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纪霖:悼高华,忆高华
有自己的畏惧,也有一己之顾虑。但在种种纠结之后,他选择的依然是直行,是对良知和历史的担当。这担当因为有畏惧和顾虑相伴显得格外的沉重。我敬佩他的,并非英雄式的义无反顾,而是凡人意义上的自我超越。明知要付出不菲的代价,依然在挣扎中担起重负。世人皆道无知者无畏,而知者有畏,依然选择了咬紧牙关前行,反而显出中国知识人的书生本色。书生非英雄也,乃是有可爱的迂腐,明知有苦头要吃,仍然不像聪明人那样识时务者为俊杰,而是傻傻地执着于内心的真与学术良知。
阅读更多发布者布鸣真象 | 12 月 29, 2011
有自己的畏惧,也有一己之顾虑。但在种种纠结之后,他选择的依然是直行,是对良知和历史的担当。这担当因为有畏惧和顾虑相伴显得格外的沉重。我敬佩他的,并非英雄式的义无反顾,而是凡人意义上的自我超越。明知要付出不菲的代价,依然在挣扎中担起重负。世人皆道无知者无畏,而知者有畏,依然选择了咬紧牙关前行,反而显出中国知识人的书生本色。书生非英雄也,乃是有可爱的迂腐,明知有苦头要吃,仍然不像聪明人那样识时务者为俊杰,而是傻傻地执着于内心的真与学术良知。
阅读更多发布者勇敢的心 | 12 月 29, 2011
瘦米网摘导读 :民主、自由、革命这些词汇我们不陌生,但要弄清楚这些词汇的真实含义,不是看两本书就能搞明白的,也不是在三个词汇前加个谈/论一字做篇文章就能说清楚的。这是一个宏大的叙事,需要一群思考者和思想者的集体论述和全面涉及,多少年来,这些词汇还在各个国家被各种语言继续诠释。 近日因为韩寒的三篇文章,网络上掀起一场关于这三个词汇的论战,这场论战必定会很有意义。显然,李承鹏有了韩寒的前车之鉴,在文章的最后,李写道:民主是个很大的话题,我只取一意,本文切题:民主就是不攀亲。 另一位人士,周斌,则 在其新浪博客针锋相对连发三篇文章与韩寒辩论 。 民主就是不攀亲 作者/李承鹏 在一个大多数人素质低得来远光灯都不关,少数领导素质高得来车队压着双黄线走直线,大多数人素质低得来一辈子都没见过选票,少数领导素质高得来已悄悄买到船票……的末法情结国家里,我也觉得革命是一件遥不可及的事情。我还觉得,说某人没读过书就不能发表个人观点,跟说没学习过中央文件就不能谈国家大事,一样的愚不可及。 我反对暴力革命。但这个菜刀都实名的国家自1949以后便没有暴力革命,那些对生活忿忿不平的人偶尔上演非常6+1,还来不及起义,便就义。剩下的暴民,在维稳密奏折子里其实人数理论上有十三亿。他们所要,不过工资高一些物价低一些,安全感多一些税收少一些,这正是国家在新闻联播里天天真诚表示的,传说中的公平正义。这样的强弱分明,你还要说,民主和自由这些制度是相当的有害呀,你们素质低……大家很难不邪恶地想起不知是否伪托王朔所说的:一群太监在谈论,房事多伤身啊,幸好我们阉了的。我举这样一个段子,可见素质实在低,但这并不影响我反对暴力革命,追求温和民主,在国家法律规定下参选。可见素质低不一定就不能搞民主。 暴力革命其实都是高素质的人干的,比如朱闯、李闯和毛闯,低素质的人才去干民主和自由,比如曼德拉和哈维尔。民主从来不是什么高尚的东西,它只是公平一点的财富分配机制,通俗来讲,民主普世论就是公司里谁干得好谁拿得多,民主素质论就是年终时却对你说,你长得可是太难看了,少拿点,跪安吧。 我只是讲些故事。2001年我去埃及,金字塔附近可是脏乱差,骗子巨多,牵骆驼的小孩常利用你的异域情怀让你骑着骆驼,以胡夫金字塔为背景拍照,然后猛抽骆驼撒丫子开跑,等跑到沙漠边缘,小孩就问你要MONEY、MONEY,沙子底下还忽然钻出来一群阿拉丁般的剽悍男子,把你的兜掏光才行。大街上汽车闯红灯、交警收黑钱这些低素质,也很常见。可大家知道,十年后那里发生了什么。 2003年我在美国的波特兰,那个信仰东正教的清静的城市里却有很多醉汉,有天晚上我跟同事金焱就被一个喝醉的流浪汉追赶,面目凶狠地要钱,当时我觉得美国确实乱得要垮了。第二天我在大街上又看到一群流浪汉,排着队在投票箱前面红耳赤地争论着什么,我也觉得很鄙夷,内心深深地表示支持伊拉克。可是大家知道,民主的美国没有被醉鬼和流浪汉搞垮,禁酒和收容制度严格的伊拉克垮了。 互联网这么发达,中国人办出国护照也不需要三代以上的政审,我们轻易可以知道素质低的利比亚、南非、缅甸甚至曾为我们不屑的越南都民主了。也知道民主国家其实也挺多鸡贼。罗马到处都是小偷,巴黎遍地狗屎、美国的哈雷机师们也常常不关远光灯还放着烧包级的加强低音炮……所以素质论、国民性其实是很扯的话题,否则你解释不了同宗同族原本素质也低的香港人,为什么能在狭窄的铜锣湾大道能够秩序井然;台湾这个小岛,国民党一直说“中国人劣根性都很丑陋,不能急,慢慢等吧”,忽然就民主正果了。龙应台当年确实写过《中国人你为什么不愤怒》来抱怨中国人的民主隐忧,台湾一度海鲜垃圾成山。台湾的报界早年也报道过当地人不习惯关远光灯。可民主就是这么怪,你动起真格,大街的情形比想像得快得多。因为,制度是因,远光灯是果。 在警车有事没事都喜欢拉一下警笛表示威严,军车总以打南海的架势冲过红灯,仅仅开个经济片区会议都要封掉三条街的交通状况下,总说中国人不适合搞民主是因为还不关远光灯,总拿灯光管制来说民主的事,就很不好玩了,因为,这个世界上灯光管制最严格的国家,叫朝鲜。 那里人民穿戴整齐,那里人民上公车秩序井然,那里的人民随便在墙上写字,也会被叫去问话的,其他的我也不多说了。至于东亚地区容易出现暴君,我迅速在脑中搜索了一下亚洲地图,不知道暴君指的是新加坡的李光耀,还是羞对国人就跳崖自杀的韩国卢武铉,是有点丑闻就集体辞职的日本内阁,还是顺应大势释放了昂山素姬的吴登盛将军。要知道,现在连成吉思汗的蒙古,都从只识弯弓射大雕,到主动民主了。 我觉得中国人的民主素质在提高。不要说中国还有两亿五千万不开化的人群,你得看到乌坎那些人不过是些渔民、妇孺、打工仔……剩下的我无需答,林祖銮已帮我们答。有人问,难道你看不见基层选村长的贿选,甚至杀人的。我看见了。这个国家其实并没有变得更好,但过去真在睡觉,现在至少是装睡,装睡就是民主基础,比叫不醒好。 你只是说革命,他说革命就是暴力;你改说民主,他就说咱们的尺寸跟那个叫民主的洋妞不合适,还是与国情互相自摸好些;你说那就改革,他稍微满意些,还是要交待一下必须等上面通知,而上面,在中国其实是个虚拟词。我觉得说天鹅绒革命在中国没消费基础,是一个奇特的逻辑。因为,在一个人人追求苹果机且已把它追成了街机,坐地铁都要抱本乔布斯传而不是铁人王进喜,看外国电影都要看原声而不是译制版才有腔调的国度,你说祖先在我们身体内早安插好了一个独特的阀门,只接受产品,不接受思想,只知道故事,不接受民主的感染,这在制造原理上,有些说不过去。 中国人要的是自己过得爽的自由,要的是猪哼哼的权利。这有错吗,要知道全世界人民都自私,民主不是学雷锋,民主只是要一个都能自保的底线,你帮他们划分合理。勒庞这本《乌合之众》扒的是全人类劣根性的皮,不单中国人,美国人的祖先也这个蛋性。五月花号船上那102名由清教徒、工人、农民、渔民、契约奴组成的乌合之众,能从五月花号公约到独立宣言,中国目前的民众素质并不比那群流亡者低,为什么不能拥有民主,否则怎么解释那么多中国人在动车、汶川地震、免费午餐、救助尘肺病,以及涌向那个村、那道坎的身影。中国人的自由观有一点跟世界相通,一直在追求免于恐惧的自由。就是不用再惧怕老婆刚怀了个孩子就冲进来一群人把她拖到人流室,肉身普及一道基本国策;不再惧怕孩子上学坐上校车的时候,也是坐上了孝车,你自己坐上了动车,就是坐上了买一送一的灵车;也不再惧怕好容易摆个烧烤摊,城管上来就把你打成肉串;更不会惧怕,你不过说了上面这些话,忽然不仅帖子不见了,而且整个的人都不见了…… 追求免于恐惧的自由,这是天赋权利,为什么要拒绝权利。 真正促使我想谈一谈的话题是:一人一票真的中国最大的急迫吗。我觉得这个提问本身就是一个误会,我愿意这样看这个逻辑:一人一票当然不是最急迫,但它是最重要。最急迫是上班打卡领工资生病了赶紧去医院,你得第一时间去做;最重要就是,你十年前就想到十年后你的权利。不要眼里只有最急迫,没有最重要,不要被政府GDP成功教育,活得太急,煎得太急。 有人问,当选人大代表对你那么重要吗。这是一个误会,我认为坚持参选,比是否当选,更重要。还有一个误会,参选的样子一点不拉风,却很苦逼,我隔三差五就压低声音打电话到武侯区人大,很是怕打扰人家,咳,那个,开始没有,呵,打扰了……还常委托我妈去问居委会,因为我去问会触动大妈们的神经,我妈每次也先行默念一下台词,再打……那样子很像地下党。 如果普选,我不担心共产党当选。一人一票本身就是最大的破冰意义,是集体诉求,根本不选,和选一下再上台,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如果大家还是选共产党,证明这个政党仍然是这个国家最令人信服的党,如果……再说下去就敏感词了,具体例子参见1996年台湾国民党史。至于马化腾参选,其实无论是美国还是俄罗斯每一次都有富豪参选,也没见过谁真的当选。现实操作中,你把他们当成猪,他就会变成猪,你养成民众珍惜选票的习惯,他们就不会为了Q币出卖尊严。 所以就必然引出下面这个观点:“当中国共产党到了今天,有了八千万党员和三亿的亲属关系,它已经不能简单的被认为是一个党派或者阶层了。共产党的缺点很多时候其实就是人民的缺点。极其强大的一党制其实就等于是无党制,因为党组织庞大到了一定的程度,它就是人民本身,而人民就是体制本身,所以问题并不是要把共产党给怎么怎么样,共产党只是一个名称,体制只是一个名称。改变了人民,就是改变了一切。” 这一刻,我简直有加入党的冲动。我只有三句读后感:一、从政治学,这是正确的,从数学它却犯了一个错误,十三亿八千万减去三亿八千万,还剩下整整十亿。二、就算那八千万,好多也常常忘了自己是党员。三、从亲缘学,我觉得谁也不必急着代表我,去跟这个地球上任何一个党攀亲。 民主是个很大的话题,我只取一意,本文切题:民主就是不攀亲。 (来源: 李承鹏新浪博客 ) 查看评论(0) 部分文章附有精彩AV,如果您的阅读器无法观看AV,请移步原文页面享受 更好的阅读效果 FROM 瘦米中文网:做一个有态度的青年! | BY 瘦米网摘 | 查看评论(0) | 投稿 | 官方 新浪 / 腾讯 微博 | CC. 阅读完本文的她/他还阅读了… 神的黄昏:金日成去世朝鲜民间实录 (0) 乌坎村民并非为民主抗争,而是为利益 (0) 中国即将出现:经济增长和政治动荡 (1) 党和政府棋局中的民族主义 (1) 崔卫平:反对的政治 (1) 中国人不讲道德诚信的五个源头 (5)
阅读更多发布者一国两智 | 12 月 29, 2011
今年早前的一天,我在北京的清华大学附近的醒客咖啡和汪晖见面,他在清华教书。他是个不高、结实的男子,头发有了几缕灰色,神情愉悦,看起来总是很愿意微笑,他来的时候骑着辆老式的自行车,这以后我们见面他也都是这么来的。他穿着深色的灯芯绒裤子,磨沙的外套,黑色的套头衫,在美国的校园里这么穿也不会错。 作为中国的重要知识分子刊物《读书》的主编之一,四卷本中国思想研究的作者,汪晖才四十多岁,他被认为是“新左派”(一群作家和学者的集合)的一个中心人物。新左派知识分子提倡新自由主义市场经济以外的“中国它选”(Chinese alternative),以求能够保证被最近的改革抛在后面的中国8亿农民的福利。他和中国大部分执不同政见者不同,这部分人大多是人权和主张民主的活动者,汪晖和新左派认为党的领导是一个可能变化的力量。最近的事件–上个月末通过反腐败处理党内的领导以及一贯的限制市场过度的发展–显示,这种观点并不是乌托邦的,也不是矛盾的。虽然新左派从来没有直接指导过政府政策,他们所关注的问题正越来越受到中央领导的重视。 在过去几年中,汪晖有说服力地、而且经常地分析一个外人认为是当代中国的一个关键矛盾:一个独裁的国家培养自由市场经济,同时又拥护社会主义。我们见面的第一个下午,汪晖基本没有闲聊,就开始分析这个国家的问题。他描述了共产党已经向富有的商人开放入党渠道,虽然官方还是致力于平等主义。他说,很多党的地方官员,利用他们专断的权力牺牲了他们应该为之服务的农村人口而成为成功的企业家,他们和房地产投机商合伙从农民那里夺取集体所有的土地。(根据中国官员们所说,60%的土地获得是非法的。)其结果就是政治精英和商业利益的联合,汪晖说,这让人想起美国和其他东亚国家中相似的联合。 当他谈到市场改革是如何扩大了贫富差距,城乡差距的时候,穿着漂亮的学生在浏览一些深奥的书籍(里欧.斯特劳斯、哈贝马斯),查阅电子邮件,抿着摩咖。在私有的醒客咖啡馆和连着的万圣书园,汪晖看来很有名。学生们很尊敬地问候他,服务生非常地周到。然而汪晖还是属于一个少数群体。很多中国知识分子对过度的毛主义和计划经济的失败敬而远之,即使是那些跟国家毫无关系的知识分子,都认为市场经济对中国的现代化和复兴是不可缺的。朱学勤,上海大学的一个历史教授,中国最有名的自由主义者之一,告诉我他想要更多,而不是更少,市场改革。对他来说,中国现在的不稳定不是由经济力量造成的,而是由政治压制的体制造成的,这种体制阻碍了间接民主和宪政政府的出现。 汪晖很愿意承认中国的经济改革努力并不是没有带来巨大的好处。他赞扬了改革的第一阶段,也就是从1978到1985年,这个阶段提高了农业产量和农村生存条件。他说,是中央政府最近在城市创造财富的执着–以及它把政治权力交给地方上的党老板(这些人经常公开忽视中央政府的指导方针)的决定–导致了中国的高度不平等。不仅在中国也在美国和其他发达国家中,接受新自由主义市场经济带来的是福利系统的分崩离析,贫富差距的加大,日益严重的环境问题。对汪晖来说,提醒国家它以前对工人和农民作出的、没有实现的承诺是知识分子的责任。 虽然他援引了社会主义原则,但是汪晖很快告诉我他不喜欢新左派这个标签,虽然他自己也用过这个词。汪晖说,“80年代中,知识分子反感‘左’的思想,认为它引起了中国所有的问题,右翼的激进分子用‘新左派’这个词来打击我们,想让我们看起来像是毛时代的残余。”汪晖也不愿意被等同于60年代欧美的激进知识分子,新左派其实最早是用来描述这群人的。他说,他们中的很多人有过激情和口号,但是却只有很少政治实践,他们中的不少人最后变成了新保守主义者,支持像伊拉克民主那样的“幻想项目”,这没什么可吃惊的。 汪晖更倾向用“批评的知识分子”(critical intellectual)来描绘他自己和执类似想法的同事,他们中的有些人也是新生的中国乡村运动的一部分,他们试图减轻农村贫穷和环境破坏。虽然宽泛地说是左翼的,《读书》发表的文章来自意识形态的整个领域。汪晖本人的写作也广泛地利用西方思想者的作品,从法国历史学家布罗戴尔到全球化的理论家华勒斯坦。汪晖说,“我觉得知识质量(intellectual quality)是重要的,我不希望只要是左翼的就拿来用。”汪晖说,《读书》曾经进行过抽象的关于后殖民理论的讨论,也有在中国关于政府以城市为中心的改革是怎样破坏了农村社会的最有意思的分析。当然《读书》能够发表的文章也是有所限制的,汪晖对这一点很坦白。跟中国大陆所有的知识分子刊物的编辑一样,《读书》的作者和编辑必须行使某种程度的“自我审阅”。文章中不能直接批评领导班子,也不能在政府最为敏感的话题上跟官方论调偏离的太过分–比如说台湾或者新疆西藏的难以控制的穆斯林和佛教少数民族问题。 汪晖说,“在西方人们问我,‘你怎么定义你的位置 ?’‘你是不是个执不同政见者?’我说:‘不是。’什么是执不同政见者?这是个冷战时期的范畴。现在它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很多在美国的中国执不同政见者可以回到中国。但是他们不愿意回来。他们在美国过得不错。对那些问我是不是执不同政见者的人,我告诉他们我们是批评的知识分子。我们支持某些政府政策,某些我们反对。这都要根据政策的内容来决定。” 汪晖出生在东南部的江苏省扬州市,文化大革命开始的时候汪晖才7岁,刚进小学。十年动乱给老一代带来了创伤,但是对汪晖来说留下的是温和的记忆。他回忆起每年学农,被学校带到乡村去干一两个礼拜活。“我们这一代城市的知识分子,”他说,“是最后一代还有乡村生活的第一手经验的。” 他把他中学毕业以后在扬州的工厂工作的20个月作为一份可贵的经验。1977年他参加了文革后恢复的第一次高考,文革期间很多大学要么关门了要么只招收工农兵学员。“数千名学生竞争着一个入学名额,”他回忆到。 当他在1980年代中期从扬州去北京开始博士学习的时候,汪晖发现他成了一个拥有更多特权的阶级的一部分。“知识分子,”他说,“在毛时代成为攻击对象;现在,在毛以后的时代,他们又成了精英。”汪晖说,到那时,知识分子都同意应该做什么:中国必须抛弃它的“封建”和社会主义的传统,追上资本主义的西方。十年的伤痕使得知识分子把社会主义看成是一个失败。汪晖认为,结果他们没有进行任何真正关于西方模式的消费社会可能在中国被重新建构,或者这种消费社会在中国对环境来说是否是可持续发展的。西方,尤其是美国,被理想化了。 汪晖最初开始发展他自己的关于当代中国的想法是在他写博士论文的时候,论文题目是中国最受尊敬的现代作家之一,鲁迅(1881-1936)。汪晖解释说,鲁迅是一个左翼作家,但是他对左翼作家们和活动家们非常地批评。他批判中国的传统,但也是个优秀的古典学者。他欢迎西方关于进步的概念,但是也对它很怀疑。鲁迅内在的矛盾帮助汪晖看到中国的现代性不可能只是一个简单的弃旧扬新的问题–毛主义者和自由市场资本家们却都是执这种观点的。 ——【略】—— 汪晖把他的“真正的教育”看成是从陕西(中国最穷的一个地区)开始的。他看到享受着改革开放成果的沿海城市与内陆省份的明显差距,非常震惊。他也对自己和自己的同事的无知感到震惊。“我们[这以前]根本不知道中国农村大部分地区的旧秩序都深陷危机。” 陕西的公社制度瓦解了,土地被重新分配了。但是这个地区并不出产任何有价值的农产品,甚至都不能生产足够的口粮。由于贫穷的加深,犯罪和社会问题急剧增加,有争夺土地的暴力殴斗,男人们赌博,打老婆和女儿,甚至卖掉她们。汪晖住在一个低地的村庄,晚上睡着宿舍就有洪水淹进来了。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写宣传手册,警告农民们不要赌博不要犯罪。他也帮助重建一所洪水破坏的小学。“就在那一年,”汪晖说,“我意识到福利系统和合作网络对中国的很多人来说还是多么重要。”这不是个社会主义的概念。即使是过去统治中国的皇朝也通过赋税和救济来平衡中国富裕和穷困的地区。 “人们把中国的经验局限为共产主义独裁和计划经济的失败,认为市场会做一切事情。他们没有看到在过去很多事情是怎样成功运作的,普通人又是多么欢迎这些方式,比如说农村医疗保险的合作制,农民组织起来互相帮助。那在今天也许是有用的经验,既然国家不再对农村医疗进行投资了。” 汪晖在陕西遇到的很多穷人把他看成是来自北京的受过教育的人,回去会让中央政府的干部们给他们送来些帮助。汪晖说,“这个角色很沉重,我没有办法告诉他们我根本无法做任何事情。”汪晖告诉我,他十个月以后回北京的时候,怀着一种对知识分子的世界和普通人的世界差距之大的深刻感觉。 他在陕西的时候,很有影响的《文学评论》杂志发表文章说他的鲁迅研究是“资产阶级自由化”的一个例子。然而汪晖没有遇到什么问题就回到了学术生活。 汪晖不太喜欢谈1989。他抱怨了西方媒体中提到这个事件就想到的关于中国的“过分公式化的形象”。然而,我们的谈话是不同寻常的。我在中国城市旅行的时候,我发现很难让人们谈论这个话题。邓小平在1992年试图通过号召快速的市场改革来埋葬幽灵,他也许当时就考虑到了个人财富以及能够买到西方的名牌商品对许多最新变得富有的人们来说足以弥补政治民主的缺乏。如果是这样的话,他看起来已经被证明是正确的。事件以后最大的公众骚乱发生在1992年8月,那时几万中国人想在刚刚开张的深圳股票交易所购买股票。 通过出口为主的工业来在城市中创造财富的努力–这是邓小平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政策的一部分,他的后任也都肯定这一政策–使得中国经济以10%的平均速度增长,也使得中国经济成了世界第四大。然而中国仍是世界上最穷的国家之一。一亿五千万人以上每天的生活费不到一美元。大概二亿农村人口拥进了城镇寻找低收入的工作。四百多万人参加了2005年记录的87000次抗议,这个数字并不一定完全反映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收入差距最悬殊国家之一,医疗系统和教育系统都在衰退,地方党干部强加的费用和税收的环境中的人们真实的愤怒和不满。汪晖说,这一切中的很多问题都可以归罪于“激进的右翼分子”,或者说那些引用着米尔顿.弗里德曼和弗里德里希.海耶克(他们鼓吹不加控制的市场,在80年代对里根和撒切尔政府都有很大影响)、要求中国融合进全球经济却不考虑大规模私有化的社会代价的新自由主义经济学者。汪晖又提到,正是他们一直得到统治精英的青睐而且支配着国家管理的媒体。 汪晖说,只是在最近十年,新左派的知识分子才开始挑战市场经济必然导致民主和繁荣的观念。回到北京以后,汪晖于1991年合作建立了《学人》杂志,他有一个很好的观察这些知识分子的角度。当他们与西方学术界和学者的联系越来越多,他们不仅对欧美国家的问题更加敏感,也对后社会主义的国家试图把它们的计划经济模式向新自由主义靠近的过程中产生的问题更加敏感。中国加入世贸组织的试图(2001年中国已经加入WTO)在学者中引起了意料之外的激烈争论。就像汪晖描述的那样,争论的方向已经变化了:“很多人那时已经知道全球化不是个用来描述一个中性过程的中性词汇。它是西方资本主义从殖民主义和帝国主义时代成长的一部分。”这当然不是说新左派拥护一种随便的反全球化姿态;新左派对最近城市中产阶级中爆发的反日和反美潮是执批评态度的–汪晖把这种爆发归为“消费民族主义”。汪晖说,这种消费民族主义其实正与美国推行的全球化是同一种全球化:“这其实是一种伪民族主义,也是为什么美国的经济利益受到伤害的时候,你就会听到有人在谈论对中国增加税收和罚款。” 汪晖停顿了一下,又加了几句:“很多人都认识到在1997年的亚洲金融风暴中中国经济没有像其他亚洲经济那样崩溃,是因为民族国家有能力保护中国经济。现在,中国的出口垄断的经济当然要比印度更加倚赖西方世界的秩序,尤其是美国经济。” 今年一月,汪晖发表了一篇长文,揭露他的家乡扬州的一个工厂的工人的困境,扬州是个百万人口的城市。据汪晖说,2004年当地政府把这家赢利的国有工厂卖给深圳的一家房地产发展商。工人股份以实际价值的三分之一出卖,工厂管理不良导致亏损以后一千多工人下岗。2004年7月,工人罢工。汪晖称这是扬州历史上从未有过的激荡,工人们堵住了一条主要高速公路,拦住公共交通,冲击了市府办公楼。 汪晖告诉我,他正在帮助工人们起诉当地政府。他上大学以前曾经在附近的工厂工作过,这使他感到和这些工人们有一种特殊的联系。他记得他的工资非常低,大概不到2美元一个月(这是按照现在的牌价折算的),但关键问题是,他认识的工人们都对自己的工作感到很安全。“有些人宣称市场会自动迫使国家变得更加民主,”他说,“但这是毫无根据的。我们只要想想在私有化过程中形成的精英联盟。国家只有在受到一个强大的社会力量–比如说工人和农民–的压力时才会改变。” 汪晖关于扬州的故事并不独特。有很多叙述提到控制公共财产的地方政府官员通过私有化国有财产聚集了大量财富。根据刘小波最近的报告,中国最富有的2万人中,90%都跟高级政府或者党的官员有联系。 对汪晖来说,民主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扩大中产阶级的政治自由或者为一小拨已经在市场改革中获得力量的人创造法律和宪法权利。他说,民主在中国必须是基于大多数人的积极同意,也动员大多数人,必须能够保证大多数人得到社会和经济公正。 然而对某些新左派的知识分子来说,比如说崔之元,汪晖的一个亲密朋友和合作者,他在清华大学教政治学,他就认为在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的碰撞中存在着一些机会。“中国有更多的空间发展新想法,”他描述他为什么在美国呆了很多年以后回到中国时对我说,在西方,资本主义系统已经固定了,但是在中国和印度这样的地方,很多东西还在变化中。我们有一个历史的机遇来建构一个比西方更加公正的社会。”对崔之元来说,重要的是首先要澄清概念。他说,”把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看成是对立的和分裂的并没有什么帮助。两者在20世纪中共同行进。不仅是欧洲的福利国家,就是美国的资本主义也有社会主义的成分,这是与工会联盟达成谅解以后形成的。” 最近几年,崔之元在一个与中国社会主义国家的根基相关的问题上找到了愿意聆听而且掌握权力的听众,这个问题就是集体所有的财产。中国的自由主义经济学者称在市场经济中,私有财产是神圣的、不可侵犯的,这个观念在中国是个激进的观点。崔之元在一篇2004年发表于《读书》的文章中挑战了这个观点,他强调了财产所有权本质上的社群性。他引用了托马斯.杰弗逊在《独立宣言》中把约翰.洛克的“生命、自由、财产”权改成了“生命、自由、和快乐”这个例子。 “杰弗逊认识到,”他说,“财产权是从社会而不是从自然生发出来的。那就是为什么美国宪法没有关于财产权的具体条款,这个问题是后来在第五条修正案才提出来的。”崔之元继续说,差不多带着点欢欣,2004年他的文章在很多人大的立法委员中广泛传阅。他说这篇文章引起了一场辩论,导致人大采取了一种折衷的宪法修正案,在措辞上有点像美国的第五条宪法修正案,只是简单地陈述没有人可以“不经过正常的法律程序就被剥夺生命、自由、或者财产。” 这个春天有一点变得明显了:新左派对福利国家的宣扬在党的领导层内部也有共鸣,领导层很担心社会不稳定,也急切地希望巩固自己的权力和合法性。今年三月,我和汪晖见面的前几周,人大在北京开会,出人意料地变成了一个许多年来第一个党内的公开意识形态争论的论坛。立法者们批评政府官员在向市场力量出卖国家利益。反对市场的情绪如此之浓,以至于一项保护私有财产和赋予农民土地所有权的议案(这两条一直被外国投资者和中国的商人所游说)根本就没被讨论。温家宝总理在描述农村重大新投资项目的时候,强调了“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是中国共产党当前的“重要历史任务”。他也勾画了平衡经济成长和环境保护的步骤。 一个德国记者告诉我这是他在北京的八年中从一个高级领导人口中听到的最左翼的演说:“即使是美国和欧洲政客也不会去谈建设绿色GDP。”汪晖也同意这个说法。他说他看到胡锦涛主席和温家宝总理关注与亚洲国家的关系也很高兴。“我们在江泽民的时代太执着于美国了,”他说,“我们非常需要改善我们和日本、印度的关系。我们都属于这么古老和辉煌的文明,我们不能只是简单地跟随、模仿美国。” 他又带着微笑加了一句,“国家总理公开承认医疗和教育都是失败,这是非常大的一个成就。以前这样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汪晖说他认为政府对于消除农村贫穷是真诚的。但他也还是谨慎的,他说,“中国的去中心化已经严重到把中央政府的政策转化为行动已经不是那么容易了。”上个月,发生了1995年以来的第一次对高级党内干部的清理,中央领导以贪污罪撤除了上海党委领导的职务,这使得人们猜想在中央政府和地方领导之间的关系可能会发生重新整合,也许还会在政策上转向保护社会福利系统和停止污染。汪晖还是有点怀疑,“上海的事件至少是激励人心的,”他在最近的一封电子邮件中说,“我想这个事件会有一些政治结果,但是这些是结果而不是理由。” 对汪晖来说,不去改善大多数人的生活环境的危险是很明显的:“如果我们不改善情况,那就会有更多的独裁。我们已经在俄国看到人们是多么希望有一个强有力的统治者,像普金那样的,因为他们已经受够了贪污、政治混乱、和经济停滞。激进的市场化使得人们失去安全感,对秩序和自上而下的干涉的要求是不可避免的。” 在抨击腐败的地方政府时,新左派往往看起来像是在想建立独裁政客喜欢的老大哥式的政府。中央政府的社会主义修辞和新左派的观点的越来越多的相似性当然会让很多人不安。龙应台,一个知名台湾作家和民主的提倡者,早前曾经告诉我,她对那些看起来在意识形态上跟党体制很近的新左派很小心。刘军宁把这个观点又推进了一步,他是一个流行的自由政治理论者,1999年离开中国,但是后来又回国了,他宣称新左派就是被对西方的仇恨激励着,是党的民主主义旧卫士的一个新名称。 虽然这个听起来也许有点像是在夸张:温铁军,原来是个政府官员,现在主持重建农村的项目,也被看成新左派,他和温家宝、胡锦涛一起参加了他称为“脑力激荡”(brainstorming sessions)的会议。共产主义国家的知识分子,比如瓦茨拉夫·哈维尔(Vaclav Havel) 或者亚当·米什尼克 (Adam Michnik),典型地通过批判拥有一切权力的国家来获得道德领袖的地位。新左派是怎么调整他们和国家的关系呢? 当我向崔之元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一时间不再有精神饱满的态度。“这是个重要的问题,”他说,“怎样在道德上还有知识上处理和政府的关系。这对我们是一个很大的挑战。” 崔之元并不把共产党政权看成一个“整体”。他说,在地方和中央的层面上,共产党政权都有很多方面。“几乎每天,”崔之元说,“《纽约时报》都报道农民抗议政府的骚乱,但是如果你听听农民在说什么,他们在告诉中央政府,地方政府侵犯了他们的权利。所以即使是农民都能看到国家的不同方面,谁支持他们,谁不支持他们。” 王晓明,上海大学的文化研究教授,把他自己的位置定位为在汪晖的右侧,但是他说他同情新左派对待共产党政权的实际的态度。“公民社会在中国是非常软弱的,”他说,“既然政府是改变的最积极的代理人,除了推动政府放弃它的一些权力,也不得不推动政府来做它应该做的。” 我和汪晖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否定了所有关于新左派对政权的影响越来越大的说法。“我们试图去做的是创造一个知识环境,在这里探讨新政策,”他说,“我知道很多领导人都读温铁军的文章,他们也读崔之元关于财产权的文章。《读书》发表的其他文章也同样地很有影响,我感到很高兴。但是我们跟政权没有其他的联系。” 汪晖看来一点都不焦虑与政权在意识形态上的一致会不会把新左派的知识分子变成支持政府政策的书呆子和雇佣文人,这种现象是给政府提供建议的中国知识分子的一个古老传统。“我们当然是从中国的角度来看问题的,”汪晖说,“西方人问,中国怎么能在独裁国家的条件下发展资本主义?但是这个问题忽略了现代资本主义是怎样在西方发展起来的–是并没有多少民主,在帝国主义和殖民主义的帮助下发展的。你必须问问西方的这种独特的经济模式是否可以不经过浩大的战争和环境破坏而实现。这不是一个抽象的问题。中国已经停止砍伐自己的森林,中国森林的大部分已经消失了,而其他国家还是必须为中国的消费提供木材。” 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汪晖也谈到了崔之元先前向我提起的一个题目:中国和印度的崛起怎样对整个世界提出了新的挑战和可能性,同时也带来了深重的影响。“西方社会在过去的两个世纪中一直居于领先地位,并且通过他们的决定改变了世界,”他说,“中国和印度在新的世纪也会扮演同样关键的角色。但是这样的角色到底是什么呢?我认为对中国和印度的知识分子来说,非常重要的一点是不要只模仿西方。他们必须探索西方现代性模式的它选(alternatives)。否则,那些‘消费民族主义者’已经在说了,‘美国曾经最大,现在我们最大。’” 汪晖大笑,然后加了句:“这是很没劲的。” ——————- 记者: 潘卡奇.米西拉(Pankaj Mishra) 上次为纽约时报的期刊写的文章是关于流亡在外的西藏人的。 他最近的出版的一本书是《西方的诱惑:怎样在印度、巴基斯坦、西藏以及更多地方成为现代的》(Temptations of the West: How to be Modern in India, Pakistan, Tibet and Beyond). ——————- 原版载http://wen.org.cn/modules/newbb/viewt … p?topic_id=17&forum=1 2006年10月15日 《纽约时报 .杂志》
阅读更多发布者布鸣真象 | 12 月 25, 2011
发布者勇敢的心 | 12 月 14, 2011
作者:本刊记者 马李灵珊 发自香港 日期:2011-12-09 1988 年的《你还爱我吗?》呼应中英联合声明,1989年的《今天应该很高兴》是他心中1980年代的注脚,反映香港愈演愈烈的移民大潮。至于那首著名的《十个 救火的少年》,听过的人都不会忘记那本不该忘记的一夜,2004年的《达明一派为人民服务演唱会20周年庆典》召开日期是12月10日,世界人权日。 他越了解香港,越爱这里,越担忧这里,就越对此地心生挑剔。 图/本刊记者 大食 “黄耀明,名字平凡,却满身异彩,更青春常在。” 11月末,香港演艺文化中心剧院,黄耀明从黑暗中缓缓踱至舞台中央。灯光“啪”地亮起,他孔雀般艳光四射时,让人不自觉想起的,就是林奕华这句话。 他今年49岁,脖颈仍然高扬,着装依旧华丽。那天的演出是进念二十面体制作的《铁路像记忆一样长》,100分钟唱尽辛亥以来的中华民谣。散场后,他坐在空无一人的红色坐席中央给摄影师拍照,脸上未褪的粉底白得发光。 恃靓行侠 “靓”这个字,贯穿黄耀明的人生。小时候扮靓,他是贫寒家中的老幺,性格腼腆,梦想做明星只因为“在电视上面看到那些人,罗文、许冠杰、顾嘉辉都穿得珠光宝气。”为此他央求母亲,带他去买当时稀有的流苏牛仔裤,“唱歌跳舞时袖子都要有穗的”,却因家境清苦,始终未能如愿。长大后是真靓,DiorHomme的设计师说,他有全香港最Dior的身材。 1986年,他在报章上看到刘以达登广告,寻觅乐队主唱,毛遂自荐后组成“达明一派”。张叔平为他亲手选定飘逸长发造型,以黑白色调拍摄专辑封面。林奕华说,“那长发俨如一朵玫瑰标记,走到哪里,哪里就沾上艳丽。”20年后,香港词人黄伟文追忆,平生惟一一次偷东西,就是在地铁里偷拿那张专辑的广告牌。 此后,他的头发短了又长,“靓”成了他的标签。在他的歌词里,“美丽”是最常出现的词汇之一。港人喜欢说某人“恃靓行凶”,“靓”也是黄耀明的武器,却是用来行侠的。 少年黄耀明痴迷电影与戏剧,有段时间每周两天去大会堂看法国和德国电影,尤其喜爱法斯宾德和维姆?文德斯。成年后,他考取了专门培养演员的无线艺员训练班,与刘德华、梁家辉同班,原因却是资历不够考取导演班,只能选读演员班再回到幕后创作。 80年代中期,黄耀明加入香港著名艺术团体进念二十面体(以下简称进念),同期成立达明一派。1987年,由林奕华参与制作、达明一派参演的戏剧《石头记》在香港取得巨大成功。此后二十余年,黄耀明与进念的合作从未断过,他还担任过进念的董事会成员。 对黄耀明来说,与进念的合作更重要的是拓展了他的表演空间,他的舞台造型、曲目编配乃至现场演绎风格都深受戏剧影响,大胆前卫,实验性极浓。胡恩威、林奕华等进念重要戏剧导演都执导过他的演唱会。 90年代初达明一派解散,他加入罗大佑的音乐工厂,再回港成立人山人海,加入英皇,成为“香港音乐教父”。时光流转,他叼着玫瑰花拍摄唱片封套,化烟熏妆,穿桃红粉蓝衣衫,戴手铐,穿性虐待意味极浓的舞台装,以中性形象示人,在脸上贴满水钻,什么稀奇古怪的造型设计与表演都用过了。 八卦杂志与城中卫道士们最早的反应是揶揄,以道德审判的角色指责他“男女不分”,但黄耀明始终笑眯眯地不予反抗,只是我行我素。到新世纪,老古董们已经可以接受曾经“匪夷所思的审美尺度”。 他自己说,“我对美丽狂热”。但美丽的定义绝不只是外表好看,而是“不论传统或古怪,当一样东西令你心动,就是美的。”当年在台南高雄宣传唱片,有人告诉他,很喜欢《我是一片云》这首歌,他便记在心里。“那刻真的很美丽,音乐让完全不同背景与文化的人有了共鸣。” 他从不排斥别人用中性、甚至形容女人的词汇形容自己,例如妩媚、精致,“什么是美?难道女人一定要苗条,男人一定要强壮才是美吗?这个社会将男女分得太清楚了。” 他的朋友、香港大学副教授何式凝说,“他年轻时太好看了,好看到大家都把他当自己孩子、兄弟似的照顾他,就像人人都喜欢的小王子。”作家迈克也说,他每次吃饭都姗姗来迟,坐下来碗里就已经有各色人夹来的鱼虾菜,人人都宠着他。 音乐人陈少琪说,“他的性格不适合在娱乐圈发展,因为不太懂得交际,也不太懂得与陌生人交往。对于滑头的人,他甚至会不顾而去。”直到现在,所有为他写歌词的人,除了香港女作家钟晓阳,他都见过。但他对朋友是极好的,林奕华在英国念书时,因为苦闷贫穷,打长途对方付费电话回来与他聊天,黄耀明真的付费两个多小时陪他说话。 也因此,香港乐坛的能人们,还是齐齐团聚在了他身边。黄伟文和林夕都受他影响极深,一向骄傲的黄伟文看过达明一派20周年演唱会后,忍不住感叹,“被遗忘的家国大事,历史书要是拒绝记载的话,就由流行曲‘卑下’地‘为人民服务’吧。” 人到中年 “你是何时开始意识到自己是个中年人的?” 他倒没有不快,只是微微一愣,下意识地向前坐了一下。“大概在创作《KingoftheRoad》那张专辑时,身体与情绪都感觉到一种危机,开始去面对。” 这是2007年的专辑,距离他进入娱乐圈已经21年。他很坦诚,“在这个行业你很容易以为自己不会老,因为旁边的人会经常给你一种你是最好的、最漂亮的、最棒的感觉。你的粉丝也说你不会老,有些时候你真以为自己永远是所谓的金童。但在我做那张专辑的那几年,突然发现身体和情绪上也会有力所不逮的时候。我们以前拍照时还没有Photoshop,拍完就完了,现在你拍完还要花很多时间去修改照片,你就知道你不是年轻人了。” 做那张专辑时,他问林夕,能不能写一首中年掉发的男人之歌,于是有了《你头上的光环》,他的好朋友何秀萍写了首《忆苦思甜》,直接以中年口吻讨论世事。有意无意地,黄伟文也写了首《亲爱的玛嘉烈》,概念源自龙应台的书《亲爱的安德烈》,寓意写给年轻人的一些中年感悟,歌中再一次用到了“惨绿青年”,这个20年前用来形容过黄耀明的词,如今已经被用在了他的下一代身上。 今年他又出了一张专辑,叫《拂了一身还满》,名字出自宋词。时隔4年,黄耀明觉得自己已经度过了中年危机,他本来想叫这张专辑《第二春》。“身体虽然已经不再青春,但每个人都觉得你重新得到活力之时,你就重新青春了。” 他不害怕中年,即使是体验到中年危机,他也说,“《KingoftheRoad》的寓意是面对它,而不是害怕。创作它之前我有过低潮,但做完之后,我就可以去面对。我的心还是和年轻人一样,有很多躁动与好奇,也想做一些危险的事情。虽然我看上去没有那么年轻、潇洒和率性,但在心里,我还是年轻的。我还是那个最开始的我,没有多少变化。” 坦承外貌与身体的老化,源于他对青春和自我的迷恋。他的歌曲有一个长久的主题——讨论青春,从《十个救火的少年》,到《马路天使》、《摞命舞》,关注对象都是城市青年与时代的关系。黄耀明曾经痛批过香港流行偶像,常常教导年轻人要好好读书,规矩做人,其实只是在误导年轻人,年轻人最重要是“不要辜负青春”。 “青春是什么?是叛逆,用劲过得率性。叛逆不是在行为上叛逆,不是要抽烟或者打烂什么东西才叫叛逆。叛逆是你可以在你的世界里,对你看不过眼的、不合理的东西作出一些反抗。” 与此相似,内地的“文革”中,红卫兵们在做的事看上去像是叛逆、发泄青春的荷尔蒙,但在黄耀明看来,“他们(的青春)是被利用了。所以我刚才说,我的叛逆不是乱来的,有很多反省在里面。绝对不是人家认为什么是错、什么是对,就跟随。那个是很危险的。你叛逆,但是你要保持清醒。” “所有吸引大众的东西很难避免有一种口号式的煽动感,所有群众的东西都很容易变成煽动的东西,群众是最喜欢口号的。尤其是流行音乐更容易陷入单纯的口号式歌曲。可能音乐本身是煽情的,但是我觉得我的音乐有很多是理性的,不只是单方面地去喊一个口号,而是翻来覆去,讨论一些事情不同的方面。” 奇怪的是,他的唱片公司是锻造出谢霆锋、Twins和容祖儿的“口号式音乐”的典型——英皇公司。他说,“我不觉得他们的音乐很危险,也不认为他们做的事情很坏或者没有价值。但我要提供不一样的选择。现在很多所谓独立音乐人都是弹吉他唱歌,为什么?因为这个最便宜,成本最小。我很幸运,我的音乐可以用管弦乐团,用电子乐、摇滚乐,用一些很华丽的形式去谈一些有意义的事情。那些成本我没有,我去跟他们(英皇)拿,他们也愿意付。” “这也是年轻人的一种反叛,也许他们觉得我们不一定要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青春也可以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他笑起来,“我的青春从来没有被‘浪掷’过,太早就已经很成熟,我很后悔。” 在他为《爱比死更冷》和《柏林苍穹下》迷醉时,身边人都在迷恋日本卡通或者英国足球,还有些人去喝酒甚至吸毒。可他直到近几年,从未喝过酒。他曾总结,自己成长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就是宗教。他在教会学校中度过了整个青春期,曾祈盼在信仰中寻求灵魂的解放,但“最后我发现,加入教会必须遵守许多戒条,这并没让我成为一个真正自由解放的人”。 长大后他的专辑从《信望爱》到《五饼二鱼》,都逃不开用宗教的外衣来检讨信仰本质。他的青春和他所渴望的青春,总是有些泾渭分明,这也许可以解释,为什么他如此孜孜不倦于讴歌无畏。 大时代进行曲 《铁路像记忆一样长》的曲目中包括乐器版的《东方红》,还有《黄河大合唱》,一群人山人海的成员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唱出。即使是现在,黄耀明也承认,“以前在心里香港就是香港,中国就是中国,过去几年才开始慢慢有些转变。但最关键的转折点还是97年。” 他说,“1997年对香港人来说,才是真正的新世纪元年。”这话发自肺腑。1997年回归前夕,他在红馆开演唱会,唱了《血染的风采》、《勇敢的中国人》、《狂潮》和《最后一夜》。 那时候香港人的心态可用达明一派写在1987年《今夜星光灿烂》中的歌词来概括,“恐怕这个璀璨都市光辉到此。” 现在他回头看这句歌词,感悟不同,“80年代我们才认识到,以后我们不会成为英国人,可能要成为中国人。现在就算舞照跳、马照跑,香港也在细节上不一样了。现在中国(概念)越来越大,香港越来越小。每个城市最后都是国家的一部分,但每一个城市都应该有特色和个性。香港不再只是香港,无论它愿不愿意都要被牵连到,那个感觉蛮复杂。” 现在他常来内地,今年平安夜和元旦夜,他会分别在北京壹空间和上海MaoLivehouse举行个人演唱会。几年前他说,希望能作出让北京人和香港人有同样感受的音乐作品,但这次他说,“其实越来越难了。北京是首都,有很多不同的手在里面。香港无形的手比较少。政府有些法律我们不喜欢,还是可以游行和写文章,我们要保持。” 对于香港人黄耀明来说,这辈子第一次亲笔写的东西被删掉,是在新浪微博上。很多公共人物选择了明哲保身,但黄耀明反问记者,“你不做怎么知道底线在哪里?” 如果黄耀明自始至终只是个关注同性恋、性别或者艾滋病这些亚文化社会问题的歌手,他也许永远不会成为主流。《下流》里唱,“他们往上奋斗,我们往下漂流,靠着刹那的码头,答应我,不靠大时代的户口。”这绝不是黄耀明第一首关注现实和针砭时弊的歌曲。1997年那场演唱会的很多歌曲后来被收录到一张专辑里,副标题是《大时代曲现在进行式——我们都在这里》。 1988年的《你还爱我吗?》呼应中英联合声明,1989年的《今天应该很高兴》是他心中1980年代的注脚,反映香港愈演愈烈的移民大潮。至于那首著名的《十个救火的少年》,听过的人都不会忘记那本不该忘记的一夜,2004年的《达明一派为人民服务演唱会20周年庆典》召开日期是12月10日,世界人权日。 他越了解香港,越爱这里,越担忧这里,就越对此地心生挑剔。 原文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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