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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蜀 | 关键是把权力跟财富分开

笑蜀 中国问题的累积正在接近极限,重重危机倒逼改革。中国再拖不起,新一轮改革的大气候正在形成。那么怎么改?无论改革的路线图如何设计,一个基本的原则,即分权的原则,淡化权力含金量的原则,这两个原则都是毋庸置疑的。 一 7.2395万元一个自动洗面器,2.6万元一个色理石洗面台,1.28万元一个感应水阀,1125元一个卫生间纸巾盒,2.2万元一张单人坐椅……这份天价配件,不是来自某高档别墅,都来自动车。 这是《新世纪》杂志系列报道《奢侈动车》披露的部分内幕。令人咂舌的价格背后,是令人咂舌的超额利润,而超额利润显然来自铁道部的特殊体制。 在国务院各部委中,铁道部的地位几乎最特殊,基本就是个独立王国。不仅没有体制外的任何制约,体制内也很难制约它。借助其巨大的政治和经济力量,铁道部可以绑架整个国家。说白了,它就是一个合法的梁山水泊,借国家的名义垄断整个产业链,把整个产业链变成了自己的领地。 于是,“铁路招投标程序存在一些弊端。相比普通的招投标,铁路部门多了一道技术门槛的设置。按照铁道部《关于执行强制性产品认证管理规定等有关文件的通知》,凡在铁路客车上安装使用的产品,一律要通过铁道部门的强制认证。强制认证的初衷或许是为了确保质量和安全,但这一认证程序,很容易被异化为市场壁垒,那些有着‘通天本领’的不知名公司、贸易中介,可以轻易获得认证,一些老牌的、技术实力雄厚的企业,反而被排除在认证名单之外,只能依附于这些公司、中介之下,获取可怜的利润。” 甚至,“铁路部门对于铁路列车产品的采购,还存在绕过招投标程序的‘点装’,即指定某家企业为特定产品的供应商。”这无疑给权钱交易大开方便之门:“整个高铁供应链大量充斥了关系型垄断的企业。”至少从2005年以来,涌现了一批像丁书苗那样的高铁供货商,并无相关从业资历,“却通过与外资合资的方式一举踏入了诸如座椅、卫生间、冷柜、空调、集便器等领域,成为高铁供应链上的垄断者,将其他老牌供应商挤在门外。”自然,也就不要指望能够把配件价格砍得下来。 高铁票价何以那么高?高铁经营何以一直亏损?这一切,就都一目了然了。天价配件意味着触目惊心的分肥和掠夺,这分肥和掠夺最终让所有纳税人买单。实际上是以垄断性的政治权力人为打造一个完全封闭性的垄断性的市场,把所有消费者和纳税人强行驱赶到这个市场中,把他们变成自己的战利品,予取予求。 这就是高铁模式或者说高铁奇迹的本质。权力高度集中会下出怎样的蛋,高铁模式或者说高铁奇迹给出了经典的印证,即权力高度集中必然导致利益的高度集中与封闭,必然导致赤裸裸的掠夺,导致权力的含金量高攀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又岂止高铁才如此。即便区区一个村委会,因为所谓土地集体所有制,以及种种别的所谓集体经济,也往往垄断了太多特殊利益。这在发达地区农村特别明显。村民自治推行多年,何以效收效不大?固然有体制安排的原因,即把自治完全等同于民主而且是直接民主,所谓村民自治一刀切地变成了村委会选举的同义语,更可操作的多元的自治形式都被关到了门外;但另一个方面,也确实跟村集体财产总量过大相关。总量过大的村集体财产必令各方见猎心喜,竞相角逐,而且不择手段。诸如贿选,诸如黑社会操纵等等乱象层出不穷,让人防不胜防,就都符合情理。 这在中国几乎是一个规律,即伴随着权力的高度集中,一定是经济利益的高度集中与高度封闭。这导致两个后果,第一个是,从政成了天底下最赚钱的产业,贪婪之徒会趋之若鹜。所谓“当官不为钱,打死我不来”这样的官场流行语,讲的就是这个意思。甭说贪婪之徒,就是品质不坏的清醒者,一旦大权在握,面对天量社会财富的诱惑,也往往难于抗拒。权力含金量过高,就成了权力堕落的直接的催化剂。 第二个问题是,权力的含金量越高,则社会监管难度越大。如果说在美国,主要是金融杠杆太长的问题,那么在中国,则主要是权力杠杆太长的问题。在计划经济时代,不受监督制约的权力杠杆本来已经不短,到了市场经济时代,为方便输送特殊利益,权力杠杆更是不断加长。特殊利益越大,利益输送管道就越隐蔽和越复杂,公众监督和制约的难度就越大。 所以,中国政治体制的问题,绝不仅仅是权力高度集中这一个问题,尤其包含了利益高度集中与封闭的问题。含金量过高的权力,犹如众目睽睽下怀拥巨额黄金穿行闹市的匹夫。无论他怎样武装到牙齿,都不能担保自己不被天下英雄暗算或明抢,都不能保证自己一定会逃脱重重罗网而永不失手。 二 2007年两会结束时的记者会上,温家宝总理的一段答记者问,引起国内外舆论的关注。有记者问如何有效地遏制权钱交易和腐败现象,温家宝总理的回答讲到了这样几层意思: 第一,应该承认,随着发展市场经济,腐败现象接连不断地发生,而且越来越严重,甚至涉及到许多高级的领导人; 第二,解决这个问题,首先要从制度上入手。因为造成腐败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权力过于集中,而又得不到有效的制约和监督,这就需要改革我们的制度; 第三,要推进政治体制改革,减少权力过分集中的现象,加强人民对政府的监督。今后,凡属审批事项,特别是涉及人民群众利益的,都要实行公开、公正和透明; 第四,要实行教育和惩治并举的方针,让每个干部和领导者懂得水能载舟,也能覆舟。对于那些贪污腐败分子,不管发生在哪个领域,涉及到什么人,不管他职务多高,都要依法严肃惩处。 温家宝说的第一点是现象,第二点是分析,第三第四点是办法。这四点不能说不对,但同时不能不承认,确实作用不大。迄今已经五年过去,温家宝第一点说到的现象,并没有受到多大遏制。 问题在哪? 依笔者之见,问题主要出在如下两大趋势:一是权力不断集中的趋势,尤其向一把手不断集中的趋势;二是社会财富越来越向权力集中的趋势,权力含金量之高史上未见,以致有经济学家统计说,三分之二的社会财富都被政府垄断;以致中外公认,中国政府成了世界上最有钱的政府。十年尤其最近五年来腐败愈演愈烈,这两大趋势要负主要责任。 分权,就这样成了我们时代最重要的议题。 但是分权如何成为可能?只要权力含金量不减,利益驱动之下,权力不断集中的势头就是不可逆转的。所以,比分权更重要的可能是,先淡化权力含金量。这大致可从经济制度和政治制度两方面入手。 第一是从经济制度上,尽可能限制集体财产及所谓集体所有制,尽可能做实和保障个人私产。在当下中国,所谓集体所有,往往是权力私有的代名词。譬如农村土地集体所有制,就跟每个具体的农民较少联系——征地不需要他们同意,地价不需要跟他们谈判,补偿也很难兑现。土地卖多少怎么卖卖给谁,都官员说了算,土地集体所有制下的所谓集体,事实上不包括普通农民,毋宁说更多属于包括村官在内的基层官员利益共同体。难怪村官争夺战往往那么激烈,难怪争夺者往往不惜血本。道理简单:一旦大权到手,多卖几十亩地,贿选或勾结黑社会操纵选举的成本就都出来了。 这即是说,如果不为所谓集体所有制所惑所困,而是把土地都量化到农民个人头上,予以最充分的产权保障,其他重要的所谓集体经济也都照此办理,那么村官的含金量不就小太多了吗?哪还有那么多贪婪之徒去浑水摸鱼么。那时村官可能就基本还原为公益组织领头羊的本色了,真正走上这个位置的人,可能往往是真正具有公民意识和服务意识的农村精英即乡绅了。 淡化权力含金量之外的第二个步骤,则是众所周知的分权。分权又要细分为两层,一层是政府跟社会分权,这是广东社会建设的一个主要内容,即把本来属于社会但被政府占用的权力,尽可能归还社会,让社会组织充分地起作用。另一层还是广东正在推行的,即体制内分权,譬如2009年以来广东总共9个地级市推行的政治协商规程。凡是没有事先提交政协讨论的重大事项,一律不得提交市委和市政府,把政协这个橡皮图章也逐渐做硬。以人大监督政府;以政协中的各民主党派和无党派人士为主体,尝试党际监督。 总之无论如何,分权和淡化权力含金量,都肯定是中国社会转型最重要的议程。权力必须受到监督和制约,这已经无人不知。但人们恰恰可能忽视了,如果权力太集中,权力杠杆太长,则监督和制约权力的难度就会无穷大,监督和制约的真空就可能无穷大。而推动权力不断集中、推动权力杠杆不断加长的原动力,就在权力含金量本身。要能够监督和制约权力,必须首先淡化权力含金量,即把权力跟财富分开,不让权力过度控制社会财富。一个权力可以过度控制财富的社会,绝无可能有真正的监督和制约,因而绝无可能有真正的民主自由等现代政治文明可言。 这道理至为明显。现在的关键,是不能只说不做。毕竟喊空口号的时代已经过去,中国社会已经进入了行动时代。说到必须做到,分权和淡化权力含金量这两大原则,必须立即应用到具体的改革实践中,才能真正取信于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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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蜀 | 通向公民社会的第三条道路

                            一、告别传统的启蒙与革命   谈中国公民社会进程的第三条道路,先要提到我 2010 年 1 月发表在南方周末的一篇文章:《关注就是力量,围观改变中国》。传统的围观,即鲁迅笔下的围观是负面的,阴暗的。但我这篇文章刷新了围观的定义,我主张的围观是新时代的围观,是积极的,阳光的,进取的。即是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对公共事务的力所能及的最大关注,力所能及的最大参与。 这里的关键词是普通人。为什么要强调普通人呢?主要基于我对百年启蒙的反思。自由民主人权这样的大叙事,我们说了一百年,但始终没有回答老百姓的一个实际问题:跟我的小日子有什么关系?在老百姓的视角里,自由民主人权等大叙事,都属于政治范畴;而政治,老百姓向来没多大兴趣。 如此一来,启蒙纵然喊得震天响,也不过是同义反复,不过是小圈子的同质交流、自我感动。就不难理解这样矛盾的景观,一方面,对自由民主人权的论述在中国可谓汗牛充栋,只要读过一点书的人,都能说上两句,够普及了吧?但另一方面,就是不能进入现实。好比我们的很多发明,看起来很先进,也有专利证书,但就是长期停留于概念产品,没办法进入大规模的市场应用。始终是发明归发明,市场归市场,犹如井水河水两不相干。 这是百年启蒙的根本误区。大叙事不能跟小叙事对接,不能跟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对接,也就不可能真正进入人心。即,启蒙事实上无关普通人。在绝大多数普通人不为所动的情况下,先锋队没办法有信心有耐心。启蒙可能永远都没有结果,但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不可能无限期等下去。既然不能说服,不如赶紧动手。所以革命党都很着急,都要只争朝夕,为此不惜密谋、暴力,不择手段。这就是说,启蒙的目的本来是唤起革命,但它并不能完成这个任务,不能自然地通向革命,因为它无法打通人心。这种情况下,抛开启蒙人为地制造革命就是必然。即革命本身是启蒙失败的产物,革命必然压倒启蒙。 所以,传统的革命,都是先锋队单方面操纵的革命,没有也不可能经过绝大多数普通人的同意。绝大多数普通人是被动的,被蛊惑的,被裹挟的,甚至是被欺骗的。革命是被占人口极少数的先锋队强加给他们的,而这本身就是反民主的。革命因而不可能如其自称的属于所谓民主革命,过程无关民主,当然注定结不出民主的善果。真正得益的不过操纵革命的少数先锋队而已,我把它叫翻身党,因为这个翻身党往往以对中国文化最具破坏力的痞子为主体,所以更进一层,我把它叫痞子翻身党。先锋队翻身得解放,但翻身不过是为了压迫别人,不过是新的压迫者取代旧的压迫者,普通人被压迫的境况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改变。如果把革命定义于变法改制,即去专制而行民主,这不过是一场实质取消了民主的革命,它已经不属于革命,而只属于造反,整个一个打江山坐江山的老套故事,无非历代农民起义在现时代的重复。 这些大叙事,这些旧时代的启蒙与革命的变奏,显然不再适合我们的时代。很难想象, IPHONE 时代还会有谁使用手摇电话机;同样很难想象,在全球化时代、信息时代和公民社会进程启动的时代,居然还要走传统的启蒙与革命的老路。新的时代需要找到新的转型道路。而现代文明尤其是现代技术的迅猛发展,也确实为我们寻找这个新的转型道路,即为最大多数普通人的卷入、最大多数普通人成为主体的转型道路,提供了足够的智慧和足够的技术手段。                  二、大叙事对接小叙事:普通人的渐进革命   这新的转型道路,就是现代的社会运动乃至公民运动。它跟传统革命最根本的区别,在于最大多数普通人的参与。因为最大多数普通人的参与,所以它是真正的社会运动,即真正被社会所接受的运动,真正进入了社会的运动,社会真正成为运动主体的运动。 我主张的围观,就属于社会运动乃至公民运动的初级阶段。 中国的公民集体行动,最早从互联网上找到突破口。但在微博出现之前,公民集体行动并没有达到围观的层次。在我看来,围观必须具备两大要素,第一,参与的人数必须达到相当量级,即人数上的一个巨大的规模,才构成围观;第二,显然,中国的精英数量乃至中产阶级的数量,都达不到这样的量级;要达到这样的量级,必须最大多数普通人卷入。如果不具备这两大要素,就不叫围观,至多属于公民小分队的特别行动,属于精兵作战。微博之前的公民集体行动,就都是如此。它们可能是围观的雏形,或者说是围观的酝酿,但还不是围观本身。 发展到围观的层次,主要因为微博的出现。相比所有其他传播工具,微博最大特点在于“微”。微者,小叙事也。传播如何打通普通人?启蒙如何打通普通人?社会运动乃至公民运动如何打通普通人?最终是这个“微”提供了可行的解决方案。即针对最大多数普通人,需要一个最适合他们的,能让他们中的每个人都成为主体的,相对来说最私人化、最个性化、最多元化、最自由化的技术手段。微博代表的小叙事,则几乎符合所有这些要求。 微博之妙,首先在于动力之“微”。它的发表门槛最低,这就给普通人关注现实、改变现实提供了一个切入口。哪怕懒到一个字也不想写,没关系,仅仅按一下鼠标,简单地转个帖,也是一个声音,一种态度。总而言之,把“微动力”都调动了起来,这“微动力”是几乎每个人都会有的一念之善。没有微博这样的工具来发掘,它们往往转瞬即逝,当然也就不可能进而改变自己,改变世界。 微博之妙,其次在于议题之“微”。如果说围观属于一种抗争,那么,它无疑是一种有限抗争,一种低烈度的抗争。它不是推翻,不是取代,不是那种政治化的政治,即敌意性的对抗性的政治。恰恰相反,它没有政治上的大叙事,都是从小叙事出发,大多属于最基本的民生议题,最基本的权利议题,甚至,最基本的人道议题,无论在当下任何社会,都属于最低要求,没有任何理由不解决。不解决就会让所有人怀疑,现行体制的文明水准,是不是比公众认知的还低太多?实际上可能让所有人感到没道理,没尊严,被羞辱。这实际上是说,所谓围观是基于微观的围观,所提出的往往属于“微”议题,这些“微”议题平时是被统治者有意无意忽视的,但它往往属于社会的普遍性问题,一经提出,就可能引起社会的强烈共鸣,让统治者很难拒绝。 微博之妙,再次还在于风险之“微”。一方面,中国老百姓对政治的恐惧根深蒂固,不到活不下去不会揭竿而起。但是另一方面,虽然都说国富民穷,所谓民穷其实是相对贫困。纵向比较,多数老百姓的生活品质仍然每年都有小幅提升,小日子还能过下去,他们也只想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纵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必须是在小日子不受影响的前提下,即在安全的前提下偶一为之。如果要求他们把这变作生活常态,如果抗争目标是完全政治化的,他们马上会谈虎色变,一哄而散。 不仅老百姓恐惧,当局也很恐惧。全能体制是单向命令体制,即政府命令人民的体制。这种命令体制后来只是在经济领域一定程度废除,在政治社会和意识形态领域,实际上没变化。一直以来,当局最怕的就是动。他们只有管理静态社会的经验,这经验一句话概括,就是只许规规矩矩,不许乱说乱动。在他们看来,动是跟乱联在一起的,你一动他就怕,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不知道有什么后果。因为后果不可预期,他们宁愿从最坏的角度来预设,看到一点星星之火,马上联想到燎原之势。宁肯反应过度,也要万无一失,绝不开一点口子。任何政治化的诉求、任何政治行动都不可能逃过他们的视野,一旦露头,正好杀一儆百。 所以,中国的社会运动乃至公民运动如果像西方那样,一开始就是政治上的直接敌对,注定死路一条。无论在朝在野,都很难接受。中国的社会运动乃至公民运动因而确实不可能照搬西方,它如果不能马上消除,起码必须在一定程度上缓解朝野双方对于政治敌对的恐惧。让他们在去政治化即去敌意化的前提下,先展开博弈,在博弈中逐步提升双方的素质和能力,进而提升双方的自信,才谈得到下一步。如果博弈的这第一步都跨不出去,僵局不能打破,则一切无从谈起。 不怕起点低,做起来再说。对此,中国民间其实很有智慧,很清醒。这种民间智慧,在城市中产阶层和白领,主要表现为极其克制和隐忍的散步、饭醉与形形色色的街头行为艺术;在底层,则主要表现为所谓“跪着造反”。中国很多的群体性事件当中,都会有一种镜头,即抗争民众大片大片的跪下。我去到温州钱云会事件的现场,就目击过这种场景,你如果是记者或者官员模样,走到哪里都会齐刷刷地朝你跪下一大片。而且跪在最前面的,一定都是妇幼老弱。包括所有群体性事件提出的口号,也一定是很卑微很具体的诉求。 这些抗争形式在西方是完全不可思议的。我们知道,西方的街头运动虽然基本上都属于和平抗争,但并不乏激进激烈。因为他们的街头运动就是为了扩大传播,行动必须出位,即必须一定程度上激进激烈,才可能引起公众尤其是媒体的强烈关注。中国不然,中国民间的抗争者往往最怕激进激烈,不仅行动上尽可能克制,尽可能不授人以柄,而且意识形态上也尽可能不冒犯当局:不挑战当局的政治正确,不挑战官方执政的合法性。这既是一种抗争策略,对抗争者而言也未必都属于违心。他们中的绝大多数本来就无心政治,哪怕起而抗争,也仍然对政治毫无兴趣。他们抗的只是对自己现实利益的侵犯,争的只是自己的现实利益。但凡在利益上有相应收获,能让他们满足,他们马上就偃旗息鼓。 中国的社会运动乃至公民运动,需要尊重和借鉴这样的民间智慧,找到一条对民间和体制双方来说,都属于可接触,可接受,可进入的路径。围观正好可以在这关键环节起到关键作用。它提出的是“微”议题,推动的是“微”进步,即点滴进步,即毫米级的进步。毫米级的进步不仅因基于细节而品质可控,是扎实的稳健的,进一步就是一步,而不至于像大跃进那样往往带来大折腾,甚至大倒退。更重要的意义在于,它相应地把风险也化解到了毫米级,这样的毫米级风险,是哪怕一个普通人也能承受的,因此可以逐渐化解体制和民间双方的恐惧,让中国的社会运动乃至公民运动能够在现实生活中逐渐展开,如温水煮青蛙,逐渐提升民间和体制双方的耐受力。 微博之妙,最后还在于成本之“微”尤其物理成本之“微”。围观不仅以微博为主要传播手段,而且以微博为主要的组织手段。从而不仅压低了政治成本,更把社会动员和组织沟通的物理成本,即经济的,时间的,精力的成本压缩到了极致。即属于典型的低能耗的,绿色的社会动员和组织沟通。这一点尤其史所未见。 有人把中国社会运动乃至公民运动的特色概括为两点:无组织,非暴力。如果把组织定义限定在传统物理层面,这概括是精准的;但问题在于,随着微博的问世,传统的组织定义正在过时,微博大大拓展了组织范畴,创造出种种准组织,或者叫做隐组织的丰富可能性。微博有一个鲜明特点,是超越物理层面的点对点的交流与聚合,即信息上的,精神上的,文化上的交流与聚合。而这本身,已经隐含了社会动员与社会组织的功能。因其超越物理层面,所以,原来主要从物理层面切入的,对点对点的横向交流与聚合的全面监管与限制,很大程度上就失效了。 李庄案第一季和第二季,法律人应对之所以天差地远,关键原因就在这里。在传统媒体寸步难行的情况下,主要通过微博,法律人在第二季对外完成了真相传播、舆论组织和社会动员工作,对内完成了同业力量的整合与调度。所有这些组织行为不仅经济和政治成本都低到忽略不计,而且效率之高更是前所未见。法律人同声气,共进退,展现出职业共同体的巨大能量,最终力挽狂澜。 相比以“微”成本为特征的围观组织形态,传统的社会动员和组织沟通,最大问题是物理成本太高,绝非一个人或者几个人所能够负荷,它必须以组织的力量来承接,因而必须要有组织形态。而在中国这样的特大型国家,从事社会变革的运动和组织,需要的人力和物力也是巨大的。这么巨大的人力和物力的集中与持续供给,在全能体制地毯式监管之下,显然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组织是中国政治中最厉害的一根高压线,谁碰谁死。 所以,传统的集中型的组织形态,在当下社会已经显得过于老旧,昂贵而低效。围观所创造的准组织或者隐组织,其成本却是几乎每个普通人都可以分摊的,几乎每个普通人都可以是围观网络中的一个重要节点,在社会动员和组织沟通中起作用。只要彼此有共识,有默契即可。是共识与默契,而不是密谋、暴力与金钱,成为整个社会运动乃至公民运动最大的粘合剂,润滑剂。                      三、从非典型公民运动走向公民社会   围观以上四大特点:微动力,微议题,微风险,微成本,全部围绕着“微”展开。这些“微”的总的结果,就是润物细无声,悄然之间改变人心与社会。撬动地球并不需要比地球更大的力量,给一个支点就可以做到。同样,在现代社会条件下,撬动社会运动或公民运动也不需要传统组织的巨大力量,找准支点,也可以四两拨千斤。这支点就是从微博发端的围观,即 作为中国社会运动或公民运动初级阶段的围观。 以围观展开的社会运动或公民运动,不同于历史上任何一个国家的社会运动或公民运动,虽然精神气质都是一样的,都以个人解放为目的,都以追求公民权利为主题;但在具体路径上,确实有自己的特殊性,属于非典型的社会运动或公民运动:它将是一个自发的,分散的,最大多数普通人可以起作用,可以真正作为主体的进程。因而很可能不需要先锋队,不需要领袖,不需要英雄。它如果胜利,则如李大钊所称是庶民的胜利即所有普通人的胜利,即整个社会的胜利,而不再只是痞子翻身党尤其党领袖的胜利,也就不至于重演打江山坐江山的闹剧。 这意味着,以围观展开的社会运动或公民运动,归根结底是一场微革命,即普通人的渐进革命。这种普通人的渐进革命是最好的训政。它的确不是万能,不可能从这直接跨入公民社会,更高形态的社会运动或公民运动是历史的必然。但它是必要的起点,没有它的确万万不能。在民主的操练中学习民主,在公民生活的实践中走向公民社会,这是训政的主要任务,在当下中国,主要就表现为围观。必须通过围观即通过 有限度的、低烈度的博弈, 逐步培养统治者和被统治者双方的社会理性与政治理性,更高形态的社会运动或公民运动才是可能设想的。 这样的渐进革命,或将为中国历史别开生面。通常而论,普通人大规模卷入的革命,往往是自下而上的暴力革命或者说民粹革命;渐进革命即所谓改良则往往是社会精英自上而下,一力支撑,普通人完全无权置问。当下中国的社会运动乃至公民运动,却可以让普通人,革命,渐进三组元素这样水乳交融,如果说不是空前绝后,起码也是罕见的。这条社会变革的第三条道路的可能性,正越来越清晰地凸显出来。要么暴力革命玉石俱焚,要么渐进改良无疾而终,中国历史的这种百年纠结,或许可以就此终结。 而这显然最符合现代文明的要求。现代文明最根本的要求是什么?就是惜血惜命。现代文明的核心是尊重生命。当代的任何社会运动乃至公民运动,既一方面受益于现代技术条件,另一方面,也必须受现代文明的制约,即追求以最低的社会震荡,最小的生命成本,来推动转型。微革命即普通人的渐进革命,相比少数革命党人裹挟大众制造出来的大革命,失控的可能性相对较小,因而引发社会突然爆炸的可能性相对较小,自然,生命成本也相对较小。利比亚革命是前车之鉴。很多人为卡扎菲政权的垮台而欢呼,但很少人注意到其生命代价。区区 600 万人口中,死于战乱者多达 3 万人。如果中国转型不是以渐进革命来推动,而如利比亚般硬碰硬,以中国社会矛盾之深,人心之暴戾,死亡比例应不在利比亚之下,那么死亡绝对数该是一个多恐怖的数字?而我们的百年历史上,死人难道还不够吗?显然,我们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所以,一方面转型是大趋势;但另一方面,转型必须坚持最低成本尤其最低生命成本的原则。在不可能的改良和牺牲巨大的暴力革命之间,尽最大努力去探索第三条道路,这就不仅是可能,更是必须——因为别无选择,因为我们其实已经没有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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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蜀 | 爱国不要双重标准

如果说1949年之后香港继续做殖民地于民于国都有利,因而是正确决定无可指责,那么,居然慷慨奉送国土于异族,这就让人无法释怀了。真爱国的话,凭什么对此视而不见? 1949年10月14日,解放军攻占广州,四野第五纵队继续南下,攻占深圳。19日,一支先头部队抵达罗湖桥头,离英国统治下的香港仅一桥之隔。 但是,根据最高统帅部的命令,大军没有跨过罗湖桥收复香港,尽管在军事上、外交上,那都不是问题。 军事上不必讲。外交上,新政府已经宣布,不承认前朝所签订的一切不平等条约。这当然包括强租香港的三个中英条约。这就意味着,是否立即收复香港,主动权完全在新政府手上。 但是,最高统帅部的决策却是“暂时不动香港”。这一暂时,就暂了48年。可收回而不收回香港,显然基于国家利益的考虑,即香港继续做英国的殖民地,更有利于中国的国家利益。 如果说1949年之前香港沦为英国殖民地是前朝即晚清和民国的责任,那么,1949年之后香港仍然是英国殖民地,责任当然只能归于新朝。但这其实谈不上多大责任,因为,香港继续做英国殖民地直到1997年才收回,已被历史证明为正确的决定。48年新的殖民地历史中,香港不仅给新政府保留了一个用来发展海外关系和进出口贸易的重要通道,而且是后来改革开放的一个重要的推动力量。几乎可以说,没有香港,后来的改革开放都无从谈起。 茅于轼老先生说: 一块土地在中国版图内。现在归了外国,但那里的人民生活更自由了,收入也增加了。你是同意不同意?如果以国为本答案是不同意;如果以民为本答案是同意。我赞成以民为本。当国家的利益和百姓的利益不一致时国家的利益要服从百姓的利益。国家应为人民牺牲,不是人民为国家牺牲。过去皇上教育我们则相反。 茅老这段话如果是指1949—1997年的殖民地香港,显然只有部分是真理,即百姓利益增加了是真理。至于所谓国家牺牲,则肯定不是真理。因为1949—1997年香港继续做殖民地,国家利益不是牺牲了,而是大大的增加了。可见殖民地的功过不可一概而论,而要具体分析。一见到有人肯定殖民地的历史功绩就无限上纲,就一顶卖国贼的帽子扣上去,这种红卫兵做派实不足取。 如果茅老那段话指的是1949年之后的殖民地香港,其实他肯定的并不够,他还是太保守,只看到殖民地香港利民的一面而没看到利国的一面。所以茅老那段话根本谈不上什么卖国,什么汉奸。好事者拿歌颂侵华日军的无耻言论来反讽茅老,跟茅老的那段话根本不搭界,只能代表好事者自己的真实想法。 但是,如果说1949年之后香港继续做殖民地无可指责,那么,新政府居然曾经慷慨奉送国土于异族,这就让人无法释怀了。 谈到这点,且做一把文抄公,从网上摘篇文章在后面。请爱国贼们对比对比,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卖国贼?新政府保留香港的殖民地地位达48年之久,你们不吭声倒也罢了,因为这确实于民于国都好。但下面文章谈到的神圣领土白龙尾岛,可不是什么租让,不是什么殖民地,而是干脆永远割让了。不是说神圣领土没一寸是多余的么?不是说主权不容谈判么?不是说了为了领土完整可以不惜代价么?那么耄凭什么大手一挥,大好河山就像耄自家的尿壶一样随随便便送给了越南?征求了那级中国民意机关的批准?这不是地道的卖国是什么?难道不比茅老先生一句话严重无穷倍?你们真爱国的话,凭什么双重标准对此视而不见?莫非是说,卖国是主子的特权,不仅不能谴责反而要继续遮蔽和膜拜?声讨茅老之前,先把出卖白龙尾岛的事说清楚,证明你们不是双重标准爱国不是虚伪好不好? 附: 毛泽东送白龙尾岛给越南,请问毛迷们好不好?  白龙尾岛(中国古称浮水洲岛、夜莺岛)孤悬于北部湾中心,海拔58公尺(190呎),四周为悬崖峭壁,附近海域渔业资源丰富。   由于战略地位极其重要(正好位于海南岛与越南海岸红河口的中间,距海南岛120公里,距越南海防市也是120公里。)可以说中越两国谁得到了白龙尾岛,谁就能获得北部湾的大部分海洋权益。   该岛在历史上一直由中国实际控制,但在清代中法战争后被法国殖民者占领。1952年7月,中国人民解放军夺回该岛。1957年我国为支援越南抗击美法,给北越增加防空袭的空间,为了给海防和河内的的防空增加预警时间,必须有一个好的战略纵深!白龙尾岛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在该岛上设置雷达、防空阵地、通讯站等,就象中国军队进入越南后都伪装成越军一样。毫无疑问,只有这个海岛成为越南领土,才能有效避免中美直接军事对抗。最终,毛泽东同意把白龙尾岛划入越南领土。中国的大国风范仅在毛泽东提出的“万里长城今尤在,不见当年秦始皇”话中。或许是海洋意识进步的原因,中国多次提出收回白龙尾岛的管理权。不过,送出去的东西如泼出去的水易放难收!考虑到既得的巨大利益,越南也多次拒绝中国的正常要求。说越南无耻而朝自己脸上贴金吗?值得讨论。相对中国,越南是聪明的。  1974年,越南首先提出来和平谈判。1973年12月,当时的越南政府想将北部湾地区的第一批勘探区域权力批准给意大利石油公司,越南考虑到中国的敏感性,故建议中国举行北部湾的划界谈判。1974年1月18日,中国答复同意谈判,越南当时应中国政府要求暂停了和第三国石油公司进行的勘探谈判。1974年8月15日,中越双方在北京举行第一轮谈判。 1991年两国关系正常化之后,中越双方都认为有必要尽早解决包括北部湾在内的边界问题,成立了包括外交、国防、渔业、测绘、地方政府等部门组成的政府边界谈判代表团,启动北部湾第三次划界谈判。从1992年到2000年,双方共举行了7轮政府级谈判、3次政府代表团团长会晤、18轮联合工作组会谈。 2000年12月25日中越双方签署北部湾划界协定的同时签订了中越北部湾渔业合作协定。之后又经过3年谈判,今年4月29日,中越双方在北京签署了渔业合作协议的补充议定书。根据渔业协定,划定了面积达3万多平方公里的跨界共同渔区,两国渔船都可以进入,时限为15年,此外在共同渔区以北又划出为期4年的跨界过渡性安排水域。允许两国渔船进入作业。 整个谈判到此结束!也就是说,经过几代人长达27年的努力终于把白龙尾岛送给越南。 从此,中国开始“替越南行道”!中国严令禁止本国渔船在白龙尾岛周边15海里范围内捕鱼。与此相对,中国的南海资源正在被越南积极蚕食。面对越南在南海明目张胆的动作,中国最终还是选择继续韬光养晦!这跟先前送白龙尾岛给越南有没有关系呢?既然能轻松送给别人土地,那越南在南沙的事实存在有什么不可解释的呢!大国风度,中国。北部湾划界对中国的影响:(2007年数据) ●协定生效后,北部湾全湾12.8万平方公里的海域,广东省主要是湛江市将减少传统作业渔场3.2万平方公里,占传统作业渔场的50%。 ●广东省常年在北部湾中心线以西生产的6000艘渔船(主要是湛江市)将被迫退出,每年减少产量32万吨(其中湛江占22万吨),渔业经济损失17亿元,后勤损失10亿元。 ●中国在北部湾沿湾地区大约有70万—80万渔民,划界后有很多渔民因为生计问题,弃船上岸转行。 ●原来在北部湾中心线以西生产的渔船将全部压回线东生产,渔业资源争夺将进一步加剧、恶化,近海资源状况将变得更加严峻;渔船作业密度加大,作业纠纷、生产安全及涉外事故等问题会增多,加大了渔业管理的难度。 请问毛迷们送白龙尾岛给越南好不好? 说毛最爱国的毛迷们-你们的领袖送给外人那么多?送给你们什么呀?好像只有世界最贫穷的人民这顶光荣的帽子了吧。还是网民的评论最经典-你们吵吵什么。我们天朝上国,给他们几个屁东西又何妨?那些蛮夷小国支配居住岛屿,什么南海啊,渤海都可以给你,只要你别要咱的中南海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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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思想 | 笑蜀:中国知识分子的悲剧命运

笑蜀:中国知识分子的悲剧命运 进入专题 : 知识分子    ● 笑蜀 ( 进入专栏 )       此岸向彼岸扩张的欲望愈强烈,政治的彼岸意义所引致的不自信心理愈强烈,对于知识和知识分子也就愈恐惧,对于知识和知识分子的敌意也就愈深刻。知识分子必然要被当作政治上的异己力量。简而言之,灵与物的冲突,彼岸与此岸的冲突,这是中国知识分子与现实冲突的本质。以“暴露派”为代表的新知识分子的集体抗议运动,则是这一系列冲突的开端,也是中国知识分子悲剧的开端。     当代中国知识分子的悲剧性命运,建国前就已揭开序幕。     无庸讳言,中共始终对知识分子问题予以高度关注。五十多年前,毛泽东起草了一个决定,劈头就说:“没有知识分子参加,革命的胜利是不可能的。”据以要求全党全军大量吸收知识分子。毛泽东严辞批评“许多军队中的干部,还没有注意到知识分子的重要性,还存在着恐惧知识分子甚至排斥知识分子的心理。”最后强调:“我们党在土地革命时期,许多地方许多军队对于知识分子的不正确态度,今后决不应重复。”     大量吸收知识分子的决策切实贯彻了。一批又一批作家、诗人、青年学生从国统区走出,走向延安,走向太行山……。但等待着这些“新知识分子”的不都是鲜花。土地革命时期即已流行的“对于知识分子的不正确态度”,尽管毛泽东谆谆告诫“决不应重复”,实际上并未得到有效遏制。文盲半文盲出身的工农老干部,一直在党内军内占主导地位,他们天然地具有反智情结,如毛泽东所说:“还没有注意到知识分子的重要性,还存在着恐惧知识分子甚至排斥知识分子的心理。”正是这种强烈的反智情结派生了“对于知识分子的不正确态度”,派生了土地革命时期党内军内知识分子的不幸遭际。抗战初期全党全军大量吸收知识分子,一方面为中共输入了新的血液,另一方面也在客观上对工农老干部的主导地位构成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对党内军内固有的权力结构形成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工农老干部对党内军内新知识分子队伍的集结和成长不免忧心忡忡,终于导致反智情结的再次大爆发,即1942年的“抢救运动”。如一份官方文件所承认的,“此次抢救运动中,在审查新知识分子工作上面,产生了最普遍和最突出的偏向。”这种偏向的后果,“是在知识分子党员心理上投下了一道浓厚的阴影,是相当沉重地打击了党内相当广大的新知识分子党员的革命热情……。虽然是经过甄别工作,时局又处在很有利的革命形势下,情况没有也不致发展到最严重的程度,但这次留在他们精神上的创痕确实划得相当深。”就连主持其事的康生事后也不能不这样说:“在坦白运动中,又增长着不信任新知识分子的情绪,或怀疑其中很多人是特务,甚至有的工农老干部有报复主义的宗派思想,这也是错误,不相信新知识分子,对他们歧视,或对他们报复的宗派思想,要彻底克服。”那么何以致此呢?当事人蒋南翔在向中共中央提交的《关于抢救运动的意见书》中,有如下分析:     知识分子审查工作所以产生偏差的主要原因,我以为是由于在两个基本问题上,我们有了错误。     第一个问题,是政治认识和政治估计上的不足。     不管自觉不自觉,不管承认不承认,在抢救运动中,是暴露了我们在政治认识上的模糊,暴露了我们对于马列主义是指导中国革命的唯一真理这一点,还缺乏深刻和坚定的信心!     虽然我们平时也都抽象地承认马列主义是有史以来全人类最优秀的思想,在半殖民地的中国革命中,马列主义能够战胜任何党派的思想,取得大多数革命知识分子的拥护,但在此次审查干部中,差不多就由我们自己完全推翻了这种情况。对于一般革命的知识分子来说,我们竟不相信马列主义比三民主义具有更大的吸引力。甚至许多知识分子已在党内受了好几年的教育,做了好几年的工作,我们仍还相信他们是坚决拥护三民主义的可能性更大些。只有一些没有接触过其他别的思想学说的工农同志,才是保险和可靠的同志。这里,马列主义的思想,事实上就完全被看作为一种软弱不堪,破烂不堪,丝毫经不起任何战斗的一堆废物;而三民主义倒被看作是最能获得广大知识分子信仰的思想了。此种观点出之于我们共产党,说来是非常奇怪的,但事实确然是如此。例如陇东的抢救运动,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代表。那里在抢救运动中,正式肯定了这样的观点:国民党于1935年起就在全国实行党化教育,所有那时以后来到边区的知识分子,无例外地都有问题(听说这种说法是西北局已故的李景波同志在群众大会上公开提出来的)!因此,陇东的外来知识分子,就有百分之九十九点几是被“抢”了(全陇东只有两个外来新知识分子未被抢)。抢得所有的外来知识分子叫苦连天,怨声载道(这是我亲历的见闻)。     第二个问题,是组织上的干部政策问题。     在抢救运动中,新知识分子同志大多被抢或被怀疑,并且大多是工农老干部负责审查他们的工作。但知识分子和工农同志是走着很不相同的道路来到革命阵营里的,他们在生活习惯、社会经历、思想作风等等方面,都会存在着相当大的距离。因此从工农同志的眼内看来,知识分子的历史就有许多不能解释,并且他们又把这些不能解释的肯定下来,认为是有了“问题”,而被审查者这时差不多是没有自己的发言权,并不是绝对不让他们说,而说了也根本听不进。这样客观就使知识分子干部的政治生命,处在一种缺乏比较公平合理的条件保证下,受着片面审判了!这样,主观上虽然不犯或者少犯错误,也是不可能了……。     蒋南翔的这些剖析,已经接近问题的实质——包括抢救运动在内的对党内军内知识分子的历次清洗,不单是缘于“有报复主义的宗派思想”的一般工农干部在基层的兴风作浪,而有其更深层的思想渊源,即对马列主义的强烈的不自信——“马列主义的思想,事实上就完全被看作为一种软弱不堪,破烂不堪,丝毫经不起任何战斗的一堆废物;而三民主义倒被看作是最能获得广大知识分子信仰的思想了。”这种强烈的不自信,必然导致对思想交锋、文化交锋的强烈恐惧,进而导致对思想本身、文化本身的强烈恐惧。正是这样的恐惧,产生了对“一穷二白”的偏爱——一穷二白,才好描最新最美的图画,这既是就物质意义而言,也是就精神意义而言。思想上文化上“一穷二白”的工农老干部,才会毫不怀疑、毫无选择地全盘接受马列主义“灌输”。知识分子不然。知识分子的思想素养和文化素养所积淀的自我意识,使知识分子不可能象工农老干部那样天然地处在无我忘我的境界之中,马列主义“灌输”之于知识分子,也就不可能象“灌输”工农老工农那样,在一马平川上长驱直入,而必然遭遇自我意识的审视甚或是排拒。知识分子的思想素养和文化素养因此非但无益,反而是马列主义“灌输”的消解剂,是革命阵营政治整合和思想整合的解构力量。“轻率地否定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广大知识分子和马列主义结合的可能性,轻率地剥夺对于知识分子党员的信任”;这种“教条主义的思想方法”,也就必然得势。     如果说,在新知识分子大量涌入之前,以知识分子为政治整合和思想整合的解构力量,还只是一种直觉;那么在新知识分子大量涌入之后,这种直觉便似乎得到了现实的印证。四十年代初,在新知识分子最集中的延安,出现了以丁玲、萧军、罗烽、艾青、王实味等新知识分子为主体的“暴露派”。他们在奔赴延安之前,多已成就斐然,自视为文坛骁将,年轻气盛,锋芒毕露;而且他们觉得到延安就是到了家,在自己家里当然可以畅所欲言。于是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不可避免地与急待政治整合和思想整合的新的政治文化生态发生剧烈摩擦。“暴露派”认为,革命阵营并非纯洁无瑕,旧中国是一个包脓裹血的、充满着肮脏与阴暗的社会,革命阵营存在于旧中国,何能幸免!何况当前的革命性质,决定革命阵营不仅要与农民及城市小生产者联盟,“更必须携带其他更落后的阶级阶层一路走,并在一定程度内向他们让步”;这就使革命阵营沾染上更多的肮脏和黑暗。肮脏和黑暗存在于革命阵营既是客观事实,就不能讳疾忌医。王实味说:“大胆地但适当地揭破一切肮脏和黑暗,清洗他们,这与歌颂光明同样重要,甚至更重要。揭破和清洗工作不止是消极的,因为黑暗消灭,光明自然增长。”“有人以为光明艺术家只应‘枪口向外’,如揭露自己的弱点,便予敌人以攻击的间隙——这是短视的见解。我们底阵营今天已经壮大得不怕揭露自己的弱点,但它还不够坚强巩固,正确地使用自我批评,正是使它坚强巩固的必要手段。”艾青说:“希望作家能把癣疥写成花朵,把脓包写成蓓蕾的,是最没出息的人——因为他连看见自己丑陋的勇气都没有,更何况要他改呢?”罗烽则感慨鲁迅那“划破黑暗,指示一路去的短剑已经埋在地下了,锈了,现在能启用这种武器的,实在不多。”大声疾呼:“如今还是杂文的时代。”于是,他们效法鲁迅,用一篇篇短剑似的杂文,解剖阴暗的政治生活和社会生活,“连人对人的同情心也没有”的冷漠症,“衣分三色,食分五等”的等级制,男女事实上的不平等……,革命阵营的种种“肮脏和黑暗”被他们揭示出来,无情地鞭挞着。延安文坛卷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抨击时弊的“龙卷风”。     真正的批判精神必然源自独立人格。“暴露派”既是革命阵营中最放言无忌的一群,也是革命阵营中最孤傲不羁的一群。“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在他们是人生第一信条。在国统区,他们却倍受专制之苦,对自由的向往因之愈加强烈。他们是为了挣脱枷锁到延安的,艾青说得很明白:“作家除了自由写作之外,不要求其他的特权。他们用生命拥护民主政治的理由之一,就因为民主政治能保障他们的艺术创作的独立的精神。”对民主政治条件下写作的不自由他们是绝对无法理解更无法苟合的;而他们觉得,他们用生命去拥护民主政治并未得到应有的回报,在延安,政治与艺术,政治家与艺术家的关系依旧是主属关系,“艺术创作的独立的精神”依旧没有保障,自由写作之梦遥不可及。一种不可抑制的失落和反感便迅速积聚起来,爆发出来;“了解作家,尊重作家”的呐喊便和“暴露黑暗”的“龙卷风”同时撼动了延安文坛。艾青抗议说:“作家并不是百灵鸟,也不是专门唱歌娱乐人的歌妓。他的竭尽心血的作品,是通过他的心的搏动而完成的。他不能欺骗他的感情去写一篇东西,他只知道根据自己的世界观去看事物,去描写事物,去批判事物。在他创作的时候,就只求忠实于他的情感,因为不这样,他的作品就成了虚伪的,没有生命的。”艾青相信,作家之所以被看轻,创作自由之所以实际上被否定,主要原因,在于人的精神需求没有得到正视,艺术的天职没有得到确认,艺术的神性的光辉被掩没于尘世之中。“文艺有什么用呢?”政治家这种纯功利、纯世俗角度的质疑,既是对艺术的鄙薄,更表现出对艺术的无知。痛感于这种鄙薄和无知,艾青答称:     文艺的确是没有什么看得见的用处的。它不能当板凳坐,当床睡,当灯点,当脸盆洗脸……它也不能当饭吃,当衣服穿,当药治病,当六O六治梅毒。     所以反功利主义的唯美论者,戈谛耶会满怀愤慨地说:“……我们不能从物喻得到一只帽子,或者象穿拖鞋般穿比喻;我们不能把对偶法当雨伞用;我们不能,不幸,把音韵当背心穿。”     但是人类还会思索,还有感觉,还知道耻辱和光荣,还能嫉妒和同情,还懂得爱和恨,还常常心里感到空漠因而悲哀,还要在最孤独的时候很深沉地发问:“活着究竟为什么?”     这些事,都并不是凳子,床,灯,脸盆,饭,衣服,药,六O六这些东西完全可以解决的。因为这些事,同样可以发生在没有物质忧虑的人们之间。     就连最原始的人类,也有他们的心理活动;就连最不开化的民族,也有他们自己的诗歌。     在艾青的视野里,有一片广袤的圣洁的疆域,那是牧歌之乡。它远离了尘世,它俯瞰着尘世。只有纯粹的歌者,才是那一片牧歌之乡的主人。正是清纯的歌者所展现的神性的光辉,普照了尘世,赋予芸芸众生以人的使命和尊严,而不致在滚滚利禄中沉沦。所以,作为牧歌之乡的主人的纯粹的歌者,与尘世的主宰即政治家有着同样重要的位置,甚至更重要。艾青并且以史为例——     当法国资产阶级的大诗人伐莱里的《水仙辞》出版的时候,一个同阶级的批评家曾以这样的话颂扬他的作品:“近年来我国发生了一件比欧战更重大的事件,即伐莱里出版了他的《水仙辞》。”     这原因就在于《水仙辞》为烂熟了的法国资产阶级——也可以说全世界的资产阶级提出许多使内心颤栗不安的问题。他的诗,通过他自己的深沉的审视,从哲学上引起了对生命实体怀疑的问题。     好象有一个美国人曾说:“宁可失去一个印度,却不愿失去一个莎士比亚。”     这原因就在于莎士比亚是英国商业资本主义抬头时代的代言人,是英帝国主义向世界扩张其势的鼓吹者,是大英帝国直到现在还用以骄傲于世的伟大诗人。他的作品可以支持一个民族的自尊心理,从而换到不止一个的印度。     贝多芬、萧伯纳公开嘲讽王族和巨商,李白要高力士当众为之脱靴,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知识分子向来以牧歌之乡的主人而自傲;对尘世的主宰——不论是政治权力还是金钱——都不屑一顾。“暴露派”颇具此类气质。开天辟地第一遭的世界大战,其重要性竟在伐莱里的一部诗集之下;用多少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印度,其价值竟远远不及一个莎士比亚!物与灵判然分野,并将灵凌驾于物,作为尘世主宰的政治家,其权力触角向牧歌之乡的扩张因而于理相悖,艺术对政治的从属关系,因而也是于理相悖的。     这一点,讲得最直率的仍然是王实味。他对政治家艺术家的相互关系作了全方位的探讨。他把政治家定义为“革命底物质力量底指挥者”,其任务“偏重于改造社会制度”,而把艺术家定义为“革命底精神力量底激发者”,其任务“偏重于改造人底灵魂”。他断言,政治家固然有其长:“怎样团结、组织、推动和领导革命力量,怎样进行实际的斗争——政治家在这里比艺术家优越。”但政治家并非全智全能,“艺术家也有他底优越性,就是:自由地走入人的灵魂深处,改造它——改造自己以加强自己,改造敌人以瓦解敌人。”而这恰恰是政治家无法企及的。艺术家固然有其人格上的弱点,如偏狭、傲慢、孤僻等等。但政治家在人格上也不是十全十美——“为着胜利地攻击敌人、联合友军、壮大自己,政治家必然熟谙人情世故,精通手段方法,善能纵横捭阖。弱点也就从这些优点产生:在为革命事业而使用它们的时候,它们织成最美丽绚烂的‘革命的艺术’,但除非真正伟大的政治家,总不免多少要为自己底名誉、地位、利益也使用它们,使革命受到损害。”换言之,政治家就其本能来而言,其于革命事业有如双刃剑;因而在发挥政治家之长、利用政治家于革命事业有益的一面的同时,还必须对政治家抱有高度警惕。王实味毫不避讳地呼吁政治家:“猫底利爪只用以捕耗子,不用来攫鸡雏。”同时告诫战友们:“对于那种无能捕耗子擅长攫鸡雏的猫,我们更须严防。”     这里,或许王实味本人并没有意识到,尽管他主观上将革命阵营的“肮脏和黑暗”完全归结为旧社会的遗传,但在客观上,通过对政治家本能的理性解剖,他已经把革命阵营的“肮脏和黑暗”与权力的本质、与人的弱点联系起来了。革命阵营的“肮脏和黑暗”的持久性、普遍性因之被揭示了出来,而这才是本质意义上的揭示。这样本质意义上的揭示,为牧歌之乡远离尘世权力、为牧歌之乡看守尘世权力,亦即为“艺术创作的独立的精神”和艺术家固持的政治批评立场,提供了坚实的理论依据。王实味本来是想通过对政治家和艺术家各自特性的比较,来说明政治家和艺术家各有所司,各有所长,相辅相成,因而必须彼此尊重,平等对待;却无意中说破了政治家自身的“肮脏和黑暗”,给了革命青春期冉冉上升的偶像崇拜当头一盆冷水。在这点上,王实味是比艾青进了一步。     根据辩证法原理,世间万事万物都处在对立统一的关系之中。行动家与批评家,便是诸多对立统一关系中的一种。有作家、诗人便有文学批评家,有政治家当然会有政治批评家。而其中最复杂最莫测的关系,应是政治家与政治批评家的相互关系。行动家就其本性来说是讨嫌批评家的——谁愿意自己的疮疥被别人当众指出呢?但一般的行动家虽然讨嫌批评家,却也对之莫可奈何,甚至有时还不能不故作姿态地欢迎批评家的批评,原因很简单,作家、诗人手中有一支笔,文学批评家手中也有一支笔;画家手中有一支笔,美术批评家手中也有一支笔……,他们并没有超出于对方的特权,并不能借助于外在力量来压倒对方,而只能在纯学理层次上与对方平等对话。政治家则不同,政治家所有的是权力;而在并不存在分权制衡的社会中,权力是无远弗届的;这就使政治批评家的生杀予夺,往往取决于政治家的喜怒哀乐!这种情况下的政治批评和社会批评,因而是所有批评中最艰难、最冒险的批评!     “暴露派”所进行的,恰恰就是这样的批评。他们自命为“社会良心”,自命为革命的清道夫。殊不知,他们的自命并不为政治家所认可。在政治家眼里,他们的批判精神,他们的独立人格,只能是离经叛道、桀骜不驯的同义语。而这就注定了“暴露派”所代表的新知识分子的悲剧性命运。“暴露派”固曾风云一时,但那不过是要借他们的呐喊壮大整风运动的声威,以击败当时党内主要的反对派领袖王明。一旦王明土崩瓦解,“暴露派”在政治上的实用价值不复存在,他们对革命阵营的“肮脏和黑暗”的“揭破和清洗”、他们对自由写作的强烈呼吁,就再也无法容忍了,“暴露派”也就不能不填补王明留下的空白,成为延安整风运动的主要目标。1942年2月1日毛泽东在《整顿党的作风》的著名演说中,专就“所谓‘知识分子’的问题”发了一席宏论。他仍然承认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的中国,文化不发达的中国,知识分子特别宝贵;仍然承认“没有革命知识分子,革命就不会胜利。”但紧接着就是一个“但”书。“但”书后有如下一段对中国知识分子来说堪称刻骨铭心的警句:     有许多知识分子,他们自以为很有知识,大摆其知识架子,而不知道这种架子是不好的,是有害的,是阻碍他们前进的。他们应该知道一个真理,就是许多所谓知识分子,其实是比较地最无知识的,工农分子的知识有时倒比他们多一点。     这里“所谓知识分子”,固然包括留苏归来的王明等“马列主义理论权威”,但同时也包括主要来自国统区的以“暴露派”为代表的新知识分子。对新知识分子的清洗由此发轫。三个月后问世的《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其矛头更直接的和全部的指向“暴露派”及其所代表的新知识分子。毛泽东花费很大篇幅驳斥“暴露派”的主张,如“人性论”、“人类之爱”等等。对“暴露派”的核心观点,毛泽东尤为深恶痛绝,以异常严厉的口气逐次点评:“从来的文艺作品都是光明和黑暗并重,一半对一半。”毛泽东的答复是:“这里包含着许多糊涂观念。”“从来文艺的任务就在于暴露”,毛泽东的答复是:“这种讲法和前一种一样,都是缺乏历史科学知识的见解。”“还是杂文时代,还要鲁迅笔法。”对此毛泽东倒是没有一概否定,但毛泽东强大指出,鲁迅笔法之不能废除,是因为中国的反动派还存在,需要用匕首和投枪与中国的反动派作战。“但在给革命文艺家以充分民主自由、仅仅不给反革命分子以民主自由的陕甘宁边区和敌后的各抗日根据地,杂文形式就不应该简单地和鲁迅的一样。”换句话说,鲁迅笔法并非没有时空限制,鲁迅笔法只能用于对敌。如果反动派不存在,比如在根据地,比如在全国胜利之后,鲁迅笔伐是否还适用,这就不言而喻。这实际上是说,鲁迅之所以成其为鲁迅,是因为鲁迅在国统区,是因为鲁迅面对的是国民党当局。在根据地,在全国胜利之后,谁也不要想再当鲁迅。毛泽东最严厉的点评是如下一段:     “我是不歌功颂德的;歌颂光明者其作品未必伟大,刻画黑暗者其作品未必渺小。”你是资产阶级文艺家,你就不歌颂无产阶级而歌颂资产阶级;你是无产阶级文艺家,你就不歌颂资产阶级而歌颂无产阶级和劳动人民;二者必居其一。歌颂资产阶级光明者其作品未必伟大,刻画资产阶级黑暗者其作品未必渺小,歌颂无产阶级光明者其作品未必不伟大,刻画无产阶级所谓“黑暗者”其作品必定渺小,这难道不是文艺史上的事实吗?对于人民,这个人类世界历史的创造者,为什么不应该歌颂呢?无产阶级,共产党,新民主主义,社会主义,为什么不应该歌颂呢?也有这样一种人,他们对于人民的革命事业并无热情,对于无产阶级及其先锋队的战斗和胜利,抱着冷眼旁观的态度,他们所感到兴趣而要不疲倦地歌颂的只有他自己,或者加上他所经营的小集团里的几个角色。这种小资产阶级的个人主义者,当然不愿意歌颂革命人民的功德,鼓舞革命人民的斗争勇气和胜利信心。这样的人不过是革命队伍中的蠹虫,革命人民实在不需要这样的“歌者”。     至此,毛泽东已经交代得很清楚了:谁要固守其政治批判和社会批判的立场,沿用鲁迅笔法,揭破和清洗自己阵营中的“一切肮脏和黑暗”,谁就是“革命队伍中的蠹虫”,也就不可能为革命队伍所容。现实只容许接受,不容许批判,这是“革命知识分子”必须遵循的铁的定律。     否定批判精神,必然同时否定独立人格。毛泽东一一针见血地指出:许多知识分子“不大能区别革命根据地和国民党统治区,并由此弄出许多错误。”他提醒那些新知识分子同志——     同志们很多是从上海亭子间来的;从亭子间到革命根据地,不但是经历了两种地区,而且是经历了两个历史时代。一个是大地主大资产阶级统治的半封建半殖民地的社会,一个是无产阶级领导的革命的新民主主义的社会。到了革命根据地,就是到了中国历史几千年来空前未有的人民大众当权的时代。我们周围的任务,我们宣传的对象,完全不同了。过去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到了哪山唱哪山的歌。知识分子必须随着时空的转换而脱胎换骨。在国民党统治区,他们固守精神世界的独立性,坚决抵抗世俗权力向精神世界的扩张;并且以精神世界的主宰自傲,以世俗权力的看守者即道义制约的主体力量自命,对世俗权力即国民党当局的专横、腐败予以无情的揭露和抨击,这于共产党领导的人民革命事业是有利的,所以共产党是大力推崇、大力支持的,所以才尊此前的鲁迅,此后的李公仆、闻一多为民族英雄。但处在新的时空,即在革命根据地,领导党不仅掌握了世俗权力,而且掌握了世间一切真理、美德和良知;领导党因此不仅是“革命底物质力量底指挥者”,还是“革命底精神力量底激发者”;不仅是世俗生活的天然主宰,还是精神世界的天然主宰。换言之,在革命根据地,物与灵并没有判然分野,物与灵都在领导党的管辖范畴之内。这才是根据地与国民党统治区的“真正区别”、上海亭子间与延安的“真正区别”。这个“真正区别”注定新知识分子必须实现由独立人格向他律人格的转换——既然领导党全智全能、至善至美,个人的自主判断、自主选择也就丧失了合法性,新知识分子也就必须彻底牺牲其证伪本能,批判本能,彻底舍弃自我,无条件地服从领导党。政治与文艺,政治家与文艺家的关系,因此只能是主属关系而不可能是平起平坐的双驾马车的关系。毛泽东坚定地宣称:     在现在世界上,一切文化或文学艺术都是属于一定的阶级,属于一定的政治路线的。为艺术的艺术,超阶级的艺术,和政治并行或互相独立的艺术,实际上是不存在的。无产阶级的文学艺术是无产阶级整个革命事业的一部分,如同列宁所说,是整个革命机器中的“齿轮和螺丝钉”。     人类生活的两岸,即此岸和彼岸,也是诸多对立统一关系中的一种,彼岸必须与此岸分离,并高于此岸,才能够具有对于此岸的强大的制约力量和导向力量。通常说中国人有强烈的入世精神,这句话其实意味着,中国人的彼岸意识本来就很薄弱,彼岸与此岸的动态平衡因此在中国从来都不曾实现。没有彼岸的强大制约和导向,此岸的良性运行也就成为不可能,中国社会因此总是走不出治乱相循的泥沼。中国的世俗性宗教极不发达,如果说中国人还有一点微弱的彼岸意识的话,那么这点微弱的彼岸意识则主要寄寓于文学艺术中。所以和世俗性宗教的极不发达相映照,中国的文学艺术一直蓬蓬勃勃,中华民族和法兰西民族一样以擅长文学艺术而著称于世。在这种情况下,文学艺术对于此岸的超然性就显得尤为重要。以“暴露派”为代表的新知识分子,所追求所呼吁的正是这样一种超然性。     对这种超然性的最大威胁,来自现实政治。政治本来只是政治而不可能是别的什么;它所追逐的实质上永远只是权力,而无论它出于一种什么样的精神理由。它永远只是此岸之物。但是,权力都有无限扩张的本能冲动,假若不是遇到另一种同样强大的力量的阻遏,那么它的扩张就会无休无止,就会远远超乎此岸而侵入彼岸,政治就既是此岸又以彼岸自居,实则是此岸吞没了彼岸。彼岸一旦被吞没,对此岸的道义制约就从根本上消除了,政治批判和社会批判不复有生存空间。同时,作为一种虚拟的彼岸,政治暂时取得了神性,从此它不仅可凭借其强力迫使臣民顺从,而且可凭借其神性令臣民顶礼膜拜。反抗不仅是不法,而且是不义。权力对人的全面征服因而也就是不可阻挡的。不能说以“暴露派”为代表的新知识分子对这一前景已洞若观火,但出于知识分子的敏感,他们确实对政治权力向彼岸的咄咄进逼之势有所察觉并且深怀忧惧。他们并不是不明白毛泽东所说的上海亭子间与延安的“真正区别”,只不过是不能接受那样一种“真正区别”。他们坚持物与灵的二元化,坚持将灵凌驾于物,实则是以彼岸的卫护者自命,抵御政治权力向彼岸进逼,从而不可避免地要与政治权力发生剧烈冲突。以“暴露派”为代表的新知识分子的集体抗议运动,最重要的起因即在于此。而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便是对此次集体抗议运动的直接回应。讲话不单是否定了知识分子所特具的批判精神和独立人格,而且完全排除了知识分子赖以安身立命的彼岸在现代社会独立存在的可能性。一切文学艺术都属于一定的阶级、一定的政治路线,为艺术的艺术、超阶级的艺术、和政治并行抑或互相独立的艺术据说实际上是不存在的,无产阶级的文学艺术只是革命机器中的一个构件——齿轮和螺丝钉。这再也清楚不过地表达了此岸吞没彼岸的勃勃雄心。毛泽东并且警告:“党的文艺工作者,在党的整个革命工作中的位置,是确定了的,是摆好了的;是服从党在一定革命时期内所规定的革命任务的。反对这种摆法,一定要走到二元论或多元论,而其实质就象托洛茨基那样:‘政治——马克思主义的;艺术——资产阶级的’。”物与灵的二元化已被确认为托洛茨基余毒,谁若继续坚持彼岸的独立存在,继续反抗此岸向彼岸的进逼,其政治前程之惨淡自不难想见。     文学艺术只是政治斗争的工具,文学艺术只有政治功利价值。正是基于这样的逻辑思维,毛泽东建构了政治标准第一、艺术标准第二的文艺批评模式。用这样的文艺批评模式主导文艺,才能保证政治决定文艺,政治家决定文艺家。换句话说,这样的文艺批评模式是以此岸涵盖彼岸,以此岸同化彼岸,从而最终消溶彼岸的不二法门。以“暴露派”为代表的新知识分子当然难以接受,艾青就曾援引反功利主义的唯美论者戈谛耶的名言,批评革命根据地文学艺术完全功利化、此岸化的趋向,强调文学艺术的彼岸意义。对此毛泽东直言不讳地回答说:     唯物主义者并不一般地反对功利主义,但是反对封建阶级的、资产阶级的、小资产阶级的功利主义,反对那种口头上反对功利主义、实际上抱着最自私、最短视的功利主义的伪善者。世界上没有什么超功利主义,在阶级社会里,不是这一阶级的功利主义,就是那一阶级的功利主义。我们是无产阶级的革命的功利主义者,所以我们是以最广和最远为目标的革命的功利主义者。     彼岸被涵盖、被同化、被消溶,政治便取代了真实的彼岸,而构成虚拟的彼岸。即便是纯粹此岸性质的功利主义,一旦归属于“无产阶级的”,便也具有了似乎无可争辩的神性。一方面政治的彼岸意义不过是纯粹虚拟的;另一方面政治又竭力以真实的彼岸自居,绝对不肯舍弃它已经取得的灵的光环。这个巨大的矛盾,是政治缺乏自信力的终极因素。正因为缺乏自信力,政治的彼岸意义的虚拟性便成了不可言说的秘密。“暴露派”正是在这点上犯了大忌。他们对革命阵营的“肮脏和黑暗”的揭破和清洗,他们对政治家本能的理性解剖,至少在客观上构成了对政治的彼岸意义的否定,有着把政治由彼岸拉回此岸的潜在危险。毛泽东敏锐地意识到了这种危险性,针锋相对地指出——     我们所说的文艺服从于政治,这政治是指阶级的政治、群众的政治,不是所谓少数政治家的政治。政治,不论是革命的和反革命的,都是阶级对阶级的斗争,不是少数个人的行为。革命的思想斗争和艺术斗争,必须服从于政治的斗争,因为只有经过政治,阶级和群众的需要才能集中地表现出来。革命的政治家们,懂得革命的政治科学或政治艺术的政治专门家们,他们只是千千万万的群众政治家的领袖,他们的任务在于把群众政治家的意见集中起来,加以提炼,再使之回到群众中去,为群众所接受,所实践,而不是闭门造车,自作聪明,只此一家,别无分店的那种贵族式的所谓“政治家”,——这是无产阶级政治家同腐朽了的资产阶级政治家的原则区别。正因为这样,我们的文学的政治性和真实性才能够完全一致。不认识这一点,把无产阶级的政治和政治家庸俗化,是不对的。     知识分子之所以是“灌输”的消解剂,之所以是政治整合和思想整合的消解剂,归根究底,无非两个原因,一是知识分子对此岸吞噬彼岸的抵制,一是知识分子对政治的彼岸意义的虚拟性的无意识破译。进而言之,在世俗性宗教不发达的中国,知识分子天然地构成真实彼岸的主体力量,因而天然地具有反抗此岸扩张、排拒虚拟彼岸的禀性。这样,此岸向彼岸扩张的欲望愈强烈,政治的彼岸意义所引致的不自信心理愈强烈,对于知识和知识分子也就愈恐惧,对于知识和知识分子的敌意也就愈深刻。知识分子必然要被当作政治上的异己力量。简而言之,灵与物的冲突,彼岸与此岸的冲突,这是中国知识分子与现实冲突的本质。以“暴露派”为代表的新知识分子的集体抗议运动,则是这一系列冲突的开端,也是中国知识分子悲剧的开端。 进入 笑蜀 的专栏    进入专题: 知识分子    文章分享到 : 新浪微博 QQ空间 人人网 抽屉网 腾讯微博 豆瓣 百度搜藏 更多 本文责编: frank 发信站:爱思想网(http://www.aisixiang.com ) ,栏目: 天益学术 > 语言学和文学 > 文化研究 本文链接:http://www.aisixiang.com/data/53802.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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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思想 | 戴建业:瞧,这世道(十五)!

戴建业:瞧,这世道(十五)! 进入专题 : 微博 韩方之争    ● 戴建业 ( 进入专栏 )       《瞧,这世道》之十五仍然是方韩之争专辑,我觉得这场争论已经接近尾声——这倒不是人们对它已经疲倦,而是事情已经真相大白。这场争论持续的时间之长,参与的人数之多,为近二三十年来所罕见。打从争论的开始我就说过:“这场争论不仅具有社会学的现实意义,也具有文学史的学术意义。”这场争论戳穿了纸糊的偶像,让人们更清楚地明白当今的中国,商店里既有许多假货,社会上更有许多假人;“名牌”既可能被人山寨,名人更可能出自包装;舞台上的歌声可能是歌手假唱,电影中的要人也可以另有替身,天才作家更可能由人代笔;穷苦百姓的一生都在“被幸福”,文坛混混为什么不能“被天才”——谁说这不是二十一世纪中国的拍案惊奇!     一张开口便走腔走调,一谈到自己作品便两眼茫然,一谈文学创作便不知所云,却敢于宣称“自己就是文学史”,敢于臭骂“文坛是个屁”,谁说这样的人不是“天才作家”?这种“天才作家”的崇拜者谁说不是“天才粉丝”?     韩寒这位《时代周刊》上“全球最具影响力”的名人,大陆的“公知”言之凿凿地认定,当代中国所有知识分子加起来还抵不上一个韩寒,而台湾很多人根本不知道韩寒是何方神圣。不知道这是当代中国知识分子悲哀,还是当代中国的公知们悲哀,抑或是当代所有中国人都悲哀!     最近由于在台湾课程比较重,无暇再去关注方韩之争,我将散落在微博上关于方韩之争的文字连缀起来,既是敝帚自珍,也是打扫战场。     对于方韩之争衍生的问题,我将另写一组系列文章。          (一)这句话也可以倒过来说:中国是世界上最没有耻感的国家,我们笑翻了自己,恶心死了全世界;中国还是世界上奇迹最多的国家,每隔几年就会人造一尊偶像,让神州大放光明,让世界堕入黑暗。     @张勇_: 中国不愧是世界上最有幽默感的国家,中国人的存在,至少可以让全世界天天可以听笑话。我们恶心死自己,娱乐全世界。世界需要中国,中国一定要存在。     @头条博客: 【@易中天:韩寒的新衣】喜欢和不喜欢韩寒《谈革命》、《说民主》的,其实有不少人是没看懂。指责韩寒“读书少,学术差,不专业”,是很无聊的。你读书多,学术好,非常专业,咋说不出韩寒这样有分量的话?他的新衣就是什么都不穿,坦然裸露出自己的真实。当然,也就他能这样……http://t.cn/SIFBp8          (二)“方舟子值得尊敬”,但又“不宜效法”——看来,我们只能去效法那些被人鄙视的坏蛋了;“韩寒应该呵护”,可是“不必同情”——如果连“同情”就大可“不必”,“应该呵护”又从何说起呢?你知道易中天在说什么吗?如果天下的“公知”都像易中天先生这样说话,十三亿中国人都要去上猜谜学习班。     @易中天: 所以,方舟子值得尊敬,不宜效法。韩寒应该呵护,不必同情。出来混,是要还的,何况他这回的表现还那么差。这个烂摊子,当然得他自己收拾。而且,如果事实证明他确实有人代笔,那就更得他自己埋单。包括他过去的张狂、草率、漫不经心和花拳绣腿,其实都已付出代价。          (三)如果“值得尊敬”的人“不宜效法”,难道要去效法那些让人作呕的坏蛋?如果连“同情”就大可“不必”,我们又什么“应该呵护”他呢?这是一种只有外星人才会明白的玄妙“逻辑”,这是一种只有中国人才能运用自如的圆滑世故——六七十高龄的易中天先生,您老何必如此呢?     @易中天: 所以,方舟子值得尊敬,不宜效法。韩寒应该呵护,不必同情。出来混,是要还的,何况他这回的表现还那么差。这个烂摊子,当然得他自己收拾。而且,如果事实证明他确实有人代笔,那就更得他自己埋单。包括他过去的张狂、草率、漫不经心和花拳绣腿,其实都已付出代价。          (四)这是真话?假话?人话?鬼话?废话?昏话?读者在其中随便选哪一个都不会有错;这是在拍韩寒的马屁?拍方舟子的马屁?还是在拍当局的马屁?只有易中天先生才会有这种“一箭三雕”的绝技。不妨戏仿易先生造句:有韩寒和方舟子的社会“是可爱的”,有易中天的社会“更是可爱的”!     @易中天: 一个有韩寒的社会是可爱的,一个有方舟子的社会也是可爱的。一个既有韩寒也有方舟子的社会,更是可爱的。如果方舟子和韩寒在这场论争中,能够作为公众人物,引导大家走向理性,那就是无比可爱的。这些话,是我在2月7日说的。那时,还没写《我看方韩之争》,也还没人质疑我。这一点,恭请批评者注意。          (五)满脸皱纹的易中天先生,给满脸油脂的韩寒天才拍马屁,易老为我们精彩地演示了什么叫“肉麻”。     @吴稼祥: 有人搞不清楚才华与浮华的区别。@洪晃ilook: 我是完全同意韩寒的观点的,但是?18个胆,也不敢说得这么透彻,也没这才华。     @头条博客: 【@易中天:韩寒的新衣】喜欢和不喜欢韩寒《谈革命》、《说民主》的,其实有不少人是没看懂。指责韩寒“读书少,学术差,不专业”,是很无聊的。你读书多,学术好,非常专业,咋说不出韩寒这样有分量的话?他的新衣就是什么都不穿,坦然裸露出自己的真实。当然,也就他能这样……http://t.cn/SIFBp8          (六)方韩之争本来是一个十分严肃的文化事件,某些人想把它搅和成了一场社会闹剧;本来是一次有意义的质疑活动,某些人想把它变成一场乌黑战争。     @肖鹰_Tsinghua: [肖鹰修订: 绝不会签署《关于刘菊花硕士论文涉嫌抄袭问题的公开信》,http://t.cn/zO5b0Ef ]// @方舟子 @阎延文 @仙人指路010@刘仰 @笑蜀 @莱茵兰 @彭晓芸 @三思柯南 @虚逐子 @不加v @染香 @薛涌微博 @刘仰 @刘戈 @石述思 @吴稼祥 @北京崔卫平 @上海赵长天 @戴建业微博          (七)西方一位作家说:我们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朋友,但一定要精心挑选自己的敌人。过去我一直将它当作一句俏皮话,方韩之争才让我明白这是一句至理名言。方舟子即使想要质疑别人,也应该质疑一位像模像样的对手,否则别人会指责他是在欺负弱者。     @人性观察员 : 对@方舟子 说:看韩寒这傻子和嫖客样!其他两个人都是希望成为优秀的作家,韩寒则。。。呵呵!12分23秒,“我觉得一个写东西的人。。。要经历无数的女人”“你说什么我忘了”草包一个。http://t.cn/zO5N6xJ      进入 戴建业 的专栏    进入专题: 微博 韩方之争    文章分享到 : 新浪微博 QQ空间 人人网 抽屉网 腾讯微博 豆瓣 百度搜藏 更多 本文责编: jiangxl 发信站:爱思想网(http://www.aisixiang.com ) ,栏目: 天益学术 > 语言学和文学 > 语言学和文学专栏 本文链接:http://www.aisixiang.com/data/52449.html 文章来源:作者授权爱思想发布,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www.aisixiang.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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