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沟油

颜昌海:这一切都很好,但共产党来了你怎么办?

有网民对 2011 年度进行了总结: 这是坑爹、杯具、纠结的一年—— 这一年,“我爸是李刚”拉开了中国人拚爹的序幕,大量的富二代官二代用他们的行动告诉我们:人生最重要的不是你所朝的方向,而是取决于你是谁的儿子。  这一年,重庆的打黑运动让我们明白:电视上经常看到的那些衣着光鲜,人模狗样的公仆,他们往往在下一刻就变成了黑老大。而你是公仆还是黑社会,关键看你有没有站错队。  这一年,日本 9.0 级地震震垮了核电站,也震碎了国人愚昧的神经,那些买不起房而被迫单身的人们,因为手里有几袋碘盐而变得奇货可居。 这一年,国与民争利达到高潮,财政收入连创新高,人民饭碗却营养不良。 GDP 世界第二,百姓收入勉强苟活,房子彻底沦为多数人的浮云。而盛会,依然在一个叫隆重的地方举行。 这一年,苹果砸中牛顿沉寂数百年后,以数码产品的姿态席卷全球。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我们一起出门,你去买苹果四代,而我却只能买四袋苹果。 这一年,谢霆锋终于意识到自己对柏芝的了解始终超越不了天涯上的民工,于是他放弃了。我固执的认为他一定看到了杂谈那个万人景仰的回复。男人,无论好坏,都翻不过那道绿帽砌成的坎,有的秋后算帐,有的立马摊牌。 这一年,芙蓉姐姐从大 S 变成了小 S ,凤姐的绿卡让我们彻底断了成功可以复制的念想。但不管是李宇春,还是曾轶可,都是我的哥,我的哥…… 这一年,南科大 45 名学子以非暴力不合作表达了对中国教育的鄙视,一潭死水总算荡起了一丝波浪。但死水原本就不应该有波浪,所以,他们在潭中注满了水泥。 这一年,转基因和地沟油让中国人坚信他们是核战争最后的幸存者。在网上,他们表达吐血身亡的语句变成了:遂吐 3 公升地沟油而亡。 这一年,各地下雨全是 100 年不遇,武汉的海景超过公交成为新的城市名片。成都,长沙,南京纷纷在报纸上表示自己是特大号护舒宝,流量再多也不用担心,随即就被老天爷一个无情的耳光扇过去……分析认为:此护舒宝为山寨品,也就是: made in china 。 这一年,绿皮火车见到了蒸汽火车,感叹世间人情冷暖,我们终究都逃不过鸟尽弓藏的命运。开明的蒸汽火车说:历史的车轮在前进,我们都尽到了自己所处位置的责任,现在是高铁的时代了,你再不退下就是开历史的倒车,中国人民才被历史的车轮碾过,还没爬起来,一回头却看见你在倒车,你叫他们情何以堪呐。 这一年,高铁恍如一夜之间长满祖国各地,人们用高于普车数倍的价格向铁道部购买时间,而那些时间充裕的人因普车的取消也不得不买几个小时,然后在目的地玩手机来消磨时间。 这一年,号称世界领先的动车出轨了,人们悲怆的发现,吃的,住的,坐的竟没有一种让人蛋定, 以河蟹著称的媒体也开始草泥马了 ,在经历了出事 → 微博讨论 → 小秘书删帖 → 微博疯狂讨论 → 小秘书来不及删帖 → 问责呐喊声四起 → 传统媒体跟进 → 微博谣言四起 → 政府辟谣 → 产生新的流行语 → 李承鹏发文 → 韩寒发文 → 讽刺段子出炉 → 五毛辟谣搅混水 → 讨论进入高潮 → 总理现身 → 微博一片体贴谅解 → 和谐,删帖,噤声 → 搞笑段子出炉 → 下次……后,酱油瓶仍旧在手,真相的高度永远高于酱油瓶的高度,对于善良的中国人来说,打酱油比抢碘盐还来得更轻松和毫无风险 。  这一年,黑社会败给了社会黑,社会黑又催生了黑监狱,黑监狱关的却不是黑社会。黑社会说:监狱,本就是黑色,黑夜给了中国黑色的监狱,它们却用来禁锢冤屈。 这一年, 灰太郎对喜洋洋说:我咬你,你不要动,我们要和谐 。 这一年,五毛依旧凶猛,天涯沦落的不仅是国关,还有八卦。而在杂谈,五毛还是一如既往的苦逼。 这一年,人民仍然相信,皇帝是好的,中央是清白的,坏的只是地方。当不公降临在他身上时,他最期待的不是改良制度,而是渴望清官 。 这一年,雷公也成了弱势群体,悲催的替铁道部背了黑锅。当我们在盘点中国事故责任人时,发现他们分别是临时工、临时工、临时工……还有雷公,这时玉帝大叫道:他也是临时工 。 这一年,央视和百度,一个婊子一个奴才,为争牌坊打起来了。请问你支持谁? —- 废话,当然是支持 google 。 这一年,我想对日本人说:不用担心,你们的国家不会抛弃你们!最后我要对中国人民说:不要幻想太多,你只能靠自己。 ……   …… 前几天网上在流行着一首诗:《沁园春 · 雾》,调侃北京的空气污染。著名海归施一公前几天对于北京的大气污染表示了愤怒。中国的环境污染已经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连国家首都都难以幸免,成了那个样子。别的地方的情形,可想而知。 最近网上多了个新的流行词语: PM2.5 。那是什么呢?是指直径等于或小于 2.5 微米的污染尘埃。据说环保部门只检测大于 PM2.5 的污染尘埃,那玩意一直被忽略不计。后来美国驻华大使馆自己设置空气污染检测装置,报告了 PM2.5 污染的严重程度,这才引起了党和国家的重视。 11 月 16 日,中国环保护部公布了《环境空气质量标准》(二次征求意见稿)和《环境空气质量指数( AQI )日报技术规定》(三次征求意见稿),主张将 PM2.5 纳入监测范围,此举得到了公众的热烈响应。新浪网上的一篇报告说, PM2.5 会导致人类的生殖能力下降。《人民日报》说, PM2.5 甚至可以进入血液,其吸附的重金属氧化物或多环芳烃等致癌物质危害很大。搜狐上的一个报告指出: PM2.5 成大雾罪魁祸首,京 PM2.5 污染物年增 3 到 4 倍。北大医学部教授潘小川前几年的研究显示, PM2.5 的增长跟医院急诊相关疾病的病人的人数成正相关。他发现每当数值增加时附近医院呼吸系统等急诊患者数量就会有着明显的变化。潘小川说,跟 PM10 比起来, PM2.5 的颗粒物更细,它能负载大量有害物质穿过鼻腔中的鼻纤毛,直接进入肺部,同时还会引发缺氧进而导致心血管疾病的发生。 当然,反对将 PM2.5 纳入国家污染检测的也不乏其人。孔庆东在今天的《孔和尚有话说》节目中表示:环保部若将 PM2.5 纳入监测标准,必落入美国圈套。 不知道美国有没有拿 PM2.5 来套中国,但中国的环境污染已达登峰造极的程度,这是连瞎子、聋子也能感觉到的。各大网站最流行的一篇文章是 “ 长江黄河都臭了!泱泱大国还有一片净土吗 ” ,道出了国人的万般无奈和极度失望。那些令人心惊胆颤的照片,太让人寒心了。有人说,中央政府所在地的北京已经污染到把空气检测设备爆掉的地步了;这话应该不是夸张,就是在抗日战中日本在中国使用的化学武器,也没有造成如此大范围的损害。都说今年日本的核辐射事故多恐怖多厉害,去看看中国大陆到处被工业污染彻底毁坏的村庄、田野、江河、湖泊还有自然风光,相比起来日本的核辐射事件真的是小菜一碟。那起核事故爆发时,有人曾担心如果事态严重,会引发日本向中国的大规模移民潮。现在看来相反的可能性却更现实。本来以为中国大陆那么多的官二代和富二代一窝蜂地移民美国只是为他们的父辈们转移财产,现在看来他们躲避中国严重的污染也是原因之一。 可怜的是,那些没钱没权没势的 99% ,他们往哪移民呢?! 相信那些反映中国环境污染的文章和照片,应该不是 “ 反华狗 ” 们精心炮制的,也不像是 “ 毒轮 ” 们的一派胡言,更不可能是反共人士的杜撰。今天,可以说 960 万平方公里,确实很难找到一块净土了 。 有人说,其它的工业国家在其发展中也有过严重的环境污染。这话也不假。可污染到中国这个程度,这么大范围的,在人类历史上还是第一次。 20 几年前雄心勃勃地开始高速发展时高官们也注意到这个问题,曾经发誓不会走那个老路的。可事实呢?! 中国大陆 GDP 总量已达世界第二,可中国大陆人均 GDP 却还是远远落后于很多国家。中国大陆人均接受的各种工业污染物质的数量,也早已超过任何发达国家在任何历史时期的的水准。这就是中国大陆成为 “ 世界工厂 ” 的代价。为什么一定要使出吃奶的劲力保出口?为什么就不能发展一个内向型的经济,以满足国内老百姓的需求为主要目标的经济?难道不知道那些出口企业大多是污染大户?那些化工厂、电池厂、节能灯泡厂、服装印染厂把中国的大好河山折腾成什么样子了!有很多出口厂商,本来就是从发达或半发达国家或地区搬到中国大陆的。那些国家为什么宁愿损失本国的就业率,也不愿意把那些污染工厂留在本国,难道也是“落入了美国圈套” ?! 世界上有这么个把自己老母亲身上的肉一块块割下来的发展模式吗?这就是不管黑猫白猫,抓到的那只好猫吗?这就是摸着石子过河,找到的彼岸吗?世界上有哪一个国家如此肆无忌惮地大规模破坏自己的环境,摧毁子孙后代赖以生存的基本条件,来求发展的?! 这是什么狗屁发展模式,这是自杀式的发展!!! 有部作品叫《黄祸》,描绘未来的某一天中国将陷于政治、经济、文化、人口与生态的重大危机,终于导致中国社会的总崩溃,难民大批冲出国境,危及世界和人类的存在。以前以为那只是虚构,不可能成为真实。但现在的局面,使那种可能性越来越大了。 都说国内的环保工作阻力大,受制于各地的政府和民间的阻挠。现在人们根本不信这套鬼话了。不信,可以拿各地的那些城管和拆迁的队伍去搞环保试试!都说国家对环保不够重视,那倒是真的。 官僚们凭什么要重视环保,他们的果蔬是特供的,肉禽蛋奶是特供的,五谷杂粮是特供的,饮水是特供的,甚至就连呼吸的空气都是特供的。污染,关他们屁事 。 据传,我党就在下一盘很大很大的棋。之所以对中国大陆极其严重的污染不闻不问,是因为我党是想让中国百姓早点适应外星的恶劣环境,好早日移民到距离地球六万光年的那个新发现的星球上去。由于国人在中国大陆多年的浸淫下对环境污染、有毒食品已经百毒不侵了,他们将是那个遥远的星球上最成功的移民。 现在 那个遥远的星球上最成功的移民在 天天恶搞,时时大笑。 萨达姆被吊上绞架归西,伊拉克人民哈哈大笑;穆巴拉克被关进笼子受审,埃及人民哈哈大笑;卡扎菲从下水管里爬出来求饶“不要开枪,我是你们的父亲”,利比亚人民差点笑岔了气。 最近,网上疯传一段由山东聊城大学几位平民的孩子制作播出的 13 分 59 秒的“公寓电视台新闻联播”节目,也让中国大陆人民差点笑岔了气:操场看台楼梯代替总统专机玄梯;三五个毛头小伙摇着纸红旗欢迎领导驾临;领导煞有介事地做亲民训话,应急处理挥着扫帚簸箕打斗的群体事件;厕所冒水重大自然灾害中,宿舍官兵奋勇抢救漂在水中的数只蚊蝇“小强”……,原装场景,地瓜级制作,既无俊男也无靓女出镜,之后却引来爆笑全国,好评如潮。所有观众都从四个字的招牌中看到了恶搞 —— 新闻联播 。 “对于民众恶搞‘新闻联播’”,有网民做了很详细的评述。文章说, 《新闻联播》一直有自己完整的一套意识形态植入技术;它的内容播出的顺序是:中央政治局常委的外交、访问、会议以及视察活动;中央或中央政府开的某项会议,先后次序排列完全不是以它的重要性,而是由领导人的排名先后决定;在重要会议上,每一个政治局委员,都会给播出时间长度大体相等的镜头。据曾经在央视工作过的资深电视记者回忆说,每天下午五点半左右,分管新闻的副台长和新闻中心主任审看当天播出的《新闻联播》样片,重要新闻往往还需要经过中央办公厅和国务院办公厅领导审看。在巨大的联播审看室里,副台长和中心主任坐在东边的两张大沙发上,送审的记者、陪审的制片人和部主任等分坐在两侧长椅上,沙发中间的茶几上有两部引人注目的电话,其中一部是直通中南海的红机。审看时,红机一响,审看的台领导手一抬,送审记者立即按住暂停键,众人马上屏息静气。鸦雀无声中,就见领导对着电话一边点头一边说是是是,等到领导放下电话,手一指,记者马上按下 PLAY 键,大家也跟着松了一口气,继续审片。审过了的,欢天喜地,赶快将样片送到新闻编辑部联播组当天的值班编辑手上;要改的,屁滚尿流立即蹦到隔壁机房修改;片子被毙了的,垂头丧气而去。对于这种通过中央喉舌自上而下进行社会治理的执政模式,部分人自我阉割,通过内部学习,强化自己和体制间的价值观认同,另外部分人则陷入几乎接近人格分裂的挣扎。… … 2007 年 12 月,中央电视台宣布该台的《新闻联播》为全国观众最喜爱的电视栏目,自称该结果来自“ 2007 年全国电视观众抽样调查”。但据凤凰网 2009 年相关调查显示,截至 6 月 10 日上午 10 点, 62.4 %的线民“不认可《新闻联播》现在的播报方式”。——这简直是明显的自我恶搞。这条新闻经各大网站转载后,网友恶评一发不可收。有人称它是“国际笑话”,还更有损的:“小孩哭吗?让他看新闻联播就不敢了。”“想折磨死一个人,最好的做法就是让这人连看三天新闻联播。其结果应该是:首先发疯,然后自杀。”“看多了新闻联播真会变笨……我爸今年才 45 岁,我怀疑他有点痴呆了,可能跟他天天看骗人的东西有关。”更有美女开出下嫁条件:看新闻联播和春晚的一律免谈。 也有人为央视“辩解”说:很多中国人之所以不喜欢看新闻联播,是因为妒嫉里面的中国人过得幸福快乐。不幸福的人则怒斥说:土地,清朝时是我家的,北洋政府时是我家的,民国时是我家的,日伪时期还是我家的,你来了土地就变成你的了?连小日本来了都没有说土地是天皇的,住房建房要向日本天皇买地?!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前 30 年你们拚命毁文化,后 30 年你们拚命毁物质:夜以继日地挖取地下资源贱卖,强拆地面的民房,污染河流空气,用高税赋和低工资榨干百姓,我们的子孙没有了生存资源,你们的子女却移民走了,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么恨这个国家,毁之为恐不及 ! 央视的假话、丑闻、笑料、穿帮镜头早已享誉中外,就像 2008 年报导的,近年“补妆门”、“哈欠门”、“露腿门”、“镜子门”到“卫生巾门”、“鸵鸟门”在央视频频出现。 2008 年 9 月,新闻联播甚至在播报完 22 家问题奶粉企业的名单后居然强调:“有关专家提醒三聚氰胺是一种低毒的化工产品,其后果是造成泌尿系统疾病,绝大部分结石婴幼儿可通过喝水排出来,即使出现肾衰竭也能治愈。”,睁着眼胡说八道 。 曾经在 CCTV 工作过的美国教授蒋敏说:“央视内部流传一个笑话,就是 30 分钟的 《新闻联播》,前十分钟播放中国领导人很忙,中间十分钟播放中国人民过得很好很高兴,最后十分钟播放其他国家的人生活在痛苦之中。” 虽然央视还在每天晚上七点准时扰民,却不断遭遇挑战。什么“大宋新闻联播”、“山寨春晚”……,以及最近疯传的“公寓电视台新闻联播”。这个零成本制作的宿舍级节目之所以受到全国网民煽顶,就因为它以冷幽默形式说出了国人的真实感受!“公寓新闻联播”拿央视开涮,惟妙惟肖地复制了令人厌恶的新闻联播精髓,所以引起共鸣。 最近,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中国之声节目主播雨亭在微博中点评:“男播稍有喜感且貌似提词器稍低了些,女播台风端庄大方、播报自然颇有修平老师的范儿,镜头剪辑清晰顺畅、镜头语言准确丰富,出镜记者及同期声运用也严谨得当,最主要是整体稿件编排……就一个字:‘牛!’”。 有人说,党国现在“进步”多了。 20 多年前,据说买传真机还要在公安局登记,因为那时家庭电话不普及,传真机是联系外国的唯一手段。吃完晚饭全家坐在九吋的黑白电视前欣赏“新闻联播”,是美国人永远看不到的中国政治风景。党说啥是啥,你不能说党是啥。现在好了,我们 P 民也有了话语权,用手机、视频、微博发言 …… 每个人都成了媒体人。对限娱令, 李承鹏恶搞说:前段时间,国家广电总局决定限制各卫视娱乐节目,我觉得“限娱”没有问题,问题在于为什么只限制 19:30 ~ 22:00 的娱乐节目,不限制 19:00 ~ 19:30 的那档娱乐节目。那是一档看的人没当真、念的人没当真、写的人没当真、下命令的人更不当真,可大家集体假装很当真的样子,而且一当真就是几十年……的王牌娱乐节目 。 有一则苏联老笑话是这样说的:勃烈日涅夫当上苏共总书记后,把住在乡下的老母亲接到莫斯科。他得意洋洋地向老妈展示自己的豪华别墅、高级汽车、名贵家具,然后问老太太怎么样?老人说:“儿子啊,这一切都很好,但是 —— 共产党来了你怎么办呢? ”  

阅读更多

中国选举与治理 | 蒋方舟:纪事中国2011

  时间被缩短了,我们从未如此频繁地使用“恍若隔世”这个词。一去不复返的,不只是奥运时期北京明媚而蔚蓝的天空,还有刚庆祝完六十大寿的祖国作为政权的公信力,一些名字,因为成为了敏感词而消失在话语空间。   一年飞快地过去,除了“神八”飞船上天、中国歼20隐形战斗机试飞,记忆里似乎没有什么值得喜悦的事情。2008年奥运会以来大国崛起的自豪,在2011也明显消退和降温,“民族主义”这张牌突然失灵了,如今任何一件由国家力量完成的“举世瞩目”的大事后,都紧跟着对大笔财政支出的追问。   在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国之后,世界对中国经济的唱衰忽然多于唱好。在危机感面前,越来越多人开始考虑移民,在2012年前抢一张船票。2011年,所有人都参与了一场没有赢家、庄家通吃的游戏。就连春风得意的房地产商,也在史上最严厉的行政手段的强压下,在年末,变得忧心忡忡、愁云惨淡。   2011年,人祸多于天灾,愤怒早化为麻木与虚无。“生者不遑为死者哀,转为得休息羡,人生可悯。”(沈从文)   重建社会信任   2011年的开端就笼罩着在“不明真相”的阴霾中。2010年12月25日浙江乐清上访村长钱云会之死仍然扑朔迷离,当地政府给出“交通事故”的调查结果无法说服愤怒的网民。12月29日《新闻联播》播出了“77元月租的廉租房”,引发了网友寻找真相的人肉行动。   公权力无恃无恐、奈我不何的官僚惯性思维,让老百姓不再假装相信了。   2011年初始,各地在指定“十二五”计划时,纷纷把“幸福”作为自己施政的关键词。广东首先提出“幸福广东”的概念,北京提出“将居民幸福感作为目标”,重庆则更夸口要成为“居民幸福感最强的地区之一”。   如今已到年底,当“科学发展观”走入难自圆其说的困境,老百姓是否该含泪追问:“你们说好的幸福呢?”   政府有拒绝给予真相的维稳理由,人民则有追问的权力。追问——即使已经是陈年旧事:去年上海静安大火后,上海政府到底总共收到多少善款,是如何发放的?追问,即使得不答案:郭美美和红十字会到底是什么关系?追问,即使答复遥遥无期:“7·23’动车事故调查报告什么时候公布?   不是人人都有罗永浩死磕西门子的耐力,当不断遭遇沉默、敷衍和谎言,人们可能也就累了,算了。政府的公信力却一点点坍塌摧毁,失去了修复的可能性。西方有句谚语,说“fool me once,shame on you,fool me twice,shame on me(骗我一次,是你羞耻,被你骗两次,是我的耻辱)。”类似的说法是孟子的“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道”不仅是铁道部的道,也是在现代法律观念引入之前,中国自古历朝统治合理性的理论来源。   湖北省委第六巡视组在国家级贫县秭归县巡视期间,20天共花费80万元,他们当然不是唯一的天价钦差;2011年9月,湖南邵阳发生沉船事故,12个学生死亡。当地政府不公布死亡学生名单,网民质疑隐瞒死亡人数;还是邵阳,计生部门被指强行将十余名婴幼儿抱走送入福利院,家属必须缴纳抚养费才能赎回小孩,交不起罚款的家庭,婴幼儿被以收养名义“销往”国外,邵阳调查组给出的官方定论是“无抢婴、无买卖”,疑团的阴影却从未散去。   政府的信息封锁,让人们在所有的可能性中,选择相信最黑暗的那个。而政府,则反过来指责人们轻信谣言。   对于黑暗与罪恶的狂热幻想,在公权力,是“合理质疑”。在社会层面,则是相互仇视和及声嘶力竭要求“乱世重典”。   驾车撞人后又将伤者刺八刀致死的药家鑫,承受了这个社会可以叠加的一切对于罪恶的想象:富二代、军二代、药父母对被害人家属的冷漠无情……。药家鑫于2011年6月7日上午被判处死刑。死后,原告律师张显才承认以上描述都是自己的捏造。   药家鑫判处死刑前,原告律师张显在微博里曾写:“既要消灭药家鑫的躯体,还要消灭药家鑫的灵魂!”药家鑫死后,药父写:“我现在告诉药家鑫,你的灵魂一定要围绕在张显老师家,接受他的洗礼,在阳间你没有做一个好人,在阴间你一定要在张显老师的指导下,做一个好鬼。”   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人们在讨伐的狂欢后,开始呼吁反思,可那显得多么虚情假意,说更多的话也是无益。   1990年1月1日,东欧刚刚经过巨变,从极权主义的铁制下解放。出任捷克斯洛伐克新总统的哈维尔发表新年致辞:   “40年来每逢今天,你们都从我的前任那里听到同一个主题的不同变化:有关我们的国家多么繁荣,我们现在是多么幸福,我们如何信任我们的政府,以及我们面临的前途多么辉煌灿烂。我相信你们让我担当此职,并不是要我将这样的谎言向你们重复。我们的国家并不繁荣。我们民族巨大的创造力和精神潜能并没有得到有效的发挥。一个自称属于劳动人民的国家,却贬损和剥削劳动者。我们陈腐的经济制度正在浪费我们可能有的一点能源……”   重建社会信任,人们需要的不是一个美丽新世界,一个富强繁荣社会的许诺,一个对乌托邦的设计蓝图,而仅仅是还原这个国家的真相。   真相,是和解的前提,是改变的基础,是一切的开始。   在2012末日来临之前,从公开透明,回应人们的追问开始,不如我们重新来过?   通往公民社会   2011年最引人瞩目的公民行动莫过于“独立参选人大代表”的热潮。从江西新余女职工刘萍开始,成都作家李承鹏、上海作家夏商、评论家五岳散人、中国政法大学副教授吴法天、北京新启蒙公民参与立法研究中心主任熊伟、财经作家柳红等先后通过微博等方式,表示自己将参与新一轮地方人大代表竞选。   社会名人和网络红人的参选,无异于一剂鸡血,从微博兴起而贯穿民间。教师、大学生、白领、律师纷纷加入参选的队伍。参选是宪法赋予人民的权力,人们的热情来自于找到了一条通向公民社会的合法路径。激活民主,争取权力,手段温和,路径清晰。   这场法律允许下的抗争,很快就被判断为“与虎谋皮”而遭到阻挠。随着名人们的不断退选,这场火热的公民行为变得更像公民行为艺术。不折不挠的少数几个参选人,也最终落选,寂寥收场。所有的正剧开端,都以闹剧收场。   自下而上的诉求如何表达?当温和理性的选项消失,戾气堆积在心中,蔓延开来。民族矛盾尚未化解,在广东,四川外来打工者和本地人又开架——在可以预计的未来,随着移民二代在打工地,在安身立命以外要求权利平等,这种地域间的城市内战会愈发激化。   在这些暴力行为中,最具有代表性的两例,一个在在江西抚州,为被非法拆迁的房屋上访十年的钱明奇,诉冤无门,引爆了三所政府机关建筑。一个在辽宁沈阳,小贩夏俊峰和城管执法人员发生争执,刺死三名城管。   钱明奇发了最后的微博,“自愿将死后全身器官捐献给社会。条件:交通事故死亡不捐献,非正常死亡不捐献。受捐者年龄10至16岁儿童少年,必须要贫困家庭,院方要免除全部医疗费用。”然后平静赴死。   夏俊峰给父母最后的信也坦然得令人心酸:“我没有事,你们放心吧。对于这个结果,我也早有准备,心态早就调整好了,我并不是脆弱的人,你儿子不会让你们失望。我们斗不过人家……”   三年前为杀警察的杨佳叫好的人,如今也同样为钱明奇和夏俊峰叫好,称其为大侠。“民不畏死”是弱者最后倒逼的武器:要么选票,要么炸药。   “白刃扞乎胸,则目不见流矢;拔戟加乎首,则十指不辞断;非不以此为务也,疾养缓急之有相先者也。”两千多年前,荀子就写过这样极端的身体体验,他描述这样极端的痛苦,是企图以暴力模拟的方式催促当时的人赶快改良。   中国自古以来的统治者,却不喜欢以恐吓要挟的荀子,而偏爱好言相劝的孟子。   两千年前的荀子与孟子,如今恐怕得叫做“公共知识分子”。知识分子从来都是建筑公民社会的主力,他们提供蓝图和方法论。2011年,意见领袖太多了,群众不够用了。如同明朝末年,议论繁多,言词激切,“卖直沽名”者甚。   领袖多了,自然要为争山头而激斗。五岳散人和吴法天在微博上约架引来群众围观;方舟子打假质疑贺卫方也有众多助拳;孔庆东连爆粗口大骂《南方人物周刊》;司马南和司马平邦沆瀣一气,挤兑“民煮逗士”;乌有之乡大战南方系;万民起诉茅于轼。   公共知识分子(简称“公知)变成了骂人的词。公知约架、公知造谣、公知唾面自干。所有人都在讽刺公知。那么谁才是真正的公知呢?辱人者是否也在自辱呢?如果一定要给公知下个定义的话,他们总是在自己不熟悉的领域夸张而耸动地发言,比起专业性话语,他们更喜欢使用浮夸的意识形态语言;公知爱站队,迅速找到自己的战壕而打击不同声音,对他们的对手思考甚多,对他们自己是谁思考甚少。   赵越胜在《燃灯者》一书中曾经形容建国后的读书人,“前是先辱后杀,后是辱而不杀。再后,直教读书人自取其辱,乃至不觉其辱,甚而以辱为荣,反辱同侪,竞相作辱人者的同道。”   2011年的声音无疑是热闹的,却多为杀戮之声——甚至连知识分子,也用专制的方式,讨论着民主事宜。忠臣死谏者仍在“理性建设”,激进革命派早在期待重新洗牌。精英在政治多元到来之前提前分化,蛋糕还没开始做就已经因为该怎么瓜分而打得头破血流。左右之争在2011年激化,没有共识;更可怕的是,没有共同的底线。   通往公民社会的荆棘路,还要走很远。   无恒产者无恒心   “squeezed-middle(备受挤压的中产阶级)”,这个词打败了“ArabSpring(阿拉伯之春)”、“Occupy(借占领行动抗议经济不公义的国际运动)”,获选牛津英文词典的2011年度词汇。字典定义,“squeezed-middle”指在经济困难时期,受到通货膨胀、薪资冻结、削减公共开支影响特别严重的社会阶层,主要指的是收入中下的工薪阶层。   2011年,虽然政府为了应对通胀压力而处处限,从“限价”到“限购”,但工薪阶层仍然深受涨价之痛,行政干预下价格管制,仍然把社会暴露在恶性通胀的危机下。如果说通货膨胀是每天必须面对的痛苦,那么税负则是后知后觉的不能承受之重。   年初,网上有一篇名为《月入万元“最高”税负多少》的热文在网上流传。网友晒出个人账单:“月收入1万,要交14%个税,12%公积金,8%养老保险,4%医疗失业险=3800元,如果你拿出6200全部消费,需要为你消费的商品埋单17%增值税,28%各种杂税=2800元,所以,一个月赚1万的人,你相当于要拿出6600元来缴税。”   在福布斯的榜单上,中国税负痛苦指数在公布的65个国家和地区中排列第二。财政部负责人指该指数统计方法不科学。权力掮客们则搬出欧洲,说那也是高税收国家。   高税收对应的应是高福利。如果巨大的财政收入对应的是吝啬的福利返还。那么钱都到哪儿去了?在高中教科书里,有这么一句话:“税收具有无偿性,国家取得税收收入既不需要返还给纳税人,也不需要对纳税人直接付出任何代价。”   我们从小就接受政府应该从自己身上拿钱的洗脑教育,不问“为什么”与“凭什么”,却学会了用脚投票。越来越多的大学毕业生到体制内去,因为知道皇粮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选择臃肿低效的国企,因为知道民营企业的举步维艰。   “温州模式”刚刚被盛赞,年中就出现企业倒闭,老板跑路。人均GDP全国第一的鄂尔多斯也在年末出现房价跳水。限购令不宽反严,房地产业的紧缩让地产商日子也变得难过。   对中国经济的信心从未动摇过,可2011年末的一系列经济动荡不知是因还是果,让人惶惶然。2011年移民潮仍在升温。体制内的人要走,是抢一张转移财富的船票。体制外的富人也要走,因为他们不在官僚裙带的庇护下,没有人敢保证自己笑到最后。   中产阶级最明显的特征并不是收入,而是心理上的稳定。稳定来源于安全感,对自身生活和财富的安全感。中国在很长时间内无法产生真正的中产阶级,因为人们在很长时间内都不会有安全感。《纽约时报》头版以《中国之富拆迁之痛》的文章报道了作家阎连科所在小区被强拆的事情,难以想象连知名作家也会无助无告。   没有安全感的社会,孕育不出稳定的社会阶层,而只有稳定的社会阶层才能滋生稳定的心理状态。有恒产者有恒心。所谓恒心,就是“道德”。   “道德滑坡”是温家宝总理在感叹“毒奶粉”、“瘦肉精”、“地沟油”、“彩色馒头”时用的词。佛山两岁女童悦悦连遭两车碾过,18个冷漠走过的路人则让时评家们纷纷呼吁道德建设。   奇怪的是,历史上所有极权政府都热衷于强调道德的力量。苏联政府曾经塑造一个告发亲生父亲是“人民的敌人”的小学生为少年英雄,奉为全体苏维埃人的楷模,紧跟着的就是大清洗运动。国民党政府也曾发动浩浩汤汤的“新生活运动”,要恢复儒家伦理,一方面企图“改造国人之国民性”,另一方面以道德崇高,而非制度合理去建立自己执政的合法性。   2011年1月,有个被忽略的小细节很有意思。仿佛已经预料到社会溃败的征兆似的,天安门广场竖起了巨大的孔子像,俯瞰众生,这颠倒了中国自古以来“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的传统:士大夫道德裸奔,却要求庶人穿上裤子。   道德败坏,是因为时局太坏。时局太坏,所以更要破罐破摔。社会走入死循环。唯一的出路在于:制度决定人,而不是相反。机会平等的制度,减少了挖墙脚搭便车的投机行为;公平可靠的制度,让人们不需要用坑人利己去自保,而有了道德行为的动机。与其杜鹃啼血般声声呼唤道德回归,还不如要求还民恒产。   中国人来了   中国到底有多有钱?《经济学人》统计,中国可以购买全部的西班牙、爱尔兰、葡萄牙和希腊的国债,这样就可以一瞬间解决欧元区的债务危机。而且即使这样做,中国还剩下一半的外汇储备。   或者,中国可以购买股票,用不到1万亿美元吞并苹果、微软、IBM和谷歌。全世界最有价值的50个体育机构加起来的价格不到中国外汇储备的百分之二。   如果买地,花不到六分之一的外汇储备就可以买下曼哈顿和华盛顿;如果买能源,可以买下今年88%的石油供应;如果买食品,可以花外汇储备的一半就买下美国本土的全部耕地;如果买安全,那么理论上中国可以买下整个美国国防部。   一个月前,我去伦敦。在地球上最贵的公寓“海德公园一号”楼下。已经在英国待了十五年的导游小孟,仰头看着高层,表情说不清是羡慕、自豪还是愤懑,说:“这座楼最高层的三间公寓,也就是最贵的三间据说分别是被一个卡塔尔人、一个俄罗斯人、一个中国人购买。”   中国人来了,勤劳能干得让全世界汗颜与惊恐。两个意大利记者穿越亚平宁半岛去寻访中国移民,写下《中国人不死》的书,他们眼中的中国人只工作、不生活、机智努力、封闭乐观、死而后生、永生不死。

阅读更多

许纪霖 | 许纪霖等:伦理社会的再建

    作者:徐佳 周舒 苏娅 日期:《第一财经日报》2011年11月15日          受访人:          许纪霖 华东师范大学紫江特聘教授,著有《无穷的困惑》、《另一种启蒙》、《中国知识分子十论》等          刘瑜 清华大学人文社科学院政治学系副教授,著有《民主的细节》等          资中筠 曾任中国社科院美国研究所所长,现任中国社科院荣誉学部委员、研究员,著有《美国对华政策的缘起和发展:1945~1950》、《财富的归宿——美国现代公益基金会述评》等          何怀宏 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著有《良心论──传统良知的社会转化》、《世袭社会及其解体》、《底线伦理》等                                       谈伦理避不开制度建设          第一财经日报:近期的小悦悦事件等,引发大众对于社会伦理的讨论。在你看来,这类事件发生的原因是什么?          许纪霖:小悦悦事件,背后有伦理的问题。学术圈对它的讨论有两种意见。一种意见是,这是道德沦丧的结果。太多的国人已经丧失了孟子所说的 最基本的恻隐之心。因为缺乏基本良知,接下来就是唤醒良知的问题。另外一种意见则是,小悦悦事件背后更多是制度上的缺陷问题。上海交通大学法学家季卫东教 授认为小悦悦事件要和彭宇联系起来。如果彭宇事件不能翻案,它将催生更多小悦悦事件。司法不公正,司法不支持助人为乐、见义勇为的话,很少有人会表现出良 知。          我们今天观察很多事件的时候,需要将制度和伦理问题相结合。好的制度会激发人心的善。但恶法不仅会抑制人性之善,反而会释放人性中的幽 暗。包括地沟油、三鹿奶粉等各种事件,它们既反映了伦理的问题,也反映了制度、法律不完善的问题。我们不能孤立地讨论伦理问题,首先得检讨制度,看制度是 否存有改进的空间。因为人心具有神魔二元性,扬善抑恶或抑善扬恶,制度是关键所在。          资中筠:我相信这一伦理问题的提出是真诚的,大家都有这种感觉——我们社会的道德在滑坡。          其中有两个问题,一是有些问题属于制度上的,本来应该改变制度,但这样一讨论,就变成道德问题。今天某种道德的滑坡是制度造成的,你老老 实实干事未必得到好报,但你搞邪门歪道很容易得到好处,这是制度和政策的问题,不是个人道德问题。在这个社会里,依靠自己良心做事、道德高尚,非常难,而 同流合污非常容易。“毒奶粉”事件虽然说明这些人本身道德很成问题,但是,有没有追问:为什么今天是“毒奶粉”,明天是“地沟油”?造成这些问题的环境是 什么?必须靠法律监管,各国都如此。如果市场经济没有法律监管,人必然会这样做,因为别人这样做,而你不这样做,你就破产了。因而用道德问题掩盖制度建 设,是这些讨论中存在的问题。          第二个问题是,谈伦理重建的时候,我们不仅要回归传统道德,而且还要进行公民教育。我们教育小孩,不应让他念《弟子规》,讲“忠、孝、 节、义”,而应该进行公民教育,告诉他现代公民有什么社会义务、有什么权利、通过何种合法手段维护权利、如何尊重别人的权利,如今这一套教育完全缺失。如 果现代环境中缺乏如何生存的教育,你叫他回家天天给父母磕头有什么用,到时他照样会为利益的问题,六亲不认。所以,用回归传统道德抵制公民教育,虚伪而有 害。如果真要回归儒家,应该看看孔夫子认为做官怎么做。儒家思想中有可取的,也有适用于那个时代而不适用于现代的,但儒家思想的核心是管官的,不是管民 的,他说“以德治国”,所要求的是统治者用良好的道德来树立榜样,而非统治者自己什么都可以干,然后让老百姓提高道德水平。所说的“君子”,在孔子心目中 包含了“治人者”和“道德高尚者”两个概念,他有一句话——“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他要求做官的在社会上以德行树立榜样,形成一种风 气。          现在讲社会伦理道德重建,当然是对的,但也要看到这种方法虚伪而无效,其结果会造成“伪君子”和“两面派”特别多。          刘瑜:普遍的道德虚无主义,既是教育的失败,也是制度的失败。我们既有的德育教育充满“假大空”话语,与现实生活脱节,难以唤起人们的真 情实感,应有的人文和公德教育又比较稀少。家庭教育里,很多家长都灌输“成败论英雄”的价值观,考高分、上好大学、找挣钱的工作,是最重要的事,做人准则 反倒是其次。制度上来说,我们的制度奖善罚恶方面激励机制有限,而且公益组织、公民团体成立成长的障碍很多,也限制了善意的传播。                                     建立普世价值不能靠说教          日报:这些事件的发生,与资本的发展,和中国传统之间各有些怎样的联系?          许纪霖:有一种看法是,社会世俗化以后,经济发展、人心向“钱”。这种观念恰好背离了传统文化中“重义轻利”的训诫。我想并不如此简单。 社会世俗化仅仅是外在的诱发。问题的核心是,人心当中的伦理、社会的基本伦理,我们所追求的核心价值当下是否依然存在。如果还存在,我想它可以抵御社会世 俗化后金钱对人的诱惑力。          今天的中国,很像19世纪维多利亚时代英国工业大发展的时期。那个时代的英国,一方面,人的贪欲增大了;另一方面,它的宗教却很强大。一 些有钱人,依然循规行善,现在被誉为有信仰的资本。这证明了伦理和资本,可以并行发展。亚当·斯密写了《国富论》,同时也写了《道德情操论》。作为“一只 看不见的手”的资本以及作为“他者的眼光”的伦理,同时在发挥作用。而今天中国的状况却是,市场被引进之后,内心的伦理规范、最基本的道德底线都塌陷了。 欲望被大规模释放,以致到了不择手段、泯灭人心的地步。          至于国民劣根性,虽然有,但并不是不可改变的东西。在好的制度环境下,它同样会改变。比如,香港在几十年的法治传统里,形成了新的传统。 整个社会相当有序,市民社会也相当发达。市民间守望相助;有钱人做慈善,捐助文化事业,蔚然成风。所以不要夸大国民性,它不是宿命。而且国民性里也有善的 一面。在中国文化没有断裂的台湾地区,整个社会非常具有人情味,继承了传统之“美”。传统很丰富,既有正面也有负面的。在这个意义上,主要起作用的还是制 度。          日报:制度的改变与人性或说文化的改变,在你看来,在重建社会伦理的过程中是怎样一种关系?          许纪霖:我并不是唯制度论。制度也要靠人执行,如果人缺乏公民责任感、缺乏最基本的好人道德心,好的制度也会变坏。在制度重建的同时,我们也要致力于伦理重建。这是双重的工作,不存在谁决定的问题,可能相互促进,也可能相互拖后腿。          伦理建设本身也是有意义的。但它不靠说教。公民教育课、爱心银行做好事奖积分等,不仅没用,还适得其反。目前,最重要的是创造一个健全的 社会。人性中的善需要得到鼓励。在宽松的社会下,人心之善自然会被激发。最可怕的是强迫为善。每个人心中都有善根,需要通过自觉行善,获得自我肯定和道德 的自我满足感。当你“被雷锋”时,是得不到道德的自我肯定的,反而有种屈辱感。          当下,在各种伦理道德建设上,政府行为太强大了。政府不应当规划所谓的文明道德,而应当让社会形成自主的力量。各种各样的自愿组织、 NGO组织自主地在社会上发挥作用。道德是一种实践过程。王阳明说“致良知”,“致”就是实践的意思。良知不是说出来的,而是做出来。          何怀宏:一个社会的“底线伦理”一再地被突破,就会产生普遍的社会性焦虑,普遍的社会性焦虑有时候可以通过个人的心理调适化解一部分,更 深层次的,有人会选择一种信仰,在信仰中找到一种安顿,于是能相对比较彻底地化解。但对大多数人,如果外在的、客观的造成你社会性焦虑的原因没有消除,即 使你有个人的努力,还是难以消除这种焦虑。所以,我们不仅要关心心理、心灵的问题、宗教信仰问题,还要关心制度伦理的问题。          一个社会的道德环境反映在法制、食品安全、医疗体系等问题上,它涉及的是一个普遍价值的问题,即你对生命的态度。如果我们通过制度的调整、社会伦理的改善使自己和别人处在一个比较健全的关系中,就会减轻这种社会性焦虑。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底线          日报:你认为,伦理的底线在哪里,哪些是必须坚守的原则?          刘瑜:具体的底线应该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我觉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精神,似乎是伦理自觉的最重要原则,比如谁也不希望走路时一不 小心踩到一口痰,那么由己推人,你就不应该随地吐痰;比如人们排队时都不希望有人插到自己前面去,那么你就不应该随便插到别人前面去。但是我发现很多人缺 乏这种“由己推人”的伦理自觉。          许纪霖:世界各大古老的文明,无论圣经、古兰经还是中国儒家经典。基本的伦理和道德都是差不多的。摩西有“十诫”;儒家讲忠恕之道,“己 欲立而立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些都是相同的。十多年前,全世界的伦理学家和联合国都在讨论全球共通的伦理问题,即哪些伦理价值是为世界不同的文 明所能统一接纳的。有一条大家都能接受的标准,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是最基本的伦理标准。在这点上,各大文明基本一致,可以称作普世价值。          日报:就制度层面而言,西方经验和中国传统中,各自有哪些“拯救人心”的制度设计?其中哪些特别适用于目前的中国现实?          许纪霖:一般来说,历史大转型的时候,都会出现道德沦丧的境地。布克哈特的《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文化》描绘了文艺复兴时期也曾浮现的乱 象。虽不至于丧心病狂,但道德沦丧的情况也有。中国的历史上,大转型时代也面临过诸如此类的阵痛。所谓阵痛,不是说不可避免。但值得更为警惕的是,政府通 过人为的方式进行的道德修正。在这个领域里,政府越是作为,社会越不能形成自主性的伦理力量。政府层面,不需要采取某种具体措施,而要创造公平的制度环 境、完善的法治社会,社会才会滋生伦理道德。因为社会自身存有免疫系统。过多的球蛋白,只会导致免疫力下降。          当下的中国社会,需要建立一个正派社会。所谓正派社会,就是比儒家所说的君子社会要求低一点。君子社会要求很高,往往会衍生伪君子。但在 君子和小子之间,有一块人人都可以做到的,就是正派人。虽不高尚,但也绝对不卑鄙。一个社会要正派,首先是制度的正派。正派的人在社会上得到尊重、鼓励和 肯定。反之,则让他们感觉羞辱。前几年的范跑跑事件令我感到,一个真小人的社会要比一个伪君子的社会可怕。伪君子社会也不尽如人意,但大家起码还承认基本 的伦理道德标准,即便是伪装。而真小人社会没有公认的基本伦理,大家都拿出一套丛林规则,人人唯我。这个社会很可怕,只会被暴力所决定。顾炎武说“亡国亡 天下”,亡天下就是社会丧失了基本道德标准。儒家道德标准太高,但正派社会是我们可以追求的目标。          刘瑜:我相信大部分人都是善良的,但这种善意往往找不到“出口”,被荒废了。如果放开结社自由,慈善、公益、公民团体的成立门槛变低,很多人的善意就会变得“有家可归”,而且团体和团体的竞争会使得公益组织出现一个优胜劣汰的局面。          当然对民间团体的监管也很重要,否则骗子可能大行其道。还有就是言论自由,允许媒体、出版业、个人去发现、批评社会当中的恶行,也会使作恶的人有所收敛。          另外,给公益组织、公益捐款免税减税,也是常见的奖励善意的“制度设计”。                                                道德自觉让个人推动社会          日报:个人也有许多可为的空间。个人应如何看待自己在整个社会伦理的变化中所处的位置?又可以做些什么,来促动伦理的建设?          许纪霖:对于整个社会环境而言,建立正派的社会是对个人良知最好的正面刺激。如果不是彭宇案;如果救死扶伤,哪怕失误引起了后果也能免 责;如果有各种各样的鼓励措施,令个人的爱心得到社会的肯定,更多的人就会放低顾虑,施出善心。至于个人,与其诅咒黑暗,不如点燃蜡烛。与其抱怨人心不 古、周边环境太坏,还不如在日常生活中,力所能及地行善。行举手之劳,帮助老人、孕妇。每个人只要稍微有一定的道德自觉,相互间表现出一点点的善意,社会 就会改变很多。不能改变社会、就改变自己。即使不能温暖全天下人,至少温暖身边的家人、朋友和邻居。          刘瑜:“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话说得挺好。          日报:有一种观点认为,“权力越大责任越重”,你如何看待这一观点呢?不同的社会群体,对于道德伦理的重建,是否承担不同的社会责任?政治家以及公众人物、知识分子,是否有特殊的重任?          许纪霖:的确如此。公众人物因为享受特权,社会对他的责任要求也就越高。权利和义务是平等的。公众人物承担社会责任的时候,没有理由以 “普通人”为由而推辞。2003年非典,市民社会比较发达的香港,在政府能力不强的情况下,整个演艺圈站出来,用义演带动了社会。虽然有危险,他们也站出 来,公众人物就起这个作用。政治家也好,知识分子也好,社会对他们的道德要求应当更高。          刘瑜:我始终觉得公民作为纳税人,可以对官员的道德水准提出要求。但除此之外,在水平方向上,道德这种东西,最好用来要求自己,而不是别 人。比如哪里闹水灾旱灾,姚晨就一定要捐多少多少?王石就一定要捐多少多少?捐少了就要挨骂?我不觉得一个人成了公众人物,就应该受到普通人的道德绑架。 我看到凡是“严于律己”的人,一定也是“宽以待人”的,而那些“严于律人”的人,也往往“宽以待己”。那种公众人物应该怎么怎么样的思维,实际上是鼓励大 家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名人”,而不是自己的言行,这并不利于一个社会的伦理发展。                                              重建要靠社会自主力量          日报:经济发展的过程蕴含着对“个人”价值的张扬。这也导致了个人的原子化和社会的离散化,中间形态缺失,也使得伦理重建的重要层面——“社会”——缺失。社会如何才能重新生长出活力?你认为“社会”的存在对于伦理重建究竟有多大作用?          刘瑜:经济发展未必一定会导致个人的原子化,但是如果一个国家缺乏结社自由,个人原子化则是必然的。政府让渡一部分权力给民间,放弃“家长制”思维,社会就有可能生长出活力。伦理重建的基础应当是社会,伦理不大可能以一种自上而下的大跃进方式建设出来。          许纪霖:中国目前的状况恰好是政府行为太多。文明城市、文明单位评比、考核将道德量化等等。与其大规模地搞指标性的评比,还不如给社会更 大的宽容。过去传统社会有士大夫领导,今天这个社会当然是平等的社会。但社会精英,包括政治精英、商业精英、文化精英、知识分子,应该承担更大的道德责 任。同时,每一个公民应当有自身的责任感。这几年,上海的志愿者团体涌现出很多,令人欣喜。但他们的工作有时候受到限制,善意往往被挫伤。在当下的中国, 一方面是恶在增长,但也有善的力量在崛起,只是没有得到制度和社会的肯定。怎么样才能星火燎原,形成一群人做善事?怎么样让行善者得到鼓励,从内心滋生出 成就感?在伦理重建的过程中,除了制度的完善,健全一个良善的公民社会也至关重要。          日报:在你看来,社会的重建和自我教化,依赖于哪些价值观和共同意识?          许纪霖:从一个低的标准上看,共同价值观还是存在的,否则不会有舆论的谴责。舆论谴责本身就反映了某种共享的价值。只是说价值不够强大, 许多人承认它,但一旦涉及个人,就灵活运用了,我称之为道德的相对主义或实用主义。其次,这些共同的价值观没有通过某种方式表现出来。传统的儒家有义理性 的表达;基督教有教义;在现代社会,宪法也是一个共同的价值表述。但当下中国没有这个东西:没有宪法教育,儒家传统衰落了,西方的观念也没有得到承认。从 大学到中学的政治课,意识形态说教太多,但朴素的公民教育反而很弱。包括对伦理道德的学术研究、论证也是很薄弱的。          针对这些情况,我们所依赖的更多应该是学术上的自由讨论;更多加强法治与宪法教育;更多地建立多重的伦理价值。儒家、基督教或是佛教的信 奉者都是我们这个社会多元文化、多元价值的一部分。中国过去讲三教合一,即儒道佛三教合一。这三教之间的基本价值相同。如今,我们能不能让各种信仰的人心 平气地和坐下来对话,寻求共识呢?找到的共识就是社会基本的核心价值。                  《第一财经日报》 日期:2011年11月15日 版次:T34 作者:徐佳 周舒 苏娅      链接:http://www.yicai.com/news/2011/11/1198499.html

阅读更多

2011年度总结

来源:人人网 作者:唐申强 和往年一样,这是蛋疼的一年,坑爹的一年,杯具的一年,纠结的一年。     这一年,“我爸是李刚”拉开了中国人拚爹的序幕,大量的富二代官二代用他们的行动告诉我们:人生最重要的不是你所朝的方向,而是取决于你是谁的精子。     这一年,重庆的打黑运动让我们明白:电视上经常看到的那些衣着光鲜,人模狗样的公仆,他们往往在下一刻就变成了黑老大。而你是公仆还是黑社会,关键看你有没有站错队。    ...

阅读更多

BBC | 中国报摘:“入世承诺全已履行”

中国持续宣扬其“入世”以来的发展成就。 中国庆祝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十周年,北京当局称“入世”的所有承诺全部履行完毕。 按键 星期四(12月8日)的《人民日报》 引述中国国务院发表的 按键 一份白皮书 称,中国已经扩大了在工业、农业、服务业等领域的对外开放。 按键 该报海外版 进一步声称,中国已经成为全球经济增长的重要贡献国。 与此同时, 按键 英文《中国日报》 也引述了商务部外贸司司长王受文的评论称,中国明年外贸进出口形势“比较严峻”。 政治消息方面, 按键 《人民日报》 和《中国日报》报道了最新一次国务院会议通过未来五年《国家药品安全规划》的消息。 谈到安全与质量问题,日本明治公司宣布召回受放射性物质污染奶粉的消息也在中国引起了广泛关注。 按键 广州《南方都市报》 说,不少家长都在质疑为何明治不能在中国进行召回,但同系的 按键 《21世纪经济报道》 指出,当前的问题是“‘水货’链条与‘不召回’博弈”。 按键 《新京报》 引述国家质检总局评论说,在中国透过正当渠道销售的明治奶粉是来自澳大利亚,而针对日本奶粉的进口禁令目前仍然生效。 虽然目前仍没有任何召回行动, 按键 但据《中国日报》报道 ,中国主要网上购物平台淘宝网已经对相关奶粉的搜寻结果进行屏蔽。 按键 同日的《中国日报》还报道 ,美国电脑软件巨头微软的创办人比尔·盖茨证实,另一家由他帮助建立的企业目前正与中国合作开发新的核反应堆技术。 另一方面, 按键 成都《华西都市报》 报道了中国“首次有学校收到实际地震触发的预警警报”的消息。江油市一家中学的寄宿学生在一次里氏3.8级地震发生前跟从警报疏散。 按键 上海《新闻晨报》 则报道,青岛市一些企业正与荷兰皇家航空公司的一家供应商接洽,出售“地沟油”样本作生物燃料测试之用。 在香港, 按键 《明报》 等报章报道,再有多人因地方选举舞弊丑闻被逮捕。《南华早报》与 按键 《星岛日报》 等则报道了现年104岁的媒体大亨邵逸夫终于退休的消息。 邵逸夫创办的电视广播有限公司(无线电视)足迹遍及香港和台湾,以至于东南亚、欧洲和北美的华人社区。

阅读更多

CDT/CDS今日重点

十月之声(2024)

【404文库】“闭上眼睛,鬼怪并不会因此遁去”(外二篇)

【404媒体】“等帘子拉开,模特已经换上了新衣”(外二篇)


更多文章总汇……

CDT专题

支持中国数字时代

蓝灯·无界计划

现在,你可以用一种新的方式对抗互联网审查:在浏览中国数字时代网站时,按下下面这个开关按钮,为全世界想要自由获取信息的人提供一个安全的“桥梁”。这个开源项目由蓝灯(lantern)提供,了解详情

CDT 新闻简报

读者投稿

漫游数字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