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改革

法广 | 网文选刊: 追求修复式的正义 ——对话昂山素季

追求修复式的正义 ——对话昂山素季 作者:南方人物周刊 杨潇 发自缅甸 (转自 《南方人物周刊》2012年2月10日 ) 人物周刊:缅甸的改革最近引发了很多讨论,有人说缅甸“春天”来了,你同意吗? 昂山素季:你知道,在缅甸,我们没有春天,同样我们也没有夏天、秋天和冬天,我们的季节划分非常不同(记者注:缅甸气候受季风影响很大,一年分为热季、雨季和凉季),所以我想(改革)也会以我们自己的方式推进。现在要说改革能带来什么有点为时过早,不过我相信,总统(吴登盛)是希望带来真正变革的。对于大家一起推进变革,我也有信心。 人物周刊:我和缅甸人聊天,他们中的很多人都不相信政府真想改革,你觉得政府推动改革是诚心的,还是只是出于策略? 昂山素季:我相信总统是真诚的,当然总统也不等于整个政府,但显然,他对政府其他成员有相当的影响力。我也理解很多民众抱怀疑态度,因为他们过去被欺骗过太多次了。但是,我们不能让怀疑阻止自己前进的脚步。 人物周刊:就你自己来说,会不会担心所有的事情一夜之间倒退回去?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昂山素季:我不会说我“担心”这个,我只是会记着:有这个可能性。所以不论我做什么,都会争取让这种倒退不再发生,也会在每个议题上都非常努力地确保进步得以持续。 人物周刊:顺便问一句,你还会称现在的政府是一个“压制性政权”吗? 昂山素季:我们得承认,这届政府并非100%的自由和开放,但显然,即使和一年前比,它也更自由和开放了。 人物周刊:国际社会能做些什么,以确保缅甸改革不开倒车? 昂山素季:首先,你得对那些方向正确的变化表示肯定。我想,最好国际社会也能提醒缅甸政府,一旦倒退会招致麻烦后果。 人物周刊:我曾经读过你和Alan Clement(记者,第一位在缅甸出家的美国人)的对话,你多次提到了缅甸社会的不安全感,这种不安全感从何而来? 昂山素季:心理学家会说,这和我们的孩子们长大的环境有关。所以我想如果我们回到社会根源上,去问一问为何有这种不安全感,就会发现这和我们国家的历史有关。 人物周刊:该怎样消除人们的不安全感? 昂山素季:我想有两条途径。其一是物质上的,要消除不安全感,你首先得让人们衣食无忧,不必担心基本生活需要;与此同时,你也得处理精神层面的 问题,我们必须让人们更加自信,我想这和教育及能力培养息息相关。如果人们相信他们能够为自己发声、为自己工作、为自己创造出更有意义的生活,他们的自信 心便会得到增强。 人物周刊:我读到资料说你曾致信联合国,反驳“先经济后政治”的改革发展模式? 昂山素季:我并没有写信给联合国,但我在演讲和文章中都常常提到,经济改革和政治改革必须携手前进、不可分割。如果其中一个缺席,另一个也将难以持续。 人物周刊:但也有人会持肯定态度。至少他们曾经从经济改革中受益。 昂山素季:那我就要问一个问题:好吧,你挣到了钱,你觉得你的钱是安全的吗?你觉得你自己是安全的吗?当我说到这里时,事情就变成了一个政治问 题。我觉得人们都应该想一想,好,你可以先赚钱,你可以不问政治,不关心政治改革,但你是否希望你辛辛苦苦赚到的钱能以权利的形式为你所有,而不会被非法 剥夺? 人物周刊:你怎么看待所谓的“亚洲价值”? 昂山素季:我发觉稍微有一点难以理解。我曾在印度生活过多年,我虽然从未在中国生活过,但我也读过不少关于中国的书。在我看来,中国价值和印度 价值就有很大的不同,当然,缅甸价值和中国或者印度的价值又很不一样。所以我不太明确当人们提及“亚洲价值”时是想说些什么,也许你能给我解释一下? 人物周刊:新加坡和马来西亚的一些领导人和学者在1990年代提出它时,大概是想强调亚洲与西方在价值观上的不同,比如亚洲人更看重集体,而西方人更在意个人;亚洲人更推崇和谐,而西方人更强调自由…… 昂山素季:真是这样的吗?我很怀疑亚洲人是否真的把集体放在个人前面。有时候我们在缅甸会抱怨民众缺乏公民意识,说他们没有一种社区感和集体 感,所以我不知道能不能说我们亚洲人比西方人更有集体意识。也许是西方发展到了一定的阶段,所以他们有资本更多地强调个人自由?我知道中国这些年取得了巨 大的经济突破,所以你也许会发现中国人越来越多地强调自我,但却慢慢失掉了集体甚至家庭的价值?是这样吗?我想随着经济的发展,这是在全世界都会出现的现 象,当竞争越发激烈时就尤为如此。 2 人物周刊:你曾倡导公民不服从,但你也说过,在自由社会里,人们去问一个“为什么”是很正常的,而在专制社会,去问这样的问题却可能带来危险,所以人民就老老实实去当顺民,所以掌握权力的人就愈加飞扬跋扈,所以人民就更加害怕。如何跳出这个恶性循环? 昂山素季:你得教会他们去发问。我们在民盟就一直这么做,我不断告诉他们:你必须学会问一个为什么。有时候我们也会碰到一些可笑的事,当然也非 常可悲。有一段时间,民盟成员不断遭到逮捕,几乎每一天都有人被带走,我们对自己的成员说:他们必须要逮捕令才能施行逮捕,如果某些人来对你说“跟我走一 趟”,你必须要问问他:你有逮捕令吗?你是根据法律的哪条条款来逮捕我的?总之你不能轻易就范。他们一般是晚上来抓人,有一天晚上,秘密警察来逮捕我们的 一位成员,他问他们:你们有逮捕令吗?你猜对方怎么回答?“我们不需要逮捕令,我们已经决定了要判你几年了!”(笑)无论如何,人们去问个为什么还是有好 处的。如果你在被威胁时站出来:你有什么权力逮捕我?有时对方会感到紧张,在某些场合,也的确会令结果有所不同。 人物周刊:人们应该如何消除自己的恐惧? 昂山素季:恐惧是一种习惯。我想,有些事情,如果你认为自己应该做的话,那即便是恐惧,也必须要去做。你不能寄望于恐惧凭空消失。你的态度应该 是:好吧,我怕得要死,但这件事我必须做。因为去做它也许令人害怕,但不做它会更糟。在这件事上,我对民盟的成员们说得非常简单:即使你的膝盖在发抖,迎 头去做,去做。(笑)你知道,虽然我们心里有畏惧,但一旦你做了,会发现其实没那么可怕。有时候我读到一些关于战争的纪实故事,有些义士潜入敌军内部做间 谍,这是极其危险的,你会想,他们是怎样做到这些的?他们的力量从何而来?我想那些肩负承诺和使命的人会获得力量,去完成一些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你若 没有担当,将一事无成。 人物周刊:在压制之下,除了恐惧,人们也会变得犬儒,他们会和政治保持距离,除了赚钱,他们不相信也不在意任何事情,你在缅甸经历过这样的情况吗? 昂山素季:这件事很有意思。因为以前人们会声称他们与政治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们对政治不感兴趣等等,但令人惊讶的是,一旦政治空间开了一点小口 子,哪怕只是一点儿,你会发现,原来有那么多人愿意去行动、去改变。我觉得原因在于有很多人内心希望参与这一运动,他们相信通过这一运动能为这个国家的人 们带来更好的生活。 人物周刊:但在这之前,很多人感到无力,甚至有一种背叛感。 昂山素季:如果你觉得自己被背叛了,那你就得自己去做。正是因为你以前依赖别人,所以你才会有背叛感,不是吗?人们经常问我,我们什么时候能得 到民主啊?我总是告诉他们,你问问你自己。你问问自己为民主做了什么,你也就回答了自己。如果你什么也没做,你没资格去问这个问题。 人物周刊:你从未有过无力感吗? 昂山素季:是的。因为我从来不指望别人。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没人逼着我参与民主运动,我参与进来是因为我相信这是正确的事情。我自己选的生活方式,能怪谁呢?既然我选了自己的路,我就必须自己走下去。 人物周刊:捷克前总统哈维尔对你是否有过影响? 昂山素季:他对我们的民主运动非常支持,我对他也十分尊敬。是的,他的一些文章对我影响颇大,比如他提出的著名的“无权者的权力(power of powerless)”的论述。这些思想对我们启发很大,因为我们这些人,除了自身的精神外,别无他物。 人物周刊:事实上,我记得他曾说过,你正是“无权者的权力”最杰出的代表。从你的经验来看,无权者的权力到底来源于何处呢? 昂山素季:我想它来源于信念。你相信一些原则,你相信某些生活方式是更为可取的,你也相信民众有能力来达成这些目标。我相信这就是力量的来源。 人物周刊:为什么二十多年过去了,缅甸人民从来不曾忘记你? 昂山素季:我觉得缅甸和有些国家一个很大的不同是,我们成立了民盟这个政党。现在有很多人批评民盟,我相信有些批评是有道理的——虽然我们理应 是一个合法政党,但我们真的很难以一个政党的方式来运作。在过去,我们一直被严重压制,被各种条条框框规定得死死的。但我们挺过来了,我想这是人们没有忘 记民主运动的原因之一。我想也有那么一段时间,人们觉得我们很愚蠢,因为我们一直在苦苦支撑。他们会想:看看这些傻瓜民主派,看看这些傻瓜民盟,他们有完 没完啊……但最后,我想他们会尊敬我们,因为我们坚持下来了,我们的火种从来不曾熄灭。 人物周刊:一个缅甸记者告诉我,另一个原因也许是因为军政府太招人恨了。 昂山素季:我不清楚人们是不是有这么大的恨意,事实上,我希望没有。我不希望民主运动以仇恨为基础,我希望它能基于一些更正面的情感,比如对于未来的信心,相信我们的国家未来应该变得更好。不论何种情况,要达成国内和解,你不可能依赖仇恨。 人物周刊:不过,对于那些遭受苦难或者不公正待遇的人,心存恨意也很正常。如果将来民主实现了,他们要求报复怎么办? 昂山素季:不可否认,总会有人要求报复,全世界都是如此,但我们可以看看南非的例子,看看波兰的例子,看看他们是如何在转型中应对仇恨的问题。 他们都找到了解决办法,去化解仇恨,而非忽视仇恨。你不可能忽视过去,你不可能以忽视来与过去相处。他们没有忽视它,他们面对它,通过面对它,他们才能化 解那些苦难和怨恨的情绪。 人物周刊:挑战在于,如何在避免仇恨与报复的同时,又不失掉真相和正义。 昂山素季:责任担当(accountability),我认为责任担当非常重要。在正义一事上,我常常引用图图大主教的话,他说他相信修复式正 义(restorative justice),不相信报复式正义(retributive justice)。我们必须追求的是修复式的正义。 人物周刊:我记得图图大主教好像也说过,记住那些作恶的事实,但忘掉那些痛苦的感受。 昂山素季:是的。人们总说,忘了它吧,原谅它吧。但我觉得有时候真正的原谅是不能遗忘的,你得记住发生过什么事情,你需要忘却的是与之相连的悲苦。 人物周刊:就你个人来说,我记得你说过从未恨过军政府,你说如果你开始恨他们了,你就被打败了。为什么? 昂山素季:我觉得真正的仇恨里藏着恐惧,如果你憎恨对方,你多少也会对他有点害怕。我曾尝试分析人们憎恨的情感,经常发现其中藏有一些恐惧的成分。对于我来说,如果我憎恨军政府,这意味着我怕他们,也就意味着我被他们打败了。 人物周刊:你对宽恕的理解是什么? 昂山素季:我觉得这首先是一种理解,理解为什么别人做这样或那样的事。你可能不同意,但你仍可以试着理解对方这样做的原因。如果你不试着理解对方的观点,和解从何谈起呢? 3 人物周刊:在民主转型问题上,哪个国家给你的启发最大? 昂山素季:很难讲。南非经验当然世人皆知,但我认为波兰做得也很好。全世界的转型经验不尽相同,比如西班牙的转型就在佛朗哥死去之后才开始,但 因为设计较好,所以和平转型成功。就像民主一样,我们都需要找到最适合自己的转型模式。当然,有一些基本要素和制度设计来确保转型是真实的,但各国都会有 自己的经验。我一直希望我们能找到最适合缅甸的方式,我想无论我们选择哪条路,都要是最好的。 人物周刊:这(民主转型)是你一直在思考的问题吗? 昂山素季:是,这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们每天所做的事情,几乎所有事情,都与之相关。我们已经为此奋斗了23年了。 人物周刊:我读过你纪念父亲的文选,你在其中一篇文章中写道,在革命运动中往往有一种危险,即政治上的急务往往模糊了革命的基 本精神目标,甚至将它废弃。固守革命初衷的神圣性和首要性,不只是理想而已,这种坚持可使一场革命免于出现“动物农场综合症(Animal Farm syndrome)”。这其实是许多国家都面临的问题。 昂山素季:我想表达的意思是,你真的不能把手段与目的截然分开。为什么有些革命走到了非常非常错误的地步,原因在于革命者认为为了革命胜利可以 不择手段。你不能那样做,不然革命的初衷就被扭曲了。如果你是为基本人权而斗争,你不能使用那些违反人权的方法。如果你那样做了,待你达成目标之时,它也 变成非常不同的别的某些东西了,因为你一直在扭曲它,你把它最基本的品质给毁了。 人物周刊:你会一直提醒民盟成员这一点吗? 昂山素季:是的。我总是告诉他们,你们必须意识到自己是在采用什么样的手段。举个例子,如果我们想教会某人自由思考的重要性,你不能因为他不会 自由思考就揍他,你不能一边打他,一边说,快,用用你的脑子,独立思考!这样可教不会他独立思考,而只会把他吓住,让他感受到与自由截然相反的东西。 人物周刊:我听说,你不希望看到利比亚的一幕在缅甸上演。 昂山素季:在任何情况下我都支持非暴力的斗争。我们之所以坚持非暴力之路,是因为从长远看来,非暴力斗争更好。也许它花的时间更长,但带来的伤 痛也更少。利比亚的伤口将要花很长的时间才能愈合,表面上可能尘埃落定,但一定会有不满、愤恨和仇视在下面冒着泡沫,因为人们彼此仇杀,很多人死去了,这 些(伤痛)不会马上就消失不见的。 人物周刊:利比亚人可能不会同意你,他们会说,那是因为卡扎菲太残暴太顽固了。 昂山素季:我不是在说他们(暴力革命)的对与错,我是在讨论这样做的结果。不论暴力革命的原因是什么,结果都将是长期性、非常难以处理的。 人物周刊:你曾说,经由知性的劝服(而非诉诸一时的激情),将这种信心灌输到长久被不信任及不确定所破坏的缅甸社会,实是缅甸民主革命的真正精神所在。 昂山素季:你可以通过一场天花乱坠的演讲来吸引听众,但将被迅速忘却。如果你经由知性真正地说服他们,让他们相信改变的需要,那么他们将会追随 你终生。即便在那些高压的时刻,他们不敢公开出来表达,但他们仍会抱持这样的想法:一个更好的社会是应该能促进个人自由的社会。 人物周刊:听起来很完美,但“知性”听起来好像与一场“革命”通常所具有的性质相悖啊。 昂山素季:革命意味着改变,意味着根本性的变革,所以我一直说,我们真的需要一场精神上的革命,如果一个缺乏信心的人因此得以发现自己,变得自信,那么一场精神上的革命就发生了。这是比表面上风云变幻要真实得多的改变。 人物周刊:那么你怎么看勒庞的《乌合之众》? 昂山素季:恐怕我没有读过,我读的都是他们(朋友和助手)给我的书。你得给我讲讲。 人物周刊:比如,在勒庞看来,大众是盲从的、易操控的。 昂山素季:哦,集群心理(crowd mentality)。是的,我想一个人置身于呐喊的人群之中,是会被群体情绪感染并裹挟的,但当人们回到各自家中,他们也许会有不同的感觉。而且集群心 理常被用于邪恶的目的,所以不应鼓励。但是,人民团结起来,为同样的目标许诺努力,和那种集群心理还是不同的,后者被激发出来的是人性中不假思索的一面。 4 人物周刊:你曾说过,从班迪达西亚多上师那里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就是:正念(mindfulness,可形容为“不偏不倚地觉察”,或“毫无遮蔽的注意力”)永不足够,能具体说说吗? 昂山素季:嗯,是他教会我这些,不过他是位佛教上师。你可以在很多事情上达到极致,你可以足够聪明,你可以足够勤奋,但正念永不足够。正念意味 着你对自己和周遭事物都有所体察,就现在而言,正念意味着你不但要体察你对我说的话,也要体察我对你说的话,除此之外,你可能还会担心是不是你疲倦了,是 不是我疲倦了……所以正念无止境,它会帮助我们平静度过此生。 人物周刊:这种领悟是怎么帮助你度过软禁岁月的? 昂山素季:比如,当我生气时,我总会观照到自己正在生气这个事实,然后我就会设法控制它。而且我从来都知道,世间并无恒久不变的事物,所以当我 遇到不顺时,我总会观照到这个事实:是的,现在事情不太妙,但有可能转瞬就变得好起来。这种正念让你保持沉静(on an even keel),给了你一种平衡感。 人物周刊:我记得你曾说过,软禁只是你工作的一部分。 昂山素季:是的,我当然不希望被软禁,但既然它不可避免,我就接受它,把它当作一部分工作。 人物周刊:是否也曾有某个时候,觉得厌烦?觉得不公平?觉得为什么非得由我来承担这一切? 昂山素季:不,我从没想过这件事不公平、令人厌烦或者类似的其他感受。其实你都没时间感到无聊,因为被软禁的时候,你总是有一大堆事要做。 人物周刊:不会有世俗情怀占据你的时候吗? 昂山素季:当然会有,但我从不会感到无聊。我想,如果你有了足够的内心力量,便不会感到无聊。况且我还有书可以读,有收音机可以听,我比那些在监狱里的同事们要幸运多了。 人物周刊:我有点好奇,现在有什么事情还能让你生气? 昂山素季:等一等,今天有什么让我生气的事儿?(笑)其实也是些小事,我不喜欢人不守时。我自己是非常守时的人,守时是一种尊重,我觉得如果一个人不守时,是他(她)欠缺考虑,而欠缺考虑令我不快。 人物周刊:原则与理想主义在政治里没有立足之地,你同意吗? 昂山素季:我不同意。政治里理应有原则的一席之地。至于理想主义,它取决于你的解释,你可以把它解释为极为脱离实际的某些东西,也可以把它视作一种思考方式:什么东西更好,更值得拥有?所以我觉得从政者仍可拥有原则与理想主义。 人物周刊:你总是在说,我从来没觉得自己特别勇敢、特别有决心等等,那到底什么令你不同? 昂山素季:嗯,是,我对于他们总说我很勇敢也很奇怪,(笑)我只是在做我必须做的事情。我思考问题是这样一种方式:我做我必须做的事情,如果这件事在别人看来很勇敢,好吧,那也不错。 人物周刊:你的内心驱动力到底是什么? 昂山素季:相信我所做的事情。我觉得我做的事情是我的国家和人民需要的。 人物周刊:从没有过自我怀疑? 昂山素季:没有,我觉得这可能和我的成长环境有关。我想每个人成长的方式、受教育的方式都会带给你一系列的价值观,如果这些价值观足够强大,你便不会动摇。 5 人物周刊:你说过你相信“参与式佛教(engaged Buddhism)”,想知道你对它的定义。 昂山素季:我说的参与式佛教,指的是佛教徒不应该切断自己和外部世界的关系,把所有的事情都看作“业”(karma)而统统接受,因为说到底, “业”其实意味着有所为。在我看来,佛教意味着你无法逃离你自己所做之事带来的后果,你必须对你自己的作为有所担当,这里面有一种责任意识,不是吗?这是 好事,应该进入你的日常生活。因为佛教还教人慈爱(loving kindness)与慈悲(compassion),你得把它付诸实践,不能只是空想着“啊,我爱世人”,这不够。 人物周刊:不过你父亲就明确表示过反对僧人参与政治。 昂山素季:是的,他曾经说过,僧人能够为国家做的最大的政治,就是将佛法、将慈爱撒播四方。不过我认为他会同意我的看法,因为那也是参与的一 种。参与可以有各种不同的层次。我觉得,如果你真的相信任何宗教的教义,反而不可能完全脱离政治生活。因为教义显然会影响你思考问题的方式。当然了,你不 能把宗教当作你个人政治游戏的工具。 人物周刊:那些经常批评政府的人有时会被扣上不爱国的帽子,你是怎么回应这种指责的? 昂山素季:这种事情我们在缅甸经常见到。军政府时期,军政府总是宣称他们是爱国者,他们才是真正爱护这个国家的人,好像别人都不能爱国似的。我 父亲在担任缅甸军队最高统帅时曾对士兵发表过一个演讲,他当时说:不要以为只有你们才是热爱这个国家的人,那些普通老百姓也热爱着它。他对此说得非常清 楚。我觉得每个人都有以自己的方式爱国的权利,你爱国,不代表你非得扛枪上战场去保卫祖国,我们维护人民的自由,也是在保卫国家的价值,也是在表达对祖国 的热爱。 人物周刊:你怎么理解爱国主义? 昂山素季:当然,从字面上它指的是一个人对祖国奉献的爱。不过我认为这种爱应该是正确的爱,不应该是那种与仇恨相连的爱。对于那种让你恨别人的 爱国主义,我是不相信的。恨就是恨。爱国主义意味着你希望为你的国家和人民带来最好的东西,你希望人们独立,希望他们有安全感,希望他们生活富足,希望他 们诚实守信,希望他们拥有美好的价值,总之你希望为国家带来最好的一切。我想那就是爱国主义。 人物周刊:有没有什么误解是你无法忍受的? 昂山素季:没有。你既然是政治中人,必然会有人说三道四,你得去学着适应。我把这件事看得非常简单,如果批评得毫无道理,我根本不去理会,如果批评在理,我就必须尝试改进自己。就那么简单。 人物周刊:有人说,反对派也必须体谅政府的难处,你认为呢? 昂山素季:我认为人们必须有开放的胸怀。我想,你应该清楚政府可能面临的困难,这不等于说你同意他们处理这些困难的方式,比如,军政府处理他们 困境的办法,就是把异议人士投入监狱。好吧,我们理解他们,他们认为异议人士难以对付,但解决方法不应该是把他们关起来,而是和他们对话,看看我们能做些 什么,不是吗?所以,没错,我们应该知道他们的难处,但不一定赞成他们解决问题的方式。 人物周刊:几个月前我在开罗采访,一位出版人,也是一位异议人士,提到革命之后的一个现象:一些反对派在穆巴拉克垮台后反而无所适从,他们反对他反对了将近三十年,结果回到日常政治也提不出新东西了…… 昂山素季:嗯,那让我感到,他们并没有真正的目标。毕竟,只想着推翻某个人是一个负面的目标,我们应有持之以恒的追求。对于我们的国家,我们希望做的事情太多了,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些事情都做完,这不是一个政权更迭的简单问题,这是重建整个国家。 人物周刊:我知道也有一些讨论,关于你是应该继续担任民盟的领导人,还是应该离开它,做一个超越政治的独立人物,推动全国和解。 昂山素季:是的,我经常回答这个问题。我觉得如果一个人认为他是超越政党的,那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我想他会变成一个独裁者。因为如果你希望建 立民主体制,你就必须建立政党体制,政党竞争是民主体制的一部分。若你认为自己在政党之上,你已经在通往独裁的非常危险的道路上了。 人物周刊:但也可以理解为以独立人士的身份,为利益各方搭建沟通桥梁…… 昂山素季:不,不,当人们说我应该做一个国民领袖而非政党领袖时,这当然是一种褒奖,我感谢他们这样夸赞我,但我不觉得这么做是合适的。 人物周刊:你知道,在呼吁西方制裁方面,有人一直对你持批评态度,他们说,制裁恶化了民众生活,也减缓了中产阶级的出现——这通常是建立民主社会的根基,最终伤害的是民主运动。 昂山素季:首先,缅甸中产阶级的缺乏是因为权贵主义(cronyism),和制裁没有一点关系,这也是人们告诉我的事实。如果你读过国际货币基 金组织的报告就会很清楚,那份报告在分析缅甸经济乱象的原因时,几乎没有提及制裁。在缅甸,权贵主义才是一颗毒瘤,它阻碍了中产阶级的出现。 人物周刊:所以在制裁问题上,你从未陷入过两难? 昂山素季:是的。无论如何,制裁问题都是非常清晰的,如果政府真的为民众考虑,认为制裁关乎百姓利益,为什么他们不满足那些并不困难的条件呢?释放政治犯,与反对派对话,对冲突地区采取人道主义措施,这些都不是很高的要求,实际上是走向全国和解的可取步骤。 人物周刊:有人可能会说,好吧,我们有个非常糟糕的政府,我们认了。但好歹先把制裁解除了吧,能让人民生活稍微改善一点。 昂山素季:我不知道哪些人在说这些,大概是那些权贵们?(笑) 人物周刊:你真的从未犹豫过吗? 昂山素季:我们也不否认,有一些人因为制裁受到了伤害,有一些甚至就是民盟的成员,他们以前经营旅行社,但他们也支持制裁,因为他们说,制裁的目的远远超过他们个人的得失。 6 人物周刊:让我们谈谈中国吧。 昂山素季:从缅甸独立伊始两国就有很好的关系,我们也是全世界最早承认共产主义中国的国家之一,而且我们一直把这种良好的关系保持至今。在缅甸现在遇到困难的时候,我希望中国人民能给我们更多的理解,不要把我们仅仅视作经济上的机会。 人物周刊:对于未来要来缅甸投资的中国公司,有什么建议吗? 昂山素季:我希望他们着眼于两国人民未来的关系,当他们想到投资时,也能记住这一点。 人物周刊:缅甸处在中印两个大国之间,现在美国也要重返亚洲,缅甸在其中应该扮演什么角色? 昂山素季:我们自己必须先团结起来。我们是小国,但没有关系,世界上有很多小国因为团结而强大。我们必须令我们的人民更有才干,然后我们就能挺直腰板和我们的邻居以及全世界发展友好关系。我们希望做中国的朋友,我们也希望做美国的朋友。 人物周刊:你想对中国人民说些什么? 昂山素季:作为中国的邻居,我们想要和中国保持友好与温情的关系。我希望他们知道,我们会为此努力,我也希望他们能帮助我们的努力。 人物周刊:1988年的时候,你总是告诉人们:要有很高的抱负,要有最高的抱负。你现在最高的抱负是什么? 昂山素季:我最高的抱负留给我的国家。就像我刚刚说的,我希望能为祖国带来最好的一切。我希望我们的人民……太多了……我希望他们诚实,我希望 他们聪明、勤奋、成功,但最重要的是,我希望他们彼此之间和睦相处,和平生活。我希望在我的国家,这个有很多少数民族的国度实现和谐。 人物周刊:你已经66岁了,还有什么是你深信不疑的吗? 昂山素季:还有很多,我不能只说一样。我相信我们正在从事的事业,我相信我们有必要改变缅甸的现状,我相信为了建立人民的价值与信念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有太多我相信的事情了,不过那并不意味着我听不进别人的观点。 人物周刊:你怎么看待年龄对这份事业的影响? 昂山素季:我不喜欢那种永远工作下去的想法。我希望能有那么一天,我能说,好了,缅甸已经在正确的轨道上前进、有很多年轻人正在肩负起自己的责任,我能休息了。那会非常好。 人物周刊:如果有一天你可以休息了,你的理想生活是什么样子? 昂山素季:我的理想生活就是可以在一天之中想什么时候读书、想读多少书都可以,而不必把自己的一天按工作、责任等等严格地划分出时间段来安排。 人物周刊:有没有一本影响你最大的书? 昂山素季:我不能说某一本书对我影响最大,但我非常喜欢雨果的《悲惨世界》。 人物周刊:我能知道你生命中最大的遗憾吗? 昂山素季:我想这得到我生命尽头才会知道,目前为止我还说不上来。(笑) 人物周刊:那么,作为一个女人,你最大的遗憾是? 昂山素季:我想应该是没能和我的两个儿子亲密地生活在一起。 人物周刊:你希望你的儿子们如何评价他们的母亲? 昂山素季:一个慈爱的人。 (感谢马妙华小姐提供帮助,本刊记者马李灵珊对本文亦有贡献) 本台选刊网友来稿及网上时评类稿件。所刊文稿为一家之言,期望大家评头品足,也希望大家推荐稿件。摘选文稿以文明、理性、独立、多元为准则,本栏以此自励,并同大家共勉。 —法广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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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藤嘉一 | 警惕“新迎合主义”

温斯顿?丘吉尔曾说过一句话:“民主是最坏的政治,除了人类曾经尝试过的、民主以外的体制。” 这句格言,我相信,至今依然有穿梭人类历史的生命力。 20多年前苏联解体后,社会主义走向低迷,似乎有意或无意中,与资本主义“挂钩”的民主主义占了上风。何况,在历史上没有一个国家从民主走向独裁。迄今为止,理性追求进步的人类,毫无动摇地从独裁走向民主。 弗兰西斯?福山撰写的《历史的终结(The End of History)》,倡导的无疑是民主主义的胜利。那一刻,世界公民基本相信,对世界政治发展来说,民主主义已经成为定局,再也不会出现挑战民主的敌人。西方战略家们则主张“民主和平论”,他们深信“民主国家之间不打仗”,因此,“推广民主等于创造和平”。 英国《经济学人》(The Economist)杂志前一阵做了一期封面报道“The Rise of State Capitalism – The Emerging World’s New Model(国家资本主义的崛起——新兴世界的新模式)”。今年的达沃斯论坛,也认真讨论了国家资本主义的崛起、其生命力以及其可持续性。其背景显而易见。国家资本主义“崛起”背后的现实是,西方发达国家的政治不稳定与经济不景气。西方文明没有像福山曾经断定的那样,顺理成章地成为人类社会上唯一正确的答案。 2008年雷曼兄弟破产,加剧了美国金融危机后陷入的困境。后来,希腊债务危机牵出的欧洲财政危机,让世界公民重新思考“什么是最好的,至少是没那么坏的政治体制或发展模式?” 2012年不仅是围绕选举或换届意义上的“大年”,在我看来,更为意味深长的是,2012年会不会成为各国政府、企业家、媒体人、学者、青年才俊等在跨国、跨界、跨体制、跨意识形态的前提下展开合作对话,携手找到抑或靠近新的、有说服力的体制或模式的一年。显然,它是没有明确指标的,因此,需要由我们主动去推动,或扶持。 西方民主主义正在“下跌”是肯定的。理由是,在当前危机形势下,它不仅没有担保发达国家本身的政治稳定与经济发展,还为世界政治经济“添麻烦”,甚至不得不向新兴发展中国家请求援助。例如,欧洲就向中国求援。 国家资本主义正在“上升”也是肯定的。理由一方面是因为中国、俄罗斯、阿拉伯中东世界等国家和地区正在发挥“体制优势”,依靠“战略产业”,政府与市场,官方与民间,中央与地方“携手”实现高速增长,提升对世界经济的影响力与话语权。另一方面,如前所述,西方世界表现得实在太差。 有趣的是,国家资本主义是否会替代西方民主主义,成为世界政治经济发展的主流模式,甚至价值观呢?不管是在西方还是来自新兴国家,不少有识之士认为,国家资本主义不可持续,因为它过于依赖国有企业与战略行业,忽略民间、中小企业,甚至公民政治自由、人权,从长远角度看,是站不住脚的。短期的经济高速增长难以保证长期的政治稳定,而政治稳定才能保证经济长期稳重发展,避免使国民经济生活陷入崩溃边缘的大危机。 在我看来,当前西方民主主义的生命力被低估了,而国家资本主义的合理性被高估了,这极为危险。国家资本主义正在跨国界与地区快速地蔓延。对此,西方战略家们强烈批评,主张“国家资本主义是独裁式的开发模式”。然而,他们的声音显然缺乏说服力。因为,当今西方民主主义的表现明显比国家资本主义差,现状是前者向后者求援。那么,前者凭什么从价值观或意识形态角度批评后者的体制与模式呢?围绕主义或体制的争论开始陷入结构困境。 2011年给人们留下最深刻印象的事件之一是“阿拉伯之春”。那些阿拉伯国家“迎来春天”的起因,首先是政治的独裁与腐败,以及它所造成的经济萧条与社会不稳定。其次是Facebook、Twitter、Youtube等社交媒体(Social Media)的兴起。今后,那些发生革命的阿拉伯国家能否顺利从独裁走向民主还有待观察,前景不容乐观。 随着“阿拉伯之春”快速、广泛地推进,人们开始问“Who will be the next?”意思是:“谁是下一个?”人们期望的似乎是中国。很多人认为,下一个发生“革命”的应该是靠着经典意义上的国家资本主义实现高速增长的中国。不过,革命至今没有发生。去年我就主张,这一次中国恐怕不会“迎来春天”。理由有四:一,无论矛盾有多深,中国的经济在发展;二,中国社会靠的不是宗教,而是共产党;三,中国不是一人专政,而是一党专政;四,中国人太忙,忙着赚钱和生活,没时间去忙政治。 不过,据我观察,中长期来看,西方民主主义和国家资本主义都好不到哪去,难以维持发展水准,更难以成为具有说服力与生命力的核心体制。截然不同的两种政治体制或发展模式正在遭遇同样一个敌人,即”populism” —— 统治者过于迎合民意,我称之为“迎合主义”。 似乎站在西方民主主义与国家资本主义之中间的日本,恐怕是其典型。 前几天,我在东京参加了一个内部会议,与著名战略思想家们一起讨论“日本凭什么不行?”他们认为“政治家迎合大众,专家学者、官僚机构、传统媒体等在大众面前丧失公信力和权威性,从而无法给出理性的、长期战略性的政策。这是最大的困境。问题是为什么?” 我举手说:“一个深刻的背景,就是社交媒体的崛起,社交媒体的崛起是史无前例的。它给了原来沉默的大多数国民说话和表演的平台。他们的发言力量是不能忽视的。对民主社会来说,那些崭新的说话者对政客来说是选民。政客们为了确保统治者位置,毫不犹豫地去迎合那些正在站起来说话的被统治者,哪怕选民们的主张是错误的,或者幼稚的。” 过去,在传统意义上的西方民主社会,统治者与被统治者各自所拥有的权力与信息是不对称的,前者拥有的显然比后者大很多。在不对称的前提下,政治家能够保证精英政治,在密室里,依靠聪明、优秀的技术官僚确定政策,执行政策,评估政策,而报道这些政策的也是由社会精英组成的媒体集团。选民们很难了解决策过程,即使知道,也没有发言或反驳的渠道,顶多组织一次性的抗议活动。 如今情况已有不同,被统治者不再是沉默的大多数。在西方民主社会,公民们通过社交媒体24小时监督政府,抗议权力,不允许政治家的无能与失误。国家资本主义社会的公民也开始拥有类似的权利。阿拉伯社会就不用说了,革命已经发生了。 在俄罗斯,老百姓也强烈抗议试图当下一任总统的普京在选举过程中的不公正行为。在世界第二经济大国——中国,公民们也通过国产Twitter——微博,去监督政府的权力,批评政府对权力的滥用,虽然这个监督批评的过程本身还是被政府监督的。 这两年,我在中国社会也亲眼目睹了统治者迎合被统治者的局面。最近中国政治经济改革的相对滞后,不仅与既得利益者之间的权力斗争有关,还与统治者的迎合主义有关。它是新的政治结构,我把它叫做“新迎合主义(Neo-Populism)”,与传统意义上的,在统治者与被统治者之间的权力、信息极为不对称的前提下展开的民主政治时代有所不同。 那些来自草根、大众的声音和立场不一定是正确、客观的,而往往趋于主观、极端以及感性。问题是,当拥有决策权的政治家们有意无意地去迎合大众,不管是在西方民主社会还是国家资本社会,都是极为危险,和不确定的。 当今世界政治似乎已经变成了由大众所操作、决定的产物。发源自西方的社交媒体显然起到了核心的推动作用。而那些社交媒体的发明者和使用者基本都是不到30岁的年轻人。政治正在年轻化。 能够抗衡新迎合主义的恐怕只有专业主义(Professionalism)。无论是政治领域还是经济领域,不走投机主义的,具有专业知识背景和时代使命感的专业集团跨越国界和价值观,传统媒体和社交媒体,向统治者(政治家)和被统治者(选民或大众)分别或同时传达理性的、符合未来发展方向和人类道义的见解。只有如此,当代世界政治经济才能避免陷入新迎合主义的悲剧,国家资本主义才能避免失控和膨胀,民主才不会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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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小年:打破国家垄断主义

许小年:打破国家垄断主义 许小年:打破国家垄断主义 中国还有巨大的发展潜力,但是什么阻止了这种发展呢?是国家及国有企业这层阻碍。国家在经济(发展上)设置的障碍。只有当我们去掉这些的时候,我们才能向前发展。 在中国,有种趋势变得越来越强:国有企业变得越来越强,而私有企业变得越来越弱。在资源分配方面,也更加倾向于国有企业。当央行紧缩货币供给的时候,私有企业是第一个遭受打击的。中小企业也难以寻找到能够帮他们维持生存的贷款。但是大型国有企业却有很多钱。它们垄断了一些市场,把很多资金投到并购和收购当中。收购私有企业,扩大市场占有份额。 这种趋势和过去30年我们看到的 经济改革中的趋势是完全不同的。当邓小平在30年前启动“改革开放”政策之后,我们强调了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重要性。我们强调了市场的主观能动性和创造力。但是现在,在国内一些会议中,很多注意力都放在了政策上,(比如)宏观(经济)政策。这些政策是无关的,或者说和当前的中国经济只有很小的关系。我个人对财政和货币政策并不感兴趣,而是更多地关注结构改革。决定中国发展潜力的不是财政政策或者货币政策,而是结构改革,政府及私人企业在市场上创造商业机会所扮演的角色。 我刚刚在去苏黎世的飞机上,读了最新一期的《经济学人》杂志,谈到了国家资本主义。这不是一个新话题,当俾斯麦在1870的时候提出这个观点的时候,整个世界都以为我们在欧洲大陆有一种新的模式出现了。确实,国家资本主义给德国令人印象更加深刻的经济表现,接下来,超级大国超过了大英帝国,德意志帝国出现了,成为另外一个在经济和政治舞台上和他国较量的超级大国。接下来,这个模式被许多国家复制了。新加坡和日本(在二战之前)复制了这个模式。苏联不是国家资本主义,苏联是国家社会主义。在近期内,我们能看到这种模式(推动了)GDP增长,(国家)在海外市场的扩张,他们可以做一些民主国家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但是,国家资本主义有问题,第一点就是效率低。当你有一个政府官员当权的时候,当你拥有国有企业的时候,他们的目的不是利润的最大化,而是一些其他的东西。你以一种非常没有效率的方式分配资源,这已经被证实无数次了。 第二点,不平等即系统的不公平性。国有企业有政府的支持,在市场上,有倾向他们的政策。没有人能够参与。他们很容易赚很多的钱。在经济学上,我们当然不会称它为利润,而是垄断地租。我们把这些垄断地租拿走,他们还剩下多少利润呢?他们就是赔钱者了。他们获利是因为有利的政策,市场的保护主义。很多产业,石油和天然气,电信行业,金融服务业,私人企业都不能够介入。 第三点是不稳定性。当你翻看历史的时候,国家资本主义给这个世界带来了什么。俾斯麦统一了德国。20年后,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不管一个国家在什么时候用了国家资本主义,(社会的)不稳定总会跟着发生。在韩国,在经济危机中混乱的局面把国家从国家资本主义转换到以市场为基础的资本主义。但是完成这种转换经常伴随着社会的不稳定,经济、社会甚至政治的不稳定。 所以展望2012年,我对GDP增长并不是特别担心,而是对国家(发展)的方向比较担心。过去,中国是按照邓小平设计的路线走的,30年前,我们或许能够看到更多政府分配资源的动力,走向国家资本主义。但是,最终我认为,市场经济会自己纠正的,我们会回到邓小平的政策。 只要我们回到结构改革,我很自信中国经济将至少会再发展10年,(GDP增长)没有10%那么高,或者有7%或者8%,这是很有可能的,因为国内市场的潜力是巨大的,虽然制造业被产量过剩的问题困扰,但是你看看服务业,供给远远小于需求。社保,教育,娱乐,消遣(都有)巨大的潜能。打破国家垄断主义,允许私人企业做生意,我们能创造很多的投资机会。我们也能创造很多工作。这里我们要提到一个数据,中国的城市化比例在今天已经达到50%。但是在日本和韩国,则达到70-80%,如果我们把城市化比例提高5%,有多少农民会搬到城市里去呢?我们需要建造多少商场呢?公共设施,道路,桥梁,我们有多少要做的。中国还有巨大的发展潜力,但是什么阻止了这种发展呢?是国家及国有企业这层阻碍。国家在经济(发展上)设置的障碍。只有当我们去掉这些的时候,我们才能向前发展。 分享到: 本文地址: http://www.jrjia.com/2012/02/22/1541.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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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宇 | 可控的民主——越南国会选举观察(2011年初稿件)

2012年02月22日 17:54:48   提要:国会、社会组织、基层民主、民间组织以及媒体等,构成越南党外公共政治生活的基本框架,越共对党外公共政治生活的容忍度,在纾解社会矛盾的同时,也增强和稳固了执政党的地位,重要的是,活跃的党外政治,对越共来说,依然是可控的。     记者 周宇 特约撰稿人 易文     3月28日,作为越南第十三届国会代表候选人的越共中央新任总书记阮富仲,被选民100%票推选为国会选举候选人。     获选当天,阮富仲出现在河内市二征夫人郡阮攸坊一个与选民的见面会上,选民代表听取组织者由祖国阵线委员会关于国会代表的选举标准,以及阮富仲的简历。会上,阮“郑重感谢”阮攸坊选民对他和家庭所给予的支持,并做出诸中当选之后的承诺。     同一天被全票推选为候选人的还有政府总理阮晋勇、书记处常务书记张晋创、公安部长黎鸿英等人。     上述越共核心层将在一个多月后的国会精选中成为新一届的越南国会代表应毫无悬念,但对于其他候选人来说(绝大多数是越共党员),按惯例将超过40%的淘汰率绝对是个不小的考验。     越南第十三届国会选举即将于2011年5月22日举行。同一天举行的还有2011-2016年任期全国各级人民会议代表选举。与越共十一大不同的是,这将是越南党外民主的大考。主角是国会、祖国阵线、各群众组织以及数千万选民。     越南国会选举与越共十一大仅间隔4个月,部署国会选举事项,成为新晋越共中央近期重要任务。根据往届大选情况,不论越共如何部署,国会选举以及之后新一届国会的运作,都将无法绝对掌控。     越南国会大选实行国会代表分区直选,相应的地方人民会议代表选举也是差额竞选,被认为是越南党外民主的标尺。     目前越南国会代表中党员占91.1%,但在否定了越南官方提出的高铁案、铝矿案之后,越南国会在国际上名声大振,被公认无需完全听命于执政党。     除了国会,同样必须接受越共领导的越南祖国阵线(类似于中国的政协)、媒体以及其他群众组织也被认为在不同程度上扮演了越共的“麻烦制造者”的角色。     值得关注的是,越共对党之外的“麻烦制造者”们显示了不同程度的容忍。此次十一大政治报告,也多处提到了对群众团体等党外力量监督功能的鼓励和培育。越共在坚持底线毫不动摇之时,对可控的民主的尺度拿捏变化,亦在不断探索之中。      【认真而热闹的国会选举】     尽管国会选举尚未开始,身在河内的裴民就开始琢磨投票问题。裴不想在河内投票,因为他家在胡志明,他不了解这里的候选人,更愿意投票给家乡熟悉的候选人。     对裴民来说,国会(以及各级人民会议)代表选举是其人生中最重大的政治生活。尤其是在候选人越来越多,选举越来越正规之后。     越南的上一次国会选举是在2007年5月20日。当时裴民在家乡胡志明市,特意穿戴整齐前去投票。此前,他已在家里研究了一个多月候选人。同一天,胡志明市选民阮氏秋河一家四口也全部穿着新衣服前去投票。     阮氏秋河记不清投票的整个过程,但她记得当时像过节一样开心。尤其是投票过程颇为严谨,她内心里十分感谢越南共产党。     越南国会代表的产生程序是:先由越共中央、各地方、行业、组织、民族、宗教界等分别推出候选人,再加上部分独立参选者,形成最初的候选人名单。经过祖国阵线组织下的三轮协商的大规模淘汰,形成最终的候选人名单。以上一届国会大选为例,最后产生了876名候选人,再分配到全国182 个选区参加竞选,每个选区的选民可从4 -5 名候选人中选出2- 3人担任国会代表。     18岁以上越南公民有投票权,21 岁以上者均可参选(正在服刑、被拘留或刑事起诉、被行政管制者除外)。候选人须会见选民并提出自己的竞选纲领,并经所在单位和选区半数以上选民支持才可参选。     选举前,由组织者将大量候选人的宣传资料被分发到每个家庭,并在每个坊公开张贴。候选人的彩色照片、履历,竞选口号和承诺以及联系方式一应俱全。     目前越南仍不许候选人主动宣传,故一些候选人选举前努力地会见更多的选民,争取支持。另一些人则设法在报纸上刊登隐晦地宣传自己的文章。裴民发现,报纸上突然写了个有关某个企业家的故事,只字不提选举。一个多月后发现,这位企业家自荐参加了国会选举。     不允许候选人主动宣传令裴民颇为不满,觉得没有西方国家的选举热闹。裴民记得小时候南越政府的国会选举,报纸上铺天盖地的宣传,候选人还会直接给选民们发钱买选票。     匿名越南党报编辑介绍,目前越南媒体已开始5月份国会选举的宣传,允许个人宣传的变革已提上日程,本次选举前或是下一届国会选举前,有望开禁。     参与过投票的越南选民称,居民们或居民代表参加晚间的候选人介绍会议,或是与候选人见面时,小区自管组织有时会在介绍各位候选人时诱导或暗示选民,但这样的暗示效果有限。一些选民会听从,裴民则会认真研究宣传材料,自主做出选择。     选举日当天,选民会排队到投票站投票,投票站墙上贴着巨大的候选人名单和简介,每个选民都会由工作人员和志愿者引导到一排没有门的临时小隔间里,每个隔间内只有桌子和一支笔。投票后,工作人员会发给一个盖章的证件。越南规定合格选民都有投票义务,这是参与投票的证据。     选举结束后,裴民会保留一部分候选人的宣传材料,因为上有他们的联系方式,他们有义务接待全国任何一位公民的来访。通常,当选议员会在国会或地方人民会议中表现得言辞激烈,以向选民表现自己时刻不忘兑现承诺。      【谁能当选国会代表?】     越南国会自从1946年首次选举出第一届国会后,1960年第二届只在越南北方进行选举。此后历届分别是第三届(1964)、第四届(1971)、第五届(1975)、第六届(1976年4月,自此越南实现南北统一)、第七届(1981)之后,每5年换届一次。即将举行的是第十三届国会选举。     国会选举前,由祖国阵线举行的三轮推举候选人到最终候选人协商过程,被认为是中央和地方、各组织间竞争、利益分配,以及保持各地区间平衡的过程。     早稻田大学越南研究专家白石昌也教授分析,无论是组织推荐,还是不受政府机关或组织推荐的独立候选人,均需事先接受祖国阵线的审查,这样以来,当选国会议员的一般仅限于共产党员或者是拥护越共领导的候选人。     候选人的推举是由政治组织(如党政军团)和社会群众组织产生(如行业组织及各种协会)。如已担任两届国会代表的杨忠国是越南首屈一指的历史学家,任越南历史学会会长,杨忠国作为历史学会的代表,得以顺利连任。     共产党员依然是国会代表中的主体。越南十二届国会代表中党员约占91.1%。这一比例甚至高于前一届国会的89.4%。根据台湾中山大学中山学术研究所所长,越南问题研究者顾长永的观察,党外人士的背景资料中大多也写着“已申请入党,但尚未给予审查通过。”     十三届国会大选前,越共似乎加强了参选国会代表的党员的管理。2月底,越共中央组织委员会的新规定称,不论是否担任公职,党员参选或自荐参选国会代表和地方各级人民会议代表,均需提前获得基层党组获得同意,若政治方面出问题并尚未得出结果的党员将不能列入候选人名单。     为确保对国会选举的有效控制,越南官方会采取由祖国阵线在选举前通过各种技术性手段,以提高党政组织提出的候选人的“命中率”。如将竞争力强的党员尽量平均分配在不同选区,以避免“自相残杀”;如果非党员的独立候选人顺利通过前几轮淘汰者数目太多,则会加强资格审核;如尽量将官方意瞩的候选人印在选票靠前位置。     台湾研究者林家如分析,越南还有一种“确保”谁会当选的独特方式:在选票上,排在前面的候选人都被列出详尽的高等教育学历,排在后面的人则学历不完整。“而越南共产党有特为官员设置的在职教育制度,使 得任何官员都可以在任职期间获得高等教育资历。”     裴民对此深有体会。他发现,排在选票靠前位置的,通常是之前官方重点暗示的。很多懒惰或是对选票“不负责任”的选民就会选他们。只有像他这样认真的选民,才会尽可能排除干扰,选自己喜欢的人。     从十二届国会官方统计数据中可看出,官方的候选人尤其是来自中央的候选人更有竞争力。在候选人阶段,中央推荐、地方推荐和自荐候选人比例分别占18.8%、77.7%、3.4%,而选举结果的比例则为31%、68.8%、0.2%。尤其是中央推荐所占份额大幅上升。     官方虽能有效确保“自己人”在大盘上的绝对优势,但43.6%的淘汰率,无论是普通越共党员还是中央推荐候选人,都会大批落选。它意味着越共掌握大盘,但把具体的选择权让渡给了选民。而且,即便党员占据绝对优势,面对如此高的淘汰率,都必须讨好选民,选民手中的选票显然不是废纸。      【不听话的代表】     杨忠国对国会代表中党员比例高达91.1%有所质疑:350万党员仅占越南8500万人口中的4%。“社会舆论反映大,有一句话说,‘国会代表是真正代表人民的吗?’”     在杨忠国的经验里,国会表决时,如果议案代表各方共同利益,通过机率就高。如果是官方认为特别重要的事项有冲突争议时,则有可能采取一些技术手段。如大约4年前,河内市要扩建行政空间,但很多国会代表反对。由于中央极力主张,国会于是延长了会期,以充分说服代表。最终国会代表中很多党员投了赞成票,议案得以通过。     2008年10月,越南政府推出了一套地方官员直选的试行方案,但遭到国会否决,这曾被认为是对越南民主化的一次打击。杨忠国接受媒体采访时称,这样的否决从前几乎没有发生过:“一些代表担心,如果主席经过直选产生,那么就没办法维护共产党的控制。”     不过,近年来越南国会的独立性日益增强,因为一再否定政府重大项目而名声大振,显然越共无法随意影响国会中所有的党员。     2010年5月,越南总理阮晋勇发起,越南常务副总理阮生雄主导,由建设部、交通部、投资部等多个实权部门牵头,计划斥资560亿美元从日本引进新干线技术,连接南北两大都市胡志明市和河内。但这个被称为越南“梦工程”的南北高铁项目在国会长期辩论后,提案最终未能通过。根据现场图像,满脸失望的阮晋勇成为现场“唯一没有鼓掌的人”。     此前的2009年,越南另一重大项目,与中、美等国合作的西原地区铝矿被大规模缩小后变成了试点,政府还必须保证能够盈利和解决污染问题。     越南国会原先被普遍认为只是对越共和越南政府业已决定的事项进行最后承认的机构而已,但是1986年越南革新开放之后,开始有了明显变化。白石昌也认为,“越南至少在原则上明确提出了越共与国家之间进行职能分离的方针,国家机构之间的关系也显示了明确立法、行政以及司法之间职能分担的方向。”     2002年, 越南国会开始实行质询制,并全国现场直播。国会代表有权对国家主席、国会主席、总理、部长和政府成员就其各自的职责范围向他们提出质询, 被质询者必须做出如实回答, 直至得到满意答复为止。     裴民时常收看电视上的国会质询,“看的很过瘾”:一些官员被问的面红耳赤。除了国会,胡志明市的人民会议,同样有质询环节,一些言辞激烈的议员对政府部门的负责人猛烈攻击。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有议员公开指责政府方面的某一表态是撒谎、推卸责任。     越南国会每年有春、秋两次会议。会期前后长达约80天,足以细致讨论或是质询诸多问题。以高铁案被否决前的国会讨论为例,杨忠国介绍,持续了大约一周,包括大会讨论和分组讨论,都有激烈争论。     目前,越南国会约有1/3是专职国会代表,杨忠国则是其余2/3兼职国会代表之一。杨忠国声称其有1/3的时间可以用在国会的工作上。不论兼职还是专职,每位国会代表的详细联系方式都是公开的,他们将时常接受民众的委托、投诉和来访。     作为河内人,杨忠国在大选时被分配为同奈市代表,但根据法律国会代表要代表全国人民而非仅仅是选区民众。因此,十年来找到杨忠国寻求帮忙的人来自全国各地。     接到民众投诉某个政府部门,杨忠国会拿着投诉的材料,监督该部门按照法律办事。如果对方不予理睬,杨忠国有权继续上告。“理论上权限很大,但实际上没那么容易,效果有限。这是个矛盾。”     杨国忠称:“党根本上有决定权,还是有控制。理论上只需要指挥92%的党员投票就行了。但大趋势是说服为主才对。”但他也承认,越南国会确实是个民主的机关,能够一定程度上代表人民。      【被鼓励的“在野党”?】     在1月13日的越共十一大会场上,越共中央委员、越南祖国阵线委员会主席黄担发言称,党应进一步加强对祖国阵线的领导,同时,黄又一口气对越共提出了7个“必须”,其中包括“尊重祖国阵线在组织和活动中的民主协商原则,尊重民主权利,支持各自愿、积极和创造性的活动,倾听各组织和团体的反馈意见。黄担要求越共扮演好“是领导者,也是祖国阵线成员”的角色。     祖国阵线类似于中国的政协组织,是各群众组织的联合体。祖国阵线官方网站上列出了44个成员组织,排名第一的就是越南共产党。此外还包括人民军、胡志明共产主义青年团、越南劳动总联合会、妇女联合会、农民协会、盲人协会、针灸协会、记者协会等等。     祖国阵线此前一直被认为是越共的外围组织。由于越南国会选举及其候选人筛选主要由祖国阵线全程负责,其又被认为是帮助越共控制国会选举的工具。     但正如黄担发言显现的矛盾之处——主动强调被越共领导,同时又对越共提出各种要求——祖国阵线以及越南各种政治、群众组织大都处在一种被党领导,却又允许和逐步争取发言空间的阶段。     5年前的越共十大前夕大讨论中,祖国阵线也提出过对自身定位的疑问。内务部南方常务机关局副局长叶文山(Dien Van Son)在给十大政治报告提意见时说,“党不应把祖国阵线和人民团体看作是党的‘伸长的手臂’,是党的‘所有物”。要求党不应包办祖国阵线和人民团体的思维,应还原祖国阵线和人民团体的民间社会组织的身份。     叶文山同时提出,祖国阵线和各人民团体本身也必须改革,应当当家作主,不应心存依附,将自己“行政化”、“国家化”。应当逐渐自筹活动经费,“吃黄粮”不可能履行好监督和社会批评的职责。     实际上,祖国阵线除了国会选举期间的作用,还有以下权力:提议罢免有过错的人民会议议员;在人民会议会议上发表意见(但不能参加表决);每年两次听取人民会议的活动报告;就相关问题出席人民委员会会议;听取人民委员会就地方所有情况进行的报告;向人民委员会提交议案并得到答复。     如今,祖国阵线似乎承担了更多“反辨”的职能。最近的两次越共全国大会,都强调了祖国阵线的作用。“反辨”是越南一个重要的被鼓励的概念。大意为“针对政府决策反映公众看法,提出意见和建议”。     祖国阵线网站设有专门“监督-反辩社会”板块,刊登大量来自媒体、读者、学者、领导人的鼓吹反辨、公开辩论的文章。“监督、反辩社会”被称为祖国阵线存在的理由和重要任务,提出“祖国阵线反辩的声音需得到法律承认”、“想监督和反辩社会,祖国阵线必须强势”等观点。     《大团结报》的文章《监督和反辩社会,祖国阵线存在的理由》指责在监督时,党内“禁区”和“特权党员”多。文章称,“一个唯一掌权的的执政党必须有一个够资格、有能力和勇气进行监督和反辩社会的阵线,否则党会孤立,当政治系统国家化、党化时很容易陷入妈妈唱歌,儿子叫好(自卖自夸)的境地。”     中国社会科学院越南研究专家潘金娥认为,祖国阵线作为“社会反辨”机制发挥作用,目的是监督越共执政过程中是否有不合法的程序,同时代表民间团体的声音,让执政党听到,这种机制对越共的党建、执政、稳固地位都是有益的。可以反驳,但不可以反党反社会主义。“就像是在野党,但又不是党派”。     潘金娥介绍,目前祖国阵线正承担一个国家级研究项目,论证建立一种“社会辩论”机制。     除了祖国阵线,越南工会组织也承担起组织、协调罢工,与资本家谈判,维护工人利益的责任。工会代表由工人选举产生,其成员通常从政府部门得到的是帮助而不是限制。     工会、祖国阵线等组织的领导人都是位列越共十一大主席团的成员。这些官方组织之外,越南NGO组织也获得了较大空间。     目前,越南仅国外NGO就有600多个。2008年,英国伯明翰大学Andrew Wells-Dang对越南20位NGO成员的访谈显示,他们都认为国家的限制减少了,独立性加强了。     “现在要注册一个新的组织比过去容易多了。政府主管方也更理解。” 一位成员称,“当我创建这个机构并开始活动时,我认为最大的问题可能在于与政府搞好关系和筹资。但事实上,这些都根本不是问题。”      【越南式“公民社会”之路】     除了几大社会组织,民间的基层民主和发言权也得到了一定的鼓励。     越共似乎并不惧怕基层的民主。越共电子报2008年底刊载文章称,美国驻越南大使馆将向越南两个非政府组织提供38700美元的资助,用于推动基层民主,以及扩大女性在政策制定过程中的参与。     越南本身也为基层民主做了不少工作。陆续出台了《关于实现镇乡民主的规定》、《关于实现机关民主的规定》、《关于基础民主的决议》、《越南公社民主活动规则》、《关于继续推进基层民主条例的实施意见》、《在乡坊市镇实施民主法》等与基层民主有关的法令。     据河内附近村民介绍,村里每次选村长,18岁以上无犯罪记录者都可投票。从5名候选人中选择两人担任村长、副村长。鼓励主动自荐参选,在自荐人数不够的情况下,才会由各小组推选出本组的候选人。至于其他多种5年一次的选举,村民们只知道是选当官的,分不清到底选的是什么职务。不过,投票,淘汰,竞选倒是从不含糊。     民主选举出的村长也并无太多决断权,重大事项都得村民开会讨论。由于村民们对最大的财产——土地,都有土地证并可流通,如果有开发商来找村长谈条件,要买村民的土地,村长就会摆摆手“别找我,找我没用,你自己找村民一个个谈。”     这导致越南拆迁速度缓慢。河内至2010年初已批准的896个项目中,只有82个项目完成了征地拆迁。企业长期拿不到地,农民对补偿不满意,经常会大批上访。     对基层民主的宽容甚至鼓励,1997年的太平省农民暴乱被认为是直接推动力量。1997年,越南太平省发生因基层干部贪污腐败引起的大规模农民上访游行事件,80%的农民上街游行,这被认为是越共执政以来最大规模的骚乱。此后又发生两次西原少数民族骚乱事件,一再造成社会动荡。越共不得不考虑民众集体行动带来的挑战。     2007年,河内发生的“统一公园”运动则被认为是“越南历史上首次具备实质意义的公共倡导活动”——民间除了可以一定程度上自己决定本社区、本村的事务,从此可以开始在公共事务上集体表达观点。     “统一公园”运动是一个建筑师在网上发文反对一个商业开发项目,随后引发广泛响应并建立了专门的网站,最后,官方媒体大幅报道介入,兼顾了官方、开发商利益以及民众诉求。最终这一开发计划被政府暂停。     Andrew Wells-Dang的分析认为,“运动并没有被政府禁止,一些官员对此保持了容忍(甚至鼓励)”。“越南的政治结构已经为集体行动提供了越来越大的空间……有可能在未来保持一党制国家的前提下,在某种程度上实现草根民主,而公民社会行动者将继续在越南政治空间的拓展过程中产生影响。”     民间行动空间的扩大和容忍度的提高,使得太平省暴乱那样的激烈对抗形式不再必要。     近年来,征地问题困扰越南,对补偿不满的农民和城市周边居民越来越多地跑到大城市表达诉求。2007-2008年间,仅在河内就发生了数十起市政府、国会办公楼、司法部门前的抗议和阻断道路事件。聚集人数最多达数百人,抗议一般持续2到3天,抗议者夜晚就睡在现场。     根据Andrew Wells-Dang的观察,这样的抗议形式也得到了一定的容忍:制服警察和便衣都会在现场,但通常和抗议者保持距离,有时会没收抗议者打出的标语横幅。多数情况下双方都是和平相处,最终以协商方式解决问题,示威者平安回家。     而类似“统一公园”运动那样的各种人群参与、借助互联网聚集的意见集中表达,此后在高铁案、铝矿开发案等事件中反复出现,并多次影响了国会或是政府的决策。     民间组织和运动力量的兴起,伴随的是越南近年来“公民社会”概念的逐渐被接受。     多位与越南理论界交流的中国学者提到,近年来越南对民主社会主义和公民社会研究很多。越共中央委员、越南社科院院长杜怀南就主持了一个关于公民社会的研究项目。     潘金娥介绍,越南的“公民社会”概念,是指由自由的公民和社会组织机构自愿组成的团体,越南明确要求公民社会不能反党、反社会主义。     潘金娥引用杜怀南透露的消息称:建立公民社会是越南今后的努力方向。由于舆论和理论界观点还不完全一致,越共十届十次会议未提及公民社会的问题,而且十一大上也不会明确提出建立公民社会,“但在实际中将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越共中央理论委员会委员杨春玉也曾透露,2009年10月初召开的越共中央理论委员会专门讨论政治改革的一次研讨会上,大家已形成了建立公民社会的一致意见。      【媒体:关键一环】     相对自由的媒体,显然是上述所有意见得以表达和传播的前提。根据敏感程度,上述各种公开信,以及最近几次越共全国大会之前思想论战的文章,分别得以在报纸、杂志上或在互联网上传播。     匿名越南党报记者介绍,在得到官方鼓励之后,越南记者开始敢于在媒体上反辨。最近三四年,报纸上反辨的文章明显增多。普通的反辨,比如反对修建越来越多的水电站,反对建设高尔夫球场等,时常能很快得到解决。政府一般都会听取,或是最终交给国会来讨论处理。     曾经被严格限制的对政府路线的反辨,近年来也允许了。不过,对于党的路线,目前还没有记者敢于反辨。     “政府和党允许反辨不是鼓励对应力量,而只是为了参考意见,来完善自己政策。所以大多数反辨主要在经济政策,社会政策领域。很少有针对宏观主张的反辨。比如宪法、法律的讨论就几乎没有。”     这样的任务交给了互联网。越南互联网被研究者们普遍认为管理较为宽松,各种意见领袖在网上发布大量不同意见。其中原因之一被认为是管理的技术力量不够。除了普通网民、知识分子,许多越共元老、退休高官也参与其中,形成了独特的“公开信”景观。其中一些在互联网流传之后,又以专访等形式在传统媒体上出现。     越共十大前阮中的系列文章,以及阮文安建议取消越南国名中“社会主义字样”的言论,都经历了先网上、后报刊的过程。铝土矿开发事件中,越南人民军元老武元甲大将也曾多次向媒体投递公开信予以反对。     “由于记者不敢对党的主张反辨,许多高官,比如部长,退休后开始反辨党的主张,在互联网上发布了很多文章。”     1987年,阮文灵提出了媒体是“人民论坛”的提法,被认为是越南媒体开放的转折点。此前,媒体只是党和政府的“喉舌”。阮文灵的这一改革措施也被认为是受到了戈尔巴乔夫“新思维”的影响。     新闻立法成为媒体自由的前提。革新开放至今,越南已经先后经历了1989年《新闻法》、1992年实施细则,1999年重修的《新闻法》,2002年重新颁布实施细则等一系列过程。最新修订的《新闻法》仍在讨论之中,草案也已经对外公布。     越南《新闻法》规定,“国家创造条件,以便公民通过媒体顺利实现新闻自由权、言论自由权,使媒体正确发挥自己的作用。国家支持新闻机构、记者在法律范围内进行活动;任何组织、个体不得妨碍……新闻报道播放、印发之前不受任何检阅。”     新闻记者的业务活动受到法律保护,“任何人不得恐吓威胁其生命安全,不得触犯新闻记者的名誉和人格,不得损坏和没收新闻记者使用的器材和报道资料,不得影响新闻记者合法的业务活动。”     公民则享有“对党的政策、主张、道路以及国家的法律发表建设性意见”,以及“通过新闻媒介对各党组织、国家机关、社会组织与各组织成员进行建议、批评、诉讼”等权利。     根据《新闻法》,新闻媒体的任务也包括“宣传、普及、维护共产党的路线、主张、政策、国家的法律以及国内外的成就;”     如今越南的政府会经常听取媒体批评的一个前提是,《新闻法》规定,“新闻媒体最高负责人有权要求各级组织和部门负责人回答公民在报纸上提出的问题;各级组织和部门领导有责任在报纸上做出答复;各级组织和公民有权要求新闻媒体就已经报道的事件中的问题进行解答,新闻媒体有责任做出答复。”     前述党报记者称,在这一规定被严格执行之前,地方政府并不惧怕媒体的批评。该记者回忆,河内市政府在市中心还剑湖旁盖办公大楼被指责破坏了整体环境。媒体严厉批评但毫无效果。而在报纸批评政府,政府必须在报纸上公开答复的规定执行后,媒体已多次成功阻止了可能会破坏还剑湖环境的建设行为。     研究越南媒体的广西大学副教授易文分析,从1989到2002年再到最新的《新闻法》草案的四部法规变化轨迹,可以感觉到在不断加强对媒体的管理。苏东剧变之后还经历了一个收缩调整的过程。     但今日媒体在越南公共生活中的作用已无可替代,祖国阵线对越共、政府的反辨、监督也需要在媒体上进行。甚至是越共十一大之前政治报告草案的讨论、党内“保守派”、“改革派”的多次论战,也是主要在报刊、电视、互联网等媒体上进行。媒体成为全社会得以活跃的关键环节之一。      【“党要求我们民主”】     党外民主的开放,对越南最高领导层带来了一定的冲击。除党内外舆论对社会主义、共产主义、一党专政等基本理论提出质疑之外,政府总理都曾险些被起诉。     2009年6月11日,河内律师瞿辉和武(Cu Huy Ha Vu)向河内一家法院起诉总理阮晋勇,要求取消西原铝矿开采计划。历经周折之后,起诉最终未被受理,瞿辉和武反而一度被逮捕。     不过,根据潘金娥引用2009年8月底一次座谈中阮曰通的发言,越共对于民主的放开似乎充满自信:“越共强调民主集中,是在民主基础上的集中,即民主要建立在纪律、纪纲之上……因而越共不担心民主的扩大会影响共产党的执政地位。越南的政治模式是:党领导+国家管理+人民做主,人民的权利通过国会实现,国会是由党领导的,党的指导思想通过政府中的各级党组织进行贯彻。”     阮曰通称,扩大民主、公开的尝试越共已进行两届,没有出现问题,成功了,所以我们要继续下去。阮曰通提出,民主也出现了问题,比如“某些领导为了自己得票率高,对一些问题就不敢去解决,不敢于批评弊端,担心别人不给自己投票”。不过“民主是要扩大,但是要扩大到什么程度……正在探索。”     此外,民主的开放似乎不是削弱而是加强了越共执政的合法性:与越南国内联系紧密的海外流亡政党和反对势力一直要求越共结束一党执政,实行多党制。但越共却以逐步开放主动回击了海外民主运动:越南已经有不同的力量和声音,无需多党制。     多位河内政治观察人士认为,越共受民众接受程度较高。其面对的最大挑战分别是与中国的南海主权争端、腐败问题。一党还是多党执政,目前并非紧要问题。     不过,越南的党外民主无论如何活跃热烈,但越共紧守着的底线不许触碰。暨南大学东南亚研究所教授庄礼伟认为,越共有三个底线:绝不允许多党制、独立宗教领袖和异见分子的存在。     越共十一大之前,民间对“公民社会”写入政治报告等曾经充满期待,但最终未能实现。加上十大总书记产生前的民意投票和形式上投票未能再现,被认为是越共有收缩的迹象。     2月26日,越南著名异议人士阮丹桂医生(Nguyen Dan Que)因呼吁效仿中东革命,企图推翻越共政府而被逮捕。三天后因为配合调查和健康原因交保,但仍将接受调查。阮此前已经三次因为试图实行多党制而遭到逮捕。     安全部门在他电脑中查获了6万多份“煽动、呼吁推翻政府“的文件。他的宣传材料中称 “让我们一起上街抗争,废除共产党中央政治局(Politburo)”,呼吁年轻人“趁非洲和中东地区民主运动之势,集结进行示威抗议。”     近年来,越南官方逮捕和判决了一批律师、记者、宗教人士、博客作者,以及参与越南民主党、改革党等不被承认的党派活动的人士。2009年被认为是一个高峰。     在这一点上,也体现了越南式的开放和矛盾:虽然一些人因为政治原因而被捕,但在法庭上有为自己激烈辩护的权利。类似案件官方媒体上会予以公开报道,甚至列明有多少外国记者在场旁听。     以2009年底对前越共军官陈英金一审为例,共有30名国内外记者在场。陈英金被控担任“所谓的‘越南民主党’”副秘书长,还加入了“名义上争取民主和人权,但实质上是颠覆国家政权的、名为‘8406集团’的组织”,以及经常在网上写文章呼吁推翻越共领导。     陈英金被以“颠覆人民政权”罪一审判决5年6个月的有期徒刑,并判管制3年。     一名曾经旁听过4名政治犯庭审的欧洲记者回忆,4人中有两人坚决不认罪,控辩双方均引用胡志明的话攻击对方。记者们被安排在法院的某个房间内通过闭路电视观看庭审。当嫌疑人认罪时,闭路电视信号清晰,嫌疑人激烈辩论时,声音信号顿受干扰。     不论是祖国阵线,还是媒体,活跃的政治讨论,依然是在传统的“民主集中制”范围之内。越南《大团结报》一篇鼓吹监督、反辨的文章将祖国阵线反辨的流程概括为“民主-争论-反辩-集中”。前述党报记者则称,对党的政策反辨少的原因之一是,政策颁布之前会有广泛的讨论,但在颁布之后,基本上不再反辨。据其回忆,报纸上也曾经讨论允许私人资本办报问题,但在中央明确表态绝不允许之后,讨论戛然而止。     易文介绍,越南对媒体的管理原则是:党领导,国家管理,法律范围内活动。越南媒体实际上自我审查也很严格,自己很清楚底线在哪里。总理阮晋勇多次在讲话中表示,坚决不允许私人办媒体。     直到目前,越南所有民主的迹象,都还在越共牢牢掌控之中。“媒体为什么现在会发出民主的声音?”前述党报记者称,“因为党要求我们民主,所以我们就民主。”     党内外民主的缓步放开,与一党专政的坚守之间的矛盾,引发外界不同的评价。     林家如对越南作“威权政体维系的成本效益分析”时,根据边界成本和边界效益的分析,将越南列为“政权稳定 民主转型 民主政体”三个阶段的第一个阶段:藉由经济改革获得的经济成长减缓了人民对民主政治的需求。维持威权政体所需付出成本小于收益,威权体制稳定。     暨南大学东南亚研究所邓应文副教授则将越共趋于保守的迹象看做是“逐渐找到了执政的感觉”:目前被越南认为是发展经济最好的时机;2月11日越南央行宣布越南盾一次性贬值8.5%显示了越南经济的脆弱性;离十一大确定的2020年建设现代化工业国的目标仅有9年时间。越南或许会牺牲一些民主的形式,换取步伐的统一。     此次越共十一大各项报告中,放还是收,民主还是集中的矛盾再次显露。     《2011年至2020年经济社会发展战略》草案中明确提出了政治改革:“当经济改革已经获得了丰硕成果时……需要经济改革和政治改革并驾齐驱,以推进全面改革……政治改革的重点是完善和改革党领导方式,在党内和全社会上推广民主,旨在充分发挥各国家机构主动作用和人民创新能力,凝聚民族大团结力量,为建设和保护国家的事业做出贡献。”     但在十一大政治报告中,提出要解决的一系列问题则包括“解决好革新与稳定发展的关系”。对过去五年经验的总结除了坚持马列主义、胡志明思想等基本内容外,还包括“扩大和发扬民主必须与加强纪律和纪纲相结合”、“要加强宣传工作以增强社会共识,发挥整个政治系统和全社会的力量”等内容。     显然,一切都还得“慢慢来”。       上一篇: 缅北战火波及中方十亿投资 交战方… 下一篇: 克钦并不存在“亲美反中” 阅读数( ) 评论数( 0 ) 0 条 本博文相关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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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权是造成社会不公的最大敌人

特权是造成社会不公的最大敌人 纪念邓小平“南巡讲话”发表二十周年 作者:万军 来源:作者赐稿 来源日期:2012-2-21 本站发布时间:2012-2-22 0:19:30 阅读量:15次   二十年前,中国改革开放事业的总设计师邓小平来到广东,发表了在中国现代史上具有重要历史意义的“南巡讲话”,明确指出:“要坚持改革开放不动摇,不改革开放只能是死路一条”,因此,“抓住时机,发展自己,关键是发展经济。现在,周边一些国家和地区经济发展比我们快,如果我们不发展或发展得太慢,老百姓一比较就有问题了。所以,能发展就不要阻挡,有条件的地方要尽可能搞快点,只要是讲效益,讲质量,搞外向型经济,就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同时,还表达了对资产阶级自由化的忧虑,他说:“在整个改革开放的过程中,必须始终注意坚持四项基本原则。十二届六中全会我提出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还要搞二十年,现在看起来还不只二十年。资产阶级自由化泛滥,后果极其严重。”   在邓小平“南巡讲话”的指导下,中国坚持在经济上搞改革开放政策,截止2011年共引进外资10000亿美元以上,超过前10年的400亿美元的20多倍;中国经济获得了极大的发展,国民生产总值由1978年3600多亿增加到2011年的47.1564万亿,增幅超过了100倍;按照邓公的设想,广东、江苏等条件比较好的地区则要速度更快地发展,2011年广东经济总量达5.3万亿,江苏经济总量超4.9万亿;此外中国许多地区的基础设施建设超过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中国制造”享誉全球。从这些数据看,经济上的改革开放政策效果显著,如果没有这样的政策,中国经济不可能发展到这一高度。   但是,邓小平曾经警告过:“社会主义的目的就是要全国人民共同富裕,不是两极分化。如果我们的政策导致两极分化,我们就失败了。”三十多年过去了,邓小平的担心终于变成了现实。中国的两极分化已经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改革开放前社会基尼系数长期在0.2左右,此后各种财富分配指标长期攀升,到2006年,基尼系数已超过0.497。在2009年6月份举行的中国政协十一届常委会会议上,蔡继明委员说:“中国权威部门的一份报告显示,0.4%的人掌握了70%的财富,财富集中度高于美国。”2010年世界银行公布的调查数据,美国5%的人口掌握了60%的财富,而在中国,1%的家庭掌握了全国41.4%的财富。目前全国城市居民收入最低的五分之一人口只拥有全部收入的2.75%,仅为收入最高的五分之一人口所拥有收入的4.6%。各占总人口20%的最高和最低收入两大群体,收入差距已达33倍。财富集中程度远大于美国,成为全球两极分化最严重的国家之一,远远超过国际警戒线水平。更让人揪心的是,“民生”、“尊严”、“公平”讲了好多年,但贫富差距却还在进一步拉大。去年8月9日,在《人民日报》一篇访谈中,樊纲、吴敬琏、萧灼基等经济学家又一次对中国贫富差距发表看法,称“未来收入差距拉大不可避免”。从这些数据与现象看,中国的发展已经遇到了很大的麻烦,今天不必同周边国家相比较去发现什么,而是同身边的人相比较,就存在令人不可接受的差异来,这些差异就是在一门心思地“尽可能搞快点”的时候,滋生和发展起来的。   当然,谁也不会对快速发展经济说三道四,问题是在这一过程中,渗透着各种潜规则,夹杂着大量的腐败和侵害民众利益的行为,这样,就使得在快速发展过程中充满肮脏与血腥。“致富者不勤劳,勤劳者不致富”,已经成为普遍的社会现象;一面是某些人的穷奢极欲,生活腐化得让世人瞠目,一边是一些民众穷困潦倒,生不起、住不起、病不起、死不起;有的人无法无天,打着这样或那样的旗号,挤压、残害民众利益,而自己的利益却来不得半点损失,否则就要在“绝不”中大喊大叫,有的人纵使有三头六臂,在利益集团垄断的残酷现实下,除了认命之外难有机会发展……现实非常严峻,于是,有人就大张旗鼓地声讨那些为富不仁者,不断证明违反毛泽东思想的后果是多么严重;也有人在怪怨中国人的嫉妒性强,告诉人们传统中国文化流毒极深,要发展就要摆正心态,承认社会发展中所产生的贫富差距。毛泽东思想对现代社会是否管用,我们不得而知,嫉妒性强确实是中国人的劣性,尽管如此,但我还是认为这些人在对待中国的贫富悬殊现象时,都没有从文明的意义上去考量。毛泽东时代中国人过着怎样的生活?年长一些的人都会有亲身的感受,那时候生活的全部意义在于如何填饱肚子。而那些告诉人们对贫富差距应接受,对富人不能有非份之想的人,其目的就是想继续维护这个不合理的社会制度,这种企图只能使中国人变得更野蛮。从社会财富的分配来看,大致存在三个层面上的意义,一是低层次上的,就是连百姓温饱都解决不了;二是较低层次上的,即解决了温饱问题却因社会不公正出现两极分化;三是高层次上的,就是说这时候社会提供给人以均等的机会,实现了公平,达到了和谐。当然公平不是平均,平均主义是培养人类惰性的温床。由此看到,比太阳还有光辉的公平正义,才是我们要着力追求的目标。可是,令人沮丧的是经济改革三十多年来,中国的财富分配制度长期伴随着超乎寻常的不公现象,并且在“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发展理念下,仍然看不到缓解与消除社会不公的曙光,这才是问题症结的所在。想当年,邓公只想着国家经济如何地快速发展,但对于建立一个公平、正义的社会秩序来保障经济在快速发展,并能够使全体国民都享受到经济改革实的实惠,却没有提出实质性的措施加以保护,甚至还把原先所具有的一点可怜的社会保障,如就学、就医等,统统取消,归并市场,使中国社会的发展越发显得不公道。时至今日,人们已经普遍地认识到分配制度的不公所带来的各种问题是不可估量的,民怨沸腾,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是好事;钱成为中国人的上帝,由此支配,中国人可以丧尽天良不择手段地去敛财;群体事件每年都按几何数增长,贫富矛盾、官民矛盾空前尖锐;一有风吹草动,政府就惊慌失措,据说国家投入的维稳经费已经超过军费开支……“这里是一滩绝望的死水,清风吹不起半点涟漪”,中国已经从原来的“不改革开放只能是死路一条”,似乎要演变为“改革开放(经济上的)也是死路一条”的道路上来。   当然,就其实质看,社会的不公还是特权阶层不愿放弃日益膨胀的利益诉求造成的。他们的思维已经固化,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张着血盆大口毫不避让,还不断嚷着要把这种不合理的社会制度进行到底。据中新网消息:全国党政部门有200万名厅局级以上干部长期代薪养病,其中有40万名厅局级以上干部长期占据了各大医学院单间病房和干部病房、休养院招待所、度假村,一年开支约为500多亿元,医改医疗费用中,80%被其占据,使之成为贪污腐败的滋生地。众所周知,从1998年开始,国务院已经明文取消了福利分房制度,公务员的住房也纳入了货币化体系。然而,事实上呢?公务员这个社会中最强大的群体,利用手中的权力不仅弄得数以万计的人买不起房,而且也让福利分房的特权制度并没有真正走入历史。一些部委和地方打着保障性住房的名义,以各种形式为公务员建实物型住房。通过这么一个游离于商品房之外、几乎等同于成本价的住房供应体系,许多公务员的住房问题,自然而然地解决了。还有许多掌握各级政府部门实权的领导,利用这难得的敛财机会,不用花一分钱就占据了大量的房屋。上行下效,许多国家单位也积极行动,要么通过审批建经济适用房;要么单位集资建房;要么通过各种方式享受“两限房”,除此之外,他们还按成本价将原有的公房出售,或者按照经济适用房价格出售公房。总之,他们与公务员群体一样,都是打着为人民服务的旗号千方百计挤占穷人利益,高房价的切肤之痛和他们没有了关系。   每到春运期间,对弱势群体而言一票难求,而享受臭名昭著的“三公”消费的中国官员,难以体会那种深切的焦虑与痛苦。据说全国官员用车数额超过350万辆,每年消费达3000亿元以上,竟然超过当局投放于教育和医疗的总和!据专家测算,这些官车,因公使用时间仅占三分之一,私用时间却高达三分之二。相比之下,官车工作效率只有出租车的五分之一,成本却高出10倍。中共各级官员的奢侈腐朽生活,称得上“合法的特权”,有制度保证,用不着伸手,已可穷奢极欲。即便如此,偏偏还有人嫌不足,而利用手中的权力,大行受贿与贪污,大肆捞钱。由他们带路,整个中国人都陷入唯利是图的境地,钱已经把整个中国人给捆绑。就教育资源来说,强势者往往又能够享受到优质的教育资源,尽管如此,他们中间的许多人内心还是对自己搞僵了的中国教育制度很不满,于是就将自己的孩子送往被他们鼓动人民加以猛烈批判的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国家就读。而弱势者命里注定都是在让国人骄傲的“中国制造”的齿轮上运转的材料,因为“知识不能改变命运”,“书越读越穷”,何况许多人在完成能够应对“中国制造”的义务教育后,就再也无力向上攀登了。古代有“朝为放牛郎,暮登天子堂”的故事,今天这早已成为神话传说。   二十年前的邓公讲话,有它的时代背景,也有他的某种局限。很显然,这种局限就是没有把经济发展与社会变革结合起来,用许多人所讲的那样,用一条腿走路,没有触及社会制度改革。社会主义到底是什么样子?正统的社会主义苏联早已解体,几十年过去了,而我们还在说探索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这就注定了自己不能从苏联的解体中认真总结经验教训,不能直接有效地享受人类发展的成熟经验。另辟蹊径,听上去美丽得像花儿一样,但就其实质只是一些人驭民的把戏,如此一来,增加社会发展的成本可以不计,但能否把事情做好,也未必就那么可靠。什么主义,坚持什么原则,其实与我等屁民关系不大,我们真正需要的是能够享有经济发展所带来的实惠,并在社会生活中过得有尊严、有幸福感。当下中国社会的许多难以根除的问题,不能说全都是一条腿走路的改革开放惹得祸,但坚持“XXXX原则”与防范“资产阶级自由化”却脱不了干系。因为这样,人们很难能够把党的理论与实践统一起来,从而造成人们混乱的价值观念。尽管“特色”理论很高深,数以千计的学者、官员在解释,但“为人民大众利益”的社会主义制度也并非深入人心。大跃进、人民公社和一场接一场的政治运动,早已把中国搅得天昏地暗,几千万人为此丧命,因而,人们也就知道这种游戏对他们意味着什么。坚持什么,反对什么,又可能是对社会公平、正义的一种阻碍,市场经济是建立在民主制度与法制的基础之上的,这是保证社会公平正义的核心力量,否则,一切问题自然就成为钱的问题,这样的市场经济只能使少数人获得利益。其实,中国改革开放的成就,也并不是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这是官话,是假话。“实情是社会主义经济走到了崩溃的边缘,不得已改弦更张,在共产党领导下,发展私有制,发展资本主义,实行市场经济,是资本主义救了社会主义。”    就政治体制而言,已到了痛下决心,非改不可的时候。近日,广东省委书记汪洋痛切地说:利益集团是改革的阻碍。我想他这里也包括政治体制的改革。强势者寻找各种借口,拒绝民主,拖延政治改革,根由就在他们不肯轻易让出手中的特权。什么“人口多”、“素质低”、“集中精力搞经济建设”、“先把经济搞上去再说”等理由,都不过是用以阻挡民主,回避法治,拒绝文明世界通行的新闻独立与三权分立等监督与制衡机制的借口。因此,过去着力防范的“资产阶级自由化”在现实条件下,不应该成为其问题,而资产阶级革命中所产生的自由、平等、民主、法治、博爱等普世价值,应成为我们在治理社会中所必要的价值。此外,各界人士要积极行动起来,让我们的政治实现民主化,社会实现法治化,文化实现多元化,只有这样才能避免富裕被“垄断”,贫困被“世袭”,才能让所有的国民心理踏实,感到安全;才能让胡总书记提出的和谐社会得以实现。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在纪念“南巡讲话”发表二十周年之际,必须突破某种教条,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切切实实去发展“南巡讲话”思想,这样,才能告慰把实事求是视为人生信条的中国改革开放事业的总设计师邓小平。       (转载本文请注明“中国选举与治理网”首发,以上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不代表本网立场和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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