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朗

共识网 | 王晓林:顾准与基督教文化

  写下“顾准”两个字前我踌躇再三。   “二十一世纪都过去七八年了才知道顾准,你太孤陋寡闻了吧?”   是的;   “‘顾准热’热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现在热劲早过去了,你太少见多怪了吧?”   是的;   “顾准的东西,从概念到对材料的运用都是非常有问题的。他所涉及的文献都不过是通俗读物,至于概念的使用例如对经验主义等的理解,则根本不是如今通常西方哲学领域中的理解1。”   是的;   “在九十年代所谓开放后还如此吹捧顾准是个悲剧,说明中国知识界在思想上,学术还是封闭的2,顾准和孙冶方的价值观点现在看都很不足道,现在你说孙道顾,太过时了吧?”   是的;   “顾准最重要的身份还是个经济学家尤其是会计学家,他最有价值的还是‘价值论’,一个非学者大概是看不懂的,你太不自量力了吧?”   是的,是的,是的……   这一切都令我自卑,难堪和难过到无地自容,却不得不承认都有道理。   我是因为苦于寻找不到孙冶方经济思想的精髓–“社会主义制度下也必须遵循价值规律”的源泉,在朋友的推荐下开读顾准的。2008年才开读顾准已是落伍不堪,读过之后忽然发现文章竟是无法写下去了则更是难堪。   顾准在我面前竖起了一座大山,不是高山仰止的山,是一座想绕却怎么绕也绕不过去的山。   “写孙冶方绕不开顾准”是不言而喻的。我也琢磨过各样“绕”或者“不绕”的办法:   预防丢丑,避开盲区,人云亦云是一法;   云遮雾罩,肆意挥洒,大写意是一法;   罗列史料,快入快出是一法;   浅斟低唱,殇情滥情也是一法。   然而意义何在?文字还值得写下去吗?   从小到大我的潜意识中都在寻觅着一个人,一个每个国家都一定至少会有一位的人–在法兰西他可能叫维克多·雨果,在不列颠他可能叫查尔斯·狄更斯,在美利坚她可能叫哈利特·斯陀夫人,在俄罗斯他可能叫列夫·托尔斯泰或者多斯妥耶夫斯基(还有米哈伊尔·肖洛霍夫,假如《静静的顿河》确是他写的话)……。在我的父祖之国这个人是谁呢?是鲁迅吗?是沈从文吗?都可能,但都不太像。   鲁迅在解剖中国文化和中国社会的锋利和深刻度上,在对中国人国民性的描述上,几乎是“全民公认”–还没有出其右者。然而树人先生极端地蔑视悲悯和宽容,一如他的遗嘱“我不要任何人的原谅,也不原谅任何人”,对中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愤怨跃然纸上,令人绝望;   从文先生一生“拒绝写文章体现别人的世界观……他想到的只是美,博爱,道德,自由与和平”,“美是沈从文的上帝”3,他的文字令人心生悲悯,却不能像雨果或狄更斯,斯陀夫人或托尔斯泰那样开启人们最认真也最痛苦的思考–   什么是“人之为人”的根本和底线?   哪里是这个根本,这道底线之所在?   他们的文字告诉人们,为了保住这条底线,无论多大的苦难也必须忍受,无论多惨烈的心碎也必须承担。他们的文字也明明白白地道出了这道底线,那就是–人道。他们留下的那些令人疼痛的文字像一块块砖石,筑成的就是这条亘古的底线。   无可奈何,不伦不类,我找到了顾准。   把顾准和雨果,狄更斯放在一起?你脑子进水了吧。有可能,否则为什么读顾准的过程中我几次出现掩卷呆坐,大脑一片空白,和青春少年时节读《九三年》,《双城记》一样的境况?每逢至此,我必下意识地翻到文章末页,一次次看清1972,1973的字样,才能接着读下去。   那是何样的年份?我们那时在想什么和做什么?我们的父一辈,祖一辈在想什么和做什么?如果用顾准作标准,可以很不敬地说,我们什么都没有想,什么都没有做,或者是想了也没有去做–像顾准那样在血和汗,饥饿中和棍棒下把思想记录下来,给中国留下一点非物质遗产,给中国人留下一点人的尊严,给中国读书人留下一点可怜的体面。还有最坏的,就是我们做了,做了无数侮辱同类同时也侮辱自己之举,却什么都没有去想。   没有情节,没有人物,没有故事的文字令我流泪,读顾准是第一次4。   李慎之先生曾在一次学术会议上被海外人士质询–中国十年文革中到底有没有坚持独立思考的知识分子?–李先生当即回答:有,有一个,他就是顾准!   按照黄仁宇先生“中国大历史”的观点,“十年文革”只是一段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的“小历史”。欲说还休,不说也罢的这段小历史至今都还在“不准说,不许谈”的桎梏中,我却不相信它能在中国历史上“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在集体癔症中,近十亿人不思不想,装疯卖傻,斯文扫地活了足足十年,几无一人置身事外,仅此一点在世界史上就是空前,至今也还是绝后的。亲历者绝大部分人还在,境迁事未过,曲终人不散,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段在中国史上显得特别突兀,特别诡异的小断代,其蹊跷乖张和莫名戾气,至今都无人道得明白。   很多西方文人和学者,他们几乎是艳羡中国曾经有过这样奇异的人性大展示,给史家和作家提供了无限的想象空间和研究创作的源泉。可我们自己的许多所谓史家和作家们却宁愿去臆断夏商,妄论唐宋,戏说明清,也不愿细究这个小断代加大展览。像人类史上诸多的小断代一样,要将它们和大历史连续和清晰起来,需要时间和智慧,需要人类文明自身进步的支撑。这不是单靠历史学家就能做到的事情,这是全体中国人人人有责的一件事情。   李慎之先生对顾准所做的这一后来被不断引用的经典评价,是我下决心读完所有顾准文字的动力。亲历文革,我知道遇罗克,林昭,张志新,也略知曹禺,老舍,郭沫若,他们在顾准面前难道都算不上是“知识分子”?还是都没有“思考”?倘或是都没有“独立思考”?   学者朱学勤提出过的一个很尖锐的疑问:   “那个年代的知识分子并不缺少道义激情,也不缺少思想勇气,却没有一个人像顾准走得那样远,挖得那样深,何以如此?”   是的,顾准“何以如此”?   在这个方面,我不愿再去重复前人的描述和观点。他的建树,他的苦难,他的高贵和稀有,已经有无数的美文在前。我想深究的是,顾准的故事“何以如是发生”?   是的,何以如是发生。   即使顾准确是天才,和我们以及我们的父辈一样,他的成长过程大部分也是在“母体”内完成的。到他四十岁左右被从“母体”中排出,按照中国式逻辑,也是“被人误解”,“遭人陷害”而已,就像父辈们很多人身上发生过的故事一样,被殇情滥情的多,被分析推理的少,被逻辑思考的几乎没有。   从顾准19岁与潘序伦合著的《中国政府会计制度》直到他的临终遗言,我读完了能够到手的他的全部文集,文存,文稿,日记,笔记和各种传记。我知道读完他的所有文字已是不可能了,因为大量他的那些被毁掉的5和不被记载的东西,还有他来不及留下以及人们不愿意他留下的文字6,我是永远也读不到了(更令人遗憾和难过的是,他那些已经留下来的文字也非常蹊跷地难以觅到7),完全读懂他就更是不可能,他的经济学文章,他的哲学笔记,史学笔记,马恩笔记,经济学笔记……很多都远远超出我的阅读更遑论理解的能力。   站在现有的认知领域内,我无法挑剔李慎之先生的评价。   经过肃反镇反,公私合营,三反五反,反右,庐山会议,四清,文革……,吃得苦中苦的国人在精神上已经被“齐斩斩”得只剩下“归属”和“分享”两大原动力了。前者货真价实,后者极为可疑。十亿人每时每刻都浸润在“阶级斗争”大酱缸里,学习讲用会,忆苦思甜会,批判检讨会,吹风务虚会,斗争公审会……一刻不消停。有几个人没有感受过被拒之会外的恐惧?又有几个人不渴求身在“人民内部”的喜乐?能参加各种“会”,你就有了归属感,能在这些会上讲些话,你就充满了分享的快乐。   汉民族是个最惧怕孤独的民族,百姓和读书人要的都是“摩肩接踵”的热闹,“十万人家”的扎堆,惧怕的是“天苍苍,野茫茫”的苍凉,“羌笛杨柳”的孤独,许多人至死都不能明白“灵魂只能独行”这样一个简单到无法再简单的常识。顾准却是这个民族,那个年代不折不扣的异类。   过于出众的他没有生逢一个崇尚“参差多态乃幸福本源”的民族和年代,恰恰相反,他生在一个好同恶异,最为推崇“齐斩斩”的民族和只允许“万众一心”加“万众一声”的年代,其“行”又过于突出,即使在眼下这个已经大大进步了的年代,这位很喜欢用“睥睨”二字的知识分子被“摧之”,“湍之”和“非之”也几乎是难免的。就在我采集顾准资料的今天还依然能听到“顾准持才傲物”的评价,令人不胜唏嘘。   顾准的不幸在东方几乎是必然的,尤其是在那个汉民族的民族性中猥琐的成分被最大限度地放大了的年代。   顾准的职业生涯开始得非常早,多彩而辉煌到了夺目的地步。他的成功来得太早,这样的人生在激情和理智两方面往往很难平衡。抛开为人熟知的他的青少年时期神童般出类拔萃的经历–中国会计学大师不谈,也不谈他1949年前自认为是职业革命家却被他后来的“同志们”所不屑的“业余革命家”历史8,和《圣经新约马太福音》作者马太一样,他政治生涯的高峰仅仅止于税吏–他的党的税吏。   和孙冶方一样,顾准也是中国史官文化传统下的知识分子。只因为他俩有一个异于同时代大多数知识分子的特点–都精通于一种非母语语言,一个是英语,一个是俄语,而且两人都通晓日语,这就比别人少了一道桎梏的藩篱,多了一条探索的绳索。   孙冶方正因为纯熟于俄语才会对中国那些似是而非的所谓马列主义理论产生深深的怀疑,以至于到后来连俄文版也不再相信,即使身陷囹圄还孜孜以求,渴望攻克德文以触摸马克思主义的本源;而顾准,由于掌握了英语这门几乎可以称作是“世界语”的语言而能从更广阔,更深邃的角度去探索历史,剖析历史人物,因此看到了马克思主义的源头以及源头之外的东西。更可贵的是在探索的过程中,顾准想到,看到和道出了几乎全体中国读书人都不能,不愿,不敢想到,看到,更遑论“道出”的偶像们的各种问题–论据的缺略,论证的偏差,结论的谬误以及导致的后果9。   从这个角度看,顾准比孙冶方的起点要高得多。   但是孙顾两人又都是母体内的官员。和所有的中国知识分子一样,要实现自身价值,舍做官别无他途。在这一母体内,做官就是服从,独立思考绝无可能,特立独行不啻自毁,洁身自好一事无成,同流合污理想又成泡影10。这种进退维谷的两难,对于顾准,孙冶方这样的知识分子最是无法逃脱的宿命。纵有顾准在生命的最后一程,以鱼死网破的勇气向这可憎的宿命一头撞了过去,但从他们留下的文字里你仍处处可见他们的无奈和妥协。   1952年,做大上海“总税吏”还不到3年的顾准,因为反对“全国采用民主评议方式征税”–这种在今天看来过于不可思议的“人治”方针,坚持所有企业都应依率征税而被撤销职务。试想,即使在非常时期非常地域,没有“律”至少还有“率”吧,依率征税在任何一个国家和地区都是不言而喻的常识,更何况在执政后的和平年代11。   可是往往,最无趣的地方也是最不讲常识的。当权者丢给他一句话却相当有趣:“再不听话,饭也不给他吃!”12   如此的言简意骇,铿锵精要,爹娘的训斥加主子的呵斥,多少中国的读书人都听懂,理解和领受了,再不“胡思乱想”,再不“淘气”,可顾准他就是做不到,死也做不到–用膝盖而不是大脑去思,去想。   这个大知识分子在落入“再不听话,饭也不给他吃”的屈辱境地后开始学习数学和几何学,他把这两门最容易让人掌握逻辑推理方法的学问作为研究经济的基础课一头扎了进去。   不愧天才的称谓,未几他就从数理中触摸到了强烈的逻辑感,这令他狂喜并沉醉其中13。不过很快,他就跨出了对数字和图形的迷恋–“逻辑只是工具,研究经济一定要研究历史”。话音未落,他就一步从圆规三角尺和计算尺的神秘丛林跨入了历史的广袤平原,从读史,研史开始,一步步向解史–以历史解读现实进发。   看顾准读史,研史,解史的过程,就像看一个人怎样把自己脑子里的酱糊14一勺一勺生生挖出,倒掉,腾出一块清清朗朗的地盘来接纳真和善的过程,怎一个“美”字了得!   读顾准,首先从美的角度上我就被征服了。美的思想,美的文字,美的魂灵,美的人,真可谓美不胜收,而他对人性的追问又是其中最美的部分。   就让我从这最美的部分下笔吧。   有一本顾准的传记–《拆下肋骨当火把》,资料丰富,下笔严谨,尤其书名出奇制胜,引用了泰戈尔的名句,令人联想到脱衣跳涯,以身饲虎的摩坷王子和背负十字架向各各他行走的耶稣。然而我读顾准得出的印象却不尽相同。   纵观顾准的全部著述,我既看不到要唤醒民众的鼓动家,也看不到要普度众生的传道士。我只看到一位苦难造就的学者,史家和思辩家,一个一把火把自身传统的奴性烧了个精光的民族另类,一个追问人性的悲悯者,一位和薛氏兄弟一样磊落但在罪恶面前更加警醒,也更加桀骜不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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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五常 | 思想传世的玩意

争取传世可以看为无聊玩意:真正的传世要讲逾百年,什么身后声名今天不值钱,他朝自己不知道。我不怀疑好些人这样做,而自己也尝试。 他人为什么这样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可以解释一下,是后话。 中国诗人的传世传统可能天下罕有。一两句可以朗朗上口的诗可以被传诵逾千年。不止此也,诗以地名,地以诗名,今天的游客还是抢着付钱去看什么白帝城、黄鹤楼、乌衣巷、滕王阁、岳阳楼等——当然不少是假货,而范仲淹根本没有到过岳阳楼。应该不是诗以地名,而是地以诗名。这传统可能神州独有。怀旧或怀古是炎黄子孙的美德,老外可 没有多少这样的兴趣。 有时我在遐想,写得出几句绝妙好诗可以传世,作个诗人倒也不错吧。事实上,不少算得上是诗人的到处吟诗赋词,希望诗以地名,或地以诗名,因而传世去也。这些诗人一律失望。几年前到张家界一行,在路旁买了一册厚厚的咏诵张家界的诗集,内里诗、词数百首,诗人也数百,但我找不到一首曾经读过,也没有一个诗人曾经听过。可见一首诗之所以传世,可不是写得好写得妙那么简单。诗人本身需要是伟大的。除非你是孙髯翁,写得出那首大观楼的一百八十个字的千古绝联;或者是写黄鹤楼的崔颢,有李白说写他不过。 思想要传世应该比诗作困难。不会难很多吧。当年我喜欢长驻图书馆,专于经济书籍那部分,作者的名字十之八九我没有听过。发表于大名鼎鼎的学报吗?发表后三年还有人记得很不容易! 为什么我这个老人家还在尝试以学术思想的文字来博取传世呢?有三个原因。其一是我这个人没有其他有机会传世的本领。其二是这些日子无所事事,而从不少朋友的例子中知道,到了这把年纪脑子不频频使用会退化得快。这二者皆负面因由。其三属正面:我的思想文章不容易死掉。从来没有发表过大红大紫的,而作为炎黄子孙文章在西方多被引用不容易,但令巴泽尔啧啧称奇的,是我发表了的英语文章不容易死掉。有些被遗忘了十年八载又再被提及。我于是幻想:如果四十多年还有人记得,再来一个四十多年就近于百年了。当然我没有机会见到,但幻想一下不是罪,何害之有哉?有点无聊,但人总要有点希望,无聊一下,可以活得较有趣吧。 学术思想要传世当然渺茫,但经济思想史上我看不到谁像我今天那样遇到那么有利的形势。是的,今天对经济学有兴趣的中国学子可能比整个地球其他国家的加起来还要多,而他们的经济学课本教的只是一些公式化的学问,说不上是有挑战性的思想。我可以用中文下笔,而什么互联网、博客之类的传播广阔度人类历史只今天才有。再者,同学们关心世事、国事、自家事,我收到他们的关于经济的问题多得不可能回应。我只希望能有一小撮老师或同学能看得懂我写的往往不容易读的比较严谨而又变化多的分析。只一小撮足够,因为他们会把我写下的扩散开去。 「经济解释」这一词今天在中国内地变得流行了。我采用集中这个法门:只问为什么,不问好不好——这是指散文或评论时事之外的四卷本《经济解释》。只管真理,简单的理论与概念务求用出变化,而现象的细节与假说的验证不断地推出。这一切皆为集中于解释,别无他求,应该可以增加传世的机会吧。 昨天去信给科斯等几个老朋友,说他们屡次要求我把《经济解释》的几卷翻为英文,今天可以考虑,但翻出来会愈千页印刷文字,我是无能为力的了。有一个基金可以出钱,不知能否找到上选的译手。也头痛是《经济解释》完全没有图表,没有方程式,也没有注脚,违反了经济学论著的规格,要找到西方大名的出版社接受恐怕不容易。 我历来不重视把自己的中语论著翻成英文。思想不论国籍,而只要能成功地攻进神州,早晚会传到西方去。其实翻译也无聊。我希望能读到译作而还健在的旧师友中,最年轻是巴泽尔,他今天八十岁。 传世玩意是一种幻想游戏。你可以幻想自己投资凡投必中,变得很富有,但其实不是。这后者的「投资幻想」与前者的「传世幻想」的不同处,是投资的效果你在生时会知道,可能要面对惨淡收场的现实。思想传世呢?效果如何你不会知道,因而可以不断地继续幻想下去,原则上,只要还活着你可以想得开心。老师阿尔钦曾经问:「史提芬,假如你有万斤黄金,收藏起来,但被人全部偷了,你不知道,以为自己还有万斤黄金,对你有什么影响呢?」我回应:「如果我以为自己有万斤黄金而不断花钱,总有一天图穷匕现。」思想传世这玩意是幻想着自己有万斤黄金,全部被人偷了自己永远不知道,怎样乱花一通也不会图穷匕现。很有点无聊,但何乐不为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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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识网 | 青羊东东:油菜花盛开的时候

  这段时间,不断有金黄色油菜花盛开的照片,被各地网友发布到网上,又想起了千里之外的故乡。因为那里现在也是漫山遍野都是怒放的油菜花的时候,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美不胜收。   但是,这个时候,也正是疯狗在田间地头出没的时候。稍不小心,踏青赏春的人就会被疯狗偷袭。轻者是皮肉之痛,重者就可能把小命丢了。   因为从小就被家长严格教育,在这菜花花疯开的时候最最要提防疯狗,所以才没被疯狗咬着。但是,由于地处郊区,童年的时候被附近农户的狗咬伤,倒是常有的事情。   以至于到现在,我还有个怕狗的严重心理障碍,就是再小比如老鼠样的宠物狗,都可以把我撵得像鬼子进村了一样。   母亲任教的小学位于一片桂圆(学名龙眼)林里,是从解放前(1949年)一个恶霸地主的祠堂改造来的。老师宿舍和教室都混杂在一起。   好处是,老师们都可以等第一道上课铃响(打两次铃)后,才拿着教案从容地跨进隔壁的教室。不好的呢,如果老师没锁门,上课回来,就时常会发现房间里多了几个还流着鼻涕的低年级的小朋友,正在找水喝。   那时老师虽然挣钱也不多,但是爱心却是很多的。自然不忍心训斥那些走了很远的路来上学的农村孩子,赶紧帮着他们把水喝好了,再送回教室去。   出了小学的院子,桂园林里散住着很多农户,基本家家都喂狗。而且这些狗还都有个脾气,就是欺弱欺小,大人路过没事,小孩子路过它们就要叫就要咬,你越怕,它越追着你咬。   经常有学生被狗咬伤的,因为通往学校的每条路都住着有农户,都有狗。   记得,学校领导们还专门开过几次会议,研究怎么保护好祖国的花朵不受狗咬,想的那些办法都不太管用,因为农户们都能找各种借口不愿意把狗拴好。   没有办法,老师们就只好教育学生们要结伴而行要集体外出,如果发现有狗奔你来,千万别跑,你就拣块石头自卫还击。   但是,我还是有过两次被狗咬的惨痛经历。   一次,跟着几个大孩子去桂圆林里玩耍,小孩子总需要玩玩捉迷藏的简单游戏吧。由于我们几个光顾着打打闹闹,不小心靠近了某户农舍,结果那狗就冲出来了。   本来我们都说好看见狗不跑的,哪知那几个大孩子拔腿就跑,我最小也最胖,跑得最慢,就被狗追上了。   记得当时被狗咬伤后,那么小(还没上小学)的孩子最怕的还不是疼痛,而是怕回家后挨骂挨打,一瘸一拐地回家还不敢对母亲说。还是有个学生跑来告诉母亲,说你家孩子被狗咬伤了。   结果,母亲把我抓过去查看,真是屁股上给咬了个小坑,把母亲气得立刻就要去找那家讲道理。还是邻居劝她先别生气,跟那种人讲什么道理啊,先送孩子去卫生所吧。   从此,没有大人的陪伴,学校的孩子再也不敢去桂圆林里玩耍了。   另一次,就完全是自己太热爱劳动了。   由于要依靠隔壁矿区提供的天然气,学校的厨房就设在学校院子外几百米远的矿区的宿舍边上。路边又是有一家农户,有条狗。   白天,那家倒是把狗拴得很好,因为老师们都要去厨房做饭烧水,每天都要端着饭菜来回走上几次。那狗一闻吃的就很激动,不拴好狗的话,估计天天都要人狗大战几百回。   那是个炎热的夏天。母亲一吃完晚饭就匆忙出门家访去了,剩下我和弟弟妹妹在家。   我当时读小学四年级,已经承担了很多家务,从洗碗洗衣服到挑水做饭。不知为何,当小领导的母亲总在忙,似乎有干不完的工作,父亲又在河对岸的另一个学校,每周末才回来一次。   经常放学后,找不到母亲,又要吃饭,就只好自己去学校厨房学着做饭。所以,学校老师们都夸我很勤快,经常骂自己的孩子要向我学习。   那晚等到天都黑完了,母亲家访还没回来。管学校厨房的老大娘都让老师带话,问学校里还有没有人要使用厨房的,没人用,她就要关门了。   想着自己和弟弟妹妹都还没有洗澡,当地夏天可是天天都要洗澡的,我就决定自己去厨房烧水然后挑回家来用。   那老大娘陪着我,看着我把水烧开,到进水桶里,帮我担在肩上,并叮嘱我要小心,送我走进茫茫夜色,当时大概晚上九点过。   结果路过那家农户时,才发现那狗并没被拴着,就站门口,还冲我狂叫,本来就很害怕的我,一紧张,挑的开水就掉下来,正好淋在两条腿上。   估计那惨叫声是惊天动地的,基本附近的农民全跑出来了,学校院子里的老师也都跑出来了。然后,就是手忙脚乱地把我抱回家里,母亲还没有回来。   据老师们回忆,本以为把裤子脱掉后两条腿凉出来要好些,结果一脱,就把两条腿的皮都撕下来了。看见那么血淋淋的,老师们全吓住了,也不知该怎么办,就剩下我在哭。他们讨论了半天,最后是决定派人去找母亲。   等我嗓子都哭哑了,母亲才回来。她老人家照例是很生气,记得她还准备找家什来教训我,老师们赶紧劝说,快送医院吧。此时已经是快夜里11点了。   于是几个男老师找了条长板凳,做了个简易担架,让我趴上面,就出发了。   先走了几里地,抬到附近的矿区医院,不料刚好有个天然气井爆炸了,那医院挤满了烧伤的工人,不收。就又抬着走了近十里地,还坐渡船过河走到市中心的医院。   那值班的白衣天使正在吃夜宵,大概见多不惊,根本不着急。让先把我放边上,等他不慌不忙地吃完后,还去洗了把脸,把嘴擦干净了,才走过来查看。   我还记得,当时都痛麻木了,嗓子也失声了。只听见送我的老师们在陪着笑脸哄他高兴,央求着他快点给我治疗。他做了一些处理,说这问题不大,只要不感染化脓,定期换药,慢慢调养就会好的,可以住院,也可以回家。   于是,迷糊中,听见大人们商量了一小会儿,又再三感谢了那医生,就又连夜赶路把我抬回家了。   那次严重烫伤在床上趴了大概有两个月,不能吃酱油、醋和带颜色的蔬菜等,说要影响新长的皮肤颜色,口淡得都要飞出鸟来。   每天听着外面同学们朗朗的读书声,我最怕的就是耽误了功课跟不上了。更怕自己就站不起来了,要在床上躺一辈子。   课间休息时,总有认识和不认识的小伙伴跑家里来看我,告诉我外面发生的各种趣事。   等到来给我换药的矿区医生宣布伤口终于长好,我也可以下地走动时,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慢慢从黑黢黢的里屋走到外屋,来到门口,抬头看那久违的天空,盯着看了很久。   从此,母亲再也不让我干挑开水之类的危险活,其他家务也减少了很多。而在弟弟妹妹看来,则就是这个二姐变懒了。   有过这么两次被狗咬的教训,还能有谁不怕狗吗?还能有谁能不谈狗色变吗?   更何况,人和狗哪能有道理可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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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五常 | 第一章:经济学的缺环

( 五常按:本文是《经济解释》卷四《制度的选择》的第一章《经济学的缺环》的首两节。 ) 二○○七年五月至八月间,我以《经济学的缺环》为题发表了一系列十一期文章,目的是做一些「热身」运动,让自己的脑子进入状态,因为答应了科斯写题为《中国的经济制度》那篇长文。自二○○二年旧版《经济解释》卷三《制度的选择》结笔后,严谨的学术论著我没有继续,恐怕脑子不中用了,所以先写那十一期操练一下。当时觉得还可以。然而,二○○八年的春天《中国的经济制度》完稿后,反复重读,察觉到在合约的思维上自己进入了一个此前没有到过的层面。尤其是《制度》的第三节——《合约的一般概念》——科斯读后认为重要。这新层面的出现使我今天意识到《制度的选择》不应该修改,而是要从头再写。事实上,这重写在卷二《收入与成本》修改了一小部分就开始了。 第一节:缺环的阐释 「经济学的缺环」是指传统的经济学分析着重于资源使用与收入分配,加进失业、货币、通胀等话题就成为「宏观」。合约的安排这组现象被漠视了,成为一个重要的缺环。不引进合约分析,交易费用这项局限被处理得拖泥带水,我们无从深入地分析资源使用与收入分配。例如卷二《收入与成本》的第三章我从公司合约的角度分析失业;卷三《受价与觅价》的第六章我提出合约结构的变化主宰着上头成本与直接成本之间的灰色地带。所到之处前无古人,是贡献,传统经济学是无从处理的。严格来说,漠视合约这个重要环节,我们不容易——往往不可能——从资源使用与收入分配的理论基础解释些什么。 我们可以假设交易费用是零而成功地解释鲁宾逊在他的一人世界的行为——因为他的世界交易费用的确是零。但转到我们大家活着的社会,我们要怎样假设交易费用才对呢﹖我说过,在化验室做实验,指明要用清洁的试管,我们不可以用脏试管而假设是清洁的。试管是洁还是脏是一个需要指定的条件,自然科学称验证条件,经济学称局限条件。交易或社会费用是局限条件的一种,要解释行为这条件的假设不容许与事实不符。不幸的是,经济学的实验室是真实世界,我们不能像在人造的实验室那样,把脏试管清洗一番。我们要在实地考查那些有关的验证条件究竟是怎么样的。 这种考查永远不易,而牵涉到交易或社会费用一般困难。说这是因为交易费用那是因为交易费用不一定错,但如此这般地假设真实世界的局限是近于无聊的玩意了。一个折衷的办法,是先以交易费用解释合约的选择,然后从合约的局限约束再解释资源使用与收入分配的现象或行为。不是那么容易,但可以做到,而这样一来,因为填补了一个重要的缺环,我们对人类行为的解释就有了一条可走的通道。 选择问局限 不问好不好 合约与制度是同一回事,只是后者通常牵涉到较为广阔的范围。同学们要注意,我说的制度选择不是问什么制度好什么制度不好,而是问为什么会有这种或那种制度,即是问为什么会有这种或那种合约了。问为什么工业会有件工合约跟问昔日的中国为什么会有人民公社,二者的性质相同,虽然后者我没有深入研究过,想来远为难于处理。至于人民公社带来饥荒则远为容易解释,是公社合约带来的效果。解释公社合约是制度选择的分析,不容易,但经济学不问:饥荒是好还是不好? 饥荒可以是合约或制度的后果。当然没有谁会选择自取灭亡,但我选走的经济学范畴,解释或推断行为只能从选择这个基础假设入手,局限有变其选择会跟着变。当然还有其他解释人类不幸的理论,而以经济理论混合着博弈理论来解释自取灭亡的分析,三十年来颇时尚。我不认为博弈理论可以验证,从个人信奉的科学方法看这些理论不是有解释力的学问。说过了,我选走的路是以考查可以观察到的局限转变来推断行为的转变。自己肯定走得对,但不是唯一可以解释人类行为或经济现象的方法。 制度是合约的安排,我的处理是选择的结果,是好是坏是伦理道德的话题,不是科学可以协助找到答案,我管不着。令人遗憾的是:绝少经济学者从合约安排的角度看制度。说漠视合约分析是经济学的严重缺环也是说制度的理解也是一个缺环了。不能说这缺环今天还存在:事实上「合约」一词在新制度经济学的发展下变得朗朗上口。然而,我不认为这新发展的路向走得对,是后话。 第二节:自然淘汰的思维 一些行内朋友说关于合约的经济分析起自我一九六九年发表的一篇关于合约选择的文章,应该不对。瑞典的沃因( Lars Werin )说合约牵涉到一个结构起自我的《佃农理论》,可能对。合约( contract )一词,在我之前经济学一般只用于描述帕累托至善点的合约曲线( contract curve )。回顾经济思想的历史,斯密在他的《国富论》中就用了一整章分析农地使用的制度安排的演进,也即是农业合约安排的演进了。 斯前辈之见,是原始的奴隶制度是最没有经济效率的制度,因为奴隶只管吃,不管做。他因而推论,佃农分成逐步替代了奴隶;然而,因为分成要分一部分产出给地主,有政府抽税的效果,经济效率也不善。他于是认为一个固定租金的制度比佃农分成优胜。再推下去,斯密认为固定租金的安排往往为期短暂,耕耘的农民没有安全感,在生产效率上还有问题。他于是认为,最有效率的农地使用制度是一个有永久年期的固定租金制度,但这后者制度是英国的农业独有。这个英国农地制度优胜的看法在经济学行内持续了很多年,直至上世纪三十年代美国的卜凯教授调查研究中国的农业才提出有别之见,而逻辑上的反证可能先见于一九六七年我写好的《佃农理论》。 断章取义误解前辈 这里有一个可能更重要的话题。斯密分析农地使用演变的主旨,可不是有没有经济效率那么简单。他以一整章示范「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这个重要思维。斯密被引用无数次的名言——「我们的晚餐可不是来自屠夫、酿酒商人,或面包师傅的仁慈之心,而是因为他们对自己利益的特别关注;我们认为他们给我们供应,并非行善,而是为了他们的自利」——其实是断章取义地理解错了他。如果细读这些话之前的文理,我们会察觉到斯密说的是自然淘汰( natural selection ):人类自私是因为不能不自私!这样看,跟他早一本小书( The Theory of Moral Sentiments )的论点加起来就变得没有矛盾:早一本说人类天生有同情心,后一本说可惜不自私不能生存。 真巧,动笔写这章时我读到林行止的《信报》专栏,题为《现代经济学奠基者——达尔文取代斯密》,内容提到美国一位经济学教授说:「一百年后,经济学家可能认为经济学的智性奠基者,是达尔文而不是斯密!」有点奇怪。五十年前我读斯密与达尔文,认为后者的「适者生存」意识源自前者。当时科斯、施蒂格勒等前辈皆这样看,怎么今天徒弟变作师傅了? 达尔文是数世纪一见的科学天才,精彩的论著无数,其中屡次提及生命的经济原则( the economy of life )。他是富家子弟,用不着打工为生计,正规的生物学训练不是那么好。天才绝顶无疑问,受到斯密《国富论》的影响也无疑问。今天,衡量人类科学思想发展的专家们,不少认为达尔文的「自然淘汰」是古往今来最重要的思维。这思维源自斯密:整本《国富论》都有自然淘汰的味道。 适者生存要从局限转变看 这就带来一个严重的问题:斯密分析农地使用制度演变那一章,以事实衡量,近于全盘错了!奴隶制度不是那么无效率,佃农分成没有遭淘汰,而斯氏高举的英国独有的永久固定租金制度,在中国宋代起有记载,称永佃制,生产效率不是那么高,明清之后渐被遗弃。一九三五年国民党政府调查了中国八个省份,得到的结果是一九三四年永佃制占所有农地使用租约百分之十一。相比起来,百分之二十九的租约无期限——每季收成后可以终止;百分之二十五是年租;百分之二十七是三至十年;百分之八是十至二十年。同样地区与地质,每亩的产量大致相同。这些数字因而不支持斯密之见。 原则上,适者生存这个论点不可能错,因为可以阐释为套套逻辑( tautology )。我们要怎样看才对呢?我个人的看法,是合约或制度的转变源于局限条件的转变,尤其是交易或社会费用这种局限。这样,适者生存要从某些局限的存在或不存在看。源于局限转变而变的合约或制度安排可以很微小,不容易察觉,有时近于式微又再盛行,正如有些生物种类近于灭绝又再兴盛。这后者现象达尔文当年可能不知道。像人民公社那个层面的大转变,牵涉到的局限转变当然是惊世骇俗的了。 我跟踪过中国的人民公社从大镬饭制转用工分制,继而从生产大队到生产小队,再继而到包产到组、到户、承包合约、层层承包,从而发展到今天的县际竞争制度,等等,皆可以看为合约或制度安排的转变,过程中的局限转变是明确的。恨不得自己还年轻,可以从头详尽地考查与分析中国六十多年的局限转变带来的制度演变的过程。应该是相当清晰的。人类历史很少见到这么精彩而又有明确连惯性的经验。 回头说达尔文的自然淘汰或适者生存观,去年我给沃因的信说,我搞不清楚是理论还是套套逻辑。他回信说欧洲有不少学者也这样问,但得不到肯定的答案。问题其实不重要,因为套套逻辑可以是非常重要的思维,提供着一个范畴约束及引领着我们怎样想。我认为在西方经济学二百多年的发展中,引用达尔文的思维而得到石破天惊的贡献的,是老师阿尔钦一九五○年发表的《不确定,进化,与经济理论》。该文回应当时行内的一个大争议:前景无从确定,我们怎可以用争取财富或收入极大化这个假设来解释行为呢?阿师答得简单精彩:在资源缺乏的竞争下,适者生存是收入极大化的证据!人的意图为何大可不论,结果是支持着个人争取收入极大化这个假设。如此类推,合约或制度的选择也是局限转变约束着的适者生存了。 马歇尔与约翰逊皆中计 斯密之后,分析农地使用制度的西方学者不少(见拙作《佃农理论》第三章),可惜他们的分析没有从合约结构的角度入手,这里说的经济学缺环因而没有被填补了。最令我惋惜的是马歇尔。此君知道佃农分成是一种合约,认为变化多,知道深入研究重要。一八九四年,马氏作英国《经济学报》的主编时,把一位名为 Henry Higgs 写的《法国西部的佃农分成》放在首位,高举这篇文章。可惜该文作者只调查了一个农户,而此户的佃农分成率刚好是五十、五十。马歇尔听到这分成率可以变,但 Higgs 误导了他,使他同意密尔提出的佃农分成比率是由风俗决定的说法。如果马氏知道佃农分成的比率有大变化是实情,以他的天赋,找到多年后我分析的答案用不着两分钟吧! 一九六七年,芝加哥的约翰逊( D. Gale Johnson )告诉我,这个佃农分成五十、五十的「风俗」传言真的害死人!他那一九五○年发表的关于佃农的文章也被这风俗之见约束着,跟阿罗以方程式证来证去也得到无效率的结果。 缺环依旧,主要是因为经济学者没有深入地考查合约结构。约翰逊当年知道我是在填补经济学的一个重要缺环,不断地鼓励,我终生感激。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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