚至歧视藏人。再加之不断增多的游客(07年有200万)更令西藏人感到自己在自己的地方被挤压。(灰记︰一些香港人应该十分理解西藏人在自己的地方被挤压的感受)。在此情况下,藏人把怨愤发泄于中国的店铺便一点不出奇。正如六十年代非洲裔美国人攻击白人店铺一样,因为汉人店铺和白人店铺一样﹐象征民族压迫。其实中国警察在「恢复秩序」时,施行比此严重得多的暴力。 在临近结尾写道︰我们应否支持个别流亡西藏组织、西藏独立是否可行、独立西藏的边界如何划分,都是次要问题。重要的是零八年的抗议和骚乱,最终显示藏人反抗中国统治的生命力,以及在青海、甘肃及四川藏区,藏人的民族觉醒。正如社会主义者欢迎对中国政权的其他挑战,所以我们也应该欢迎藏人的反抗。 作者又说,看到反资本主义理论家,如香港左翼圈子红人齐泽克支持中国统治西藏,认为这对普通西藏百姓更好,感到震惊。他们的观点反映一些左翼人士对要批评中国感到不舒服。 看看齐泽克其中一个认为中国统治西藏是好事的观点︰ 事实上,中国大量投资发展西藏经济,以及基建、教育和医疗。直接一点说,尽管中国对西藏的压迫,藏人的生活水平前所未有的提高。在中国西部一些省份有更恶劣的贫穷问题,造砖厂有童工,监狱情况甚为可怖等。 不过作者反驳这种观点︰ 从历史看,西藏人一有机会便会反对中国的统治和影响。为中国「有权」统治西藏辩护,实际上意味为中国有权强制对藏人操控作辩解。这些辩解被认为合理往往因为旧西藏政权很坏,1959年前的西藏社会的确极度贫穷,疾病丛生,由农奴主统治。但这种说法同样可用来替英国、法国、西班牙或荷兰,对非洲、亚洲及拉丁美洲的殖民统治作辩解。几乎没有任何一个他们殖民的旧社会是我们希望再次重现的。西藏的所谓「历史进程」似乎越来越难有说服力。 《左翼评论》则访问了在加拿大教学的西藏学者,《龙在雪域︰一九四七后的西藏》的作者茨仁夏加,对零八年所发生的事的看法 。灰记看过茨仁夏加这本讲述四七年至九零年初西藏历史的书,觉得这位学者尽管站在藏人立场写历史,但态度相当客观持平,没有抹杀中共在西藏的建设,也没有掩饰西藏旧社会及统治精英的腐败无能。现在节译一些内容供参考︰ 抗议主要因为西藏民族主义还是与经济及社会议题有关? 涉及很多事情。但如果你看示威者的横额和口号,没有明言争取独立。我认为最主要诉求是希望中国当局容许达赖喇嘛回到西藏以及人权问题。在拉萨的示威,针对的是中国政府及中共,亦针对定居那里的中国人,汉人店铺被焚烧,汉人被殴打等。但这些只发生于拉萨。在其他地区,示威者走到政府大楼或党总部,扯下中国国旗,挂上雪山狮子旗,很少有汉人被袭击。在拉萨的汉人之所以被袭击,主要因为那里的汉人移民与当地藏人经济地位有显著的差别,汉人拥有当地酒店、商店、餐厅,因此很显眼,亦成为发泄怒火的对象。相反在乡村地区,藏人和汉人经济地位差别不大,不会因此而迁怒于汉人。当然,藏人与外来者的矛盾是存在的。例如在藏东,农民于夏天采集野菌、冬虫草等珍贵药材,以帮帮生计。现在很多汉人到山上采集这些东西。虽然政府以征费作出限制,但汉人因为利润高而继续采集。本地反对外人毫无节制的采集活动,宣称这样长远会对当地环境造成损害。争夺资源近来变得越来越厉害。 但我认为示威主要不是因为经济不平等或藏人感到利益受损。我认为这是为了保卫民族身份认同而起。北京当局理解八十年代发生的抗议活动(灰记按︰主要发生在寺院),不单是宗教问题,而是西藏「分裂」问题。当时接手的西藏自治区党委书记胡锦涛,采取一切措施镇压任何被认为有「分裂」可能的活动,甚至要求说藏语的权利都被理解为狭獈民族主义及分裂主义。当局质疑每个西藏人的忠诚,每个藏人都被认为可疑。反「分裂」运动亦变成镇压党内异议声音的借口,任何不同意政府政令的人都被打成「分裂主义者」。但这政策自食其果,中国当局变得不知如何分辩反政府的活跃份子及普通平民。政府与广大藏族平民出现巨大鸿沟,其结果是令藏人团结起来。如果只针对寺院,情况不至于如此。事实上,对比八十年代,最近的示威表达强烈而统一的民族主义情绪…… 现在西藏自治区的镇压情况如何? 目前情况十分恶劣。由于参与示威的人数众多,由于来自不同阶层,政府不能只针对某一族群,例如僧侣。他们看来要针对所有人。当局试图控制每一个社会层面,令人想起文化大革命。不但受拘押的人要受罚,在中、小学及政府部门,每个人都要写自我批评。在中国汉地的大学,藏人学生也要自我批评。整个西藏人口都受到冲击。 你怎样看最近针对西藏示威的中国民族主义情绪,你会否认为这是一个分水岭? 事情很有趣。在网上及在海外所表现的中国民族主义是一种中产阶级现象。发这者大都是中国经济发展的受益人,及十分着意中国国际地位的人。他们对外界事物较多认知。对他们而言,现在的改革政策正确,他们很怕发生任何阻碍经济发展的事。但沿海及内陆有巨大差异,在贫穷的省份如甘肃、青海及其他没有受惠现存政策的地区,这种民族主义并不兴盛。然后五月十二日的汶川大地震冲击中国人的自信。为何学校倒塌而高级酒店及私人商厦无损。越来越多人质疑中国现状…… 我认为中国内部也对此也有不同意见。超过三百名知份子签署由王力雄发起的声明,批评政府对示威的处理手法及要求对话。不少刊物都刊登类似看法的文章。一些中国律师宣布会为被拘押藏人辩护。这些人如此做会危及生计,中国当局胁不再延续他们的律师登记。这些都不见诸主流传媒。在汉民族主义狂热下,这些异议声音很难被听到。 你对未来数月以至长远的藏中关系发展有何看法? ……长远看,中国共产党对自己合法性的最强辩解是令到中国统一及更强大,这对中国广大人民很有说服力。因此,中共不可能在西藏主权问题上退让,因为任何让步都会令减低中共政权的合法性。基于此一原因,我不认为奥运会后,中共对藏政策会有任何重大改变。 如果西藏人可以自由表达意见,他们最终的诉求会是甚么? 西藏人其中一个最大的怨愤是不满中国当局把任何西藏民族身份认同看成分裂主义。政府总认为,如果容许任何文化/民族自主,必然导致分裂。政府必须有所放松。在西藏,任何报章杂志以至音乐的发行都受严格控制,而在中国其他地方有越来越多独立的出版社。在西藏流行一个笑话,达赖喇嘛希望「一国两制」,但境内藏人希望「一国一制」—他们希望在中国其他地区较宽松的政策也可在西藏实施。 现在中共治藏的政策不但没有放松,反而越来越收紧,在二十多个藏人自焚后,一些藏人地区实际处于戒严状态。在西藏以外的人,包括香港人能做的是不断为西藏人发声,不管来自甚么政治背景,左翼或非左翼。因为摆在眼前,西藏所发生的是民族压迫,不管西藏人是否要求独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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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适 此生粘着“自由”行

   作者:本刊记者 李宗陶 发自上海      日期:2012-03-16      20世纪初,中国从封建帝国转向现代国家,思想出现断层,胡适躬逢其时,汇通中学西学,成为影响力最大也最长久的知识界领袖。他是“有意识地为引导中国转变而作准备的人”,至于他“行”到何种程度,一言以蔽之:他什么都没有完成,但却开创了一切        “小伙子,就以邮票为例吧,它之所以有用,就在于它能够一心一意粘在一个东西上,一直到它达到目的地为止。”1910年9月,19岁的胡适在康奈尔大学新生注册的廊道里读到首任校长Andrew White的欢迎信,校长引美国作家Josh Billings的这句话来勉励六百多名新人,其中包括19名从中国远道而来的庚款留美学生。        赴美邮轮上,同届被录取的赵元任记下了胡适当年的样貌:“健谈、爱辩论、自信心极强;讲话时喜欢把辫子用力一甩,生气时就说要把辫子拿掉;身体很瘦,看起来并不十分健康,可是精神十足,让人觉得他雄心万丈。”——大清国男子的辫子,包含了子民的政治意味和与传统相联的文化意味。胡适的那条辫子,很快在美国剪掉了,寄回老家保存。        考取清华庚子赔款留美官费生,是胡适一生中最大的转折点。此前,他从安徽绩溪上庄到上海求学、谋事6年,做通了古文、接触了新学、浸淫着报纸政论、经历过学潮、代过低班英文课、教过华童公学国文、当过《竞业旬报》编辑,笔下流露旧文人腔调:列位看官、兄弟、在下、一塌刮辣子、坍台……还有过一段靠典当度日、跟留日革命党人厮混的荒唐生活——有人根据他留下的《藏晖室札记》作了统计:59天打牌15次、喝酒17次、进戏园捧戏子11次、喝花洒/打茶围10次。最后一次满身污泥穿了一只皮鞋在巡捕房醒来,过审之后才明白自己醉酒殴打了巡捕。        胡适回家照着镜子,觉得不堪,觉得对不起守寡的母亲,又感“天生我才必有用”,于是痛改前非,闭门读书两个月,赴京赶考庚款留美官费。那是第二届招考,录取70名,胡适名列第55。        如果不是这个机会,胡适终其一生恐怕只是上海滩挣扎谋生一文人。他的部分禀性此时已经成形,比如国家概念初具,凡事必谈爱国;名誉心重,好为人师,兼有修身进德的焦虑;对嗜好沉溺极深;对金钱不太在意——他生来不是个省吃俭用的人,其慷慨和对金钱的流水态度,延续终生。然而,校长寄语中可粘附一生的东西,从登上开往旧金山邮轮的那一刻起,才刚刚向他展开。        在美国究竟学到什么        胡适在康奈尔大学的5年是他一生思想形成的关键时期,奠定了他在文学、哲学、政治学上的基本素养,但也是他一生中最不为人知的阶段。美国德堡大学历史系教授江勇振“上穷碧落下黄泉”,查阅了康奈尔大学的学生存档、校报和同期中国留学生的回忆录,亲赴北京、台北手抄那些尚未出版的资料,甚至遍读胡适当年读过的哲学著作,为我们厘清了“胡适在美国究竟学到些什么”——近百年来,多少人质疑胡适的西学根柢,尤其是那张迟到10年的博士文凭。        初进康大时,胡适学农,“想作科学的农业家,以农报国”。他自况并告友人“文章真小技,救国不中用”,“种菜与种树,往往来入梦”。但他出国的行囊里,还装有一千三百卷线装古籍。经历了数青蛙头的生物学课、区分三十多种苹果的果树学课,学过洗马、剪树、接种、捉虫,3个学期后,胡适终于认清自己的兴趣,转向哲学、文学,“旁及政治”。        康大5年,胡适一共选修了14门哲学课,转到纽约哥伦比亚大学拜在杜威门下的两年,只修4门,江勇振因此认为,胡适西方哲学的基本训练是在康大完成的。此外,他选修7门政治学课、5门历史课,还涉猎英国文学、心理学、美术史和建筑学。政治课中,“美国的政党制度”得分最高:88分;心理学也学得颇好:92分。        康奈尔时代的胡适,已充分显出社会活动家气质。他1914年结识韦莲司,在给她的信中坦白:“我在康奈尔太有名了,我的名气让我荒废了课业。”他花费大量时间到处演讲,错过哲学教授布置的任务,也没能申请到在哲学研究院第二年的奖学金。        1958年12月,历史学家何炳棣曾在胡适台湾南港新居做客6日,亲睹往来鸿儒白丁。某晚稍闲,何问:“胡先生,据我揣测,您生平醒的时间恐怕2/3都用在会客,对不对?”胡适沉思片刻,说大概与事实相差不远。其实早在求学时代,他就已面临做学问和社会活动在时间上的分配,1915年7月5日的日记里说:当天下午,他本想静心读书,刚翻过20页,吕君来访,Mr.C来访,Mr.T又来访,于是半天过去。地方小,人头熟,无处藏身,胡适开始向往大城市。在致母亲的家书中提到,这也是他转学原因之一。        胡适到66岁还总说不知自己的专业是什么,江勇振根据他求学时代的时间安排和行踪,列出他真正的喜好:文学和政治,哲学倒在其次。回国后的1922年,面对鲁迅相劝“多在文学上努力”,胡适坦白:“对文学没有野心,只有偶尔一发的冲动”。他这一生着力最多的,不言自明。江勇振指出,从康大转到哥大,胡适在学业上最大的成就,不是从此成为一个杜威式的实验主义者,而是汇通了中西考证学,奠定了一生学术研究的基石。        对政治的恒久兴趣        胡适回国后的许多重要主张和某些“开风气之先”,都可在这一时期寻到源头。如“容忍比自由更重要”,可上溯康大布尔教授开的“容忍史”课;“反对暴力革命,主张渐进改良”,很可能受教于韦莲司父亲(康大古生物学教授)的智性言论;开创了胡适体新诗的《关不住了》,其实是受维多利亚时期英诗及其遗风影响;借用西方“文艺复兴”概念,是1917年6月19日在归国的火车上读薛谢儿女士(Edith Sichel)《再生时代》(Renaissance)产生的“灵感”……而对于中国时局和前途的种种看法,得益于同“世界大熔炉”里的师友尤其是红颜知己韦莲司的思想碰撞。        胡适对政治产生“恒久的兴趣”,也始于这一时期。去国一年,辛亥革命爆发,他在课堂上学习美国的政治制度(恰逢美国大选年,观察、比照、寄望是自觉自然的),亲历了两届总统大选(起先是老罗斯福的支持者,佩戴进步党公鹿徽章在校内走动;没有投票权,但主持过一场由53名学生参加的模拟投票),在第五大道上站立3小时看四万多市民为争取妇女参政权游行,还目睹了老师杜威积极参与的身影……耳濡目染及其天性,令他投身其中,认定积极参政是“知识分子对社会应有的责任”。这“责任”,他践行到老。        他希望自己对政治是超然的,早早定下了“在野”的立场。在写给韦莲司的信中,他说:“我在野反而会比从政更有影响力。”在写给傅斯年的信中,他说:“我在野——我们在野——是国家的政府的一种力量,替他说公平话,给他做面子。”        然而,他又做不到真正的超然。蒋介石请他做驻美大使,他推辞了一次就接受。可任命书迟迟不来,他就问政府中人:不是让我做大使吗,怎么任命书还不来?结果人家告诉他,委员长还等着你推辞第二次呢。那是斯文尚未扫地的时代,官场规则是推辞两次才接受任命。这一方面说明他不懂官场文化,另一方面也说明他对政治的“心热”——尽管出使前也为当了“过河卒子”而自嘲——学者罗志田说,那个时代的人,假如给机会,可能都愿意干政治。        在他留学时期,欧洲爆发了第一次世界大战。欧洲战场上不断传来的消息,比如鲁汶因不降而受屠,布鲁塞尔因求降而独存,令他的政治立场不断衍变:从狭隘的民族主义,以爱国为基础的世界主义,到不抵抗主义、仲裁主义,最后又返回到以爱国为前提的世界大同。他用英文写给外国人看的,几乎全是在替这个古老的国家和不争气的政府挣面子;1954年他与吴国桢在美国打笔仗,甚至写下很可以令自己蒙尘的“台湾是多么自由”,都是他那颗爱国心“内外有别”的表现。        他对西方文明的“体贴”和“适之”在那一辈留学生中是个异数,他的眼光也比同时期大多数留洋者开阔长远。因为看得远,想以教育树人先行,然后再行政治改良,所以回国之初声称“二十年不谈政治”,热心于“二十世纪中国的文艺复兴”,自然而然汇入新文化运动的主将队列,最先向旧文学发难。        与同时代多数青年一样,胡适受进化论影响至深(胡适之这名字就来自那句“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进化论带给中国知识人的一大认知症候是:新的比旧的好,西洋的比传统的好,自晚清一路而来的巨变和挫折都被归结为新旧的不能两立。所以新文化运动从一开始就表现出超越前人的反传统程度,由此产生的震动和影响,是比辛亥革命斩绝君统更为深刻的社会观念之变。胡适虽是其中与传统决裂得较温和的一位,却无法改变时代的洪流。        所以,当新文化运动经“五四”发酵转而变为政治运动时,他认为是“一种干扰”(唐德刚认为这两个运动有必然的因果)。他的文艺复兴理想,和血脉贲张的“新青年”、和俄国十月革命成功后一味趋“左”的主流,终难匹配。        “问题”和“主义”之争的另一层        “五四”是大规模输入“主义”的时代。胡适所代表的中国自由主义在当时其实是中道,同时受到来自两个方面的挤兑,一是左翼激进主义,一是左翼保守主义。1919年胡适与李大钊在《每周评论》上展开“问题与主义”的笔战,多少可以看出当时“新词”的滥觞。鲁迅曾说,“每一新制度,新学术,新名词,传入中国,便如落在黑色染缸,立刻乌黑一团,化为济私助焰之具。”胡适的《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也道:“因为愚昧不明,故容易被人用几个抽象的名词骗去赴汤蹈火,牵去为牛为马,为鱼为肉。历史上许多奸雄政客懂得人类有这一种劣根性,故往往用一些好听的抽象名词,来哄骗大多数的人民,去替他们争权夺利,去做他们的牺牲。”        实际上,胡适在这场论争中,不仅拒绝了空谈,还表现出他对当时知识界流行的马克思社会主义式“根本解决”或“根本改造”的反思与洞见。因此也成为1950年代初大陆清算胡适思想的一条:马克思主义与反马克思主义的第一次论战。        “根本解决”,从此稳定而富强,是大多数国人的梦想。然而,“根本解决”之中暗藏何种破坏性因素,多半为趋新者所不察。从总体上看,当时的共产党人主张采用苏俄的急进式方法来整体解决中国问题,李大钊的思路即是:马列主义为严峻现实提供根本解决之道,其高度的理想主义和乌托邦色彩能把大多数人动员和组织起来。所以,当时的星星之火,携着“主义”燎原。        胡适则“很诚恳地宣言”:“中国今日需要的,不是那用暴力专制而制造革命的革命,也不是那悬空捏造革命对象因而用来鼓吹革命的革命。在这一点上,我们宁可不避‘反革命’之名,而不能主张这种种革命。因为这种种革命都只能浪费精力,煽动盲动残忍的劣根性,扰乱社会国家的安宁,种下相屠杀的根苗……”在革命成功之后的几十年间,我们的确目睹了各种“盲动残忍的劣根性”,各种“相屠杀的根苗”,沿着“反右”、“文革”一路延伸。        社会残酷是有前因的。“五四”催生出一代不宽容、心态褊急、好以常识抬扛的“新青年”,而胡适主张的容忍和自由始终没能在中国社会扎下根来。于是之后几代人,收获“报应”。        1990年代初,当“黑猫白猫”论渐为国人接纳,唐德刚忍不住要幽它一默:“多谈问题,少谈主义”,不就是“黑猫白猫”嘛,如若不然,哪来(当时)1400万个体户?这种避开“主义”纠缠而注重实践的清醒,恰与“胡学之正宗”一脉相承。        “肤浅”的自由主义,坚定的自由主义者        胡适有一句饱受学界诟病的名言:大胆的假设,小心的求证。1980年代初,林毓生先生在评点这一方法论时,说胡适犯了形式主义的谬误、肤浅、含混与庸俗。他说:“任何问题经过胡适肤浅的心灵接触以后,都会变得很肤浅。”自此,若不说“胡适肤浅”,仿佛自己就“肤浅”了。        江勇振就此论出处展开追索:沿着胡适在康奈尔的哲学老师克雷登,一路上溯到达尔文在剑桥大学的两位老师赫歇尔和惠维尔。赫歇尔说建构假设有3个方法,其一是:“先立下一个大胆的假设,把它定成一个特殊的定律,然后通过检视其结果与对比事实来求证。”所以,它实在不是胡适的发明。        而且,它也并非出自杜威的实验主义哲学。主题先行,再用“发现的事实”(人工选择及处理的事实)来证明它、赋予它意义,这一方法从杜威的哲学看,犯了认识论二分法的谬误,也就是把思考和事实划为二元对立的谬误。打个比方,山上岩石里有铁矿石,这是“粗犷的素材”,但在人类把它们提炼成铁或钢之前,它们的存在和其他岩石一样,对人类不具有任何意义;炼铁炼钢的技术如同人的思考(其中包含选择,而选择就意味着主题先导),在这条脉络之下,被人类赋予的意义才会诞生。        就哲学而言,胡适并不是杜威实验主义在中国的传人,在他头脑中日益深固的是实证主义(但他自己浑然不觉),他一生的口头禅就是:“拿证据来。”        至于胡适就自由主义表现出的“学理含混”的一面,学者邵建分析说,从林毓生——追随哈耶克研究自由主义谱系的学者角度看,胡适当然肤浅;他实在是没拿自由主义当学问来做,但这并不妨碍他在政治上成为一个稳健的自由主义者。        1917年,北大学生傅斯年经顾颉刚介绍去听胡适上课,以决定要不要将这个新来的留学生从哲学系赶走(北大才子有此传统)。傅斯年听了几次课后评价说:“这个人,书虽然读得不多,但他走的这一条路是对的,你们不能闹。”        余英时对1947-1948年间胡适的自由主义立场尤为看重,因为当时最“时髦”的思潮是无产阶级专政,而胡适坚定地认为“那民主的趋向,是三四百年来全世界的一个最大目标,一个最明白的方向。最近30年来反自由、反民主的集团专制潮流,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波折,一个小小的逆流”。这言论在当时是最犯众怒的,但他仍到处宣讲,千言万语,不过是“民主政治,只是政治统治须得人民同意”、“多数人的统治是民主,而多数人的政权能够尊重少数人的基本权利才是自由主义的精髓”、“最基本权利是自由”。        “他什么都没有完成,却开创了一切”        适之说不要过生日 生日偏偏到了        我们一班爱起哄的 又来跟你闹了        今年你有四十岁了都 我们有点要叫你老前辈了都        天天儿听见你提倡这样提倡那样 觉得你真是有点对了都        你是提倡物质文明的咯 所以我们就来吃你的面        你是提倡整理国故的咯 所以我们就都进了研究院        你是提倡白话文学的咯 所以我们就啰啰嗦嗦写上了一大片        这是台湾“中央研究院”胡适纪念馆保存的一片手写白话诗,写诗的是“同学少年”赵元任,代表当时中研院同人顾颉刚、傅斯年、李济、毛子水、陈寅恪等,为1930年的胡适祝寿。        周质平找到1941年12月15日美国《生活》杂志上一篇名为《胡适大使》的文章,作者Ernest Hauser对中华民国的成立提出一个新颖的看法:“孙中山是民主中国的创建者,胡适,在相当程度上,赋予这个新生的中国以学术上和语文上的新意义。”        周质平以为这一论断颇有见地。辛亥革命推翻满清,建立民国,但在胡适出现之前,这“民国”并无多少新内容——1912年,在中国住了近三十年的英国人布兰德在美巡回演说,到处宣扬这个所谓的“民国”不过是 “新瓶装旧酒”而已。        “试想将白话文、批判旧传统、整理国故、小说考证、问题与主义及科玄之争,乃至丧礼改革、妇女解放等等以胡适为中心的改革运动从民国抽离,至少文化上的民国只是一个空壳子。换句话说,辛亥革命如果不能继之以新文化运动,民国将少了许多新意和光彩。孙中山和胡适,一主政治,一主文化,前后呼应,相辅相成。”        1922年8月15日,《努力》周报的一位读者致信胡适:“一般青年对于先生,倒好像上海人无论买什么东西,都先要到先施、永安去问一问,这实在是先生的荣誉,亦是先生的责任。”“整理国故”变成“风潮”之际,陈西滢也曾挖苦“结果是线装书的价钱,十年以来,涨了二三倍”。可见胡适在当时的影响。        回国十多年里,胡适忙于“开山”,在问学上表现出哲学家伯林所谓的“狐狸”式的东张西望。他涉猎的领域包括文学、哲学、史学、考据学、教育学、伦理学和红学,多有“抛砖引玉”之作,还有36个博士头衔。1919年,《中国哲学史大纲》(上卷)出版后颇受赞誉,因他率先引入了西方近代哲学的体系和方法来研究中国的先秦哲学。但终其一生,他也没能写出下卷,被讥为“善著上卷书”或“胡一半”。        胡适一生发过好几次宏愿要把他的哲学史/思想史写完,但他一时对整理《诗经》产生兴趣,一时因替王国维作跋而有意重写《两汉博士制度考》,半年后转为《水经注》吸引,旋即又动念作《东原年谱》……排除兴趣太多、分心太多,江勇振发现,如果胡适学术的起点和终点都是中国的考证学,非“下死功夫”而不得,那么,他的一半之憾实在是“予不得已也!”。        然而,学术上的心有旁骛并不影响他在知识上的诚实。何炳棣记下一次二人交往中“最重要的谈话”——1960年8月18日,趁着“太太出去打麻将二十个钟头以上还没回家”,趁着谈兴正浓,胡适严肃地坦白:“炳棣,我多年来也有对你不起的地方。你曾对我说过好几次,傅孟真办史语所,……未曾注意到西洋史学观点、选题、综合、方法和社会科学工具的重要。你每次说,我每次把你搪塞住,总是说这事谈何容易等等……今天我非要向你讲实话不可:你必须了解,我在康奈尔头两年是念农科的,后两年才改文科,在哥大研究院念哲学也不过只有两年;我根本就不懂多少西洋史和社会科学,我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怎能要求史语所做到?”        “这番话使我肃然起敬,使我深深感觉到胡先生这人物要比我平素所想象的还要‘大’;惟有具有十足安全感的人才会讲出如此坦诚的话。这番话他生平可能只讲过一次。”何炳棣亦坦白:“我对胡先生的景仰之处决不是他的史学,而是他在整个二十世纪中国的独特历史地位。”        学术上的不能登峰造极并未削弱、可能反而成全了他的影响力。余英时在谈及这一点时说: “他在西方哲学和哲学史两方面都具有基本训练则是不可否认的。这一点训练终于使他在中国哲学史领域中成为开一代风气的人。他的开风气之功隐藏在‘五四’遗产之中,至今对知识人产生着影响。”“我们也不能过分低估他的哲学知识,他在美国最后三四年所受到的哲学训练已达到了当时的一般水准,足够他研究中国哲学史之用了。”“他没有深入西学固是事实,但也正因如此,他才没有灭顶在西学的大海之中。”        20世纪初,中国从封建帝国转向现代国家,思想出现断层,胡适躬逢其时,汇通中学西学,成为影响力最大最长久的知识界领袖。他在留学之初就立志日后成为国人的导师,罗志田因此说,胡适是“有意识地为引导中国转变而作准备的人”。        至于他“行”到何种程度,邵建一言蔽之:他什么都没有完成,但却开创了一切。        曾对国民党寄予厚望        从晚清到民国,从辛亥到“五四”,胡适关切、思索的政题太多,须打量的政治人物也太多:从康有为、梁启超、袁世凯、孙中山、黄兴,到蒋介石、陈独秀、李大钊、毛泽东……他与他们,是由远及近,由观望、仰慕、臧否,到结识、交往、言浅言深的关系。        对于清王朝覆灭后的中国,他向往的是一个政治清明、上轨道的现代政府,最好,是美国式的。但那时大部分中国人还弄不清民主制度究竟是怎么回事——1906年4月10日的日记里,胡适记下了国人以为选举就是“我想选谁就选谁”而无须候选人的。况且,近代中国从西方汲取的公民理念偏重于个人的自由与权利,却忽视了公德心、热心公共事务的面向。而1920年代胡适在创办《努力》时期推崇的“好政府”、“好人政治”,说到底,是英美式的精英政治,是远离一般民众的“书生政治”。所以罗志田说:“胡适总想把美国‘治世’的方法用到处于‘乱世’的近代中国来,药虽灵但不对症,当然也就治不了中国的‘病’。”        胡适自始至终反对袁世凯,对孙中山则有褒有贬。北伐革命时,他对国民党寄予厚望,此后从批评孙中山(“上帝尚可批评,何况孙中山”)一路批评到蒋介石(“生平不曾梦见共和体制是什么样子”),当然他自有分寸和言说技巧。但如学者邵建所言:从打拼的革命党到坐庄的执政党,一直到蒋介石退出历史舞台,国民党都没有很好地完成从江湖会社到现代政党的转型。他一生对这个政党/政权的寄情实在是“剪不断,理还乱”。        学者钱永祥说,在没有自由主义传统的国家,尤其在中国,自由主义者对当权者往往有较高的善意期待。所以,与其说胡适寄情国民党,不如说他寄情于民主、法治、自由、人权这些普世价值。1930年代,当胡适的自由主义友人如丁文江、蒋廷黻等人发生动摇,在《独立评论》上主张“专制”是建国的有效方法、建国成功后再建立民主不迟时,胡适早已走出莫斯科之行前后对“专制”思想的摇摆,一步也不肯退让,坚信只有民主制度才能造就一个真正稳定的现代国家。而且,他反对暴力革命,坚持渐进的改革。        蒋介石日记中的“诤友”或“狂人”        胡适一生中的数张剪影再度定格——        18岁在上海“学作新民”的胡适,有着宽大的额头和窄小的下巴,长衫领子撑起细瘦的颈,目光清润腼腆。        1930-1940年代的胡适博士,中小型身材,流利的英文中略带一点下江音,脸上常带“我的朋友”式的笑容。        1940年代中后期,张爱玲在报纸上看到战后回国的胡适大使,“笑容满面,笑得像个猫脸的小孩,打着个大圆点的蝴蝶式领结”。        1950年代初寓居纽约的“中国二十世纪文艺复兴之父”,端正,鬓白,谈笑风生。        1960年代初在台湾的胡院长,清癯,疲惫,但还在笑。        余英时交叉对比3份史料发现:1950年6月23日美国国务院次长Dean Rusk曾约谈胡适,想说服他出面领导反共亲美人士,以取代蒋介石的政权,这也是中情局的意图。但胡适对此毫无兴趣。        1950年代初的美国政府对胡适背后那个“自由中国”的态度远比抗战时期冷淡。胡适时常遭遇政治冷脸,又无意在学界立足(也很难立足,有跟美国教授“抢饭吃”的嫌隙),日常生活陷入困窘。杨金荣研究胡适在美这段将近九年的生活发现:1950年7月至1952年6月受聘于普林斯顿大学葛思德东方图书馆,年薪5200美元,是他这一时期“惟一比较正式而有固定收入的工作”。此后,年老体弱的胡适基本上靠有限的储蓄和养老金维持生计。他在1952年4月曾详细计算过每月开支,细分到房租、夫人、工人、洗衣、电气煤气、电话、报纸文具、圆桌俱乐部、食料、零用各项,共550美元。以此推算,每年约需6600美元。另外胡适常犯心脏病,医疗费也是很大的负担。杨金荣认为,经济困窘是胡适决定1958年返台定居的主要原因。        陈红民检索台北“蒋中正档案”函电发现,这一时期蒋介石曾雪中送炭:1951年至1955年,蒋介石共通过在美国的官员向胡适送过9笔钱,每次5000美元,直到这位官员回台中止。但整个1950年代,也是蒋介石与自由主义分子越走越远,直至深恶痛绝的时期。表现在日记中,是对胡适由“诤友”、“金石之言”、“甚感动”到痛斥其人“狂妄荒谬”、“无耻”、“自私”的转变。        胡适是《自由中国》名义上的发行人,虽与实际操作者雷震、殷海光等人政治目的不同,但其主张和言论越来越多地触到蒋介石孜孜建立的威权政府的痛处。他主张以宪政民主治国,劝蒋介石不要连任总统而代之以民选,他建议国民党内部自行分化出两三个党而实现所谓“多党制”——这“毁党救国”之议在蒋介石看来简直跟共产党的心思如出一辙。        原是国民党高官的雷震直接付诸行动。他接连在《自由中国》上“七论反对党”,到决意组建“中国民主党”时,降临的是10年牢狱之灾,且未经司法程序,直接交付军法。这件事对胡适的刺激非常大,是他晚年与蒋介石之间难以弥合的裂缝,它已触及一个自由主义者的底线。然而彼时的胡适,除了一谏再谏,要求统治者“施恩开仁”外,实在无可奈何。他自己,也在舆论抨击和内疚不安中,度过了生命中最痛苦的尾声。        早在1920年,胡适就知道自己“心脏的活门不大灵活,出血不止可能就会送命”,但他乐于“一径向前”,人生态度写满“积极”二字。晚年有人问他到处演讲、上午下午都要讲,是否辛苦,他说,把这些讲话当作好玩的事,就不辛苦了。        1962年2月24日晚,胡适在中研院迎接新院士的酒会上讲完话,送客时跌倒,心脏病突发,猝然辞世。蒋介石在当天日记中写道:“晚,闻胡适心脏病暴卒。”瞻仰胡适遗容的第二天,蒋在日记中写下“盖棺”之论:“胡适实不失为自由评论者,其个人生活亦无缺点,有时亦有正义感与爱国心,惟其太褊狭自私,且崇拜西风,而自卑其固有文化,故仍不能脱出中国书生与政客之旧习也。”这与蒋介石那副著名挽联“新文化中旧道德的楷模;旧伦理中新思想的师表”可相参照。        (附记:胡适留下两百多万字日记,《胡适全集》有44卷2000万字,中国社科院近史所内仅胡适影像档案须用5-6个5000G硬盘才能下载完,台湾中研院胡适纪念馆内所藏日记、信件、藏书等亦非皓首不能穷尽。资料浩瀚,若非一代又一代学者的用功,我们无法得到今天这般清晰的胡适生平及思想。在此鸣谢本文参考的唐德刚、周质平、余英时、林毓生、耿云志、江勇振、罗志田、邵建、陈仪深、陈红民等学者的著述,尤其是江勇振6大卷胡适最新传记《舍我其谁:胡适》已出版的第一部《璞玉成璧,1891-1917》。感谢黄克武、程巢父先生对本刊采访提供的指点和帮助。也感谢台湾商界人士陈宏正对胡适研究的慷慨资助,许多受访学者都提到,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成果。)       稿源:南方人物周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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