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时报 | 莫言,用黑色幽默对抗残酷现实
RICHARD BERNSTEIN 报道 2012年10月12日 今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莫言的作品《师傅越来越幽默》是一部写实而精彩的黑色幽默短篇小说。书中的主人翁是中国东北的一个模范工人,这位名为丁十口的“师傅”在退休前一个月下了岗。在看病花掉了所有积蓄后,绝望的丁十口在湖边的墓地周围发现了一辆废弃公共汽车的外壳。 接下来,丁十口获悉在城里使用公共厕所还要付费。朋友告诉他,不过收费也有收费的好处,如果不收费,“咱们这些下等人只怕在梦里也用不上这样高级的厕所呢”。这让他产生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将废弃公共汽车改装成小小的爱巢,以供无处可去的热恋中的年轻人使用,并按小时收费。 就像莫言的大多数作品一样,这个故事令人想起苏联时期异见作家弗拉基米尔·弗因诺维奇(Vladimir Voinovich)的一句评论,他说在他的国家,“现实和讽刺文学是一样的。”莫言是一位想象力丰富、不受约束时或令人惊愕的多产作家。在大约六部长篇小说和一些短篇合集中,莫言创造了一个世界,其中充满了朴实、粗犷的人物形象,他们都受到了日常生活中一些荒谬暴行的打击和伤害,几乎陷于崩溃。 或者,就如莫言自己所说,“人活着就有痛苦”。 这话是在加利福尼亚州伯克利中美文化会谈上说的,说话时他正在简单阐述自己的佛教式思想体系。但在描述自己的文学思想时,他又补充说,“我觉得,阅读有关痛苦生活的文字时,大多数读者都更喜欢幽默的语句。” 莫言的语句可以用幽默来形容,而且毫无疑问,某种饶有兴致的疏离感可以让人更容易理解占据莫言大部分作品的中国农村世界,理解其中的不公平现象、无目的暴行、恶俗气息、悲剧故事以及卡夫卡式的挫折感。然而,就像弗因诺维奇一样,莫言的作品让人觉得,他笔下那些普通中国人的生活故事背后暗藏着啃啮心灵的愤怒。这些人大部分生活在山东省的北部地区,那里也是莫言成长的地方。莫言曾在一部选集的前言中如是总结,“这里的民众没有什么东西可吃,穿的是破衣烂衫,挣扎在死亡边缘。” 虽然莫言大胆无畏,他对现实生活细致入微的观察也令人震撼,但他并不是异见人士,或者说中国人认为他不是异见人士。他至少有一部作品曾经遭禁,但他的大部分作品都能在中国看到。中国另一位诺贝尔奖得主高行健的遭遇则与莫言不同,他那些充满性描写的作品遭到了中国官方的禁止。但是, 在提到中国的官僚机构、他们的小小特权以及书中人物与他们的对抗时,莫言并没有退避三舍。 在《师傅越来越幽默》(故事所在的合集以此为书名)中,分管工业的副市长开着黑色奥迪出现在丁十口所在工厂的门口,丁十口则骑着“六十年代生产的又黑又顽固的大国防牌自行车”来到工厂。副市长摆出一副假同情的姿态,伸手握住丁十口的双手,丁十口感到他的手“软得像面团”。副市长表示,丁十口任何时候都可以去找他。但当丁十口来到市办公楼找他时,却被门口的一名可恶警卫推到了大街上。 同样,《天堂蒜苔之歌》也是如此。这个故事发生在名字带有讽刺意味的天堂村,村里都是些野蛮的农民,一些官员要求他们只能种植蒜苔,后来又宣布仓库满了,他们不再收购蒜苔。在这个过程当中,这些官员靠收取税费塞满了自己的腰包。 不过,并不是莫言的所有作品都描写小人物与反复无常的权威人士之间的斗争故事——他的第一本小说《红高粱家族》(已被张艺谋拍成电影)和较近的作品《生死疲劳》都没有描写此类故事。《生死疲劳》一书全面描述了毛泽东1949年掌权后中国的发展情况,《纽约时报》的一位书评人认为这本书“充满狂野的想象和创造力”。 这些小说与众不同。莫言作品的娴熟译者葛浩文(Howard Goldblatt)在一封邮件中写道,“如果你喜欢爱伦坡(Poe),你就会喜欢即将出版的《檀香刑》(英译版);如果你更喜欢拉伯雷(Rabelais),那就看《酒国》,如果你对寓言小说感兴趣,我推荐你看《生死疲劳》。” 不过,莫言迄今为止所有作品的核心都是人物本身,是那些风趣、邋遢、倾向暴力、残忍、固持个人主义、真实得无以复加的人。在莫言笔下那些独出心裁的生存故事当中,他们最终都获得了些许安慰,甚至是伤亡惨重的胜利残痕。与丁十口故事的书名相反,他们都不会越来越幽默,然而,他们全部的期望大致就是能轻轻地笑上一声。 翻译:许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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