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道

梁文道对话贾樟柯:记忆里的集体

和贾樟柯在香港谈集体记忆,一来是因为这四个字在香港很流行,二来是他近作的主题之一就是集体记忆。     看 过《二十四城记》或者读过《二十四城记:中国工人访谈录》的人都会发现,那里头的「集体记忆」不只是一般意义下的集体记忆,不只是某个社会群体关于往事的 共同回忆;而且它所记忆的根本就是一种叫做「集体」的东西。那种「集体」曾经遍布神州数十年,在里面,工人和农民集体地生活,集体地吃喝,集体地成长,集 体地工作,然后集体地老去;再分解成一粒粒细砂,随风飘散,跌落在时代的阴暗角落。     为甚么一度巨大到不可回避的「集体」会被整个社会集体地遗忘呢?为甚么有过这种「集体」经验的人有口难言,说不出自己的故事?和贾樟柯聊过,我才发现,要在这刚刚逝去不久的「集体」残骸里钩沉往事,寻掘真相,竟是这么困难的一件事。     梁:梁文道     贾:贾樟柯      工人阶级与集体生活的消逝     梁:为甚么会有《二十四城记:中国工人访谈录》这本书,又为甚么要拍《二十四城记》这个电影?     贾: 其实我大概在99年的时候就想要拍一个关于工厂的故事。因为九十年代中以后,就开始了从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的转变。在转变的过程里面,几乎所有的工厂都遭 遇到经济上的困难,大量工人下岗。这个变化今天说起来比较轻松,但是如果大家了解工人过去在中国社会里面的位置,和他们的生活状况的话,就会很惊讶。因为 工人曾是一个高收入群体,计划经济之下不愁产品卖不出去,他们收入很稳定,也有很好的福利。     这个时候的工人跟今天我们想的,譬如说东莞的一些工人在概念上是完全不一样的。因为他跟工厂的关系,不单是一个劳务的契约关系;他的出生,甚至他的生老病 死,这个工厂跟他都是有关系的。譬如说我拍的这个电影里面,有很多任务人出生在工厂的医院,上幼儿园是在工厂的育幼院,然后小学、初中也全都在工厂的子弟学 校,中学毕业以后就直接在工厂里面工作;接下来养老,甚至送终,全部的生命过程都在这个工厂内完成,工厂也会给他们这些保证。当体制改变之后,他们在这个 经济发展愈来愈快的时候就变得非常边缘化了。一方面是收入很低,再一方面就是因为这个社会位置的改变,令他们心理上有很多不适应的地方。     当时主流媒体有一个很荒谬的说法,就是把责任推到工人身上,说是因为你们能力不够,优胜劣汰。那个时候我就写了一个剧本叫《工厂的大门》,电影始祖卢米埃尔兄弟就拍过一个《工厂大门》,我想用同样的一个名字。     那是一个完全的剧情片,两个朋友一起入厂,跟同一个师傅当学徒,差不多同时结婚,也差不多同时生小孩,之后同时下岗。下岗之后想了一个自救的方法,就是去 很大的一个服装市场零售衣服。在做生意的过程里面,两家人产生了矛盾。我写完这个剧本之后,觉得其实跟《小武》挺像,最终还是谈钱,它太过停留在社会的表 面,无非就是生活很困难呀,因为钱的问题闹翻了,因在主题上我并没有找到新的东西,就搁置了这个片子。一直到06年底的时候,《三峡好人》已经拍完,我看 到一个新闻,说是在成都,有一个很大的工厂的土地被卖给了房地产公司。我当时是被一组数字震撼,原来这个工厂有五十多年历史,三万多职工,加上他们的家属 共有十万人。我生活的那个县有四十万人,但是那个工厂已经有十万人,它只是一个工厂呀。一年之内工厂全部拆掉,一个新的楼盘就建起来了。通过这个数字一 想,毛骨悚然─所有他们生活记忆的空间,十万人生生死死的那个空间,就像被风吹掉一样,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那个时候我就想,为甚么不重新拍一个工人的故事?其实打从九十年代以来,大家就一直在谈论下岗的问题;但是我觉得这一次除了下岗,它还有一个很复杂的课 题,那就是过去计划经济里的生活究竟是怎么样的呢?我70年出生,77、78年刚刚上小学,还记得爸爸妈妈的会议很多,每天都要开会,然后我跟我姐姐两个 人,一到晚上家长回不来就很害怕,有一种恐惧感。     梁:你恐惧甚么?     贾: 我们住的是那种大宅院嘛,经常有人进来拿东西。有的人家厨房里面焖了一锅红薯,也不算很好的食品,晚上一看被人端走了。然后晾了一床被子,忘了收,晚上下 班回来也不见了。我们住的是窑洞,分开里外,有一次我跟我姐姐在泥屋,听到外面有声音,冲出去看,有一个男的真的在推我父亲的自行车,准备拿走,看到我 们,就说:「走错了」,然后掉头就走。小孩子还是会怕贼的。那个时候北方的冬天,一到晚上八九点钟,天一黑,很萧瑟,很萧条,整座城市一点灯光也没有。爸 爸妈妈不回来,在开会在批斗,在集体生火。另一方面也别忘了体制的好处,例如我妈的单位买了一个小电视机,家属就可以去看。但是这个集体生活是甚么样的, 我却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因为我……     梁︰太小了?     贾: 太小了。我大学毕业已经97年。经过六四,基本上年青人都选择体制外生活,我还未毕业,就决定自己做,不要在那个制片场,或者在国家的制作单位里面浪费时 间,所以就没有在体制里面生活过一天。当然,对体制给人的伤害也只是有一些了解,但是真相是怎么样子,我不清楚;但它又是好几代人的一个集体记忆。譬如说 像我父母,他们从中学毕业就在体制里面,就在计划经济里边,就在国家的集体单位里面,个中感受我们从来没有交谈过。所以到发现了这个工厂的变迁之后,我特 别想了解真正把一生交给体制的人群遭遇了甚么?     所以这个电影一开始就决定了不是一般故事片,而是想拍一个口述的历史,去找那些老人家或者经历过这种生活的人聊天,把他们的故事讲出来。大概在一年的时间里面,我访问了超过一百多个人,各个年龄段的都有,最后就成了一部电影,也整理出了一本书。     梁:为甚么每个人都曾经历过的那种计划经济下的集体生活消失了,大家却不知道它到底是怎么回事?而那一代人好像也不大去说,不大想谈。这里真有集体回忆这回事吗?他们每一个人说出来的东西,你觉得是否很难编成一个整体;还是你觉得其中真有集体的存在?     贾: 它们至少有相同的约束,相同的制度,相同的时间,相同的公共的事件。譬如说57年、58年、反右、文革、改革开放,这些巨大事件背后的政治动荡,对他们来 说有一个共同的遭遇,所以他们感受到的生活和所经历的东西有一个共同性。差别只不过是在共同的机遇里面不同人的反应和不同的处置方式。不过我也特别好奇, 我的父辈为甚么不把这个东西说出来呢?这个也是我很好奇的。     梁:为甚么?     贾: 我采访了一个工人,上海人,很喜欢文艺。他到了工厂之后,跟一个同时分到厂里面的工人之间有很好的友谊。后来他当兵走了,去了甘肃,他们继续通讯,结果他 的这个朋友写了一篇小说叫《茫茫二十年》,其实那个小说就是写他有点不如意,爱情哪,甚么哪,对社会根本没甚么批判。但是工厂查到他有这个小说,而且题目 叫《茫茫二十年》,很消极。你也知道那20年是火热的20年,也是社会主义建设上不停取得成就的20年,怎么在他心中会变成茫茫呢?所以他就变右派了,就 是因为这个小说的名字。然后这个远在甘肃的朋友也遭殃了,给人调查,因为他们的通讯有记录,因为他们写过信。后来他回到厂里,直到文革结束,他一生还在解 释这件事情,以及跟这个作者的关系。自有政治运动以来他就害怕再有人问他一遍:你跟这个人是甚么关系?你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思想,你是不是也有同谋这个《茫 茫二十年》呀?     后来我跟他聊的时候,他就说到一句话,说得我心里一懔,我觉得真能理解他们为甚么会这样。他说:「小贾,我现在连一个手机短讯都不发,我不想有任何文字被 人看到。」你觉得他真的是受过伤害了。从这个我就想到父亲,我父亲是中学教师,特别喜欢写诗,他有一个本子,都是他历年写的。他过世之后,我拿出这个本子 看到那些诗,然后就了解他了。他的每一首诗都是为了时代。大跃进来了,就是要歌颂大跃进;文革来了就写文革;四人帮来了就歌颂四人帮;改革开放了就歌颂改 革开放。他的时代在他的诗里面永远是正确的、火热的。这就掩盖了他的一个真实内心世界,他是要付出代价的。那个时候,我觉得敢言、写字,都是要付出代价 的;像这样的一种恐惧感,一个山西的语文老师跟一个成都的工人是一样的,我觉得这就是他们一种共同的经历,产生了一种共同的记忆。     梁: 可是这种共同记忆听起来有点奇怪,因为共同的记忆需要一种东西去承载,譬如说像你父亲写的诗,或者当时很多人写下的一些材料。但这些东西、这种记忆,在我 们今天看来大概会觉得它是不真实的,好像是一个社会强加给你的,这种记忆是怎么样的记忆?它里面会不会有一个被篡改,或者是被强加的一个成分?     贾: 我觉得它有自我保护的成份。为甚么到了今天有可能拍一套电影去讲述一种相对来说比较真实的记忆?也是因为时代改变了。那个工人不愿意发一个短讯,但是他人 也已经老了,何况人在医院,他觉得还是要讲出来。我一开始访问的时候,最大的一个难题是你约到采访,而受访者会首先说他自己没故事。他们说,我甚么故事也 没有,你不要浪费两个小时采访。他们对自己的经验有一个判断,觉得它没有价值,这些都是障碍。     另一方面,因为过去的那种生活是他们所选择的。进入工厂非常新鲜,而且真的很自豪,他们也真觉得这个经济体制起码能改变生活,改变自己的机遇,还能改变国 家。这么多年之后,他信仰的那些东西都逆转了,愈是年纪大的老人家愈有一种保护他过去那种选择的倾向。他总会提醒你,我很怀念那个时代,我觉得我的青春很 有价值。我觉得他们真不会否定那个年代,所以这本书必须保留这种记忆的一部分,因为我觉得它是一个真实的状态。而我们必须去了解甚么是一个真实的记忆,我 们也需要有我们的一个判断,需要动用我们的想象力。     梁:的确,一般人看这样一个集体生活 的年代,很容易就会觉得它很灰色,有很多令人恐惧的东西,十分负面。但是在这个采访里又有很多人怀缅那个年代。它牵涉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工人身份的转变太 巨大了,过去是工人阶级,现在是打工仔打工妹,整个概念完全变了。工人阶级是国家的主人翁;打工仔打工妹是为老板打工,是完全不同的定位。某种集体生活, 某种社会体制和价值观都结束了。     另外,当我们香港人在讲集体记忆的时候,甚么是那个集体记忆的坐标,能够让大家有共同感觉的一个东西是相对模糊的。但是在大陆,那个集体真的非常鲜明。     贾: 我记得有一次读到五十年代初沈从文写给他朋友的信,其中有一句话的意思是说,我决定不怎么写啦,因为这是一个要求全体社会整体化的时代,我们已经不适合了。我看了觉得很震撼,他真是先知先觉,他马上洞悉了这个体制是要造成一个千篇一律、统一动作的局面。     在那种集体生活里面,某种东西侵占了人民的日常。以前我们说小区都是以住家来划分的,比方说我是这个街道的。但集体生活都是以单位划分的,我是甚么工厂, 我是甚么大队的,我是甚么部队的。大家都以这样的一个单位来建立自己的认同。我刚才为甚么说到我父母他们开会呢,因为我觉得它侵占了我家。集体生活侵占了 人民的私人空间,你连自己的时间都没有,你的一切都在组织系统里面。     你甚至连离开这个工厂的权利都没有,你只能调工作,还是在组织系统里面。如果今天我在一个公司做得不爽,我就走了,就跳槽了。那个时候你不能的,你在这里做得很不舒服,你唯一的方法是调走,而且怎么调还是要组织安排。     后来我拍电影,就时常在想,为甚么我们很多电影拍得这么空洞,就是说没有日常、没有细节。那就是过去那种生活的一种模式。当时一拍到个人的世界,个人的感受,就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它好像不应该出现在电影里。      暧昧的故事     梁︰你的受访者意不意识到这种记忆,这种曾经存在的强大集体?     贾: 我觉得总体上来说,大部分人都是无意识的。他对现实或许有很多抱怨,但是对自身的整个生命历程,对计划经济时代的这种反思,却是比较缺乏的。这里面也有一 些比较擅长思考、会反省自己生活、反省中国整个社会变革的人。但大多数人都只能在今天的日常里面找一种方法生活下去,所以你就看到麻将变成了一个最主要的 消遣,他们用麻将占据所有的时空。我想起第一次进入那个工厂的情景,它真是非常壮观,不是一个院子,而是几条街、几条马路,里面有派出所和长途汽车站,自 成小区。但里面基本上从上午九点以后,就全是麻将,到中午吃饭时间停一停,下午睡一个午觉,两点钟开始又是麻将,直到夜里。     梁︰但他们总会意识到一个时代的结束吧?     贾: 这一点我觉得是很清晰的。很多人都会很轻易的说「我们是被牺牲掉的」,他们会用「牺牲」这个字!然后马上他又补充「当然社会要进步」。彷佛我们工人暂时为国家的进步付出了,可以获得一种自豪感,为自己保持最后的自尊。     梁︰你觉得年青人对于经历了一个时代转变的感觉强不强呢?我俩是同龄人,你觉得在大陆我们这代人里面会有这种感觉吗?     贾: 为甚么大陆一直在谈七十后、八十后,一直在拿时间来划分人,我觉得它还是有道理的。譬如说一个80年出生的,他懂事是87、88年,那个时候的物质比较丰 裕,社会也开始松动,那么到他真的接受教育以后,他对计划经济的印象可能没有七零年代的深刻。因为我们七零年代的会对这个集体有印象,连洗澡都会提醒你。 例如我小时候家里没有热水,但我爸爸在学校,而学校有澡堂,因为我父亲是在这个集体里,我就能使用这个集体的澡堂,所以我就会很清晰的知道这个集体和我们 曾经有过的生活。     梁 ︰今年是冷战结束二十周年。但我一直很好奇中国过去作为冷战双方的其中一方,对我们而言,冷战真的结束了吗?这是个很暧昧的问题。你看东欧跟苏联的垮台是 非常鲜明的,很干净利落地变了,于是他们的国民会很清晰地意识到过去的东西都被颠覆掉了,然后他们就可以很清楚地对过去表态。     但是我发现中国人对于冷战的结束就很难说出一个很准确的时间点,对这个集体变化的过程也是没有这个概念的。譬如说我们可以讲冷战是哪一年结束的吗?是尼克 逊访华?是中美建交?是改革开放吗?好像冷战真的结束了,但是我们没有宣告,我们只是模模糊糊地变了,而且变得很厉害。然而你说它又真是变得很彻底吗?我 们又绝对没有东欧那么剧烈。所以我们处于一个很暧昧的后冷战时代。在这样的时代氛围底下回想自己的过去,你不能很清脆地说︰「过去结束了,我们现在重新开 始啦」。相反地,在过去跟现在之间有种隐隐约约的,暧昧的连结。     贾: 你这个提法也是我一直在想的。那个工厂过去其实是一个军工厂,它生产解放军空军战斗机的发动机。它本身就是一个冷战的产物,出于对战争的恐惧,国家才会把 这些军工厂转移到西南的山区里面。在这个影片里面有一个家庭就在转移的过程里把他们的孩子丢掉了。一个工厂的转移都跟战争的阴影有关系。     这个工厂的冷战背景结束了,集体生活结束了,一个计划经济时代也结束了。但计划经济的背后是甚么?那是社会主义呀!但我们却不能说它结束了,因为直到现 在,我们还是「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我们只能说社会主义之下的一个经济模式被扭转了,过去的集体生活没有了。但是集体主义精神还在,而且它很快就跟爱 国主义、跟全体的同一种反应结合在一起。对公民来说,这始终是没有自我的时期。     而且你看,直到今天还有一个「西方敌对势力」。它可以随时变化、随时组合。今天是A,明天是B,纯粹是实用主义的政治操作。今天要反对你,那么你就是敌对势力,明天我们却又可以和解了……     梁︰明明我们已经告别了昨日的计划经济,但是我们说得很小声;明明这个社会主义体制已经变了,但是我们不承认。所以今天关于冷战、集体生活、社会主义制度的种种记忆,也都是暧昧而混沌的。你在处理这个题目的时候,觉得特别困难的是甚么?     贾: 我觉得最难的是任何一种回忆里面都夹杂了个人的青春记忆,形成一种气质。无论在甚么情况底下,青春都有它美好的东西。譬如很多老工人都很怀念那时候我们有一个篮球队,我们天天都打篮球,好快乐。于是你青春的快乐就跟那个工厂的集体生活混淆在一起了。     梁︰ 如果一个人在监狱长大,他说不定也会觉得那个时候好快乐。     贾: 对,他会觉得他很有力气,起码体力上跟现在沧桑老年是不一样的。而且那个时候也可能会有爱情呀,有单相思呀。那么,初次萌生爱的情意,不管在甚么环境里都是美好的。究竟是怀念那个青春,还是怀念那个制度,你就说不清楚了。     梁︰怀旧总是对当前的现实有点距离感,有点不适应,甚至是不满跟抵抗。你觉得他们的回忆是不是都包含了对现在的一个态度?     贾: 首先,现实他们是清楚的,光是收入的差异就完全一目了然了。几乎所有工人宿舍的装修都停留在八十年代,88年、87年那个样子。也就是说在那时之后很多家 庭都没有改变,甚至连电视机也还是那个时代的。完全停滞,被时间被速度甩开之后,每过一年差异就愈大。这种工人生活中的停滞感,我觉得是每个人都清楚的。 但他们却会不时陷入回忆,说我只是找到一个理由来让自己平静,仅此而已。     梁︰你过去的作品对于八十年代的早期有很多的处理和描述,让大家感到那是七八十年代过来人的一个回忆。你现在居然在现实中碰到了一个八十年代,似乎中国的时差很严重,有一帮人还活在八十年代,这是甚么感觉?     贾: 怎么说呢,其实这种感觉在拍《二十四城记》之前就已经有了。我特别喜欢去陕北,因为我的老家离它不远,一河之隔,坐车很快就过去了。去到陕北之后,感觉就 像你到了九十年代都还看到穿马褂的老人家。那个地方的人物风貌和物质都停留在49年前,似乎之后就没有甚么发展了。     三峡又是另外一种情况。国家一直说要建设库区,但又有人说不建,最后就采用了一个不投入,任由这个地方自生自灭的方法。那里面的密度极高,层层迭迭,屋上 有屋,好像野草蔓生,完全没有规划。你最后就会发现,八十年代的改革奇迹其实只发生在很少数的地方,而那些地方就被我们误以为是整个中国的局面。大家说中 国奥运也开啦,经济也怎么前进啦,多好呀。但实际上贫穷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因为财富很集中,很多农民和工人是群体地被放弃掉了,没有人考虑他们,只是用最 简单的方法来处置,就以为搞定。     梁︰平常我们说集体记忆,我们总会想到我是这个记忆的一份子,我也是这个记忆的保有者。你早年的作品给人的感觉就是你拍的是你的记忆的一部分,但现在你在处理这些题材的时候,你的身份就有一点转变,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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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文道:户籍制度破坏了教育的重新洗牌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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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文道:为何连革命党也不敢动员底层农民

革命党的中坚,当时也属于中国的精英,在尽量保持社会稳定这个目标而言,他们跟立宪党人心有相通之处。所以无论是立宪党人的改良,还是革命党人的革命,对于动员社会底层都没有兴趣。他们印象中当年太平天国之乱,那个乱局对他们来讲印象太深刻了。      凤凰卫视6月17日《开卷八分钟》,以下为文字实录:     梁文道:由于今年是辛亥百年,所以坊间出现了特别多关于辛亥百年的书,在这些书里面有许多都是通俗易读,而且更有意思的是,这些通俗易读的书里面,有很多不再照本宣科,不是讲过去那些老套了,而是用了很多新材料,用了很多新角度来让我们重新看看当年那场革命是怎么搞的。以至于革命里面常常被我们忽略掉的一些细节,一些小地方,一些小人物。     说到这一点,就不可以不介绍最近特别火的一本书,就是我今天手上拿的这本《辛亥:摇晃的中国》,它的作者就是人民大学的张鸣。张鸣教授在这本书里面,他特别关注一些小人物,比如说什么样的小人物?农民群体。我们要知道当时武昌起义起来之后,各省很多地方,东南各省、南方各省也都宣布要独立了。当时那些宣布独立的军政府,你千万不要以为就是说好像民变四起,大家都起来纷纷闹革命,不是这样。当时那些各方的军政府,其实很多原来是支持立宪派的,它这时候看到革命情势起来,急忙自己先宣布独立,其实怕的,第一是革命党,第二就是怕农民。我们总觉得革命应该以农民为主力,是不是,为什么他们怕农民呢?     于是,在这里张鸣就给我们看了一个例子。就看到有一些地方农民自己也学着起来,说要搞独立之后,结果后来反而被军政府镇压。这是为什么呢?他说到,革命党人革命是革命,但是不动员群众,尤其不动员农民。孙中山在就任临时大总统的初始就对外国人讲,他们不需要群众的主动精神。现在看来这是很反动的资产阶级的一个想法,是不是?但是当时这些人,他们的印象就是,如果真的全靠农民起义来作为革命主力的话,那就要天下大乱了。革命党的中坚,当时也属于中国的精英,在尽量保持社会稳定这个目标而言,他们跟立宪党人心有相通之处。所以无论是立宪党人的改良,还是革命党人的革命,对于动员社会底层都没有兴趣。他们印象中当年太平天国之乱,那个乱局对他们来讲印象太深刻了。     这里面还有一些小故事,我觉得很有趣,比如说这里面讲到当年的学堂学校。张鸣就说辛亥革命期间,学堂是当年新式的学堂,很重要,很多激进新思想都从里面走出来,甚至很多时候革命党人就匿藏在里面。但是政府怎么拿这些学校开刀呢?我们来看看,这边就说到传统上学堂上是清正之地,跟圣人有关系。所以那些大兵一般不敢轻易进来。比如说这里面有说到了,当年在山西运城有这么一个女子学堂,这个女子学堂的主持者是个老革命党人的夫人。所以这个女子学堂也成了当地革命党人的据点。革命党人总在里面开会,学堂甚至藏有枪械。后来消息走漏出来了,地方道台就派人派兵去搜查,看看干吗。当时这个兵来了之后,学生们关着门躲在里面不敢出来。结果这个夫人出来,面不改色,对前来的士兵大声呵斥,断然否认指控,连唬带吓,连声骂士兵野蛮,摧残教育,说这样是要亡国的。还一口一声说,你们这些大兵跑来我们这个学堂,不就坏了我们清誉吗?结果这些士兵最后什么反应,你知道吗,居然说,算了,我们回禀大人说,人家不让搜,不让搜也就不搜了。居然这样子来结局,这是当时很常见的一个情况。     为什么学校学堂在当时能够成为一个小小的地方革命基地呢?就是因为当时的学校跟学术,还有一个比较高的比较独立的道统所在,相对来讲是比较独立的。再举一个例子,比如说当时一些著名的大学问家章太炎先生。章太炎先生,我们知道是坐过两回牢的,其中一回是被软禁,是被袁世凯抓去软禁。它这里面有说到,袁世凯当时软禁他之后,他很多行为都非常怪异。章太炎怎么个怪异法呢?比如说他动辄就痛骂这些警察,逼着这些看着他的这些警察,等于是国保人员,逼着他们叫什么呢?叫他老爷,而且要时时向他请安,天天得向他磕头。您听过有政治犯这么牛的吗?要看着他的国保人员叫他老爷,要天天给他磕头请安。但是当时那些看着他的国保人员也都真的照办。为什么呢?这是因为当时很尊重这个学问,大学问家,像章先生太炎先生这是多了不起的大学问家,对不对?对着这种人,一般的这些士兵拿他是没办法的。     我们再来看看,当时其实还有一些怪事,这个怪事包括什么呢?就搞革命的人到底是些什么人?比如说有这么一些混混,这个混混里面有一个扬州人,1949年之后专门为他做过平反调查。但是其实就是个混混。他怎么个混法呢?就说当时各地说要闹独立闹革命的时候,很多这种人出来,他也是其中一个,出来就到处说要搞革命,后来果然打开了这个地方的库存,发白银。这都是当时的很有革命会党的风范,就是把这些官府的东西拿出来给大家发了,像发大财一样,有点劫富济贫的味道。而且最妙的是什么?他进城之前抢了一家绸布店,抢了一匹白绸子裹在身上,为什么呢?当时都说那是因为革命党是在为崇祯皇帝戴孝,白盔白甲。白盔白甲比较难弄,但是弄一身白色衣服倒没什么难处。只是为崇祯戴孝就成了他们抢劫的借口,这也很搞笑是吧。     但是这还不是最逗的,那时候我觉得这里面最逗的一个人,按照张鸣所讲,是一个叫刘艺舟的人,这个刘艺舟还是个海归,是留学日本有名的早稻田大学,回来之后却不干原来自己的本业,喜欢干吗呢?喜欢唱戏,而且唱的是当时的文明戏。所谓文明戏就是改造成类似现代话剧的那种戏。他带着这个戏班,戏班里面有很多道具枪,甚至也埋了一些真枪,武昌起义炮声一响之后,他正好乘坐日本轮船,坐着船从大连南下,路过登州忽然兴起要船长靠岸。船长本来说没办法停,他就不管,用枪,掏出这个枪炮对天猛轰。结果当时登州的官军跟守军居然被这个枪声吓到就逃跑了,于是他就革命成功了,解放了登州。而这个刘艺舟后来再派人拿下了临近的黄县,于是一代的话剧演员刘艺舟忽然就成了登黄都督。后来这个正式革命军来到,又把这个地方政权交出去,这个艺人继续流浪演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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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文道访问董桥:读书·文章·做人

  访问:梁文道   协力:潘诗韵     董桥是当代华文世界里第一流的文章大家。虽长居香港,担任报社社长,却极少接受媒体采访。难得他肯和我们聊天,本想请他和读者谈一谈他最喜欢的书,不料他却说:“我没有最喜欢的书。”      读书     梁:董先生,你之前在电话里说不可能介绍你最喜欢的书,这是为什么?     董:因为老了,我就觉得没有一本书是最好的。在我们老人家心里面看,好书无非就是里面有一些段落好,它不可能全本都好。比如说季羡林的书我肯定会看,它好就好在他写出了那一代人经历过的气氛,气氛是好的;然后是那些数据,对我们下一代人写东西有用。杨绛的东西也是一样,文字当然好。但你说她的书算不算是经典?根本没有经典这回事,书好的都是某一个段落好,某一个 chapter 好,或者是某一个 conclusion 好,它不可能完美。包括现在所有的经典,英国的、美国的,海明威也好,当你全部再重看的时候,就会发现瑕疵。季羡林、杨绛这些作者,我一定很仔细去看,在我这年龄的人看起来,就是给我们一个启发,他的文章写得那么淡,你自己写的时候你怎么去处理呢?你会不会走他那种淡的路呢?你走不走得了呢?这个是我想的东西。我发现,每一本书跟漂亮的女人一样,我看到漂亮的女孩子,我会心动,我会想抱抱她,可是我不会想到要跟她结婚,当你靠近她的时候,你总是会发现一些缺点,你距离远一点看的话,很漂亮,很迷人。书也一样。     梁:你是不是年纪大了以后,眼光挑剔了。     董:所以这是老年的悲哀,也是老年的 bonus。悲哀是没有了年轻时候的,因为你看到的人生,不是那么容易就有 joyful 的东西在里面;它是你的 bonus,因为人生不可能是完美的,就等如一本书不可能从头到尾,from cover to cover 都是完美的,这是不可能。所以你现在要我推荐好书,像给学生写书单,我就会叫你自己去摸吧。嘿,老了就狡猾。至于我下一代人写的书,我大概挑来看,不是吹捧谁,陈冠中的我会看,你的我会看,马家辉的我瞄一瞄,陶杰的东西我天天在报上看,没有了。大陆呢,老实说,文字写得好的,真的没有几个,就像陶杰讲的,他们的文字污染了。比如说像陆灏这样子算很好了,能够在六百、七百字的专栏里面,安排成这样的一个叙述。可是,我也不能要求年轻人太多,你们的文章每一篇里面有多一点自己 original 的看法就好。可是怎么样把那点 originality 化在你的文章里面呢?这是我一路想说、正在做的一件事情。我现在看书不留书,看完后我就送给会喜欢它的人。这样感觉上可以保持我的 originality,我会受它的影响,可是我不要它摆在我身边,我写文章的时候就不会受它影响。      文章     梁:写作的人当然也会看很多书,但是刚听你那么讲,我觉得你是完全自觉地从作者的态度去看。比如说,你会很留意人家的文章怎么安排,然后再问自己,换了是我会怎么写。     董:书在我手上,它的作者死掉了,我就像在瞻仰他的遗容,他的遗容很静,一点都不动。这时我的感觉会很灵敏,如果他写得不好,我看两眼就扔掉;写得好,我就会试图感觉他写的时候在想什么,他想怎么样安排。有的作家好在那里?好在他肯经营,而且他让你看到他的经营。过去所有的理论都说不要太经营,错了。那要看你的斧痕有多深,太深太露就不好,有一点斧痕才看到价值所在。例如杨绛的文章,看多了,我发现真的有斧痕,她的东西一定改过。后来我问她,她果然说有。我想就是这样,再平淡也要有经营。至于张爱玲,我真觉得她好,她好在不怕把她自己全部摆进作品。她是一个现代人,同时又是三十年代的人,那是我最怀念的时代,她把自己那个时代完全放进她的书,她的文章,她的每一句话里。她又是个天才,不是因为她的小说布局好、故事好;不是,而是她的文字好。她能够在某个地方巧妙放进一个灵敏的观察,很平易简单的就写出来了。你看的时候简直想哭,为什么会有人看到这个东西? 白先勇也好,可是白先勇的好跟张爱玲不一样。白先勇是一个贵公子,穿着得很整齐,随着月亮出来,然后走到院子去,跟朋友聊聊天……,他会很着意在这个亭园里面自己的身份是什么。这个亭园这个环境给他什么感觉,他都会写得好。张爱玲不同,她可以到处钻,她根本就不觉得自己是一个人,她成了一个鬼。人家看不到她,她却在整个院子里走来走去,什么都看到了。然后她挑一样东西来写,就像摘一朵花,随随便便。这就叫做落花流水皆文章,真不容易。     梁:但她的东西翻成英文就不行了。     董:当然不好,那种感觉不能用英文讲。再从这点说下去,我现在怎么看英文书?又为什么保持看英文书呢?因为我要那个感觉,那种真正懂英文、进到英文世界里面的感觉,这正是现在中国作家最需要的一种东西,就是进去他人的世界。但进去好吗?进去不见得好,进去那一个时代的世界,又是一个学问。你要进到现代的纽约、伦敦、巴黎,跟你要进到三十年代的纽约、伦敦、巴黎,完全不一样,对不对?所以大陆很多朋友跟我讲:你们真好,懂得外国语言,你们的文章就有特别的感觉。我承认,因为我懂一样外文,而且很深入的懂,我就能感觉到那种脉搏。这段过程是很痛苦的,我真的死命去啃。我在伦敦8年,发奋读书有十几个作家,我一本一本的看,Jane Austin、Charles Dickens……     梁:回想起来,这批经典作家之中你最喜欢谁?     董:毛姆。我十三岁、十四岁就看毛姆了,当时看了就扔掉。然后现在再看,“I am a story teller”,他这句话我永远都会记得。Story teller 是作家必须记住的一个很重要的,一个很基本的想法,一个作家如果没有觉得自己是一个 story teller 的话,你不会写得好,你的文章不会好。“I am telling you a story”,你这样想的话,你的铺陈完全不一样。     梁:好像现在已经没有人要看毛姆了。     董:连找也很难找,我为什么要从头看他呢?因为他很会讲故事,我就看他的故事,我看他写的人,就像我在英国接触到的所有的英国人,有一种特别的味道。有的时候当我自己写文章想要经营一种比较 English 的东西的时候,我闭上眼睛也会感觉到它。还记得《人性枷锁》吗?讲到 Philip 小时候在学校里被人家 bully,我想到我在英国的时候,我的孩子被人家 bully 的情况,那种感觉很真很真,跟他写的一模一样,为什么写得那么简单,可就是那么动人?难啊!只有半页,要是把它延伸到一页、两页的话,一定完了。他肯定是删了很多东西,留下来的就很珍贵了。我就记着这点,对我写文章会有用。现在的文章都不能写长,一千七百到八百字的文章,你要怎么样经营,那是很要命的东西。     梁:文章是不是你现在,甚或是一生致力去追求的一件事业?     董:不只是追求,它还是我一生里面最 enjoy 的一种 exercise。我不会期望人家怎么看,我 enjoy 我自己 as a writer 的 private life,跟我读书一样,是一个很私人的事。     梁:通常报纸文字是一种很 straight forward 的文章,你现在写的文章在报纸上发表的时候,会不会担心很多读者说看不明白你的东西。     董:八、九年前因为我在写社论,我还会考虑到这个。但是现在我完全不管,你看懂也好,看不懂也好,我不管。我完全没有包袱,我爱怎么写就怎么写,As a senior citizen,I have a privilege。      香港     梁:就跟你看书一样。     董:完全一样。我觉得不要把书看成是神圣的东西,这个一定要改,第一,不要以为看书很伟大,不要以为看书很重要,完全不重要,完全不伟大,喜欢看就看,不喜欢看就不看,如果你的孩子不喜欢文字的话,让他去玩吧,不能勉强,just take it easy。台湾老说要营造一个书香社会。我说能吗?可以营造吗?营造得起来吗?香港也是。最重要的是什么呢?你到香港大学、中文大学,你会看到 professor 在小路上散步,或者闲坐池边吗?None。现没有一个学者可以在那里 sit back,让你看了之后说:He is the Professor!这个社会会有书香吗?很难吧。我对香港有某程度的幻灭,也还有程度的希望。这地方太浅了,太过 instant。我只希望偶然会看到一两个比较 cultural 的东西,白雪仙的《帝女花》我看了,很好。可是你说香港最近十年、二十年,有没有什么香港人写的书特别好?这个是非常 serious 的问题。 一个社会不能产生到一个写好书的人,这个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梁:董启章呢?     董:我看再给他十年,他会从现在的路上拐一个小小的弯,他就会出来了,他现在还 stuck 在里面。一个作者不能太 conscious 自己是个作家,就等于一本杂志不能太 conscious 它是一个 comprehensive 的杂志,或者是一本文学杂志。千万不要这样想,不可能有什么文学杂志,也不要这样编。你就想我要做一本杂志,在这个杂志写一些好文章,这就是了。也不要去想我写的是文学,我是一个作家。我说董启章在十年后可能会走出一个弯,是因为那时候他会看到一些他现在完全没有办法看到的东西。所以现在他的东西很深,很涩,你说他坚固吗?他很坚固,可是里面没有窗口,这个窗可能十年后他慢慢会看到。这个窗开了以后,他就不一样了。     梁:刚刚你提到香港的问题,你觉得香港在华文世界里会不会比别的地方特别糟?     董:不是特别糟,而是特别叫人遗憾。她底子好,有充份的条件。很多人都懂外文,先天条件很好。叫人遗憾的是还没有一个人,一个老师可以感化一群学生,去淘这样可贵的资产。你有英文的底子,你有那么多的窗口给你看外面的东西,你有最自由的信息在里面,却没有真的好好用到。人家大陆很多文字都看不到,没有那么自由……然后文字又被彻底污染了。你说大陆有什么好作家?都是些老作家,其他人真的看不下去。一个作家不能有居心,一个作家跟一个人一样,你必须坦荡荡,你必须没有任何居心。      做人     梁:什么意思?     董:是做人的居心,做事的居心,生活的居心,完全在你的计算之内,在你的 calculation 里面,如果做人做得那么 calculative 的话,人会有价值吗?     梁:但是你说的居心跟文章的经营不一样吧?     董:完全不一样。做人,我现在就是希望还没有做好文章之前先做好人。溥心畬教张大千画画教了半天,教了什么呢?他会问张大千:“写了诗没有?”“有呀……教我画画为什么问我写了诗没有呢?”“写吧写吧,写得多自然会画。”为什么?是要他培养诗里面的画意,先打底,至于技术、技巧,那太容易了,练练就行了;但是胸怀难。你说我们做人是不是一样?真的是心里面要有正气。我很高兴看到像陶杰那么聪明,写得那么好,读书读那么多,在社会上表现得那么好,我真的很高兴。可是我常常跟陶杰讲,留一点东西给自己吧,留一点时间给自己吧,留一点小小的东西给自己吧,因为当你什么都有的时候,you miss something,你 miss 的东西,就是现在你花掉的东西。留什么呢?就是你自己在文化上、知识上的 integrity。我指的 integrity 不是操守,而是你对文化的一种 commitment,你对文化的一种信仰,这种东西不能没有。因为他太聪明了,下笔可以呼风唤雨。可是最深的内涵,你留在心里吧,你不要花掉;要是连最后的 integrity 都花掉的话,你以后会很不快乐。一千万个人里面可能只有一个人做得了乩童,一上身就来,你要我黑变白,白变黑都行,而陶杰做到了。你说是不是很惊人?当我看到他的时候我很高兴也很可惜。我知道陈子善给他在上海出书,可是中国大陆的读者看不懂他的东西,还有很多东西出不了。     梁:近年大陆重新流行胡适,你觉得如何。     董:我想起一九六一年在台湾,胡先生到师范大学演讲,我跟同学躲进去看他上课,胡先生那时候很老了。从小看那么多胡适的书,突然他就在你面前。胡先生很潇洒,讲话也很温柔。那天天气冷,他看见有个女生坐在窗口旁边,他就走下来,把窗关上,轻声问一句:“冷吧!”然后回去再讲。又有一次在中央研究院,他死前不久。我们看到胡先生走过,主动对着我们这些年轻人招手微笑。这个人真是动人,他不是漂亮,他是真正的胡适之,形容间有一种很坚定的信仰在里面。这些民国的老人家真的要重新捧出来,因为中国不能这样断掉。因为他们是比现代的中国人更有价值的中国人,因为他曾看到另外一面的世界。     梁:你现在会不会觉得很寂寞?     董:我一点不寂寞,除了我的工作之外,我生活在我自己的一个夜读时间里面,这个夜读时间包括我玩的东西,我玩的古董,我玩的书法,在那个夜读时间里是一体的。如果真有点寂寞,是因为这个时代快没有我想要的一些东西了,but then 这种感觉是好的。我看对一个写东西的人来讲,有这样的一种感觉总好过没有。写作的人只有两条路要走,一条是投进时代里面去,可能你会找到一些好东西;另一个是你完全抗拒那个社会、那个时代,你 retreat 到一个你觉得 comfortable 的一个 bygone 的岁月……     梁:那是你的选择……     董:可能我的选择就是这样,到最后,那一条路会给这个世界留下深一点的 footprint,不知道。But that’s none of my business。总之我现在在走,一步一个脚印就完了。     (摘自梁文道:《访问:十五个最有想法的书人》) Chat about this story w/ Talki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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