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绍光

【喷嚏图卦20120315】这难道不是他应该说、应该做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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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雪村 :新快报评论文章《感谢总理,祝福总理》,看了总觉得不是滋味。在当下中国,一片胡说之中,能有大人物能出来说几句正确的话确实不易,可也没必要为之感恩戴德,这难道不是他应该说、应该做的吗?在一个正常的社会,政府就该做好某些事,做不好才该挨骂呢,自由、平等也不是某人的恩赐,而是天赋人权。 【3】其实那个73条法案啥的根本没啥嘛 @杨海鹏在上海 :3月8日早上,重庆警察把 @张明渝 从北京寓所的床上拎起,塞车里连开23小时,于9日到达重庆.两会期间,十几警察看着他,没有解释,没有书面文件.一个多小时前,他回到重庆家中,警方要求他一不得离开重庆,二不得接受外媒采访。 @张明渝 :谢谢,谢谢,谢谢大家!我遇到的事情,怎么说呢 谢谢,再次谢谢各位网友!我回到重庆的家了,但声音哑了,只有过段时间再和您们交流 【人民日报:新刑诉法“73条”“78条”是进步】社会总是要前进,法治也应当进步,更何况刑诉法修正案把“尊重和保障人权”写进总则并落实到大量条文上这一显而易见的进步?人大代表顺应民意,以2639票赞成、160票反对、57票弃权,表决通过了刑诉法修正案。法治的每一大步,都是由这样的一次次进步构成。 @巴里时评 :【明報專訊】中國政法大學前校長、著名法學教授江平12日接受明報專訪說,最高人民法院院長王勝俊的報告中,隻字不提「司法獨立」,只提「司法公正」,是很大的倒退。他認為,法院報告中提到要關切民意,是出於「穩定壓倒一切」的思想,但這會導致「人治」復辟,令公安權力過大,十分危險。 妙评:看央视直播,刑诉法毫无悬念地表决通过后,大会结束,国歌响起: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起来,起来,起来!⋯⋯国歌真应景。(来自RT 肖勇 FE) @BITwitter :其实那个73条法案啥的根本没啥嘛~~~良民又不会在家突然被 【4】认真的导语,认真的头图,错愕的空白……ctrl+a之后,神吐槽出现了……( @酸辣小水仙 ) @男方暴色 :网易微博这个315专题,尼玛屌爆了!请按ctrl+a http://t.cn/zOIQCEp 【5】请全国人民做好喜迎油价上涨的准备 【中石油董事长称油价上调时机已到】自3月8日国内成品油价格上调窗口打开后,国内油价上调预期日益强烈。中石油董事长蒋洁敏14日称,“我感觉应该调了,毕竟过了22个工作日,现在整个的浮动也超过了10%”。目前包括两大石油公司在内的不少油商都已开始停止大单销售,静待价格上涨。国内油价8元时代逼近。 【6】表决器的设计应让人可反对而不被知道 一位不愿具名的人大代表形容举手表决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他甚至建议,全国人大可以考虑投票时打乱平时开会的座次。打乱座次后,按下表决器的时候,心里会更“有底”。最好是,程序设计得“让人可以反对而不被人知道”。(中青报) 宝中堂 :这不是重点,民主国家议会全部是记名投票,不记名投票才是荒谬绝伦的,你投票不是代表自己,而是代表支持你的选民 【7】12年了 工资都是用零钱发滴! 河南商丘市公共交通有限公司12年以来,一直用从公交车投币箱中取出的零钱给员工发工资。银行不愿意存收那么多的零钱,所以公司的材料费、员工工资等都是用零钱。“一捆币值一元的一千块钱硬币12.5斤”,员工每次领钱回家都“沉甸甸”。 【8】一路走好!——( @柒月二十六 ) 【9】三国杀又出新锦囊 ( @东土大唐三俗和尚 ) 谁说2月没有30号,蒙牛跟你急!3·15快到了,蒙牛你又调皮了! 会议结束了,服务员们也试坐一下 终于找到齐B小短裙的原型了 @时尚男人频道 :齐B小短裙 —— 很美的摄影,就被这么一个网络新词糟蹋了,sigh~ 【10】缅甸反对派领导人昂山素季发表竞选讲话 电视”首秀” 据BBC,缅甸反对派领袖昂山素季14日首次通过国家电视台发表竞选政治讲话。此次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演讲中,她呼吁废除高压法规,改革宪政,保护公民民主权力,解禁媒体及健全司法制度。缅甸政府向4月1日递补选举党派提供15分钟电视电台宣传新政策。 【11】杀害16名阿富汗平民的美军士兵飞离阿富汗 据路透社报道,美国五角大楼周三称,上周在阿富汗杀死16名阿富汗平民的美国士兵已经飞离阿富汗。官方称美军驻阿富汗指挥官约翰-艾伦将军决定,将这名士兵带离阿富汗,而该士兵的名字仍未公布。 【12】本拉登两老婆矛盾升级 警卫严守以防命案 据太阳报,本拉登被击毙,但他两老婆的战争还在继续。昨晚警卫受命不得离开本拉登两老婆半步,以防其中一个杀了另一个。争执导火索是本拉登29岁的小老婆Amal指责61岁的大老婆Khairiah将丈夫的藏身地泄露给美国。据称本拉登一直宠幸小老婆让大老婆很是嫉妒。 【13】英媒组图:新类人种?中国发现亚洲最老猿人化石 据每日邮报,中国广西发现四个石器时代猿人化石,生活在距今约11-14万年前,是迄今东亚发现类人猿最古老物种。因为捕食马鹿,他们被命名“马鹿人”且具有“非比寻常的”古代和现代人混合特征。也有人称该物种是早期非洲现代人祖先外迁时未知的一族。 【14】极端到匪夷所思者往往可疑 @笑蜀 ::1,今天参观二二八纪念馆,朋友说事因贪腐而起,但为掩盖贪腐,且情治部门为用民众鲜血染红自己顶子,故意谎报军情夸大为民变,为调兵镇压提供口实。我听了马上说:这路数,咱太熟悉了 2朋友又说,二二八镇压之前,有司派人多渠道卧底,煽动民众血拼,其最激进者多为密探。此路数,美丽岛等关键事件皆有重演。朋友预计,威权时代台湾线人至少百万之众。一些民进党领袖也可能线人出身。台湾后来放弃清算,与此相关。线人总数难核实,但极端到匪夷所思者往往可疑,此说一定成立。 【15】文革博物馆 @黄健翔 :文革老照片。有人以为文革就是可以“民斗官、等贵贱,均贫富、铲腐败”,实在是太弱智了。文革是“人整人,等践踏、均赤贫、孕腐败”。历史就在那里,稍微认真一些,什么都能找到。 @樊建川 :很多年以来,大官们都不提"文革"二字,报刊网络上也是一个禁忌,本是写进中央决议的"十年浩劫",成了一个讳莫如深的问题。这次温家宝总理说:但是"文革"错误的遗毒和封建的影响并没有完全清除。在报上目睹此讯,有点炫晕。我已收集了数百万件文革物件了,也许,有生之年能看到文革博物馆建起来。 【16】你没看他们怎么欺负咱吗? @信海光 :司机说,怎么两会都开完了领导人也没换啊?我说那得十八大,司机说十八大什么时候,我说估计得年底。司机:那胡不下,还是打不起来啊?我:什么意思?司机:等新领导人上台狠揍南方小国啊,你没看他们怎么欺负咱吗?越南,丫的每年光石油就抢走200多亿。我愕然:您都哪知道的?司机:环球时报啊! 【17】没有人感觉到稀奇,因为是这正常的,不这样才不正常 @雾满拦江 :说个散会的事情。安格拉·默克尔,德国女总理,她踏着红地毯,出席欧盟峰会,签署了将为整个欧洲经济政策定调的欧盟财政协议。然后就散会了,散会后的下午5点,一名顾客在超市里遇到了她,看到她买了青椒、圆白菜等。报导说,在默克尔逛超市的时候,没有人感觉到稀奇,因为是这正常的,不这样才不正常。 【18】因为没有人可以理解,因为没有人可以包容 ,因为没有人可以安慰…… ,所以才会让人有无处可去的感觉,就是说躯壳可以找到地方安置,可是却没有一个地方可以真正的容下你这个完完整整、纯洁的灵魂! ——村上春树 http://t.cn/zOIrprw  ( @喷嚏意图 ) 【19】明天微博就要实名制了,你准备好了吗? 某天首都机场普客国际通道,司马南对儿子说,“孩子,混的好就别回来了”。 另一边VIP通道, 一位浓眉大眼的大叔对孩子说,“我混的不好你就别回来了”   熙来攘往,薄情怎抵德满江,莫慌张,胡说温情,习已为常,强颜欢笑即为相,不过是你方唱罢我登场,更有那,江湖尚在,死国耀邦。   来源: 喷嚏网 综合编辑 友情提示:请各位河蟹评论。道理你懂的 喷嚏新浪围脖: http://weibo.com/dapentizk   、 @喷嚏意图 (新浪)、  喷嚏意图 (腾讯) 喷嚏官方淘宝店: http://shop58267249.taobao.com/   广告联系:dapenti#dapenti.com (# 换成 @) 喷嚏电影频道(beta): http://www.dapenti.com/v/index.html   打喷嚏链接: http://www.dapenti.com/blog/more.asp?name=xilei&id=59100 用手机上 喷嚏网 :m.dapenti.com        每天网络精华尽在【 喷嚏图卦 】        喷嚏网官方新浪围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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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思想 | 周建军:“包容性增长”:理解经济发展战略的新动向

周建军:“包容性增长”:理解经济发展战略的新动向 进入专题 : 包容性增长 可持续发展 华盛顿共识    ● 周建军       内容提要:在推动科学发展、促进社会和谐的道路上,在跨越“中等收入陷阱”、实现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的征程中,强调经济增长的速度的同时,也强调经济增长方式的转变;强调经济增长的同时,也强调人民平等、广泛参与经济增长的过程并从中受益;强调通过增加投资和生产型就业机会,使人民平等、广泛参与经济增长的过程;包容性增长显得意义积极。有必要指出的是,中国意义上的包容性增长并不仅仅是机会平等意义上的,而且也不应仅仅是机会平等意义上的。某种意义上,这个由若干国际组织率先提出的“包容性增长”理念,是对过去一段时间以来某些西方国家和国际组织推行的“华盛顿共识”的自我局部修正。     关 键 字: 平等 不平等 包容性增长 可持续发展 华盛顿共识     作者简介:周建军,男,现在北京市世界银行、亚洲发展银行贷款项目领导小组综合办公室工作,助理研究员。          包容性,这一中文语境中并不常见的词汇,由于国家主席胡锦涛在第五届亚太经合组织人力资源开发部长级会议的公开讲话,引来国内外各界人士的诸多关注和热议。事实上,不只在国内,而且包括联合国、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亚洲开发银行等全球性或区域性组织的领导人,在多个场合倡导社会包容或包容性增长。有媒体声称,“包容性增长”作为一个比较生疏的概念,目前还没有准确的定义。应该说,虽然国内甚至国际上也较少对“包容性增长”明确定义,但是,诚如国家领导人的公开讲话所指出的,包容性增长的根本目的是让经济全球化和经济发展成果惠及所有国家和地区、惠及所有人群,在可持续发展中实现经济社会协调发展;努力做到发展为了人民、发展依靠人民、发展成果由人民共享;特别是,中国强调推动科学发展、促进社会和谐,既强调加快转变经济发展方式、保持经济平稳较快发展,又强调坚持把发展经济与改善民生紧密结合起来,以解决人民最关心最直接最现实的利益问题为着力点,大力推进以改善民生为重点的社会建设,本身就具有包容性增长的含义。          一、包容性增长:机会平等及其他          明显的,我国国家领导人关于包容性增长的总结和阐释都非常全面,比联合国、世界银行、亚洲开发银行等国际组织关于包容性增长的解释和主张,在很多方面更进一步。例如,如后所介绍的,世界银行等机构对包容性增长的解释侧重强调机会平等,我国国家领导人关于包容性增长的讲话则同时强调包括机会公平在内的“权利公平、机会公平、规则公平、分配公平”。因此,中国意义上的包容性增长并不仅仅是机会平等(公平)意义上的。这也正如美国政治哲学家罗尔斯所指出的:“所有社会价值(包括自由和平等、收入和财富以及个人和尊严的各项基础)都应该平均分配,除非这些价值中的一项或全部的不平均分配能使所有人受益。英国著名政治哲学家科恩也指出,促进机会平等不仅是一种平等化的政策,而且是一种再分配的政策。中国学者王绍光就总结称,罗尔斯和科恩等学者的实质机会平等理论都有一个大前提,即在某些关键领域(当然不是所有领域),结果必须平等,只有这些领域的结果平等了,人们在机会上才是真正平等的。即使被称为经济自由主义标杆人物的美国经济学家弗里德曼也不得不承认:“实实在在的机会平等——即所谓‘同等’是不可能的……像每一种理想一样,机会平等很难完全得到实现。”     的确,就机会平等本身而言,无论是理论家还是社会大众也有着不太相同的理解和认识。关于这一点,从三个层次,科恩就对机会平等做了进一步区分:资产阶级的机会平等、左翼自由主义的机会平等和社会主义的机会平等。根据科恩,资产阶级的机会平等旨在通过消除因权利分配和因抱有偏见和其他有害的社会观念所引起的对机会的限制,扩大对人们的机会。左翼自由主义的机会平等超出了资产阶级的机会平等,旨在通过破除资产阶级的机会平等尚未涉及的由社会环境造成的限制性结果。一旦左翼自由主义的机会平等得以充分实现,人们的命运和天赋才能就由他们的选择所决定,因而,也就不再由他们的社会背景所决定。如果说左翼自由主义的机会平等是对社会的不利条件的纠正,而不是对天赋的或生来的不利条件的纠正,科恩所称的社会主义的机会平等则是对天赋的或生来的不利条件的纠正。科恩认为,社会主义的机会平等应该纠正这样的不平等,因为这种不平等是由作为非正义的更深层根源的天赋差异引起的,它超出了由非选择的社会背景强加的不平等,因为天赋的差异同样是非选择。一旦社会主义的机会平等得以实现,结果的差异反映的就只是爱好和选择的差异,而不再是自然和社会的能力和权力的差异。     也就是说,即使不是社会主义意义上的机会平等,在一个包容性的社会,不论种族、肤色、性别、年龄、体力、智力,人人也都应该有相同的权利和责任,人人都应该有用武之地,人人都应该被保护以免于歧视和社会排斥。从这个意义上,包容性增长应该允许社会全体成员有机会参与经济增长的过程,并为之作出贡献。遗憾的是,正如联合国主管经济社会事务的中国籍副秘书长沙祖康所指出的,在1995年的哥本哈根的联合国世界社会发展首脑会议上,世界各国各地区的领导人就承诺构建一个包容性的社会;然而,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社会一体化一直没有被排上发展的最重要日程。联合国千年发展目标的实现离不开“以人为本的包容性政策”。维基百科的发展经济学英文词条(Development Economics)则介绍称,包容性增长(Inclusive Growth)一词,作为发展经济学领域的新进展,与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等政治领导人的关注密不可分。维基百科援引潘基文的原话称,经济增长虽然对贫困减少是必须的,但并不是充分的;基于动态的结构性经济变革的可持续和平等增长,对于实质性的削减贫困是必需的;它能更快地促进千年发展目标的实现。在2010年10月17日全球贫困日,潘基文就强调只有增加在经济和社会政策方面的投资、促进创造就业机会,改善体面工作条件,深化社会保障制度,才能有效缩小贫困与体面工作之间的差距。     世界银行的关于包容性增长的研究报告 则指出,“包容性增长”,与“基础广泛的增长”、“分享型增长”、“亲穷人的增长”经常互换,但它们之间也有些区别。其主要特征包括,第一,包容性增长,不同于传统的定义,既强调经济增长的速度也强调经济增长的方式,二者相互联系且被共同强调。经济增长的速度对贫困的实质减少无疑是重要的,但是,为了经济增长在长期的可持续,经济增长必须是基础广泛且包容这个国家最大多数的劳动力人口的增长。包容性增长的定义,既隐含了增长决定的微观和宏观因素的直接联系,又表达了经济多样化和竞争对经济结构转型的重要性。第二,包容性增长,是以投资和增加生产型就业机会为导向,加快经济增长速度和扩大经济规模的增长。即包容性增长更倾向于通过增加生产型就业机会而不是直接的收入分配来实现其就业型的经济增长。具体而言,这种就业型的经济增长,通过各种类型企业的工资或自谋出路的就业(通常是微型企业),为个人创造新的工作岗位和收入。第三,包容性增长,应当使人们平等、广泛地参与经济增长的过程并从中受益。世界银行强调,这个方面,机会平等对包容性增长显得非常重要。     对生产型就业机会而不是直接的收入分配的强调是重要的,这种强调既是为了实现当下可能的就业型经济增长,也是为了避免那种侧重分配收入而忽视创造收入的“福利病”,从而使得经济社会体制缺乏活力。联合国助理秘书长乔莫就指出,尽管中国面临着收入分配等方面的很大挑战,但是生产型就业机会的增加和经济的快速增长,使得中国在减贫方面取得了重大成就。对应于生产型就业的提出,有很多关于“无就业增长”的讨论。麦肯锡研究院的一份名为《就业创造和美国的未来》最新报告就指出,美国经济在过去20年中经历的越来越漫长的衰退后的“无就业复苏”困境;在20世纪80年代的衰退中,就业需要大约6个月时间恢复到衰退前的水平,1990-1991年和2001年的衰退,这个恢复期分别为15个月和39个月;从最近创造就业的速度看,从2010年12月算起,就业复苏需要60多个月,即到2016年才可能恢复在2008-2009年经济衰退期间失去的700万个工作岗位。 无就业的经济增长或者无就业的经济复苏,是我们理解生产型就业相关问题的重要背景。     类似世界银行对包容性增长的解释,亚洲开发银行2011年的研究报告及其前首席经济学家阿里的研究,都主张从创造新的生产性就业和经济机会、拓宽获得平等机会的渠道(诸如在教育、医疗和其他社会服务以拓展人类能力,消除市场失灵、制度失灵和社会排斥)、完善起到安全网与跳板作用的社会保护三个方面来重构包容性增长战略。阿里也强调:包容性增长并不是以再次分配的手段为基础来解决不平等问题的,而是关注于创造机会并保证获得机会的公平。目前,亚洲开发银行正在开发一种更具操作性和指导性的指标体系,包括8大类35个小项,来衡量和指导包容性增长的实践。这8大类指标体系包括:(1)贫困与不平等,(2)经济增长和就业,(3)主要基础设施资源,(4)获得教育和医疗的途径,(5)获得基础设施和服务的途径,(6)性别平等和机会,(7)社会安全网,(8)好的治理和制度。          二、包容性增长:机会与挑战          经济增长是重要的,经济增长的目标、手段、过程和结果等同样重要;因为经济增长的影响并不仅仅是经济意义上的,经济体系、社会体系和政治体系在一个社会中是相互依赖的;甚至如果其中一个部分变化太快,很可能会导致社会其他部分的不稳定。现有的不少研究都表明:不平等对经济增长有显著的负面影响;特别是,财产不平等比收入不平等对经济增长有更显著的负面影响。 尤其是,如果不平等因素是体制性因素所致,这种体制性的不平等因素有可能中断经济增长的过程。大概这也是众多经济学家和政治领导人强调包容性对经济增长的重要性的原因所在吧。西方经济学经济增长理论的重要奠基人、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索洛就指出:“在许多方面,经济增长越平等,经济就越有可能保持持续性增长,因为带来更少的争论、不和与抵制。同时,经济的发展需要发掘大量的人才。不论是因为性别、年龄还是种族,排斥一部分享有经济增长的成果都会导致人才流失。因此,在我看来,各种人才聚集在一起,不仅值得期待,而且能发挥作用。” 世界银行2006年《公平与发展》报告也指出“增长与平等政策互不两立的简单二分法是错误的”,并提醒人们注意经济、政治和社会的代际传递以及机会和政治不平等对发展的负面影响,最终会形成“不平等陷阱”。在这个意义上,旨在促进平等的政策措施,并不仅仅是经济增长的附属物,而是它不可分割的一个部分。     的确,理想的可持续经济增长过程应当是包容性的。但是,也应当看到,可持续和包容性的经济增长绝非易事。有人就戏言,不平等的历史跟人类社会的历史一样悠久。现实中,有些经济体没有经济增长或增长缓慢,或者经济增长常常不可持续,也很难谈得上经济增长的包容性。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斯宾塞领衔的世界银行《可持续增长和包容性发展》报告称,自从20世纪50年代至今,全球只有13个经济体的年均经济增长率达到了7%以上,并持续25年以上。这13个经济体是博茨瓦纳、巴西、中国、中国香港、中国台湾、印度尼西亚、日本、韩国、马来西亚、马耳他、阿曼、新加坡和泰国。其中,仅日本、韩国、新加坡、马耳他、中国香港和中国台湾,经济持续增长且实现了人均收入的高收入水平。除去日本,只有韩国和中国台湾这两个人口超千万的经济体,跨越所谓“中等收入陷阱” 进入高收入水平经济体行列。     而据世界银行的2005年购买力平价统计数据,截止2005年,全球尚有14亿人生活在每天1.25美元的国际贫困线以下;这虽然比1981年的19亿贫困人口的数据有所下降,但完全是中国贫困人口减少的原因所致;2005年,生活在中国以外地区的贫困人口,较之 1981 年时至少增加了一个亿。特别是,全球有超过八成的人口居住在收入差距正在不断拉大的国家之中;全球最贫困的40%人口,其收入只占到世界收入总量的 5%;而最富裕的20%人口则占到了总收入的 75%。到1999年,世界上最富有的475位亿万富翁的财富总额已经超过了所有人口中较贫困人口中一半人(约30亿人)的收入总额。2015年将是千年发展目标的截止年限,但是千年发展目标的实现困难重重。就中国自身而言,除了广为人知的贫富差距、地区差距、城乡差距问题,代际传递问题也正在引发人们的担心和忧虑。中国学者蔡洪滨就从社会流动性的角度,进一步区分了“静态的不平等”和“动态的不平等”,相对于“静态的不平等”,“动态的不平等”侧重强调社会流动性低、社会利益结构的固化;然而,值得注意的,实证研究指出,2000年之后,中国家庭代与代之间收入的相关性在上升,社会流动性在下降(详见2010年Khor和Pencavel 在亚洲开发银行的工作论文) 。          即使那些实现了持续经济增长或跨越所谓“中等收入陷阱”进入高收入水平的经济体,也同样面临着包容性的挑战。例如,在美国,无论是收入还是财富方面的不平等都很惊人:前1%的富人拥有的资产额超过总资产的40%,后80%的人口只拥有美国17%的财富,这是20世纪20年代以来最不平等的财富分配;2003-2005年,美国前1%人的收入的增加额超过了20%最穷的人的收入总额。美国本土的一份最新研究报告称,2010年美国收入最高的100名首席执行官中,25人的年薪高于他们所在企业缴纳的联邦所得税。 与之对应的,2011年9月15日的《人民日报》援引美国人口普查局的调查结果报道称,美国2010年贫困人口达到历史性的4620万人,与2009年相比新增贫困人口260万人,达到52年来的最高值;贫困人口比例攀升至15.1%,相当于6.6个人中就有1名穷人,为1993年以来的最高水平(所谓贫困人口,系指四口之家税前年现金收入低于22314美元或两口之家低于14218美元)。在日本这样的发达国家,每年因经济困难自杀的人已经连续12年达到3万人,而越来越多的日本人也找不到稳定的工作,承受着收入下降的事实。在韩国,连续几十年的快速经济增长也没有带来社会融合;政府和私人财阀企业正在就是否施行“共享型经济增长”而激烈争论着。很明显,经济学中所指的“涓滴效应”,即经济增长的红利将通过市场机制自动渗漏给各个阶层,在现实中是不充分的。     美国耶鲁大学政治学教授莱恩的实证研究甚至指出,经济增长、收入水平和人们的幸福之间并不存在简单的正相关关系。在关于市场民主制度下幸福问题的研究中,莱恩强调了经济增长和由经济增长带来的收入提高的区别,并指出了经济增长过程的可能“不幸福”,以及经济增长之后收入水平与“幸福”的复杂关系。他的研究显示:除了经济增长过程的可能“不幸福”,收入水平和“幸福”是曲线关系而非直线关系。收入水平和“幸福”的曲线关系并不否认收入水平对“幸福”的重要性;尤其对穷人而言,收入水平有“极其正面的作用”。但是,他同时也指出,在他所认知的市场民主制度下,一旦一个人取得了最低程度的收入水平,其收入水平对提高“幸福”就变得非常有限。特别是在发达国家,收入和幸福的关系接近于零或有时为负(越富有,越不幸福)。他声称,资本主义虽然取得了创造物质繁荣的高度成就,但是却未能成功构建一个和谐的社会及确保家庭的完整。          三、包容性增长:政府的角色          包容性增长和可持续发展是不容易的。尽管中国经济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功——按照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说法,中国的人均收入在2010年已达到4280美元,进入世界银行所说的中等收入国家行列,但是,我们也不好说,放眼全球风景这边独好。因为我们中国也面临着这样那样的问题有待解决;按照统计学的说法,平均数毕竟不是中位数;4280美元的人均收入水平掩盖了国内发展水平的巨大差异。但是,持续几十年的快速经济增长使中国站在了一个中等收入国家的新历史起点上,我们也将更有信心和勇气面对各种各样的挑战和困难。前述世界银行《可持续增长和包容性发展》报告总结说,自从20世纪50年代至今,全球只有13个经济体的年均经济增长率达到了7%以上、并持续25年以上;这些成功的经济体的一个共同特征就是它们都有一个日益能干、可靠和有责任感的政府,即一个有领导力和有效的政府;要取得成功,决策者的诺言必须可靠、有包容性,要使人民相信自己或自己的后代会充分地分享经济发展的果实。在这个意义上,经济发展所面临的要害问题还不是资本的缺乏,而是政府在经济活动中所扮演的适当角色。关于政府在经济发展中的重要作用,除了世界银行《可持续增长和包容性发展》报告的作者、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斯宾塞以及世界银行前首席经济学家斯蒂格利茨等西方主流学者,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负责人都纷纷表示要对市场的局限以及政府的作用进行重新审视或反思。     2010年9月,世界银行行长佐利克在美国乔治•华盛顿大学的演讲中就指出:“华盛顿共识”正在淡出历史舞台,人们也不可能有一个从一个城市到全世界都可适用的政治经济学共识。佐利克解释说,尽管市场和政府都可能失灵,但是良好的治理、反腐败、法治之类的政府治理角色的重要性将超越单一经济效率的考量;此外,除去这些基本的原则,经验显示一刀切的模式存在问题;从不同经济发展阶段的经济发展战略(比如是出口导向还是内需导向)到不同经济发展阶段的金融管制措施,都可能要差别化对待。甚至,佐利克还对过去若干年来发达国家的伪善(包括在涉及能源、财政政策、贸易政策、债务水平等一系列问题上的“依我所言、勿仿我行”)和旧的世界经济模式提出了尖锐的批评。很明显,世界银行领导人对世界各国经济社会发展多样性、差别化政策和政府治理角色重要性的强调,以及对发达国家伪善和世界经济旧模式的批评,是对某些发达国家一度倡导和推行的、包打天下的“华盛顿共识”的否定。     2011年4月,还是在美国乔治•华盛顿大学,时任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总裁卡恩更大声地公开批评若干年前由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等机构推行的“华盛顿共识”,批评过去若干年来的经济社会政策对平等问题的淡化和漠视,力度比佐利克有过之而无不及。卡恩声称主张私有化、自由化和去管制化的“华盛顿共识”已经成为历史,并倡导对热钱进行管制,增加社会凝聚和包容性、夯实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的平等基础。“新的全球化”、“更加公平的全球化”、“更具人性的全球化”、“社会包容性的增长模式”、“政府和市场相互补充、相互平衡”、“多边主义和合作”成为卡恩此次演讲的关键词。看得出,这位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负责人在向全世界宣布,世界需要一种新的政治经济发展战略和意识形态。          更进一步地,在不止一个场合,现任世界银行首席经济学家林毅夫向中国读者推荐由斯宾塞主持的《可持续增长和包容性发展》研究报告,提醒人们反思“华盛顿共识”的缺陷,积极审视政府在经济发展中的重要作用,尤其是对处于不同发展阶段的经济体而言。林毅夫在接受新华社《财经国家周刊》和凤凰卫视等采访时表示,不仅要认识到“华盛顿共识”的固有缺陷,而且还要超越传统凯恩斯主义意义上“挖洞”、“补洞”的财政刺激,用能够提高生产率、消除增长瓶颈的投资作为公共财政刺激的主要对象。富有启发地,林毅夫总结和强调了政府作用对处于不同发展阶段的发展中国家和发达国家的不同重要性。第一,就是不同发展水平的国家的经济结构是不一样的;经济结构里面包括产业结构,还有金融、贸易、劳动力市场的结构。第二,经济发展过程是一个结构不断变动的过程,在不同阶段结构特性是不一样的,因此政策特性也不一样。适合发达国家的政策,跟适合于发展中国家的政策是不一样的,必须根据不同发展阶段国家的特性、生产活动的特性等等来提出政策框架。第三,在经济发展过程当中,市场和政府的作用并重。由于过去提出的大部分的经济理论是根据发达国家经验,他们的结构相对成熟、稳定,政府的作用就不那么凸显,所以,理论上强调市场,忽视了政府的作用。而在过去若干年里,尤其是在很多发展中国家和经济体,对稳定化等“华盛顿共识”教条的过分迷信,造成了政府作用的大幅萎缩。例如,对宏观稳定压倒其他目标(就业、增长和发展)的过分强调,使得政府有激励去削减各种开支,包括基础设施、社会保障以及其他公共投资。针对林毅夫的上述主张,斯蒂格利茨在2011年7月《反思发展经济学》的论文中就指出:政府不仅有约束性的作用,也有建设性和促进的作用,例如,在促进企业家才能、提供社会和基础设施、确保教育和金融资源的获得、支持技术和创新等方面。当然,这样说,并不是说政府的角色是完美和不可挑剔的,政府也会失灵、政府需要人民的监督并参与其中;但是,有必要如斯蒂格利茨指出的那样认识到,“政府不仅有约束性的作用,也有建设性和促进的作用”;市场和政府的作用应该并重。     尽管这个包容性增长的政策理念可能还存在着某种不足或缺陷(比如对不平等的阶级根源的进一步追溯),但是我们应该看到,从主张私有化、自由化和稳定化的“华盛顿共识”到批评私有化和自由化的“后华盛顿共识”,再到倡导生产型就业和公共投资、主张经济增长速度和经济增长方式的统一、人们平等广泛地参与经济增长过程并从中受益的“包容性增长”,以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国际组织倡导的意识形态正在发生某种程度的转变。明显地,这个由世界银行、亚洲开发银行等国际组织率先提出的“包容性增长”理念,是对过去一段时间以来某些西方国家和国际组织推行的“华盛顿共识”之类的市场原教旨主义的自我局部修正。就连宣告“历史终结说”的日裔美国学者福山最近也指出,世界经济危机凸显了资本主义制度内在的不稳定性,美国式资本主义已经从神坛上跌落下来,世界已经进入“后华盛顿共识”时代。          四、包容性增长和中国经济转型          研究后发展问题著称的美国MIT经济学家阿姆斯登研究总结称,成功的国家总是能够及时地?熟练地调整自己的相关政策以适应变化了的环境。当前,世界政治经济形势正在发生积极而深刻的变化,对我们中国而言,在践行科学发展、促进社会和谐的道路上,强调经济增长的速度的同时,也强调经济增长的方式;强调经济增长的同时,也强调人民平等、广泛参与经济增长的过程并从中受益;强调通过增加投资和生产型就业机会,使人民平等、广泛参与经济增长的过程等;包容性增长显得意义积极且正当其时。这也正如国家领导人讲话和“十二五”规划所反复强调的:包容性增长的根本目的是让经济全球化和经济发展成果惠及所有国家和地区、惠及所有人群,在可持续发展中实现经济社会协调发展;努力做到发展为了人民、发展依靠人民、发展成果由人民共享。坚持把保障和改善民生作为加快转变经济发展方式的根本出发点和落脚点。完善保障和改善民生的制度安排,把促进就业放在经济社会发展优先位置,加快发展各项社会事业,推进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加大收入分配调节力度,坚定不移地走共同富裕道路,使发展成果惠及全体人民。我们有理由相信:在落实“十二五”规划、推动经济社会又好又快发展的过程中,基于中国国情和13亿人口的包容性增长实践,可能会进一步丰富并超越包容性增长本身的内涵、为包容性增长理念注入中国元素、探索出包容性增长的中国经验。自不待言,对实现中国经济社会的包容性增长和可持续发展而言,一个有领导力和有效的政府是不可或缺的。 ■    进入专题: 包容性增长 可持续发展 华盛顿共识    文章分享到 : 新浪微博 QQ空间 人人网 抽屉网 腾讯微博 豆瓣 百度搜藏 更多 本文责编: frank 发信站:爱思想网(http://www.aisixiang.com ) ,栏目: 天益学术 > 经济学 > 发展经济学 本文链接:http://www.aisixiang.com/data/50990.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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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思想 | 蔡元明:再论为什么西方的多党制不适合中国

蔡元明:再论为什么西方的多党制不适合中国 ——剖析多党制的竞争与选择 进入专题 : 多党制    ● 蔡元明       改革开放三十多年来,优胜劣汰的竞争意识已经深入人心,有竞争就没有进步,成为人们心目中的常识。这就是一些人主张在我国也应实行西方的多党制主要根据。然而现实是,在实行了多党制的发展中国家都出现了各种乱象,即使在发达国家也出现了许多问题,都程度不同地出现了政党之间的恶性竞争现象⑴,导致执政效率低下,影响了经济和社会的发展。     既然竞争能够促进进步,为什么实行了多党制的国家却都有那么多的弊病呢?我认为,仅仅用这些国家的经济发展水平不高、人民群众的民主意识不强,或者是文化上的差异等外部因素来解释是不符合辩证法的,我们还应该从内因——多党制的制度本身——政党竞争来寻找产生这些弊病的原因。     为此,本文运用辩证唯物主义的方法,从分析自由竞争以及竞争怎样导致优胜劣汰入手,对多党制的竞争及选择做比较深入、细致的剖析,由此得出一个科学的结论。          一. 竞争具有两重性          竞争有利于进步,在自然界有个很著名的“狼鹿效应”,大意是:人们为了保护鹿把狼都打光了,此后鹿的种群快速地发展起来。但好景不长,接下来鹿群开始流行疾病,又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锐减。科学家们经过考察研究,得出的结论是因为有狼,使得病弱的鹿被淘汰,强壮的鹿才能得到繁衍,从而使鹿群进化。这种竞争促进了生物优胜劣汰的例子在自然界数不胜数,在我们人类中也大量存在着。我们是否可以说竞争就一定有利于进步呢?未必,任何事物都具有两重性,下面就是一个反面的例子:     在以自由竞争著称的美国,就曾出现过这样的可怕场面:“1905年,美国作家厄普顿·辛克莱潜入芝加哥一家大型肉制品厂,与工人们一起工作了七周,随后,在小说《屠场》里,他描绘道:‘坏了的猪肉,被搓上苏打粉去除酸臭味;毒死的老鼠被一同铲进香肠搅拌机;洗过手的水被配制成调料;工人们在肉上走来走去,随地吐痰,播下成亿的肺核细菌……’⑵”。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截然相反的情况?竞争究竟是怎样促进优胜劣汰的?让我们对此进行深入的分析,来探寻其中的原因。     为了在竞争中获胜,参与者可以采取不同的方式。根据取胜的手段和是否遵守规则可分为以下四类:①.提高自己并遵守规则;②.提高自己且不遵守规则;③.阻碍别人并遵守规则;④.阻碍别人且不遵守规则。     在鹿的例子里,由于狼的存在,体弱有病、跑不快的鹿被狼吃掉了,鹿只有使自己更强壮、跑得更快才能存活下来,由此形成了优胜劣汰,这样的竞争对鹿群的发展是有利的。不过,如果竞争的各方不用提高自己,而用阻碍别人的方式来竞争,就不能导致进步;而采用违规的方式提高自己的话,这种提高也是不可持续的。事实上,只有所有的竞争者都遵守规则并且通过提高自己的方式(无论他们是自觉地或者在强有力的监管下,被迫地这样做)来竞争,才能不断进步、促进优胜劣汰。          二. 多党竞争条件下的执政            多党制最主要的特点是竞争,这种竞争同样具有两重性。它的优点是由选民当裁判,避免了执政党既当“运动员”又当“裁判员”的现象,可以限制执政党滥用权力。更重要的是这种政党体制把老百姓对政府(甚至是政治体制)的不满和怨气转移到了执政党身上,维护了政体的稳定。但我们也应该看到它的缺点:多党竞争增加了阻力,使得执政能力下降,甚至还会引起社会动乱。     多党制为什么会产生阻力、出现恶性竞争呢?问题就在于各政党的目标与选民的目标并不一致:选民的目标是政府的执政表现好,效率高,而且谁能做得好,就选谁。而各个政党的目标则是竞争执政权,在选举中击败对手、赢得选票,让对手下台,自己执政。     如果说执政党为了能够连续执政,他们与选民的目标还比较接近的话,反对党的目标则与选民的目标截然相反。道理很简单,如果政府的执政表现一直很好,选民对执政党自然很满意,执政党继续获胜的机会就很大,这对反对党有什么好处?只有政府执政差才对反对党有利,而且执政越差,选民越不满意,反对党就越有机会选胜。因此在对手执政时,他们总是设法给执政党制造麻烦,进行各种各样的干扰和掣肘。也许有人认为反对党可以通过帮助执政党工作来赢得选民的赞赏,而不必费尽心机扯后腿。这样做确实也会赢得少数人的赞赏,但更多的人会觉得执政党做得好,而把选票投给执政党。这和在篮球或足球比赛中,关注投篮或射门得分的人远多于关注助攻或传球的人是一样的道理。所以,世界上所有的反对党都是     采取阻碍对手的方式来竞争的。     反对党的掣肘方式有多种:     当政府提出一项好的措施,反对党的对策就是拖延,先在程序上找毛病,寻找执政党有否违反法律程序和滥用权力的嫌疑。如果政府的措施考虑不是很周到,有可能会出现问题,这时反对党就会在旁边等着看笑话,而且希望问题越大越好。一旦政府的执政出了差错,这时反对党一定会充分利用对手的失误,把问题放大,尽可能地激起选民的不满,以便换来自己的选票。2008年底在台湾出现的“美国牛肉事件”就非常典型,而且确实也让反对党走出低谷,连续赢得了后面的几次选举。即使政府的执政比较平稳,反对党也会寻找机会制造一些障碍。台湾反对党对ECFA的反对就是这样,指望从鸡蛋里挑出骨头来,为自己创造新的机会。有时为了全局的利益,政府的一项措施的施行需要付出某些地区或行业的局部利益(如两国的     贸易谈判),但在多党制的条件下就比较难获得通过。反对党会利用那些利益受损的选民来给执政党制造麻烦,施加压力,经常会使这些措施流产。议会里的斗争是最常见的,对执政党提出的法案,反对党往往也是先反对了再说,这样至少可以降低执政党的效率。如果反对党在议会是多数,则可利用议会来制约政府。如果反对党在议会里是少数,他们也未必心甘情愿地服从多数,会想方设法进行干扰:如拖延,在日本议会里就出现过“牛步”策略;还有更无赖的方式就是动武,在韩国和台湾地区的议会都屡屡出现动武的场面;有时甚至还会发动(或暗地支持)己方的群众上街示威,以此对执政党施压;就连美国也屡屡出现因两党争执而让政府关门的事件。总之,为了自己的利益,各政党都会不惜一切代价,而这个代价只能由老百姓来支付了。     有些人认为实行了多党制可以防止失误和腐败,其实这是一个误解。反对党确实对执政党有监督作用,但它并不打算防止失误和腐败的发生。若是政府真的没有失误和腐败了,这算谁的功劳?执政党肯定会宣扬自己的高效与廉洁。因此,反对党比任何人都希望政府存在失误和腐败,而且特别希望这种失误和腐败能够在一个合适的时候(如选举前夕)被揭露出来,这样才能为他们赢得选票。     反对党这么做会有麻烦吗?通常不会。俗话说“站着说话不腰疼”,批评总比干活要容易得多,而且政府的任何一种措施都不可能十全十美,总有人得益,也有人受损,在执行的过程中,也有一个逐步完善的过程,这些都给了反对党批评它的机会。这样既给执政党制造了麻烦,还会让选民觉得反对党很用心,一举两得。当然,既要制造麻烦,又必须掌握好分寸,还要找到合适的理由,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如果说反对党不希望政府表现好,那么,执政党的执政就那么完美吗?他们就一定会按大多数选民的意愿去执政吗?未必。     从西方的实际情况看,执政党如果表现不好,未必就一定下台,而执政党的工作做得很好,也未必能够连任。“法国的希拉克和美国的小布什虽然应对自然灾害堪比灾难本身,但都没有影响到他们连选连任。……克林顿时代,美国经济堪称黄金时期,但同党的戈尔照样败选。澳大利亚前总理霍华德治理国家十几年,表现极佳,无可挑剔,就因为执政时间长,照样败选。”⑶因此,执政党对真正做好自己工作的兴趣并不大,他们的兴趣点还是集中在选票上。          在竞选时,无论哪个党执政都要把相当大的时间和精力花在为自己的成员“辅选”和“拜票”上,这势必会对政府的工作产生影响。在剩余的时间里,虽然在大多数情况下是要努力为选民服务,以争取选票,但也经常会为了选票而放弃长期利益和全局利益。最常见的就是利用执政“资源”为自己争选票,如不恰当的投资和减税等,自己做好人,把烂摊子留给下一任。这种情况在美国也常出现,这也是导致美国对外政策的不连贯、影响国际关系和中美关系稳定的最重要因素。2009年奥巴马访华时中美关系还风和日丽,可他回国不久就开始了中美摩擦。而这些摩擦都源于某些集团的利益,如会见达赖,只能满足某些强硬派的要求;卖军火给台湾也只能满足军工集团的利益需求。而这些做法必然会极大地影响中美关系,影响美     国的信誉。作为美国总统的奥巴马不可能不知道它们的重要性,但在中期选举的压力下,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最近,欧洲的债务危机也与用执政“资源”为自己争选票有关,用张维为教授的话说就是:“多数西方国家都成了寅吃卯粮的债务依赖型经济,即通过借新债还旧债的方法来解决经济和财政问题。从政治角度来看,这是民主“短视化”结果。政客为了拉选票竞相讨好选民,开出各种直接和间接的福利支票,耗尽了国库,最终还是要老百姓来埋单。南欧国家相继出现的债务危机就是这样形成的,美国居高不下的债务危机某种意义上也是这样形成的。”⑷此外,有时还会出现一些特殊的情况,执政党由于某种原因被反对党抢了先。这时,他们之间的地位就倒了过来,轮到执政党反对了。在台湾,就连人见人爱的大熊猫,都曾经被拒绝入境,其原因就是大熊猫的到来不利于执政党的选票。     这些年来美国压中国的人民币升值也是为了选票。美国的老百姓失业率高的根本原因,是劳动生产率跟不上工资的上涨速度。所以,人民币升值、减少中国产品进口是无法解决问题的,这从美国对华轮胎特保措施实施以来的实际结果可以证明这一点⑸,真正解决问题的办法应该是提高劳动生产率。但这比较麻烦,需要像我们在节能减排所做的那样,关闭一些效率差的工厂,失业的工人们要进行学习、提高劳动技能,然后再重新就业。但这样说起来就很复杂,老百姓不容易听得懂,另外执行起来,工人们要花精力去学他们原来不懂的东西,收入上也会有损失,自然不会投他们的票。相比之下,对人民币施压、攻击中国,老百姓容易懂,选票也容易到手。正像清华大学李稻葵教授说的那样:“对于美国的公民来讲,他没有刚刚咱们说的五分钟时间去解释,有五分钟他也不会耐心地听,他宁愿看两分钟广告,看两分钟电视剧,他也不愿意听我们这个东西,我们这个东西多沉闷,谁愿意听这个话题。人家就愿意听30秒的话,人民币的汇率太低了,因此出口多了,抢了我们工作”⑹。至于这种方法是否有效,则没有人关心,因为到下一次选举已经事过境迁了。     各政党的目标是选票而不是政绩,这就是多党制导致执政低效甚至产生恶性竞争的主观因素。有了主观因素,只要条件合适,就必然会执政低效。而西方的政党竞争制度,恰恰又使得这种情况比较容易产生。原因是这个竞争不是直接进行比较的。     如果各政党的执政是像体育比赛那样同场竞技,大家就比较容易看出谁优谁劣。但在多党制竞争过程中,各政党是先后执政,他们的执政条件千差万别。就拿选民最关心的经济来说,当遇到了世界经济好的时候,发展经济就容易得多,而赶上了经济危机,能保住经济不下滑就不错了。单看某些指标,如GDP的增长率、就业率等,已经无法看出谁的执政本领更强。另外,政治家的执政行为和政策包含了政治、经济、外交、民生等诸多方面,这时综合判别他们优劣的难度就更大。在这种难以看出执政优劣的情况下,执政的政治家做秀就会比脚踏实地的工作更容易赢得掌声,也更容易获得选票。     多党制导致执政低效及恶性竞争还在于缺乏监管。在实行多党制的国家里,都没有对反对党的反对行为进行监管的机构,而且因为这些事情多数都是合法的,即使有机构监管,也无能为力。他们只要做得不太过分、太露骨就不会有大的风险。     由于双方都把精力用到了选票的争夺上,选民的利益、尤其是他们的长远利益就只能先放在一边,这种竞争当然不可能等同自然界那样的竞争,也不可能有选民希望的高效率了。事实上,在多党竞争的条件下,执政党在工作的同时,要关注着媒体,以便宣传自己的功劳,还要应付反对党恶毒的攻击和掣肘,甚至还要防范对手设下的陷阱,执政的效率怎么会高呢?          三. 多党竞争条件下的选举          对西方多党制的追捧者来说,他们最为津津乐道的就是各政党的竞争性选举以及政党轮替,让选民这个裁判来判断和选择。然而这个政党轮替的实际效果实在令人无法恭维,由于选举信息的不对称,选民很难做出好的选择,况且由于金钱的因素,有些人根本就无法参选,许多政策则根本无法出台。     在多党制条件下,竞选非常热闹和好看,电视、报纸等媒体都充斥着各种选举信息,大家都努力吸引选民的眼球。执政党通过各种方式宣传自己执政有功,反对党则攻击执政党执政不力。尽管如此热闹,但选民还是难以做出理性的判断。首先是缺乏可比性。除了外部条件以外,各政党的执政内部条件也会发生变化。前一任领导人腐败无能,不等于后面的领导人也腐败无能,前面的领导人清廉有为,也不等于后任的领导人清廉有为。所以,选民很难知道各政党今后的表现。其次,如果要全面地解读各政党的执政理念和主张,要求的知识面太广,多数选民都难以同时具备这么多的知识,更何况有的候选人在一定的条件下还会故意模糊自己的竞选理念。第三,由于各政党在竞选时,不断的相互攻击、辩驳,而这些攻击和辩驳的真     实性也不容易查证。此外,他们自己的竞选政策、主张也往往不能兑现,甚至有些政策的提出就是为了骗选票,并不打算真正兑现或者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这些对选民的判断都形成了巨大的干扰。     政党之间的竞争,也是让选民难以判断的一个因素。一项施政的措施取得成功,需要上下级政府以及朝野之间的协调与配合,需要大家的共同努力。但成果算在谁的头上却并不容易,同样,施政出了差错,过失也不太容易完全归在于执政党的无能,或是反对党的掣肘。     选举舞弊更是各政党在选举中难以摆脱的恶习。由于上述原因,通过政绩赢得选票比较困难,正常的竞选方式大家也都用尽了。于是,各政党在竞选时都会有一些不正当的竞选方式,试图赢得更多的选票,只不过程度不同而已。为迎合选民而乱开支票就是一种常用的方式,最近南欧各国债务危机就是各政党竞相讨好选民造成的,结果把国家拖到了要倒闭的边缘。其它方式如:恶意歪曲竞争对手的执政主张来误导选民,对竞争对手进行造谣污蔑,甚至还可能采用贿选等手段,更恶劣的是有些候选人还会动用黑社会。更让选民困扰的是,有些手段常常出现在选举的前夜,让选民来不及做出正确的判断,也难以做出正确的选择。此外,监管的缺失也是选举舞弊屡禁不止的重要因素。     由于不守规则往往会得到更多的选票,即使有些人比较善良,不愿意通过违规获胜,但他在这种竞争中总是要吃亏,甚至会被淘汰。     有些人根据市场经济的优越性认定可以自由选择的多党制好。但不知道他们想过没有,如果在一个市场里,各种商品既缺乏可比性,又缺乏有效的管理,这样的市场一定会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假、冒、伪、劣产品,混乱不堪。它不可能有公平的竞争,也不会促进真正的优胜劣汰,结果只能是劣币驱逐良币。这种市场是没有人愿意面对的。     基于以上原因,在选举时,相当多的选民就只能“跟着感觉走”,而不是科学和理性的选择。“铁票仓”现象就说明了这一点。“铁票仓”的选民不管他们喜爱的政党或个人做得多么差,都会支持它。身陷“洗钱”和“召妓案”的陈致中高票当选高雄市议员,“而且以全台第二高票当选,创下高雄市议员历年选举最高得票纪录”⑺就非常典型。其它的非理性因素也占了很大比重。如:同乡、同民族等,甚至身高、相貌都会起很大的作用。事实上,这类现象在各个国家和地区的选举中都大量存在着。这样的选举还会促进优胜劣汰吗?这让许多选民失望,成为西方国家的选举投票率低的重要原因。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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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思想 | 储建国:大部制改革与现代国家构建

    改革开放三十年来, 如果说有一项改革持续而没有中断的话, 那就是政府机构的改革。在五年一次的党代会和人代会换届之际, 它都会成为主政者思考的重点, 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在中共十七大和十一届人大召开之后, 构建大部制成为这种改革在今后一段时期的核心任务。学术界尤其是政治学与公共管理学界对此有比较大的兴趣, 并产生了不少解读性的文字。本文试图从国家构建的角度来分析大部制的意义、内容和前景。          一、现代国家构建的含义          国家构建的研究源远流长, 现在之所以引起广泛的兴趣, 一个重要原因是一些发展中国家治理失败,而简单的自由民主方案并不能带来优良治理。福山继《历史的终结》之后, 对治理失败现象进行了反思, 又写了《国家构建》一书。他认为通向自由民主的过程并不是自动自发的, 而必须以构建优良治理的政治实体为先决条件, 非洲一些国家采用肤浅的自由化方案,结果成为软弱无能国家或失败国家, 留下了许多严重问题。[1]其实, 在福山之前, 中国学者王绍光就已经研究了这个问题, 他在《中国国家能力报告》中强调国家能力的重要性, 并列举了四种国家能力。[2]     他们的研究表明, 现代国家不仅应该是一个民主的国家, 而且应该是一个有治理能力的民主国家。在这个意义上, 我们可以将现代国家构建界定为: 不断调整国家机器, 使之适应现代经济和社会生活, 以更有效地实现国家目标, 并使自身得以存续和发展。在这个过程中, 有两个相互关联又相对独立的目标: 理性化和民主化。所谓理性化, 就是让国家机器变得更有效率、更加规范。[3]所谓民主化, 就是让国家机器变得更富参与性和竞争性。[4]     这两个目标在实现过程中既可以同步进行, 也可以相对分开。就各国的经验来看, 如果理性化的目标先于民主化的目标, 现代国家构建的过程就较为顺利一些。因为一个国家机器常常是通过强力建立起来的, 首先得让它能够做事, 然后才能让越来越多的人参与进来。     中国自改革开放之后, 为了适应新的经济社会形势, 国家机器也开始了调整。一方面, 中国政府大力强调民主, 并积极稳妥地适时推进行政管理民主化进程; 另一方面, 切实并较有成效地实施政府治理创新变革, 使理性化目标日益显现。行政和司法领域的改革就是实现这种目标的重要表现。          二、理性化内容与以前的努力          理性化主要解决的是国家目标与手段的一致性,国家可以自主地运用可持续的低成本 / 高收益手段来实现所设定的目标。马克斯·韦伯总结了五个方面的内容:( 1) 暴力工具的合法垄断;( 2) 强调程序的法律;( 3) 专业化的官僚队伍和职业政治家( 4) 持续健康的经济政策;( 5) 法理型的合法性。[5]他对国家理性化内容的概括在当前的研究中仍然占据核心地位, 也具有较强现实解释力。     我们有必要先回顾一下以前的几次政府机构改革在国家理性化方面取得的成果。     1、1982 年改革     这次政府机构改革是在实行改革开放不久, 主政者意识到建立一支年轻、专业、高效的干部队伍对于现代化事业是非常重要的。改革开放之前“又红又专”的口号也在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这种意识, 但没有改革开放之后那么强烈。这次改革的直接成果是:( 1)开始废除领导干部职务终身制, 加速了干部队伍年轻化, 部委的领导班子成员的平均年龄从 64 岁减到 60岁, 局级干部的平均年龄从 58 岁降到 50 岁;( 2) 精简了各级领导班子, 国务院各部委领导通常设一正二副, 一般不超过一正四副。但这次改革在专业化方面成就不大, 因为这取决改革前的教育状况; 政府职能没有转变, 因为市场化的改革还没有全面推行。     2、1988 年改革     这次政府机构改革是一次拐点式的转折, 意味着国家机器在应对现代经济的过程中出现重大调整。它的核心目的是“转变政府职能”, 而且是在想大力推进政治体制改革和经济体制改革的背景下提出来的。具体成果是调整和减少了专业经济管理部门。这次改革确定的部委框架一直延续到现在, 譬如说, 当时撤销煤炭工业部、石油工业部、核工业部, 组建能源部, 成为现在能源局的前身, 其改革的力度是很大的。但由于一系列复杂的政治经济原因, 原初所提转变政府职能的目标没有实现, 原定的改革任务也暂缓进行。     3、1993 年改革     这次改革是在 1992 年邓小平南巡讲话后进行的, 当时中央明确了经济改革目标是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人们感到, 在市场经济条件下, 政府机构必须改革, 因而有必要继续推进 1988 年的改革。由于市场经济体制刚刚开始建立, 政府机构改革的具体目标仍然不很清楚。本来, 工业经济部门应该减少、压缩甚至撤销, 但在这次改革中, 这类部门似乎不减反增。譬如说, 机械电子部合并本来是 1988 年改革的一个成果, 1993 年又被拆成机械部和电子部; 能源部本来是在三个专业经济部门的基础上建立的, 1993 年又被撤销, 设立了电力部和煤炭部。可能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当时各个工业经济部门都面临着市场化的任务,主政者希望让政府机构改革先缓一缓, 以免给市场化改革带来更多的压力。     4、1998 年改革     这次改革是在政府机构设置与市场经济发展的矛盾日益突出的背景下进行的, 也是改革开放后力度最大的一次, 其主要目的仍然是转变政府职能, 核心任务是解决政企不分问题。其突出成果是撤销了几乎所有的工业专业经济部门。它们共有 10 个: 电力工业部、煤炭工业部、冶金工业部、机械工业部、电子工业部、化学工业部、地质矿产部、林业部、中国轻工业总会、中国纺织总会。这些工业经济部门实际上是国家与企业之间的“二道贩子”, 在资源分配中雁过拔毛,阻碍了市场经济的发展。 这次改革受到“小政府”观念的影响, 在对企业和市场松绑的同时, 也忽视了许多应该由政府承担的职能。     5、2003 年改革     这次改革是在加入世贸组织之后进行的, 目标是逐步形成行为规范、运转协调、公正透明、廉洁高效的行政管理体制。它一方面是根据市场经济的要求, 继续深化政府机构改革, 另一方面又感到在市场化和全球化浪潮下, 经济生活有失控的危险。因此, 这次改革的是建立宏观调控体系, 让政府有能力监控全国市场经济的正常运行改革。具体做法有建立国资委, 深化国有资产管理体制改革; 建立银监会, 建立监管体制;组建商务部, 推进流通体制改革; 组建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 调整国家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为国家直属机构, 加强食品药品安全与安全生产监管。这次改革之后,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认识到“小政府”观念的局限性, 开始认识到现代国家能力的重要性。     从国家构建的角度来看, 这五次政府机构改革,最后汇集起来的中心思想就是建立适应、管理并服务市场经济体制的政府机构, 对于促进中国市场经济的发展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但也存在一些 教训, 其中最大的教训在于: 忽视了政府的公共服务职能, 忽视了国家机器所需要的自主性。     在科学发展观和建立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思想指导下, 政府机构改革出现了新的转折, 那就是以建设服务型政府为目的。在探索服务型政府的过程中,人们发现原有的政出多门、相互扯皮的现象严重制约了政府的服务效率, 该提供的服务没有办法提供, 或者效率特别低下, 人民怨声载道。在这个背景下, 学界和政界开始探索大部制改革方案, 让政府更有效率地提供应该提供的服务。     如果说前五次政府机构改革是国家理性化的第一步, 也就是更加理性地适应、管理和服务现代市场经济, 那么, 大部制改革则意味着国家理性化的第二步, 也就是更加理性地适应、管理和服务现代公民社会。          三、地方政府的先行探索          在现代国家构建过程中, 中国地方政府扮演着积极的甚至是先导的角色, 不少的经验研究表明, 地方政府在供给现代国家的制度供给中有很高的自主性和创造性。[6]中国大部制的最初探索来源于地方政府,湖北省随州市政府是个典型的例子。有意思的是, 随州大部制改革并非出自更好地服务现代经济和社会这种精心策划的目标, 而是迫于财政压力的结果。这就说明国家构建过程并不完全是有意人为的结果, 带有自然长成的因素。有的制度变迁不是精心设计, 而是被动应对的结果。当然, 根据现实条件, 建立一个可持续的财政也是国家构建的重要内容。[7]     2000 年 6 月 25 日, 随州市由副地级市升格为地级市。当时的市领导考虑到实际财政状况, 提出编制能少安排就少安排, 机构能综合的尽量不单设。于是,一些职能相近的机构被合并, 有的只挂牌不单设。如如经委、中小企局、国资委三者合一, 并加挂信息产业局牌子, 代管国防科工办工作; 文化局、文物局、体育局及新闻出版局合并, 统称“文体局”; 外事、侨务和旅游合并, 设立“外事侨务旅游局”; 统战部、民族宗教事务局、台湾工作办公室和台湾事务办公室合为一家; 市档案局与市档案馆、市党史办、市地方志编纂办公室四块牌子、一套班子。     当时的改革产生了一些积极效果。( 1) 市政府所属机构精简了, 比一般地级市少 10 个以上。( 2) 市政府编制总量从 5569 名减少到 5134 名, 精简率达8%, 当时市本级只有行政编制 860 名, 跟周边地市相比少了三分之一左右。( 3) 部门间协调成本降低了, 在8 年的运作中, 官员们感受最深的就是部门之间的扯皮拉筋的事少了, 需要领导协调部门之间工作的事情少了。( 4) 工作效率提高了, 一班人马扛几块牌, 带给随州政府人员最直接的体会就是“忙”。“把局长当科长用, 把科长当科员用, 把女人当男人用。”[8]     随州市的大部制改革也碰到困难。( 1) 现在实行大部制的部门, 都是业务相对边缘的部门, 而那些垂直领导的部门和业务要害部门, 尚有很大整合的空间。譬如说, 国土局和规划局职能重叠的较多, 农业局、林业局和水利局管的都是农业上的事, 地税局与财政局业务联系非常紧密, 技术监督局和工商局两者工作相近。但随州大部制改革没有对这些机构进行整合。( 2) 每次到上面开会, 都觉得“别扭”, 最主要因为随州政府机构设置与其他地方不一样。由于是同一套班子, 每次去开会的都是同一班人。很多上面的领导都觉得奇怪。( 3) 牌子都没有, 上面认为你不是他们的嫡系, 待遇也就不一样, 获得专项资金也小得多。有的主管部门甚至说, 你们什么时候挂牌单干, 就什么时候给你们项目和资金。     随州市的“大部制”改革意义重大: 一方面说明中国的地方政府在现代国家构建过程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它们能够主动地供给现代国家所需要的新制度, 继续着中国改革过程中一种自下而上的传统, 同时给中央政府的大部制以重要的启迪; 另一方面也说明在当前体制下, 地方政府推行大部制所遇到的障碍, 要让这种改革进一步走向深入, 必须依赖中央政府的支持, 包括体制和政策的支持, 只有充分调动中央政府与地方政府的两个积极性, 带来整个国家机器的联动效应, 大部制改革才有可能最终取得成功。          四、大部制改革及其对国家理性化的作用          国家理性化保证的是国家能够自主地、有效地追求合理的目标。国家与社会的分野是现代性的重要特征, 国家目标的合理性在于它负担私人( 包括个人和群体) 不能完成的事情。因此, 应该成为国家目标的是得到合适界定的公共利益。在现代国家构建过程中, 反映公共利益之目标容易被忽视, 而且, 即使被政府确定, 也容易被私人利益侵蚀, 从而不容易实现。     1.遗留下来的问题     前几次政府机构改革的经验表明, 这种改革之艰难在于那些有资源可瓜分, 私人利益容易得到实现的领域是不容易撤并的, 而且其中的争夺和扯皮现象特别严重。而那些没多少油水, 但对于公共利益来说又是重要的领域则常常被忽视, 或者口头上被重视, 实际上被忽视, 主事者总想把它们当作包袱一样甩掉。     总结起来, 从国家理性化的角度来看, 前几次机构改革仍然遗留下来的问题有:     ( 1) 合理的国家目标不能转化为实际的政府职能, 如宏观调控职能不能到位、社会服务职能相对薄弱等。     ( 2) 反映合理政府职能的公共政策制定和执行的成本高, 周期长, 效率低。     ( 3) 地方、部门和集团利益凌驾于公共利益之上,大量的时间和精力都被消耗到本位利益的争夺、扯皮和推诿之中。     ( 4) 权力私人化特征仍然突出, 滥权和腐败在很多地方几乎成了常态, 韦伯意义上的规则化在行政管理领域还没有成为压倒性的特征, 各部门、各单位仍然喜欢围绕一两个领导来运转。     2.大部制改革的内容     大部制改革针对这些遗留下来的问题, 进行了新一轮的努力, 试图在建立现代国家行政管理体制上迈出一大步。这次国务院改革涉及调整变动的机构共15 个, 正部级机构减少 4 个。其中六个部委的调整引人注目。     (1)重组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 加强宏观调控职能。     新组建的国家发改委是适应合理配置宏观调控部门职能的产物。此次大部制改革, 中央明确提出发改委要减少微观管理事务和具体审批事项, 集中精力抓好宏观调控。要求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财政部、中国人民银行等部门要建立健全协调机制, 形成更加完善的宏观调控体系。     除了能源管理外, 其他工业行业管理职能移交给了工业和信息化部。新成立的国家能源局已经在向其能源管理的宏观调控的新使命迈进。在两会之后每年一届的中国发展高层论坛上, 张国宝首次以国家能源局局长身份亮相就明确传达了新机构的定位, 表示国家能源局并不谋求定价权, 而是会对价格问题提出自己的建议和意见, 并且表示目前国家能源局正在计划调整国家核电中长期发展规划。     ( 2) 组建工业和信息化部, 统一工业经济管理职能。     国家发改委的工业行业管理有关职能, 国防科学技术工业委员会核电管理以外的职责, 信息产业部和国务院信息化工作办公室的职责, 划入工业和信息化部。组建国家国防科技工业局, 由工业和信息化部管理。国家烟草专卖局改由工业和信息化部管理。不再保留国防科工委、信产部、国务院信息化工作办公室。     工业和信息化部的职责包括: 拟订并组织实施工业行业规划、产业政策和标准, 监测工业行业日常运行, 推动重大技术装备发展和自主创新, 管理通信业,指导推进信息化建设, 协调维护国家信息安全等。工业和信息化部作为行业管理部门, 主要是管规划、管政策、管标准, 指导行业发展, 不干预企业生产经营活动, 确保企业的市场主体地位。     专家指出, 我国现行的工业管理体制比较分散,国防科学技术工业委员会、信息产业部、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在各自所属行业拥有制定政策法规、标准、规划等职能, 而现代工业交叉融合趋势加强, 需要管理职能的统一协调。     信产部和国防科工委此前都经历过变革的过程,对改革的适应性强。作为国民经济支柱产业的工业产业, 在国际竞争力上一直处于低端位置, 工业的产业结构布局、技术改造和升级亟待变革。这需要国家从战略的高度推行大部制总体统筹协调, 不是行业管理所能做到的。特别是加入 WTO 后, 社会对工业信息化的需求更迫切, 也是促进工业化和信息化尽快融合的重要推动力。     总体上看会加快电信业重组步伐。过去电信业重组迟迟难以推进, 与现行的体制有关, 政策不统一,部门利益不均。新管理机构成立后, 政策统一, 利益捆绑, 体制障碍将会减少。     ( 3) 组建交通运输部, 走向大运输格局。     组建国家民用航空局, 由交通运输部管理。国家邮政局改由交通运输部管理。不再保留交通部、中国民用航空总局。在新一轮政府机构改革热潮中, 呼声最高的“大运输部”, 将交通部、中国民用航空总局以及建设部指导城市客运的职责划入该部。同时, 为加强邮政与交通运输统筹管理, 国家邮政局改由交通运输部管理。     就世界潮流来看, 由于信息技术的发展和经济全球化的推动, 传统的公路、水路、铁路、航空等之间的联系不断加强, 全球交通业已经跨入综合运输发展阶段。而中国在这种潮流面前显得有些落伍。交通运输主管部门太多, 交通部、铁道部、民航总局、管道局、建设部、农业部、邮政总局等都是相对独立的部门, 各个部门在政策、规划和管理上各行其是, 自成体系。铁路、公路、水路、航空等运输方式相互衔接不够, 运输效率不高, 本已高度稀缺的资源浪费严重。     运输业对于建立高效通畅的大规模物流体系起关键性作用, 但由于邮政和交通等部门各自为阵, 使得各种交通运输方式在服务网络有效联结、交通资源配置、交通信息传递等方面的进展不快, 规模经济和综合运输的效益得不到充分的发挥, 导致交通运输业的资源利用效率不高。据统计, 中国的物流成本占国家 GDP 接近 20%, 而发达国家一般在 10%左右。[9]     原来设想的大运输部在这次改革中并未形成, 目前, 铁道部仍然处于独立状态。根据交通部公路科研所对世界上 118 个国家的调查显示, 至 1991 年, 世界上只有中国等 3 个国家单设铁道部。[10]     “大交通”的设想和努力由来已久, 前五次政府机构改革中, 每次都有大交通的计划, 但都因各种障碍而未能如愿。除了客观原因外, 各部门均强调自身的重要性和整合的难度, 其实最关键的还是部门利益在作祟。     ( 4) 组建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 统一对不同人群的服务。     人事部和劳动和社会保障部此前已经剥离不少职能, 在这次机构改革中, 这两个部门整合的难度相对较小。因此, 堪为其他新组建部门内部整合的样本。     本次调整中引人瞩目的是新增设的国家公务员局。该局主要由人事部下属的公务员管理司升格而来, 显示了国家对公务员管理的重视。从英美等国的政府管理经验看, 他们也有专门的公务员管理部门或委员会, 这是大势所趋。另外, 据国家外国专家局下属事业单位一位负责人介绍, 在本轮两部委合并中外国专家局得以保留, 仍然为副部级单位, 挂靠在新成立的部委。外专局的前身是国务院引智办, 后长期挂靠在人事部, 主要负责外国专家、技术人员的引进。在全球化趋势下, 该局的重要性自然得到更多强调。     ( 5) 组建环境保护部, 提升环保的战略地位。     国家环境保护总局变成环境保护部以后, 要合并一些机构, 增加一些职能, 但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从 1973 年的国环办开始, 到现在的环境保护部,整整用了 35 年的历史。1973 年, 开始成立了国家级机构, 当时叫国务院环境保护领导小组办公室( 简称国环办) 。1982 年, 经过第一次机构改革, 成立环境保护局, 归属当时的城乡建设环境保护部, 也就是建设部。1984 年更名国家环保局, 依旧在建设部管理范围内。1988 年从建设部分离出来, 更名为国家环境保护局。1998 年变为国家环境保护总局。     国家环保局的升格, 没有从根本上改变其弱势地位。1998 年, 国家环保总局开始尝试建立统一的环保政策体系。当时参与此事的官员感到面临的困难特别大, 在部委分割, 各自为阵的格局下, 很难树立起环保总局的执法权威。     不仅有部委的障碍, 而且更大的障碍来自地方政府。环保系统采取的是分散式而非垂直式的管理体制, 地方环保部门在资金和人事上受制于地方政府,无法有效阻止地方政府和企业损坏环境的行为。在“发展是硬道理”的口号下, 地方政府不可能采纳环保人士“环保前行发展后置”的观念, 勉强接受“边发展边环保”的观念, 而实际奉行的则是“先发展后环保”的观念。一些环保官员回忆说:“如果没有显性的制度安排, 环境保护不可避免会被放置于经济发展之后。”[11]而这几乎是过去 10 年来环保总局执法环节中的一致困境。     设立环境保护部后, 其职能范围得到扩展, 特别是在重大战略决策方面, 有投票表决的权力。以前的环保总局在国务院召开的一些会议上只能列席旁听,不能发言, 对决策的影响力小。不过, 参与决策的地位提高并不意味着执法能力的提高, 而后者在某种程度上比前提更重要。     环保执法的地位和能力如何, 在某种程度上可以从人数上反映出来。原来的国家环保总局加上所属的事业单位, 总共只有 2600 多人, 其中总局机关则只有 200 多人。相比较而言, 美国环保局虽然名义上仅仅是一个局, 但却拥有 1.8 万多人, 以及每年上百亿美元的预算; 而德国联邦环境部仅在波恩总部的人数, 就达到了 830 多人。[12]此次环保部门升格成功后,     编制估计会有所增加, 人多了, 便会有更多的精力来管事, 执法能力也会相应地有所提高。     (6)组建住房和城乡建设部, 统一解决城乡居住问题。     安居乐业是中国自古至今的政治理想, 而现在,住房问题已经成为重大的政治问题。在中国住房市场化发展的十年中, 部门利益、地方利益、商人利益、官员利益、公民利益之间一致和紧张的关系得到最集中的体现。遗留下来的最大问题是平民的利益受害,中低收入人群的住房愿望得不到应有的满足。     住房问题涉及城乡两大块。长期以来, 由于中国的城乡二元制结构, 城市公共服务尽管还不尽于人意, 但毕竟有政府的专门化管理, 而农村的公共服务大多接近初始期的无政府状态。2005 年, 在新农村建设的背景下, 建设部设置相对独立的村镇建设办公室。这个办公室将更多地关注和指导村庄的环境、农房的安全, 农村建设用地的利用, 在这方面提出建议与指导。在建设部的新方案中, 有关农村建设方面的职能和机构会得到加强。     从这次大部制改革中可以看出, 更有效地实现公共利益这种理性化目标得到了明显的认同, 但其道路相当艰难。大部制改革依靠最高层的政治意志推动,取得了一定的进展, 但与原先设想的大改方案有比较大的距离。专家普遍认为, 国务院这轮机构改革是在以往改革基础上的继续和深化, 体现了积极稳妥的指导思想。          五、今后的着力点          在国家理性化的道路上, 大部制改革起着某种重要的作用, 它所要取得的理性化效果就是要尽可能做出好的决策, 并让这种决策能够有效地贯彻下去。为实现这一目标, 今后需要在以下几方面做出努力。     1.加强宏观政策能力     尽管政治与行政分开是现代国家的一个重要特征, 但在中国政治体系中, 二者仍然紧密地捆绑在一起。因此, 行政部门在宏观政策制定过程中发挥着更重要的作用。然而, 让人困惑的是, 发达国家的行政部门与政治部门分离的程度更高一些, 但其行政部门在制定宏观政策方面似乎显示了更强的能力。其实, 不管分开不分开, 这种能力主要取决于行政体系内部的治理状况。中国众多部委各自为阵, 妨碍了政策方面的协调与统一。大部制如何能够成功地整合资源与信息, 宏观政策的制定会有更高的质量。     2.打破本位利益藩篱     如前所述, 在政策制定过程中, 尤其在政策执行过程中, 部门利益、地方利益、集团利益已经严重侵害了公共利益。中国老百姓常常对离自己较近的政府,一般是地方政府牢骚满腹, 但对中央政府则给予很高的信任。但随着经济的发展, 各部委所支配的财富越来越大, 它们的本位利益也越来越大, 维护本位利益的意愿也越来越强烈。“权力部门化, 部门利益化, 利益集团化”是形容这种状况的精炼概括。正如一篇文章所说:“上世纪 90 年代中期以来, 我国几乎所有的改革都由政府主导和推动。政府主导往往就是部门主导,比如国企、医疗、教育、投资、金融、证券、住房、劳动和社会保障以及事业单位改革、社会管理体制改革,等等,现阶段暴露出的政企不分、政事不分、政府与社会中介组织不分等, 其主要矛盾也在部门主导。部门利益体现在改革政策的提出和制定上,并且与一些利益群体构成有关特殊利益集团,深化机构改革就会触及他们的既得利益,势必引发抵制和不满。”[13]     如果考虑到本位利益的根深蒂固, 就会理解大部制改革在全理促进公共利益方面的决心与艰难。至少从推进者的意图来看, 这种改革是站建立一个长治久安现代国家的高度来进行的, 而不是一时的权宜之计。     3.健全内部监督机制     这一次改革主要是对关键部门进行重组, 还没有触及部门内部监督机制问题。这是大部制改革必须要走的环节, 否则, 大部制改革后比改革前的问题可能更大。因为合并后的大部权力更大了, 这一方面让决策和执行的能力提高了, 同时也增加了部内滥权与腐败的机会, 资源多了, 诱惑也大了。     发达国家大部制的发展历程也说明了这一点, 部门大了, 就相当于一个小内阁, 国会很难深入到内部进行监督。因此, 建立完善的内部监督机制的必要性就增大了。于是, 西方在行政权力增大的过程中, 通过在行政体系内部建立决策—执行—监督小三权机制来防止行政滥权与腐败现象, 并进一步提高决策和执行的质量。中国如果学习它们的大部制经验, 这个环节绕不过去。     4.建立现代问责制     与前面的内部监督机制不同, 现代问责制是一种异体监督。其实, 大部制是朝向现代内阁制度迈出的重要一步。那些大部的行政长官通常是内阁成员, 要对权力机构负政治责任。以前的部委之间职责不清,出了问题不知道由谁负责。如果最后都推到总理身上, 那要么不停地换总理, 要么不了了之。大部制的一个优势就是让外行人都能看出某一问题应该由哪个部来负责, 因此便于外界监督。譬如说, 韩国房价不正常上涨, 民众怨言很大, 建设部长就得辞职。中国的房价涨得比韩国更离谱, 但建设部委屈地认为, 责任不应该由自己负。最后, 老百姓会把怨言撒在整个政府身上, 这会导致政府威信的下降, 以及合法性资源的流失, 从而酝酿更大的政治风险。因此, 建立在大部制基础上的问责制不利于官员个人逃避责任, 有利于政府整体的稳定性。     5.让民意发挥更大的作用     在发达国家, 民意主要是通过代议机构而发挥作用的。重大政策的具体制定尽管主要是内阁和相关部门尤其是那些大部门的事情, 但议会的审议、辩论和表决过程是实质性的, 会让行政部门提心吊胆。为了更好地体现民意, 行政部门在制定政策过程中, 仍要广泛地听取公众的意见, 会开各种听证会和座谈会。社会上不同的利益集团也会在这个过程中发挥影响,最后的政策方案不得不平衡地考虑各方面的要求。          小结          大部制改革是中国现代国家构建经历的重要阶段。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 中国政府不仅要善于管理好一个现代市场经济, 而且要服务好一个现代公民社会, 承担起应该承担的职能。在履行公共责任的过程中, 中国政府要让自己变得更有能力, 更加廉洁, 更为亲民。大部制改革旨在国家理性化的过程中完成关键性的任务, 同时为实现国家民主化的目标做好准备。          注释:     [1]美) 法兰西斯·福山:《国家构建》, 阎纪宇译, 台北,时报出版社, 2005 年版, 第 31 页。     [2]王绍光、胡鞍钢:《中国国家能力报告》, 沈阳, 辽宁人民出版社, 1993 年版, 第 3 页。     [3]理性化的含义主要来自韦伯, 他强调了国家的自主性、计算能力以及制度化和程序化。参见马克斯·韦伯:《经济与社会》下卷, 林荣远译, 北京, 商务印书馆, 1998 年版, 第 724 页。     [4]民主化的含义主要来自达尔, 他强调民主的两个关键维度是参与和竞争。参见达尔:《多头政体》, 谭君久、刘惠荣译, 2003 年版, 第 14~15 页。     [5]马克斯·韦伯:《经济与社会》下卷, 林荣远译, 北京, 商务印书馆, 1998 年版, 第 724 页。     [6]贺东航:《现代化进程中国家与社会关系的重新定位———晋江模式的一个尝试性解答》,《经济社会体制比较》, 2005 年第 4 期; 邓大才:《地方政府的主动制度供给是大国制度创新之源》,《湖北经济学院学报》,2003 年第 4 期。     [7]可持续的财政是杨雪冬概括的国家构建五项内容之一。参见杨雪冬:《市场发育、社会生长和国家构建———以县为微观分析单位》, 郑州, 河南人民出版社, 2002 年版, 第 29~31 页。     [8]《湖北随州大部门改革七年之困》,《广州日报》,2008 年 2 月 20 日。     [9] 朱安明:《我国物流总费用接近两成 GDP 超发达国家一倍》,《中国财经报》, 2008 年 3 月 31 日。     [10] 陶海青:《交通运输部 整合不容乐观》,《财经时报》, 2008 年 3 月 14 日。     [11] 杨磊:《大环保格局渐行渐近》,《21 世纪经济报道》, 2008 年 3 月 13 日, http://www.sina.com.cn。     [12]李梦娟等:《解析环保总局升部 35 年历程: 发展为环保让路》,《民主与法制时报》, 2008 年 3 月 17 日。     [13]熊文钊、张伟:《大部门循序渐进》,《瞭望》, 2008年 2 月 6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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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永毅:从毛泽东的拥护者到他的反对派──“文革”中年青一代觉醒的心路历程的本质与毛泽东的集权思想 进入专题 : 毛泽东 文革    ● 宋永毅       从1966年到1976年的“文化大革命”产生了一些出乎意料的后果:它在一定程度上加快了毛式极权制度的没落,并激发了中国独特的民主运动。“文革”的结果无疑是灾难性的,但它也使许多年轻人对共产党政府及其意识形态产生了幻灭感,激励了他们为中国的未来推动政治改革的热情。     毛泽东发动“文革”的初衷之一,无疑是想通过党内外不断进行的残酷无情的政治清洗,更全面而严密地控制人民的头脑,为他本人树立起中国新帝王的权威。然而,在整个动乱时期,在中国民众尤其是青年人中间,始终存在着对毛泽东体制的怀疑与抵制。在这场大灾难中,共产党领导的中国政府判决了一大批“反革命案件”,公开批判过30到50株“大毒草”(即赞成异端思想的作品)[1],如遇罗克的“出身论”(1966)和“李一哲”的“关于社会主义的民主与法制”(1974),中共领导层对异端思想的出现极为惊恐。此外,从1960年代末到1970年代中期,全国各地的地下文学和读书运动一直不绝如缕。1966年爆发政治和社会动乱时,在北京、上海和全国各地的街头,激进的红卫兵把各种书籍当作“封资修垃圾”付之一炬。可是没过多久,还是这些人,即所谓的“红卫兵一代”,几乎是在“文革”刚爆发的一年后,又开始热切地寻找、阅读和流传这些所谓的“封资修垃圾”了。     从对这一现象的观察中可以引出一系列极有意义的问题:“文革”开始时,中国青年人中的佼佼者几乎全都狂热地拥护毛泽东,后来他们为何又变成了毛泽东的敌人呢?是什么原因使他们对“文革”和毛泽东体制的态度发生了根本转变?在青年人的这一思想觉醒的过程中,在他们从激进到理性、从无知到成熟的转变中,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值得探索的事?本文通过追溯“文革”时期的地下读书运动,探讨一代“红卫兵”思想觉醒旅程的起源、形成、成熟和分化过程,追寻他们在中国思想史上留下的重要足迹。          一、令人惊讶的发现:毛泽东的“文革”主张培育了自己的反对派          了解地下读书运动的起源,关键是要认识到“文革”本身包含的矛盾。深入研究“文革”时期的异端思想,就会得出一个令人惊讶的发现:最先使中国人尤其是在青年人中间产生异端思想的,恰恰是毛泽东本人在“文革”初期的一些政治操作。     毛泽东在1966年发动“文革”时,固执地相信自己已成为一个有名无实的领袖,在党内“失去了大部分权力”,他认为自己的政治对手刘少奇、邓小平及其同伙占据着全国的大部份党政要职[2].1966年夏,“文革”刚一爆发,刘少奇和邓小平便立刻派出许多工作组,试图控制住运动星火燎原的势头。毛泽东看到,整个党政系统都处在自己对手的牢牢掌握之中,所以他认为自己唯一能利用的力量就是群众运动了。为了在全国发动群众运动,对抗刘邓及其控制的党组织和工作组,毛泽东把自己发动“文革”的真实意图暂时掩盖起来。与此同时,他向民众展示了一幅有关未来政治改革的模糊不清的乌托邦蓝图,从而赢得了千百万年青人的支持。首先,毛泽东向人们许诺,经过“文革”之后官僚制度将被消灭,会建立一个新社会。他利用了马克思主义的一些民主要素来表达这样的承诺,例如象1871年“巴黎公社”那样人民享有罢免和更换政府官员的权利,在“文革”的纲领性文件《十六条》中毛泽东又正式向人民公开承诺,要实现“大民主”和“全面选举”。[3]其次,毛泽东为了让人们追随自己,还打出了人权牌。刘邓派出的工作组迫害了许多“文革”的积极参与者,将他们打成“反革命”,而毛泽东却把刘邓的政策称为“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号召开展一场全国范围的平反运动,为那些受迫害的人平反。为了证明“文化大革命”符合马克思主义的正统思想,毛泽东还鼓励学生学习马克思主义,要提出自己的“独立见解”,“对抗”刘邓“资产阶级司令部”领导的党组织。[4]     毛泽东这个老谋深算的政治家打出民主和人权牌,本来只不过是以此作为自己夺回权力的权宜之计。可是天真幼稚的学生看不透这一点,他们把这当成了严肃探讨政治改革、消除中国在“文革”以前存在的社会弊病的大好机会。“文革”时期主要的异端思想之一──“新思潮”,便萌生于这一特殊的历史背景之中。     乔兼武和李文博是北京大学和北京师范大学的两名学生,他们写下了“造三个大反:用毛泽东思想改造旧世界,创建新世界──给党中央、毛主席和国务院的公开信”(1966年8月30日)和“公社已不再是原来意义上的国家”(1966年10月17日)两张大字报,讨论如何改造中国的社会政治制度。他们认为:“文革”前的中国是“没有资产阶级的资产阶级国家”,已经变成了官僚主义和奴隶制的温床与社会基础;应当号召人民通过“消灭党的组织结构”,“砸烂党中央和地方政府的一切办公室”,来打碎旧的国家官僚机器[5];要采用“巴黎公社式的全面选举”来选择干部。用李文博的话说,“文化大革命”的目标应当是“改造”,即“改造社会主义制度,完善无产阶级专政”。在李文博的大字报的鼓舞下,北京师范大学一群热情的学生在1966冬至1967年出版了一份名为《新思潮》的杂志。这个杂志主张“彻底改造社会主义制度,全面完善无产阶级专政”,这大概就是其创办者心目中的“新思潮”。[6]     在李文博和乔兼武的直接影响下[7],北京市的两名中学生伊林和涤西也贴出了他们的大字报“给林彪同志的一封公开信”(1966年11月15日)。他们除了用马克思主义批判林彪鼓吹对毛泽东的个人崇拜之外,还认为林彪“没有认识到自开展文化大革命以来变得日益突出的问题,即改进无产阶级专政、完善社会主义制度的需要”,因为“文化大革命的目标是要建立一个巴黎公社那样的‘东方公社’”。[8]当局很快就镇压了这些学生,主要是因为他们将矛头直指林彪。可是,他们以巴黎公社为楷模,主张建立一种新型政治制度的观点,却被当时上百万“造反派”所接受。上海“一月风暴”后成功夺权的“造反派”就一度把新成立的市行政机构命名为“上海人民公社”。     毛泽东打倒了政敌、完全夺回权力后,便立刻放弃了自己关于民主和政治改革的承诺,这让他的许多狂热追随者困惑不解。在“一月风暴”过后不久对“中央文革小组”成员的谈话中,毛泽东否定了关于人民普选原则和巴黎公社式的政治制度的构想,而是要成立被称为“革命委员会”的权力机构,它以所谓“三结合”(军代表、革命干部和“造反派”)的形式组成。[9]     然而,毛泽东的变脸却无法阻挡那些勤思好学的青年人的独立思考以及他们探索中国前途的热情。从1967年到1968年的混乱时期,中国的“新思潮”运动从理论上和组织上都有可观的发展。北京和全国各地出现了20到30个独立的研究小组,其中最著名的有北京师范大学的“造反兵团”、北京大学的“共产主义青年学社”、设在北京各中学的“《四三战报》编辑部”、山东的“毛泽东主义小组”和“渤海战团”、上海的“上海市中学运动串联会”、广东的“八五公社”、湖南的“省无联”[10]和湖北武汉的“北决扬”[11].     这一时期的“新思潮”讨论中产生了一系列新的思想和观点。一批青年理论探讨者在一篇影响很大的文章“论新思潮:四三派宣言”(1967年6月11日)中宣布,在“文革”以前的中国,党的干部都变成了“特权阶层”,“阶级关系已发生很大变化”,“文革”就是一个把财产从特权阶层重新分配给广大人民的特殊过程。[12]他们预言,今后的“文革”运动将继续这一重新分配权力和财产的过程。     新思潮的探索者还抨击“文革”前的国家机器,认为毛泽东批准的“革命委员会”是新的“至今仍在运转的资产阶级统治机器”。他们认为,“无产阶级革命群众应当起来推翻”这些“革命委员会”[13],因为它们根本不是巴黎公社式的新国家机器。这些“新思潮”的青年探索者们对“文革”前的中国做了深入分析,认为存在着一个由90%中共高干组成的“红色资本家”新阶级。湖南省“省无联”的杨曦光(即2004年7月7日在澳大利亚去世的经济学家杨小凯教授)在“中国向何处去”(1968年1月6日)一文中主张彻底消灭这个“特权阶级”,砸烂包括“革命委员会”在内的旧国家机器,建立巴黎公社式的、将来“实行人民自治”的人民公社。十分巧合的是,这些理论类似于著名的南斯拉夫共产党异议人士米洛万·德热拉斯的名著《新阶级──对共产主义制度的分析》一书中的观点。杨曦光在他的其他文章中还表达了这样的愿望:把所有独立的“新思潮”研究团体组织起来,形成一个真正的马克思主义毛泽东主义新政党,将大量民兵改造成一支新军队,通过内战夺取权力。[14]这种革命行动计划类似于毛泽东在50年前提出的如何建立红色中国的理论。     人们或许会提出这样一个问题:既然“新思潮”的这些青年理论探索者在追求乌托邦式的社会政治制度时严格遵循了马克思主义和毛泽东思想的理论,为何毛泽东及其追随者们却把他们当成“极左派”和“极端反革命”严加迫害呢?     其中的原因其实并不难找到。首先,毛泽东的“文革”理论和实践实际上是与真正的马克思主义对立的。当这些青年理论探索者在研究和讨论他们所理解的真正的马克思主义时,往往发现毛泽东及其追随者们的政策和行动事实上偏离甚至背叛了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这些勇敢的思想者越是深入研究理解马克思主义,就越怀疑和反对“文革”及其理论。     其次,这些年青思想者过于天真,缺少政治经验,看不透革命领袖的政治权谋,也没有能力戳穿领袖们用政治宣传高调掩盖起来的真实动机。毛泽东在“文革”开始时出于权宜之计作了某种关于民主和政治改革的承诺,但这仅仅是毛耍的又一次政治权谋而已,目的只不过是为了操纵群众运动夺得政治权力。而青年理论探索者却误以为,毛泽东是在其政敌的压力下不得不放弃他的乌托邦蓝图,他们认为,“毛主席一再向资产阶级做出让步,证明这种势力十分强大[15]”。     这些青年理论探索者与许多热衷于“夺权”的“造反派”有所不同。正如一些学者指出的,许多“造反派”之所以“想夺权,并不是因为他们想实现什么崇高的革命目标,而是他们受到成为新的当权派这一前景的吸引”。相反,“新思潮”的青年理论探索者们所关心的是,“不仅要打破官僚体制,而且要创建一个新社会”,可以说,“他们是当时中国社会中最具批判性的头脑,并不想顺从地变成中央的消极工具的人”。[16]          二、史无前例的悲喜剧:“自来红”成了“反革命”          按照中共的官方意识形态的解释,工农兵应是共产党中国的社会基础,但在现实里中共的高干及其子女却演变成一个凌驾于工农大众之上的特权阶层。“文革”是中国历史上一出史无前例的悲喜剧,它使一些以高干子女为代表的“自来红”的青年学生变成了毛泽东体制的反对派。“首都红卫兵联合行动委员会”(以下简称“联动)的出现以及它所代表的思想,便提供了一个很有说服力的事例。     “联动”成员一般被称为“老红卫兵”,因为他们是首都和各省中学里的第一批“红卫兵”。在毛泽东及其党内一小撮人的支持和默许下,这些“老红卫兵”在“红色八月”期间殴打和杀害了大量无辜[17],毁坏了大批中国的古代文明遗存。他们一度是毛泽东和“中央文革小组”的“掌上明珠”。可是,毛泽东的不断清洗终于落到了刘少奇、邓小平和95%的高干头上,而他们中的很多人就是“联动”成员的父母。为了维护自己的家庭和特权,这些“老红卫兵”很快就变成了“保皇派”,令人啼笑皆非地成了毛泽东的革命对象。     这些失势的中共高干的子女比较了解中国党政领导层内部斗争的底细,又因被毛泽东和“中央文革小组”抛弃而怀恨在心,所以他们在觉醒之后于1966年12月成立了自己的反抗组织“首都红卫兵联合行动委员会”。他们的思想觉醒过程记录在“联动”文件“中共中央及驻京党政军机关干部子女联合行动委员会的公开宣言”(1967年1月1日)之中[18].     “联动”成员们所代表的“新思潮”与上述青年理论探索者不同,“联动”成员们对研究和阐述社会政治制度问题兴趣不大,却很关注中共领导人的个人错误及高层内讧,所以“联动”曾号召人民粉碎党中央的“左倾机会主义、它的两个主席和一些中央委员”。换言之,最先向毛泽东、林彪和“中央文革小组”发起攻击的正是“联动”成员。从中共建政到“文革”爆发的17年里,民众对隐藏在中共宣传骗局背后的政治真相基本上一无所知,他们一直对毛泽东和中共抱有幻想。因此“联动”成员对中共内部黑暗的权力斗争的揭露,在教育和唤醒民众上发挥了重要作用。     “联动”的最终目标是让中国回到“文革”以前的状态。有趣的是,虽然“联动”成员也赞成“民主”和“消灭一切独裁制度”,但他们所追求的民主制度却是“党内的民主集中制原则”[19].显然,“联动”成员的政治主张是想用“文革”之前党的集体独裁来代替毛泽东在“文革”中建立的个人独裁,这样的主张其实与民主毫无关系。     1967年1月,中国当局正式宣布“联动”为“反革命组织”,它的大多数主要成员都被捕入狱。然而,政治迫害使这些年青的受害人提前成熟。一些“联动”或“老红卫兵”成员获释后,成立了研究“文革”的独立团体,探索政治改革的新途径[20],其中一些人还创办了地下刊物《新思潮》[21].     1967年冬,北京的一些前保守派“红卫兵”运用毛泽东和“中央文革小组”在“文革”初期提出的一些关于民主和人权的观点,批判了毛泽东及其同伙。在这场被称为“十二月黑风”的“反革命逆流”运动中,他们至少张贴了20张“反革命大字报”。与“联动”成员一样,这些保守派红卫兵也有“自来红”的家庭背景,父母都是中共要员,“文革”之初因执行刘邓的政策而遭到毛泽东和“中央文革小组”的整肃。毛泽东及其同伙曾经打出“人权”和“民主”的旗号,号召民众起来清算这些干部追随“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罪行”。这些“保守派红卫兵”在自己的大字报中撕下了毛泽东和中央文革小组的“民主”面具。在他们当时风靡一时的一张大字报“踢开中央文革小组,紧跟毛主席闹革命”(1966年12月2日)中,这些“保守派红卫兵”根据《十六条》中宣布的“巴黎公社实行的全面选举”的民主原则,强烈质疑“中央文革小组”的合法性[22].当然,这些“保守派红卫兵”也表现出掩盖自己错误的倾向,例如他们仍然强调“血统论”。     在混乱不堪的1967年春夏之际,“文革”高潮中兴起的群众运动分裂为两大派──“激进派”和“温和派”,随即在全国范围内发生了武斗。混乱的局面使民众强烈要求恢复秩序。这时清华大学出现了一个温和的“红卫兵”组织“四一四派”,其中的大多数人也属于“自来红”的学生。他们的理论家周泉缨在“四一四思潮必胜”(1967年8月)等大字报中提出了“四一四思潮”这一提法。与极左派的“新思潮”相反,周泉缨否认“阶级关系有任何变化”,不认为“文革前17年已经形成了一个特权阶级”;因此他强烈反对实行任何社会政治制度变革和权力与财富的再分配。他批评“中央文革小组”领导的群众运动使全国陷入混乱,他的主张是,革命应当“停下来,巩固成果,做出让步”。[23]周泉缨在1967年9月14日又写了题为“炮轰陶铸──一个窃取文革成果的袁世凯式人物”的大字报。其实,此前半年多,陶铸即已失宠于毛泽东。周泉缨的这张大字报真正的矛头实际上是针对陈伯达──“中央文革领导小组”组长。周泉缨认为,陈伯达是个“反革命两面派”[24],正在把“文革”引入歧途;他还想揭露“中央文革小组”内部以及周恩来和林彪之间的权力斗争。但周泉缨和另一些“四一四派”的“笔杆子”都未直接回答中国将来的正确方向在哪里这个问题。他们称赞“文革”前的中国以及对“新思潮”的批判都清楚地表明,他们只是想回到自己失去的天堂──“文革”前的中国。          三、地下读书运动──异端思想的成熟与分化          在“文革”与这一代年青人的关系中,书籍发挥着独特的作用。     当1966年爆发了政治和社会大动乱时,成千上万激进的“红卫兵”把书籍统统当作“封资修垃圾”,在北京、上海和全国各地的街头付之一炬。迷信毛泽东的千百万年青信徒认为,“红宝书”已经告诉了他们指导革命所需要的一切。可是,一年之后这一代人中的先驱者却开始如饥似渴地寻找、阅读和传播这些所谓的“封资修垃圾”。当时全国各地的图书馆都已关门,除了官方批准的极少数图书外,大部份书籍遭到查禁。这些探求新知的青年人为了满足对图书的渴求,不得不通过他们自己建立起来的地下阅读网,交换和传播他们喜欢的图书。这种地下读书活动的一个参与者回忆道:“以我自己的经历来说,文革期间是我一生中最丰富多彩的阅读经历,尤其是西方和中国的古典文学。……读书小组通过相互交流结为一体,最后形成了一个地下网,使他们能够看到和交换各种书籍。这并非武汉的各别现象,全国都是如此。[25]”     从1967年到1976年,全国如雨后春笋一般出现了无数个地下读书会。越来越多“文革”时代的青年人产生了与赵振开──即后来中国著名的诗人北岛──相同的认识。赵振开说:“只有驶过知识的海洋,才能抵达真理之岛。[26]”具有反讽意味的,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的广泛阅读使他们用马列原著对毛泽东的革命理论提出质疑,用正宗的人道主义传统去评估革命,以西方哲学和法学去批判整个社会主义体系。正是这种广泛的地下读书运动让一代人告别了天真,形成了自己的异端思想,使他们走向“文革”的反面──民主和基本人权。     许多有探索精神的青年人起初是希望通过系统地阅读马列著作寻找革命真理,可是他们真诚的努力往往以挫折而告终。梁恒是“文革”期间湖南省的一个有独立思想的学生,他在“文革”后出版的自传《革命之子》一书中介绍了自己的思想转变过程:“读得越多,我就越是把书中所讲的社会与自己的社会进行比较,头脑也变得越发混乱。这当然不只是我一个人的情况;有我这种问题的相当普遍,大家都能看到的报上的大话与我们可悲的现实之间的差距。[27]”     由于马列主义的理论并不能充分解答他们的满腔疑问,官方的正统宣传又进一步加剧了他们的困惑,于是这些青年人开始在马克思、列宁、毛泽东的著作之外寻找答案,他们的阅读范围逐渐扩大,涵盖了所谓的“反动书籍”。     一位中年作家在回忆读书经历对他在1967年年底觉醒的影响时说:“我读了当时在大学生中十分流行的两本书,一本是锡兰共产党员古纳瓦达纳写的《赫鲁晓夫主义》,另一本是美国记者安娜·路易丝·斯特朗的《斯大林时代》。这两本书里描述的斯大林的血腥大清洗,让我浑身发凉,四肢麻木。我在头脑中把斯大林的清洗与文革和毛泽东联系在了一起。我突然觉悟到,斯大林和毛泽东都是暴君,他们都是用卑鄙无耻的手段维持着自己的独裁统治。所谓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一下子烟消云散了,那不过是些阴谋诡计和血腥的清洗。文革期间的毛泽东完全是在步斯大林的后尘。……我认为,自己的思想转变在这个时期大学生造反派中是一种十分普遍的现象。[28]”     1966年以前,中共当局出版了大约1,041本专供高干阅读的图书[29].这些“内部发行”的图书分为两类:一类是灰皮书,大都属于政治、法律和文化的范畴,主要是西方作者或苏联东欧各国的“修正主义者”所写;另一类是黄皮书,主要是文学读物。由于这两类书有特定的封面颜色,因此人们简单地称之为“灰皮书”和“黄皮书”。在“文革”的动乱岁月里,大量这样的图书散落到普通人手里,它们很快就在学生中间成了“抢手货”,这些书籍给地下读书运动的兴旺增添了素材。     下面列出的书是一份十分独特的书目,不仅中国现在的大学生未必知道其中的书名,当时西方国家的知识分子也未必全都读过,但“文革”时期中国地下读书运动的活跃成员们却十分熟悉它们。     “灰皮书”中有10到20本在地下读书活动中特别受欢迎。其中包括威廉·夏伊勒的《第三帝国的兴亡:纳粹德国史》,特加·古纳瓦达纳的《赫鲁晓夫主义》,安娜·路易丝·斯特朗的《斯大林时代》,托洛茨基的《被背叛了的革命:苏联的现状与未来》,米洛万·德热拉斯的《新阶级:共产主义制度分析》,弗里德利希·A ·哈耶克的《通向奴役之路》,亚当·沙夫的《人的哲学:马克思主义与存在主义》,马迪厄的《法国大革命史》,尼基塔·赫鲁晓夫的《没有武器的世界:没有战争的世界》,拉扎尔·皮斯特腊的《大策略家:赫鲁晓夫发迹史》等。“黄皮书”中最流行的有爱伦堡的《人·岁月·生活:1891-1917年回忆录》和《解冻》,亚历山大·索尔仁尼琴的《伊万·杰尼索维奇的一天》,让·保罗·萨特的《厌恶及其他》,阿尔贝·加缪的《局外人》,约翰·奥斯本的《愤怒的回顾》,萨谬尔·贝克特的《等待戈多》,杰罗姆·大卫·塞林格的《麦田里的守望者》等。     仔细分析一下这个书目即可得出这样的结论:这些书的大多数作者,如托洛茨基、德热拉斯、赫鲁晓夫、爱伦坡、西蒙诺夫、萨特和索尔仁尼琴,实际上都是曾被共产主义运动称为“革命的叛徒”或“修正主义者”的人。他们曾经是激进的革命派,觉醒之后又开始反对革命。他们的觉悟过程几乎和“文革”时期中国的青年思想者一模一样。除了作者的政治背景值得注意外,还应当提到,上述书目中有些书揭露了斯大林1930年代大清洗的黑暗,它与毛泽东1960年代发动的“文革”十分相似。而书目中那些西方的现代派文学作品则引起了这些异端学生的共鸣。20世纪现代派中的一个主要文学流派,即西方的现代派,突出表达了反抗传统社会的青年一代的怀疑、失望与反叛。“文革”时期的中国青年人经历了同样的彷徨、失望和“造反”的经历,西方现代派文学作品中的这种情感对他们很有吸引力。     至于为何纳粹德国的历史会吸引许多有头脑的中国青年人的注意,原因也很简单。中国学者高瑞全在讲述他第一次读到《第三帝国的兴亡:纳粹德国史》的感受时说:“它就像一道划破夜空的闪电。”对此书的阅读引导他比较德国的纳粹运动与中国的“文革”,结果发现两者都会“使国家走上毁灭之路,尽管它们最初都得到了群众的盲目拥护[30]”。上海复旦大学“胡守钧反革命小集团”的胡守钧对该书的启蒙作用做了如下解释:“它为我们提供了一个难得的机会,从政治制度的角度对毛泽东的社会主义和希特勒的法西斯主义进行比较。我们很快便发现两者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这才从毛泽东的乌托邦美梦中惊醒。[31]”     有意思的是,“文革”的灾难性后果也促使这些青年探索者有意识地从“革命的敌人”的作品中寻找启迪。例如,一些“老红卫兵”在1968年看了许多他们曾经按照毛泽东的教导批判过的著名反革命分子和修正主义者的文章,却惊奇地发现,站在历史正确方面的并不是毛泽东,而是他的敌人们。     现任《中国税务报》社长的张木生曾是北京地下读书活动中的一位青年知识分子。他组织了一个地下读书会,向他的同伴们介绍他对毛泽东及其在中共历史上的错误的分析。他为当时自己的读书会开列的阅读目录是:“德热拉斯的《新阶级》,拉扎尔·皮斯特腊克的《大策略家:赫鲁晓夫发迹史》,赫鲁晓夫在苏共‘二十大’上的秘密报告,刘少奇在‘七千人大会’上的报告……”。张木生回忆道:“我也看一些所谓‘右派’的讲话和他们交给党组织的有关自己思想进步的汇报。此外,我还得到了一份彭德怀在1959年的反党信。根据我本人在农村的经历,我不但认为彭德怀讲的事情绝对真实,而且他和那些右派的文章都十分深入而客观。[32]”张木生在一次沙龙式讨论中发表了题为“对中国农业制度的思考”的演讲,把“文革”早期的异端思想提高到了一个新的层次,对“文革”期间和“文革”之前的毛泽东体制以及中国的社会主义做了系统的批判。     由于参与地下读书活动的青年思想者常常公开宣扬自己对“文革”的异端观点,因此他们当中的许多人都受到了政治迫害。在“文革”期间的中国政治舞台上,这些读书小组都很短命。     1968年年末,中国当局把大约1,600万城市学生送到乡下“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这场所谓的“上山下乡”运动对那些原“红卫兵”来说是个明确的信号:他们对党已经没有用处了,因此不再是毛泽东的“革命小将”,而成了“再教育的对象”。社会政治地位的突然变化以及在贫困农村的艰苦生活使这些青年人既沮丧又困惑,这激励他们通过探索性的阅读来重新评价“文革”。     北京的下放知青卢叔宁曾在日记中讲述了那时他对书籍的“精神饥渴”,他让自己的朋友给他带来更多的书,因为“我们的知识极其贫乏;我们的精神胃口极其饥饿;我们读书的愿望极其强烈。我们必须抓住一切机会为自己寻找精神食粮──书籍。[33]”     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学生王申酉的不同寻常的经历更生动地反映着他们对精神食粮的渴求。王申酉在“文革”早期因创办反对“文革”的“反动杂志”而被打成“反动学生”。他与另一些“反革命学生”组成了一个地下读书会。为了找到更多有关政治、哲学、经济学尤其是马列主义的书籍,有一天夜里他们潜入已被封闭的华东师范大学图书馆,“偷”了二百多本书[34].在当局及其信从者看来,“反动学生”的这种“罪行”是完全不可原谅的,但对这些“饥饿”的真理追求者来说,他们就像是从天上盗火的普罗米修斯。王申酉热衷于读书和独立思考,在给女友的长信中阐述了自己逐渐成熟的异端思想,尖锐地批评了毛泽东和中国的政治制度。1977年4月27日,秉承毛泽东意志的中共当局在毛泽东死后,以“反毛泽东思想罪”将王申酉处死。     从中国和海外出版的下乡知青的大量怀旧文章和回忆录中可以看到,“文革”期间下乡知青把大批书籍带到农村阅读,回城时又常与朋友交流各自的独立见解,这在当时是一种十分普遍的现象。     尽管当局在1967年迫害过早期的地下读书会,但这样的镇压并不能阻止地下读书运动的延续和扩大。事实上,在北京和全国各地一直存在着大量的地下读书会,不过它们都刻意保持低调,没有正式的名称,很少组织公开的讨论或交流活动,也不表明自己的政治观点。     全国范围的地下读书活动主要有两种交流形式,通信和沙龙。     著名的通信式读书团体的一个重要案例是1970年代上海复旦大学的“胡守钧反革命小集团”,它由上百名持异见的青年人组成。这个“小集团”包括上海的一些原“红卫兵造反派”,他们曾两次参与“炮打”“中央文革小组”副组长张春桥的行动,大多数人在1968年被下放到农村去。尽管这些学生在挑战张春桥时受到挫折并遭到政治迫害,但他们并不气馁。他们编辑了一份地下刊物《远方战友通信集》,在上面发表自己的读书笔记。这些文章表明,他们已经超越了个人的痛苦经历,开始严肃地探讨中国的社会政治问题。例如,这个团体的主要理论家之一方农提出了“社会主义国家的两重性”观点:这种国家的“政府一边镇压人民,一边保护官僚”。这个团体的另一名成员童允安主张,“用新的机构代替无产阶级专政”,“逮捕任何公民都要经过法院公审”,“人民选举法官,全民选举干部”。[35]这些想法往往来自他们读过的马列主义原著和西方哲学,甚至是《南斯拉夫共产党纲领》这类“修正主义文献”。     所谓的“第四国际反革命集团”是又一个案例。1969年到1971年由北京的下乡知青徐晓与一些青年工人和战士在山西和上海等地组成了一个通信小组。“由于环境压抑,双方只能写信。徐晓和他们通信,都是十几页纸。”当局拆检他们的通信,指控这个松散的通信团体成员“搜集、流传反动小说、诗词;搞反动串联恶毒攻击中央首长,攻击‘批林批孔’[36]”,最后以荒谬的“第四国际反革命集团”罪名将其成员悉数投入监狱,有两人甚至被判了死刑。     讨论理论或文学话题的私人地下沙龙是地下读书活动网络成员的另一种交流方式。例如,赵一凡是1970年代北京的这种网络的活跃成员之一,他就领导着一个这样的地下沙龙,给朋友们提供一些“禁书”、“灰皮书”和“黄皮书”,并组织私下的讨论活动。中国当代一些著名小说家和诗人,如史铁生、北岛、芒克和郭路生等,都参加过这类沙龙的活动。据他们回忆,“此时在沙龙里弥漫着一种偷食‘禁果’时的犯罪欣悦感[37]”。     所谓的“第四国际反革命集团”的组织者徐晓也是这类网络的活跃成员。她后来回忆道,她得到的第一批禁书是车尔尼雪夫斯基的《怎么办》、司汤达的《红与黑》、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等。徐晓写道:“赵一凡和他的沙龙是我的精神导师,他使我认识了人的问题。知道还有一个人的问题存在。”这个沙龙开展的西方哲学和文学阅读活动也影响了芒克和北岛。来自白洋淀的诗人多多和根子,就是通过地下文学交流活动,在西方现代派的启发下开始写新诗,后于1980年代形成了当代诗歌流派“白洋淀诗群”。出人预料的是,地下读书运动也为1980年代中国的开放准备了人才。     活跃的地下沙龙也散布在偏远的农村。例如,河南省兰考县──这是中国最贫穷的地区之一──就有一个地下读书会。1968年该地某工厂的10位大学生和中学生组织了一个非正式的读书会。90年代以来在中国很有影响的学者朱学勤回忆当时这个团体的读书经历时说:“[他们]过着一种既贫困又奢侈的思辨生活,既与他们自己的社会身份极不相称,也与周围那种小县城氛围极不协调;他们以非知识分子的身份,激烈辩论在正常年代通常是由知识分子讨论的那些问题,有时竟会争得面红耳赤,通宵达旦;被他们吵醒的工友邻舍,时常用奇怪的眼光打量着这群白天还在一起干活的钳工、管工、搬运工,怎么一到晚上竟会争论起史学、哲学、政治学,争论那样大而无当的问题?[38]”朱学勤后来把这些读书者称为“六八年人”。     这类的地下读书会超越了不同的家庭背景和“文革”派别。例如,北京女学生“徐浩渊”沙龙的主要成员是过去的“老红卫兵”,而“二流社”沙龙是由一些“文革”初期反对过“老红卫兵”的前“四三派”红卫兵组成的。这两个读书会的成员从前有过严重的过节,但此刻却凑在一起读书和讨论问题。1969年冬,前“老红卫兵”张木生和一位高干之子加入了一个由前“四三派”成员和知识分子子女组成的沙龙。家庭背景各异的青年人聚在一起共同探索中国政治问题的解决之道和中国的出路,为后来80年代中国思想界的形成创造了条件。社会学者杨东平后来作过这样的评论:“整整一代人在严酷的环境驱策下,重新聚在一起,彼此接受。这是一次摆脱了派别之争的集体反叛。这一代人通过重新塑造集体人格和共同文化,最终完成了向人的过渡。[39]”          四、新高度:为人权和社会主义民主而战          传播最广、影响最深远的异端青年思考者的作品是遇罗克的署名为“北京家庭背景研究小组”的文章“出身论”(1967年1月18日)。可以说,“出身论”是“文革”期间中国出现的第一份人权宣言。     文革伊始,遇罗克是北京人民机器厂的一名学徒,其父是工程师,1957年被打成“右派”。因为“家庭出身不好”,遇罗克虽然学习优异,却未能进入大学。在1966年的“红色八月”期间,一些“老红卫兵”以所谓的“家庭出身不好”为由,殴打甚至残杀无辜的人。“红卫兵”们用当时流行的“血统论”为自己的暴行辩护,却没有人站出来反驳这种荒谬的“血统论”。遇罗克挺身而出,凭借他在过去几年里积累的西方哲学知识,于1966年底写了这篇“出身论”,试图从理论上澄清对“家庭出身”的政治偏见[40].他先把文章油印了一百份,贴在了北京市区的一些电线杆上。随后他又把修改过的该文交给支持他观点的群众组织主办的《中学文革报》,于1967年1月18日刊登在这家报纸上。“出身论”在全国引起了巨大的震动,这一期的《中学文革报》印了约6万份,一周内便在北京销售一空,全国各地则翻印了一百万份以上。该报编辑部收到了全国各地成千上万封表示支持的信函。[41]     遇罗克不象“红卫兵”那样关注中共的党内斗争,也未钟情于毛泽东那些关于民主的政治“承诺”,更没有参与“战斗队”之类的流行活动,他是个独立的思考者,选择了为民众和受政治迫害者代言的角色。他这篇文章的中心议题是人权,他强调,“所有的青年都是平等的”。遇罗克所关心的是每个中国人的“公正”与“平等”,尤其是因家庭出身受到政府排挤的千百万青年人的政治和教育权利。他揭露了中国社会中为当局鼓励的政治歧视制度,在这种制度下,“特别是所谓黑七类出身的青年,即‘狗崽子’,已经成了准专政对象。”他问道:“谁是受害者呢?像这样发展下去,与美国的黑人、印度的首陀罗、日本的贱民等种姓制度有什么区别呢?[42]”在否定“血统论”的同时,遇罗克还指出,在中国社会里“一个新的特权阶层形成了”,其成员利用血缘关系来维护自己的特权利益。这是“新思潮”当中非常尖锐的一个观点。遇罗克还谴责当局授权“红卫兵”剥夺他人的人权,进行政治迫害的行径,如“残酷的‘连根拔’、极尽侮辱之能事的所谓‘辩论’,以及搜身、辱骂、拘留、殴打等严重侵犯人权行为”。在该文的末尾他向民众呼吁:“一切受压抑的革命青年,起来勇敢战斗吧![43]”遇罗克在1968年1月5日被捕,于1970年3月5日被中共杀害,年仅27岁。     1970年春当局发动了名为“一打三反”的政治运动,以打击所谓的“反革命活动”,其中也包括地下读书活动,上千个地下读书会被打成“反革命小集团”,许多参与者被捕入狱或受到政治迫害。除了上文提到的“胡守钧反革命小集团”、“第四国际反革命集团”等例之外,还有南京的“金查华马列主义小组”和宁夏自治区的“共产主义自修大学反革命小集团”等许多案例。当局以“攻击毛泽东和文革”的罪名将金查华处死,他的朋友陈卓然、苏小彬、倪寒予和王茂雅对这种残忍的杀害极端不满,他们在南京市的大街上张贴了数十张标语,标语的内容有“我们要真正的马列主义!”“金查华烈士永垂不朽!”。不久当局又把他们以“陈卓然反革命集团”之罪关进监狱,后来也将陈卓然杀害了[44].     与“红卫兵”早期的异端团体和派别相比,地下读书运动提高了青年一代的理解分析能力和认知水平,帮助他们比较深刻地认识和判断政治社会弊病。     例如,1969年底,张木生在地下沙龙的那次以“对中国农业制度的思考”为题的演讲中,比较系统地批评了毛泽东的农业政策及其建立的“人民公社”制度。他指出:“人民公社社员的热情和干劲都被糟蹋了。工分差别太小,这对老弱妇幼有利,因此难以进行调整。全县的生产队都在开会,工分制没通过之前他们是不会结束会议的。这是目前最严重的损失”:“集体生产总会导致产量下降,农民从自己的劳动中看不到好处。农民也没钱买机械。这种集体所有制哪能撑得下去?”当时他的眼光实际上已经触及到了10年后中国农村经济改革试图解决的问题。在这篇演讲中,张木生不仅分析了农村制度和政策,还讨论了政治制度问题。他大胆支持毛泽东的“敌人”,如1957年的“右派”、1959年“庐山会议”上的彭德怀、1962年“七千人大会”上的刘少奇,甚至还支持赫鲁晓夫的改革。那时他的一些判断显示出深刻的洞见。他说:“右派们在1957年指出问题的症结是制度,这正是他们超前于别人的地方”:“这一切都说明制度问题一直没有得到解决。”作为一名高干子弟和“老红卫兵”中的活跃分子,张木生当时能从本质上摒弃和否定中共的制度,实为认知上的重大“飞跃”。[45]     上文提到的王申酉也从历史和思想的角度批判了毛泽东的思想和主要政策。1976年,他在“1949年后的中国及我对毛主席的看法”一文中批评了毛泽东及中共发动的主要政治经济运动,如1954年的“集体化运动”、1957年的“反右运动”、1958年的“人民公社运动”和“大炼钢铁”、1959年的所谓批判“彭德怀反党集团”和1963年的“社会主义教育运动”[46].这些错误中共直到1981年才在《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中正式承认,但这份权威性的官方文件对这些错误的肤浅认识尚不及王申酉5年前看法的深度。     王申酉运用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认为毛泽东的“人民公社”梦犯下了几大错误。首先,“这种公社……只能使农民愚昧落后的状态永久化,没有一丝一毫的社会主义”。其次,针对毛泽东“消灭劳动分工”的蓝图,王写道:“只有通过大工业极大地提高生产力,才有可能没有例外地在全体社会成员中平等分配劳动。这将大大减少每个人的工作时间,使人们有充足的时间参与社会理论和公共事务的管理(恩格斯)”。再次,“在中国目前的历史条件下,消灭劳动分工”的时间尚不成熟。[47]王申酉对毛泽东及其政策的分析是建立在坚实的理论基础上的挑战,因此就更透彻,更有说服力。     1971年“林彪事件”的发生进一步激发了青年异议人士探讨中国政治痼疾和为中国的未来寻找出路的热情。1974年“李一哲”以“批林”的名义写出的大字报“关于社会主义的民主与法制”是这方面的一个重要里程碑。“李一哲”是广东的一个地下学习小组3位成员李正天、陈一阳和王希哲的笔名。他们于1974年11月10日贴出了这份大字报,它随后在全国各地被广泛地油印和传抄。     “李一哲”的文章包含不少有价值的思想。与遇罗克和杨曦光一样,“李一哲”认为“中国也出现了与苏联相类似的特权阶层”,党的干部是一个享有特权的“新资产阶级”,“一个对起来反抗其特权的群众进行镇压的新贵集团”[48]:“李一哲”也猛烈抨击了对毛泽东的个人崇拜,认为社会主义制度“并非完美无缺”[49];这几位作者承继了遇罗克的人权观,认为中国“需要民主,需要社会主义法制,需要能够保护广大群众的革命权利和做人的权利[50]”;他们还强调要“保障人民管理国家和社会的权利”,探讨如何让干部对人民负责,当他们的工作没有做到让人民满意时应当怎么办。“李一哲”最先提出了要建立新的社会主义法制,还向第四届全国人大呼吁,要求在新宪法中重新确立法治原则,让司法系统摆脱政治,以便保护普通公民享有平等的政治权利。它也在中国首次提出,未来的政治改革应当沿着“民主与法治”的轨道进行。这种观点到了1980年代为中共党内的开明派接纳[51].     地下读书运动深化了青年思考者的认识,他们当中越来越多的人关心起未来的民主和人道社会的具体蓝图。例如,贵州省的陈尔晋在题为“无产阶级民主制”的长文中讲述了对未来的理想社会的看法。他观点的的核心是两党制,“承认革命的合法性,尊重真理,铲除长期以来在一党制掩盖下权力斗争中的那些卑鄙无耻的阴谋诡计[52]”。此外,陈尔晋还提出了一种立法、行政、司法三权分立的共产主义制度。陈尔晋强调:“每个公民既有义务进行自我批评和接受别人的批评,也有权利批评政府。造谣诽谤将受到全社会的鄙视。批评主席不是犯罪,对不同意主席的人更不能进行残酷迫害。”他不仅谴责了毛泽东在“文革”中推行的政治迫害,还强烈表达了对自由人权的渴望。陈尔晋的主张实际上是以美国的政治和司法制度为蓝本的,但他给它披上了马克思主义的外衣,可能是因为在那个压抑的时代他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也可能是因为他的观点本身就存在着严重的自相矛盾。尽管如此,他真诚地追求民主和人权的努力还是有意义的。     回顾这一代青年人在“文革”期间的思想觉醒以及从激进到理性、从幼稚到成熟的整个过程,1970年代的地下读书运动确实代表着异端思想的一个新高度。考虑到“文革”前和“文革”期间压抑的政治和社会气氛,这一代人当中青年思考者的文章和思想方式自然会有局限性。他们都是在毛泽东的意识形态洗脑教育中成长的,当他们试图批判毛泽东思想时,往往会从原教旨马克思主义和其中的人道主义因素当中寻找依据;他们大部份人都没有完全摒弃社会主义乌托邦理想,对西方民主制度所知有限,因此不少人只是主张消灭旧的国家机器,却无从想象如何建设一个新的社会制度。但是,他们能在完全隔绝于外部世界的年代里凭借自己的独立思考而提出以上种种观点,实属难能可贵。他们勇敢地追求真理,有时冒着生命危险向毛泽东和中共的体制发起挑战,毫无疑问他们理应在中国的政治和思想史上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他们开放的胸襟、高尚的精神、追求真理的热情,以及他们从毛泽东的拥护者变成毛泽东的反对派这一史无前例的思想旅程,都值得后人铭记。          「作者说明」本文原为香港中文大学中国研究服务中心40周年《中国现况》学术研讨会宣读的英文论文(2004年1月6-7日),由伊洪译成中文,作者做了最后的审阅和不少修改。          「注释」     [1]见宋永毅、孙大进的《文化大革命和它的异端思潮》。香港:田园书屋,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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