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奇迹

一五一十 | 资本狂欢后的中国大拐点

作者: 纪硕鸣  |  评论(0)  | 标签: 读书看电影 经济衰退的幽灵徘徊在中国上空,乌云压阵,少有的经济长盛期看到了周期的尽头,多少令人忧虑。中国著名独立评论人袁剑新着《大拐点》对世界格局、中国走向抽丝剥茧后提出的警训:「中国可能已极其接近一个大型的经济拐点。这个拐点是由全球市场体系的裂变与中国内部的结构裂变共同触发的。」《大拐点》从经济社会乃至政治的互动、从国际经济裂变进而让走向世界的中国难以置身度外、从一九八九年开始的北京巨变到二零零零年的中国入世,中国经济不断冲高的同时,也开始了转身拐点的轨迹。 《大拐点》由中信出版社出版,阐述中国奇迹的历史缘由,剖析创造中国奇迹的那些历史条件正在发生的深刻变化,揭示经济增长的蜜月正在接近终点。作者袁剑在南开大学社会学研究生毕业后,历任大学教师、杂志的主笔和主编,他以社会学的视野审视中国变革中的现实,自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以来,一直以亲历者的角度,观察、体认和思考中国的转型,得出历经增长狂欢后,中国经济将不断向下探底,难以躲避地转入大拐点的结论。 尽管不久前,在北京的经济论坛中,仍有中国主流经济学家依然高唱中国经济能够持续高速增长四、五十年的颂歌,除去已经增长的三十年,还有二十年的高增长期,但近期面对中国经济不容乐观的形势,发改委国家信息中心发出报告指出,中国房地产正面临价量齐跌的深度调整,同时,欧元区经济轻度衰退,全球贸易增长停滞等因素下,中国经济增长仍将延续减速趋势,预料第二季经济增长在百分之七点五。中国总理温家宝也在一场地方会议上明确提到,尽管今年经济成长目标为百分之七点五,但仍要保住经济成长以百分之八的步调增长,并要求立即采取措施确保经济马上触底回升。 《大拐点》也显得并不那么乐观。袁剑表示:「或许,经济增长的前景并不如我们这些习惯性悲观派所描绘的那么黑暗,或许,在无限可能的未来,自会开启一道光明之门。然而,有担当的为政者,恐怕不能以最乐观的情景假设作为执政的战略基石。此时,我们更应该记住那个『狼来了』的故事。在我看来,这个古老故事的另外一层更为深刻的寓意是,不能因为一次误报,而忽略了真正的灭顶之灾。」 经济的增长不等于经济发展,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罗马俱乐部就提出《增长的极限》研究报告,高速增长带来的资源困境、生态失衡、环境污染,以至引发的社会危机等问题正在中国浮现。袁剑并不是最近才开始关注「大拐点」,他早前的论著《中国:奇迹的黄昏》也是一本关注「拐点」、论述「拐点」的著作。 中国改革的变质 接受亚洲周刊访问时,袁剑表示,八九年重大历史变化后,中国改革的变化是一个约束边界的变化,「中国改革的一个转折点,是改革的精神发生严重巨变。之前的改革主要是全民参与,基层与上层良性互动构建出来的历史运动。而在八九年之后,中国改革变成了官僚(利益集团)发起,官僚推动、官僚控制,官僚解释、官僚(利益集团)成为主要受益者的改革。这种改革也决定了中国经济增长的基本模式,从而也决定了今天的拐点。可以大致判断,一九八九年就是中国大拐点的起点」。袁剑是最早提出中国官僚资本、官僚阶层、官僚垄断的学者之一。 可以说,袁剑的新着《大拐点》是《中国:奇迹的黄昏》姐妹篇,如果说《中国:奇迹的黄昏》描述了「拐点」的起始,用了中国官僚利益集团的利益最大化对中国改革动力的解释,那么《大拐点》以经济增长成本的社会化,用一个大的框架来解释中国经济增长为什么可以持续的原因,并告诫读者裂变正在来到。从中国加入世贸后的零二年开始,内外环境发生变化,「中国的改革放在全球化的环境中,增长的优势和劣势都被放在全球化的放大器内」。两本书解释目标不一样,却有一贯的逻辑思考。 二零零二年,在全球化的起跑在线,高速经济增长是全球性的,如巴西等金四国。袁剑认为,包括很多欠发达国家,都在高增长中。需要解释的是,中国高速增长为什么会多二个百分点。他用了一个核心的概念,叫做经济增长成本的社会化,「是把政府、企业本来应该承担的成本推给了社会,社会又没有资产负债表,它是隐性的。长期把这样一个成本剥离给社会后,企业的资产负债自然就好了,它的成本低了,利润就高了」。 政府在社会发展中应该有成本,比如医疗、教育,甚至住房,需要有提供公共品的义务,中国「改革的结果不仅不提供了,还把以前有的摔掉了,这些是不可能通过公共资产负债表来反映的」。中国有能力以逼迫拆迁、破坏环境增长等转嫁成本,也可以给企业更低的土地、水电、税收优惠。不管是国有还是私营的,只要对GDP有重要贡献,政府可以大量提供土地。如江苏一家做肉制品的企业,可以获得很多土地,拿到丰厚的补贴,都是政府给的,这些成本可以隐藏起来,变成红利。 高增长的巨大社会成本 袁剑认为,假设政府比较亲民,高价卖了土地,会以公共福利体现给民众。但输送给了个别企业,贫富差别也就这么出来了。「权贵阶层就是这样形成的。他们得以快速增长,是因为政府输送了很多利益」,造成中国出现投资虚假盈利的情况。本来是高成本,现在抽离了投资成本。「在零八年以前,外部需求环境好,以低利润的高速增长可以找到外部增长空间,我们讲产能过剩,在封闭的经济体系,产能过剩是不可能持续的,可能二三年就见顶,市场逼你淘汰了。但中国可以持续,是剥离了成本后的竞争优势。」 拐点将意料之中出现,是因为国际市场发生变化,次贷危机是标志性的界点。以美元为主的全球体系处于一个巨大变动或者解体,新的全球体系正在酝酿之中。袁剑的判断是以美国为主的全球体系在向新的体系转变。这样的基础下,全球经济增长的基础,包括中国经济增长的基础都发生了新的变化。「大拐点的国际大背景就是这么来的」。 零九年,面对全球金融危机,中国政府用四万亿(约六千二百五十亿美元)财政刺激经济,袁剑说,其实政府也不知道后面的负面效果。「当局在赌博,赌的是全球体系没有破坏,美国只是暂时的危险,欧洲的危机还不会出现,他们没有看到这是一个历史性的变化。这个拐点不仅是中国的拐点,还是世界性的,不是一个短期的,而是全球体系的拐点。」 当局打的算盘是把经济刺激起来,过两年外需再起来,中国又可以回到黄金增长期。「他们想的太好了。没有意识到外需的萎靡是长期的,甚至还有更坏的情况出现。当局没有战略性的眼光看到全球的增长遭遇到不测。三年后,美国还没有恢复,欧洲更加糟糕。我的判断,还会有更坏的情况出现,欧洲有内部抗衡吸纳能力,倒是新型市场国家从来没有遇到过,更大的危机是以中国为主的新型市场。中国的贷款、货币量的增长是金融史上的奇迹,巴西、印度也有这样的情况。」 当今世界没有一个政治体制可以容忍深度萧条。面对深度萧条的考验,袁剑认为,最脆弱的还是中国,中国的政治社会、经济体制完全是为高速增长服务的,不是为了应对危机的。「为了高速经济增长,可以卖土地,我把你的房屋拆了,但不准你有话语权,这个体制完全是刚性的,没有设计要应付意想不到的危机来解决社会问题,来解决民怨及各种政治诉求的问题。用经济增长来摆平一切,这样的增长是没有道德支持的。最重要的更是它的价值理性失去了,增长就变成无源之水。」 本来就产能过剩,还大量的信贷扩张,导致更多的产能过剩。如今,中国经济保卫战又一次打响。五月二十四日,走出国务院发改委大门,手捧刚获批的七百亿钢铁项目文件,湛江市长王中丙情不自禁地低头亲吻还散发着墨香的那几页纸。湛江人从三十多年前就追逐的钢铁梦,今天得以梦想成真。 这一天,与湛江钢铁项目获国家发改委核准的同时,相距湛江不远的广西防城港钢铁项目、河北迁安的首钢迁钢项目都梦想成真。国家发改委官网「项目审批与批准」栏还显示,仅五月二十一日一天就有百多个项目获得批覆。而前一天,国务院常务会议分析经济形势,部署近期工作。会议指出经济下行压力加大,应把稳增长放在更加重要的位置,被市场称为「新四万亿」再临。 应对零八年金融危机,中国曾推出四万亿的经济刺激计划,这些项目多涉及铁路、公路等基础设施项目建设,虽然大规模的投资提振了中国经济增长,但四万亿也被认为是后来物价上涨的主要推手。为严控产能,零九年国家曾正式发文三年不再新上钢铁项目,如今形势逆转。 袁剑批评,这样的大干快上是不可持续的。如南京又在酝酿建一个六合机场,「已经新盖了一个『扬泰机场』,又在附近盖一个。投资要产生回报的,你的财政收入不仅要支付建设,而且还要支付他的营运,导致你根本没有现金流,这样的建设是不可持续的。」政府本来就负债累累。袁剑计算,华东某市一个区有八百六十亿元的负债,可支配财政收入仅一百二三十亿元,按百分之八的贷款成本,就是六十多亿。加上财政收入不固定,经济一不好,财政收入成非线形下滑,会带来一系列问题,包括基建烂尾,曾经推动经济增长的投资会垮下来,然后形成下滑的正反馈,「这样的拐点令人忧虑」。 《大拐点》分上、中、下三篇共十二章,前二篇是袁剑多年观察撰写下的思考和观点,有些已在报刊刊出。第三篇是全新的思考,袁剑说,中国新一轮的社会反向运动,从政治经济学角度讲,拐点已经开始了。加上全球体系的崩溃,外部体系和内部体系共同触动中国经济的大拐点。 袁剑提出的「反向运动」主要归纳在第三篇中。「中国正在进入一个成本不断上升的时期。与前面数十年中国成本所受到的严重压抑相关,反社会的觉醒以及由此而产生的社会反向运动构成了这种成本上升的内在历史动力。显然,这是对前面数十年中国转移各种成本的一种补偿。」他得出结论:「这种历史周期一旦开启,将不会在短期内终止。」 八九年以后,共产党的执政合理性就是给大家分一块经济高速增长的饼,让社会怀抱希望。袁剑说:「前十年还有这样的期望,有这样的感觉,后十年就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再高速增长和我也无关。老百姓说是被增长,经济高速增长没有看到执政的合法性,反而我们看到的是,在这个增长过程中大量的社会问题的产生,抢地、压缩公共品、各方面的压榨。以前你可以画一个饼,十多年前还有效,现在根本没效,增长的是贪官污吏。老百姓不是可以在迷惑中做一辈子梦的。中国梦应该有一个兑现表,不能遥遥无期。」 经济增长越快,剥夺的越多,社会民怨越大。袁剑提醒政府,要腾出手来搞社会建设,做政治改造转型。这样才能为应付政治和经济危机作些准备。中国是个刚性社会,如果经济危机萧条下,甚至长期萧条的话,脆弱的社会无法承受。 一五一十部落原文链接 | 查看所有 0 个评论 纪硕鸣的最新更新: 驻港部队应为保钓护航 / 2012-07-17 13:03 / 评论数( 0 ) 对日抢岛要做雄性反应 / 2012-07-17 13:00 / 评论数( 6 ) 前海计划吸引国际参与 / 2012-07-09 13:05 / 评论数( 1 ) 深圳前海追求制度创新 / 2012-07-09 13:02 / 评论数( 0 ) 中国再造新香港深圳前海计划曝光 / 2012-07-09 12:58 / 评论数(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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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光>苍井空经济学(作者版)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偶像的定义已经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从高大全的英雄人物,变成了那种唱片大卖或者获奖无数的明星,接下来,主流之外的人物,也成了偶像,比如艾未未和左小祖咒,又或者如苍井空。当然,不论哪个年代,人们都会在心里按自己的需要制定偶像,并过滤掉不喜欢的一面。     苍井空经济学(作者版)   文/谢梦遥(中国政法大学)     (最终出刊的报道,是编辑王晓玲、执行主编商思林编过的,结构上有很多调整。事实上,这稿子共大改过四次。但作为每一个写作者,肯定最中意的,还是自己的版本。) 当苍井空走上台时,全场已沸腾了。Hold不住的,甚至包括了坐在最前排那些身家亿万的资本界大佬们。要知道,之前韩寒、王珞丹等登场时,这些大佬们安安稳稳地坐定在椅子上。 这是2012年1月15日,凡客年会的现场。过去一年,凡客受到了很多质疑,而这场主题为挑战与信心的年会,是一次提振士气,彰显实力的时机。 整个下午,苍井空都在休息室里戴着小围裙练毛笔字。她感到很紧张。之前在中国也参加过一些商展、音乐节,但在这样一个汇聚了百余媒体与诸多资本精英的重大场合登场,对她来说,还是第一次。 按着事先约定的流程,苍井空向大家问好,然后表演了书法。但到了提问环节,意想不到的场面出现了。 在台下此起彼伏的起哄声中,凡客的CEO陈年走上前来,动作有点拘谨地抱了她一下。接下来,投资人薛蛮子、雷军、杨东,也一一主动上前与她拥抱。 苍井空一下子蒙了。除了陈年,她不知道这几位满脸笑容的人是谁。当然,她也不知道,其实在现场,想与她亲密接触的人多了去了,甚至包括了几位传媒界的老总级人物。他们私下找到凡客方面,要求跟苍井空合影,作为私人收藏。 除了“苍老师”、“人民艺术家”这些半开玩笑的称谓,在正式场合被介绍时,苍井空的前缀往往是“日本艺人”。事实上,相对于大多数的人的共识,这个称呼语义含混、故作端正。她是一名AV女优。 一股苍井空热,正在中国这个传统上对性讳莫如深的国度里,迅速升温。从2011年4月底的南昌车展,到9月的泰山MAO国际音乐节,她的每一次出场,都几乎令场面失控。 2011年4月底,苍井空出现在南昌车展。南昌车展的规模和北京、上海两大国际车展无法比拟,为吸引观众,这个江西的地方车展以香车美女为主题,2010年时就邀请了因公布“性爱视频”出名的车模兽兽。但主办方显然错误地把苍井空和兽兽放在了同一个量级上面,苍井空的出现,吸引了主办方完全预想不到的约20万人进场,将主席台前后包围。不断涌进的人潮,把后台的音响和前台的花盆一并踩得稀巴烂,甚至舞台都摇晃起来。为了避免发生踩踏事件,苍井空只在台上留了3分钟,即被主办方匆匆带离。主办方负责人沮丧地抱怨,“最郁闷的是我们组委会,几十万请苍井空来,原本是三天的活动,结果只小露一脸。” 三个月后,泰山音乐节吸取前车之鉴,事前对苍井空的行程严格保密,没有发生挤爆体育场的惊险。这个首次举办的音乐节因此名声大噪,在国内众多音乐节中脱颖而出。承办方负责人对此表示满意,之后许多业内同行对他说,就是因为苍井空,才对泰山音乐节格外关注。     传输带上的寿司 相对于苍井空在中国缔造的神奇效应,她在自己的国家,反而并没有享受到万人空巷的待遇。在日本,她也有着固定的粉丝,但正统商业领域的大门对她关闭着,也很少见到主流媒体对她的长篇报道。 日本作家兼AV评论家中村淳彦对苍井空中国走红感到震惊,“AV女优在日本就只是AV女优,跨出这个领域她们就什么都没有了。” 2010年热播的大河剧《龙马传》中,曾计划让AV女优Mihiro出演,立即遭到社会舆论的强烈批评,因为大河剧是日本NHK放送协会每年重点拍摄的历史剧,可供全家人一起观赏。 AV拍摄的合法性在日本也一直存在争议。《卖春防止法》对卖春的定义是“得到报酬,接受约束,和不特定的人进行性交。” 理论上说,AV事务所的经营也存在法律风险,确实曾有AV事务所被查封,但是还没有女优被抓的先例。 日本的AV产业从1980年代兴起,初期的女性从事者,大多是迫于生计,后来有很多女孩自愿加入,苍井空即使其中之一。2002年出道的苍井空很快成为最具人气的女优之一,连续在2003年及2004年蝉连日本《VideoBoy》杂志年度AV女优第一名。一般女优的工作时间只有短短几年,但苍井空却成为长青树。 这的确是一个传奇,“女优的存在就等于一枚寿司,一旦在传输带上搁久了,便只落得扔进垃圾桶的命运。”这是活跃于上世纪90年代的著名AV女优小室友里的名言。 最近几年,苍井空拍片逐渐减少,年均只有五六部。上一部的面市时间,已经是2011年的8月,她自己从未宣布不再出演。 即使是出名的女优,在日本仍然是边缘化角色。苍井空与日本偶像演员赤西仁传出绯闻,这令她受到很多舆论的攻击指责 ;被通知参与电视剧拍摄,也因身份敏感,被广告商强制要求撤下。 中村淳彦认为,中国和韩国等没有AV产业的亚洲国家也需求强劲。他的代表作《没有名字的女人们》,主要内容由对500位以上的AV女优的采访构成,从2002年到2009年共出版4册,去年出版了精选集。2010年,佐藤寿保导演的同名电影在第33届莫斯科国际电影节正式上映。 可惜AV碟片不可能通过正式渠道出口,长期关注AV产业特别是女优命运的中村感到遗憾,中国巨大的市场需求对日本AV产业没有任何帮助。 于是通过网络上破解的AV视频,无数中国人认识了AV女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些名字不便公开讨论,更不会出现在新闻中,它们静静的藏身于在硬盘的角落里。 对于力求转型的苍井空,舒淇或者是她的模板。但在日本,AV女优的上升空间无疑是十分有限。 当她把目光转向亚洲其他地区市,苍井空发现,身上的标签同样给她带来麻烦。2009年5月,她赴韩安排在韩国的宣传活动,被当地的《中央日报》指责“我们必须警惕代表日本低级偶像文化的艺人为了金钱访问韩国”。 镜头切换到中国,苍井空已经红得滚烫。她站在万人中央,被亿万双眼睛热切注。   德艺双馨 一个无需质疑的事实是,百度员工用百度搜索苍井空的次数,远远高于用于搜索他们的掌门人李彦宏。但在诸多知名的AV女优中,只有苍井空在中国完成了从AV到明星的转型。而且这是一个很难复制的成功。 几年前苍井空在中国还谈不上什么影响力,她曾出席过上海的演出活动,并和一位摄影师合作推出T恤,但参与者寥寥。2009年,参演的香港电影《复仇者之死》,作为香港亚洲国际电影节2010开幕电影,同样没有得到大陆观众的太多关注。 直到2010年4月11日的夜晚,命运轮盘悄然转动。 这晚,苍井空打开推特,发现一个月前开通的帐号,粉丝数终于爬到2000。她想什么时候能够上一万啊,并开玩笑式地在把这个想法写了上去。 奇迹出现了。突然之间,页面开始不停地出现提示,无数的人在转发、回复。有些是她看不懂的中文,有些是英文,还有些不大通顺的日语。通过翻译软件,她看到一则留言说,一万那不是很容易的事儿嘛,应该以十万为目标。她明白了,这些人在帮她实现愿望。 现在已经无法考证,究竟是谁最早发现苍井空的推特。但那一夜,无数中国网友加入了这场狂欢。 苍井空用翻译软件回复,“谢谢我的球迷”。这个错误反而让中国球迷沸腾了。和菜头、安替、连岳等著名ID,也纷纷加入进来,号召大家一同跟随。这些有着影响力的ID,更加令传播的速度加剧,几小时后,苍井空的推特粉丝破万。几天之后达到4万。 在中文推特界,这已经是极高的数字,因为登录推特需要用翻墙软件。一些网络意见领袖认为是苍井空促成了翻墙技术的普及,让国人有机会进入未经过滤的世界。于是,他们不再忌惮热烈而善意地谈论苍井空。 翻墙和关注苍井空在当时是一种被压抑情绪的释放。从2009年开始,中国政府加强网络监管,从年初开始的网络反低俗专项行动,以其后工信部下发《关于计算机预装绿色上网过滤软件的通知》,关闭BT中国网站,再到央视对某些含有低俗内容的网站的曝光,大力度的整治行动中不难看出政府整顿互联网的决心。 但在这个夜晚,被禁锢的欲望与被封锁的言说一一打开,显示出了对反低俗运动的强劲的反作用力。苍井空无意中制造了一场狂欢,那一夜她成了自由的象征。 济南的在校大学生刘佳,在苍井空之夜关注了这个AV女优,如果事情到此为止,她或许很快就会忘记这个名字。 3天之后,玉树地震了。苍井空在电视上看到了这个消息。她不知道玉树的地理位置,但几天来与中国网友的互动,让她决定给灾区捐款,通过出售自己的写真壁纸的方式募集善款。 请求网友支援玉树地震灾区的呼吁,出现在苍井空的推特和官方博客上,没有如其他博文一样翻译成中文。苍井空强调,因为海外的信用卡可能无法使用,所以这次慈善活动主要是面向日本人。 2010年6月初,她募到的10万多日元,以“苍井空”的名义捐到了日本红十字会,然后再转到中国红十字会。“德艺双馨”从这时起成为网友加诸在苍井空身上的另一个标签。这个词终于有了新意,在此之前,它更多的是出现在郭德纲的相声里,当包袱用。 刘佳从这时喜欢上苍井空。苍井空之夜的打酱油转为当下的感动。刘佳注意到,苍井空的善举,还换来了审查甚为严苛的百度贴吧的宽容。百度几乎无法容忍任何有歧义的贴吧名称,例如在生肖吧中,“鸡吧”是不存在的。“之前百度有过苍井空吧,但一直被删除。直到玉树捐款事件之后,苍井空吧才得以存活下来。” 敏感的营销专家们也开始注意到苍井空。在捐款后不久,“德艺双馨”的苍井空亲临中国,出席网游公司久游网的勇士发布会。 有人批评这是庸俗的炒作,但他们的声音被更多的欢呼湮没。当苍井空和另外两位网络红人——芙蓉姐姐和罗玉凤一同出现时,人们纷纷表达了对苍井空的喜爱,把嘲笑留给后两者。活动之后,罗玉凤恼羞成怒地攻击苍井空。苍井空没有加入骂战,反而是网友杜撰的答复广为流传:“我脱光衣服躺在镜头前,是为了生存。而你衣冠楚楚的站在镜头前,却只是为了私欲和欺骗。”     进驻微博 为了能更方便地与中国网友交流,27岁生日那天,苍井空开通了新浪微博。这天2010年的11月11日。苍井空的微博成为所有光棍们的礼物。 由于没有翻墙的限制,微博粉丝数量呈几何级数爆炸增长,短短6个小时后轻松超过她Twitter几个月来的12.9万人。开通首日,这个拥有超过22万粉丝的日本女孩,刷新了新浪微博粉丝单日增长量记录。 落地生根的微博,拉近了苍井空与国人的距离。人们没有想到,原来这么容易,就可以和原来藏在硬盘里的那个姑娘聊点什么。她随便发一句话,就有成千上万的转发和回复。一张吃紫菜卷寿司的照片,被转发9600多次,12500个回复。一句“洗面奶挤在牙刷上了”,被转发五千多次,一万多个回复。 微博最能反映一个人的真实一面。在日本AV界,苍井空就以工作认真、性格开朗,在导演和制片人中备受欢迎。苍井空参加凡客诚品年会时,提前几个小时就来到休息室,扎上自己带来的小围裙,反复练习书法。 她不会忘记在中国的传统节日送上祝福,甚至她还会在高考的时候为考生加油。她不吝在微博展示她对毛笔字的热爱。应网友要求,她曾写过“不挂科”、“给力”、“一师是个好学校”等流行语,晾到微博上,写得已算相当漂亮。她读小学时即学过书法,但字体上的进步,要归功于她的勤练,即使在录音室录音的间隔,她都会拿出来工具写几笔。 她也很快意识到了自己和商业的关系。“当我在新浪微博中上传自己喝红牛补充能量的照片,或者上传去听演唱会的照片后,大家会问我这是不是广告。所以在那之后我不会轻易上传一些和商品有关的照片。” 进驻微博,苍井空就进驻了人们的日常生活,她的名字不再是禁忌,可以被更公开和坦然地谈论,由网上开始,向现实扩散。 大连市公安局西岗分局的官方微博开通后,只关注了她一个人。复旦大学某选区选举人大代表时,不少学生在选票里填上苍井空的名字。民谣歌手李志、陕西的说唱乐队黑撒、香港摇滚歌手的李嘉强,风格迥异,但都把苍井空写入了自己的歌中。 日本infobridge公司去年5月发表的中国市场调查显示,“中国人最憧憬的日本人”中,苍井空和山口百惠并列第四,前面是酒井法子、木村拓哉和滨崎步。 “我比较讨厌那种装腔作势的写微博”。苍井空说。于是“真诚,不装”成为粉丝心中苍井空的又一个标签。“总是有人问我对男人的看法?现在我可以告诉你,见过很多类型的男人之后,最终觉得,男人最大的特点是单纯。即便年纪大了,还是像小孩子的感觉。” 这句苍井空的话,一度成了传播率极高的名言。 很难说苍井空不是在有意经营着这个“自媒体”,从她的自传《坦白说苍井空》中(目前没有中文版本),可以看到另一个相对陌生的她。 在自传中,苍井空反复提到的一个词是“野心”:“我是一个成长在普通家庭,特别普通的幸福的女孩子。可不知怎么,‘野心’这个东西始终在我心里的某个地方蠢蠢欲动。而我野心的表现形式有点特殊,就是做爱给人看。” 那一年,在决定和AV事务所签约时,她对母亲说,“‘刚开始可能是拍AV,但我决不会就此满足。’我拼命地,一遍又一遍地解释。为了说服母亲,为了减轻母亲的难过,为了安慰母亲,也为了说给自己听。” 当时已经从大专毕业,并且拿到保育师资格的苍井空最终说服了母亲。     新的偶像 这本来不是一个好选择。日本目前150家左右AV事务所平均每家拥有50位女优,女优总人数在7-8千人,而其中像苍井空这样能够独立拍片的只有1-2%。8成以上的女优仍然需要剧情的包装或是集体合作才能成立,报酬更是少的可怜,平均月薪只有15-20万日元,相当于日本普通大学毕业生的最低工资。 更糟的是,AV的整体社会需求也在下降。随着互联网的普及,AV业最主要收入来源的DVD销量骤减,营业额和制作费用也因之大幅下降,只有2000年-2002年最高峰时期的1/3。“日本的AV行业正走向衰落。”中村淳彦对《财经天下》说,“女优除了年轻漂亮,一无所有”。 日本社会倒是对AV越来越宽容。1990年代,AV行业是为了生存“不想做但不得不做”的职业。随着小泉时代推行的市场万能主义导致贫富差距加大,日本社会出现了比AV女优更劣势的人群,没有正式工作,没有生活保障,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这群人等于是为AV女优“垫了底”。 但中村直到现在仍然不赞同也不理解自愿成为AV女优的女孩子们的想法,“她们明明可以不用做AV过上正常生活的”。 也许原因正是在于,女孩们不愿意过“正常的生活”了,中村先生一边说一边摇头,“我觉得这社会简直是越来越奇怪了”。 他也看不懂苍井空的中国奇迹,现在她拥有960万微博粉丝。在人气排行榜中,排名第18,榜单中其他前二十位都是传统的演艺明星。 苍井空毫无疑问已经拥有一线影星的影响力。大多数人不知道,凡客和苍井空之间早有渊源。2011年年中,凡客曾邀请苍井空为设计一款T恤,主要创意是她的毛笔字加签名。这个项目由于苍井空与中国经纪公司签约而被拖延,否则印着“有梦想,爱凡客”的T恤去年夏天就摆上凡客诚品网站的货架了。 和其他明星一样,苍井空有忠实的粉丝。已经成为苍井空吧吧主的刘佳房间里贴满了苍井空的海报,她毫不掩饰的在朋友面前赞美偶像。每当心情不好时,她会翻翻苍井空的照片,“因为她笑起来很温暖。” 刘佳每天花5个小时,管理苍井空吧。她自己也说不清,怎么有这么大的热情。“主要还是看眼缘。喜欢一个人是很自然的一种感觉。感觉这种东西谁也解释不清楚。并不是所有明星一眼就喜欢。” 建立于2010年6月的苍井空吧,已有近7万粉丝,远远超过柏原崇等日本明星。常活跃的会员里,男女比例基本平衡,他们是真正的铁杆粉丝,会就苍井空微博里的一句话展开讨论,会追着看有她客串的综艺节目。 他们有着默认的共识,既不谈苍井空的过往,也不议论AV产业。“有一个女孩,收集苍井空的AV,但从来不看。”他们会用“邻家女孩”、“小可爱”来定义苍井空,但其中没有“AV女优”。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偶像的定义已经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从高大全的英雄人物,变成了那种唱片大卖或者获奖无数的明星,接下来,主流之外的人物,也成了偶像,比如艾未未和左小祖咒,又或者如苍井空。当然,不论哪个年代,人们都会在心里按自己的需要制定偶像,并过滤掉不喜欢的一面。   操盘手 如果把苍井空比如一支快速飙升的股票,那么它的操盘手,在哪里? 苍井空在日本的经纪公司Prime Agency,是一家专职做AV演员的经纪公司。中村淳彦认为,Prime Agency不可能也没有能力策划苍井空进入中国市场。 由于苍井空的特殊历史,她的新经纪公司竹书娱乐对于包装这位当红偶像也显得遮遮掩掩。正式签约前,竹书已经与苍井空多次接触。2011年初,网上流传的苍井空第一支中国单曲《毛衣》,即是公司帮助录制。 虽然在业内这已经不算什么秘密,但媒体还是要费些力气才能联系到苍井空在中国的幕后推手。见面后,竹书娱乐副总裁张佑荣倒是大方承认已于2011年6月与苍井空签约,负责她在除日本外的亚洲所有地区的事务,但又表示这只是出于“老板的关系”以及“苍井空对中国的热爱”。 这家位于北京东郊的草场地的公司,“老板”也就是总裁沈永革在日本旅居多年,曾任职日本著名唱片公司JVC。现在主业是音乐制作以及国内外文化艺术交流活动的策划和推广,推出过陈琳、杨坤等歌手。 竹书到目前为止对苍井空的宣传异常低调。他们从未公开宣布签约的消息,在苍井空出席的活动中,也隐身幕后,不和媒体打交道。 张佑荣在采访中刻意回避商业价值这个话题。“她就是喜欢中国而已,我们就是在帮助她。”他甚至称凡客年会,泰山音乐节等活动都是苍井空“恰好”在现场。 但苍井空不但有商业价值,而且还在迅速增值。记者在竹书办公室等候时,看到了键盘下一张皱皱的报价单上,列明了凡客年会的出场费是50万。这比大半年前在南昌车展的参加三天活动的费用,已经增长近一倍。一位圈内人士表示,这个价格可以比肩国内一线明星,“50万让天后级歌星来唱歌还是不够,但是像这样站站台没问题。” 另一位接近竹书娱乐的人士透露,苍井空在现阶段不会过多参与商业活动,“邀请非常多,去年还是几天接到一个,现在已经是一天几个电话。” 竹书签约之后,确实能看到改变。凡客年会之前,双方曾反复沟通,具体到苍井空表演什么节目,写什么字,上台路线,从休息室到后台怎么走,苍井空的经纪人要亲自走一遍,掐着表看走多长时间。泰山音乐节时,为了达到日方的安保要求,造型师从外地请来,来之前都不知道给苍井空化妆。从北京聘请的保安公司,对苍井空贴身保护。像老狼、谢天笑这些大牌歌手,也不过是在后台等候上场,而苍井空则是安排在体育场旁边的宾馆休息,直到在上场前半小时才出发。这一切安排,都是为最大程度带来正面效果,这已经于南昌车展——那时竹书尚未正式签约苍井空,截然不同。 苍井空虽然已经有了广泛的人气,但在商业活动中即时折现还存在障碍。 2010年7月,苍井空参加久游网勇士发布会之后,久游网公开道歉。2011年11月,国际搏击赛事K1创始人石井和义在北京举行移师中国的启动仪式,苍井空与杨澜、宋祖英同台出现,这次跨界相会,更是引发了热议。之后,K1创始人石井和义曾邀请苍井空出席向有关当事人道歉。 凡客也小心的将苍井空的出场安排在内部年会而不是之前的“凡客盛典”,避免与韩寒、黄晓明、李宇春等凡客品牌的代言明星同台。 进入21世纪第二个十年的中国社会,整体趋势是愈发包容。但那些一脱成名的故事,仍难免遭遇一种古老的敌意。汤唯,即使不能言说太多的一例。     加仓操作 进入中国之后,竹书娱乐为苍井空安排的工作主要是录唱片、拍电影,以打造正面形象。“她在努力转型,舒淇当年也是拍三级片出身,但现在已经成为国际品牌的宠儿。”上述人士说。 有这样远大的目标,竹书娱乐的谨慎不难理解。苍井空已经懂得如何不触碰政治红线。曾有人提出希望她抱着草泥马的玩偶为杂志拍照时,她礼貌地拒绝了。而且,在经纪公司的帮助下,苍井空的发展越来越“本土化”。 日本一些AV女优也在试水中国。她们在香港的艳情电影客串出场时,或者在大陆夜店里偶尔露脸,与之不同的是,苍井空正在向着人们更喜闻乐见的方向成长。 不单是毛笔字,她对中国的一切似乎都表现了强烈的兴趣。她去梅兰芳大剧院看京剧并拜访梅葆玖,为中网赛场看李娜的比赛加油助威,2012年的春节也是在中国度过的。 炒股术语“加仓”的意思是,当持续看好某支股票时,就在该股票上涨的过程中继续追加买入的行为。苍井空对中国的感情,就如同加仓操作,不断地补进、拓展、加强,顺势而为。竹书娱乐已经为她分别找了中文老师和书法老师,每次苍井空来中国时,都会上课。 “苍井空的很多活动都是自己感兴趣才去的。她先在电视上知道了梅兰芳,很喜欢京剧,就自己买票去了。结果遇到梅葆玖,就合影了。没想到,第二天,照片就传得到处都是了。” 张佑荣介绍说。 有圈内人士不以为然:“如果梅葆玖没听说过她,可能跟她拍照吗?之前沟通了很长时间。还有中国网球公开赛,主办方没邀请,她怎么坐在贵宾席呢?” 日本小说家兼AV评论家本桥信宏,乐见苍井空在中国的引发的商业热,“对中日关系也是件好事。毕竟裸体不会引发战争”。 但裸体的苍井空或成为绝版。按照竹书文化的计划,苍井空今后不会再拍AV了,去年的演出成为告别秀。 整个2011年,苍井空只接受了《时尚》和《男人装》两家内地媒体的深度采访,谈事业、谈生活、甚至谈两性关系,但已经绝口不谈AV。 时间回到苍井空出道之初,那一年她在日记中写下誓言,“希望2年后苍井空不再只是个AV女优。可以继续从事裸体的工作,但希望不是必须做。” 本桥信宏至今还记得2003年采访刚出道的苍井空的情景,她“留着短发,穿着运动上衣和牛仔裤,看上去就像个垒球队长”。 如今28岁的苍井空,重新出发,去寻找那个多年前的自己。而她写在日记里的那句誓言,正在照进现实。     (采编:徐海星,责编:麦静)     您可能也喜欢: <北斗荐书>经济学爱好者的自我修养 ——随着爱好学习经济学吧 人类的“高贵”与人类的自负(兼《超爆魔鬼经济学》书评) <天权>发达资本主义时代的写作者:为何我如此热爱黑夜 <玉衡>原来,经济学也可以如此浪漫 <天玑>小说集《奥兹的巫师》(四):狮子王 无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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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思想 | 韩十洲:中国从何处来

  选择字号: 大 中 小                      本文共阅读 54 次 更新时间: 2012-06-30 17:23:41 韩十洲:中国从何处来 进入专题 : 中国 历史    ● 韩十洲       【按】“中国向何处去”是当下的焦点问题,但我们在试图回答这一“天问”前,则需要了解“中国从何处来”,正如温家宝先生所说:“不懂得历史就没有美好的未来。”因此,我把目光投向了历史。在文中,我提出了“历史二重分期”、“外儒内兵”等个人观点,重新解释了历史上的“治乱循环”,等等。          坦率地讲,我之所以自不量力地碰这个庞大到令人望而却步的题目,只是因为我鬼使神差地被这个问题“缠”上了,总有一种力量让我欲罢不能:非如此不可?非如此不可!当然,我对自己的观点其实并无把握,我唯一有把握的就是我诚实地说出了它,而且,还是维特根斯坦给了我这份勇气,他说:“不要害怕胡说八道,但你得留神倾听你的胡说八道。”1          天问,何以解连环?          世界已经迷了路。一切都陷入了疑问,而问题没有明显的解答。对这样一个世界很危险的,是对复杂问题叫卖简单答案的人;最危险的,则是自称以一个答案解决诸多困难问题的人。          ——约翰·麦克里兰,《西方政治思想史》               四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与一个“悖论”相遇了。2008年5月2日,南方都市报在北京大学百年讲堂举办解放思想研讨会,其缘起于汪洋先生到广东伊始力倡“解放思想”。我碰巧在北大,便踱进去旁听。当时,一批中国顶尖的自由派学者和媒体人聚聚一堂,呼吁思想解放,探讨政治改革。研讨会的内容很精彩,但并没有回答这一次“解放思想”到底要解放什么。不过,我倒是从中听出了宪政民主话语与执政党话语之间(或者说宪政民主范式与中共执政范式之间)存在着如windows系统和apple系统一样的不相容,或者说断裂,即“各说各话,各行其是”,“你中无我,我中无你”,并深深感受到了政治体制改革的悖论性,即民间流行的说法“不搞政改是等死,搞政改是找死”。后来,我又看到了政党研究的权威学者G·萨托利所说的“这两个领域并不是根据政治行为者意志的好坏来区分的,不论其意图是什么,总有一个点,超过了这个点我们就会面对以相反的运行原则为基础的另一种机制”2,我就对这个“悖论”的存在更加确信了。基本上可以说,如果无法突破政治体制改革的悖论性,改良基本上是没有什么空间的,中国的前途便会被极大的不确定性所笼罩。事实上,这几年来的中国现实的种种情势基本上也在印证这一点。          从那天一不留神被悖论这个“苹果”砸中脑壳之后,我就开始了一个人的思想苦旅,念兹在兹地思考环环相扣、层层嵌套的中国问题,以寻求破解悖论之策。于是乎,我便知道了世界上有三种被苹果砸中的后果:第一种,牛顿发现了万有引力定律;第二种,乔布斯咬了一口,“爱疯”帝国诞生了。第三种,我……脑壳坏了,要不然谁会思考这种“钞票不亲,姑娘不爱”的政治问题啊,是吧。或许,这就是我不得不背负的“十字架”吧。所幸,据说悖论不过是人们尚未解决、但并非无法解决的困难;悖论只有在不完善的背景下才会产生,通过澄清这个悖论所包含的问题来完善背景,悖论也就可能得以消除。不然,猴年马月才能从中破茧而出啊!          这几年,为了破悖论、解连环,我不得不“穿越”概念的浮云,抛开词语的干扰,进入问题结构的最底层级,重构对事物的理解(当然,这相当不时髦,当下流行的是“词悬浮”、“云话语”,话要往“不接地气”里说,往“腾云驾雾”里飚,往“不知所云”里绕,才够派,才够“高富帅”)。那么,什么是最底的层级,什么是最本的事实?我的理解是,比如,人性中有哪些东西,一个人到底需要什么,哪些是内生的,哪些是外加的,应该怎样度过又实际上会怎样度过此生?美好人生到底该是怎样的,美好社会到底该是怎样的,其在实际中又会有哪些限制,又有哪些可能,又需哪些妥协,一条切实可行的路径到底是什么样的?等等。我们一旦这样子去思考问题,或许就可以摆脱了那些意识形态话语的笼罩和裹挟。那么,我们这个时代所面临的核心问题就可转化为:无悖论的政治改革,何种框架?何以可行?有哪些人性上的保障或风险?“最小代价原则”或者说“最小痛苦原则”应该是我们关于路径选择的所有思考的出发点,其内在地要求我们提出更具建设性、更有包容性的方案。但是,这样的路径,不仅没有具体的先例可循,也没有直接的经验可鉴。我们只能回到中国的问题和实际,回到中国历史和政治的滥觞,既要审思既得利益的影响,还要究查根深蒂固的传统和习俗,“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披荆斩棘,重整乾坤,我们能探索出一条“中国道路”吗?          我思考的路线是这样的:为了走出悖论,中共要先进行现代转型、系统升级,这样中共有前途,中国有前途。转型就意味着扬弃,升级还须向下兼容,那么,两个问题便尖锐地凸显了出来:一是怎么看中共的意识形态,二是怎么看中共的历史,因为,我们不能跳离历史的“给定条件”或者说“路径限定”(并非决定)来思考和解决中国问题,我们知道,意识形态和历史问题是比“既得利益”更牵动中国政治体制改革之神经的核心问题,尤其是在目前的知识状况和舆论气候所限定的理解问题的框架中,后者大不了只是“多和少”之争,而前者一不留神就会变成“有和无”之争,所以,其也是宪政和言论自由问题的最核心的障碍因素。那么,问题就转进了中国的历史,涉及到怎么看国共内战和辛亥革命;怎么看国共内战和辛亥革命,又涉及到怎么看秦始皇至晚清的帝制;怎么看皇权帝制,又涉及到先秦史以及三皇五帝传说的中华文明的起源问题。总而言之,我们不能不加区别地以西方的外来框架而必须梳理出一个内在框架来理解和评价中国的历史和现实。这么下来一看,要搞明白“中国向何处去”,就要搞清楚“中国从何处来”。好家伙,哥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来自西伯利亚的外来冷空气。对于像我这样一个历史知识只有中学教科书水平而且现在基本上都已还给了老师的人来说,其难度简直是难以想象地难,但也只好迎难而上啦,真的砸坏了,是吧。                    如果说维特根斯坦给了我勇气,那么托克维尔给了我信心。托克维尔在写完《论美国的民主》后,有人建议他写一本关于英国的书。他回答道:“谁要是相信自己能在6个月之内对英国做出判断,那么他在哲理上一定是非常愚蠢的。要恰如其分地评价美国,一年的时间总是嫌短。获取对美国清晰而准确的观念,比清晰而准确地了解英国要容易得多。从某种意义上说,美国的一切法律都是从同一思想脉络中衍生出来的。可以说,整个社会只建立在一个单一的事实上;一切东西都导源于一个简单的原则。你可以把美国比作一片森林,许多道路贯穿其间,可是所有的道路都在同一点交汇。你只要找到这个交汇的中心,森林中的一切道路都会一目了然。然而,英国的道路却纵横交错。你只有亲自踏勘过它的每一条道路之后,才能建构出一幅整体的地图。”3人们常说,中国的问题很复杂,但准确地说,是繁杂而不是复杂,因为其似乎总是隐隐约约地有一个主轴,交汇点,或者说 “深层结构”。所以,托克维尔对美国的描述,把宾语替换为“中国”,我觉得仍然成立。所以,我们就要把这个“交汇点”给找出来。有人可能觉得,这个“交汇点”就是权力,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许联想),不过,我们还需要在历史语境中去理解“权力”究竟意味着什么,以及其生成、结构和外延,等等。          正如20世纪中叶美国汉学研究的领军人物之一芮沃寿(Arthur F. Wright)所说:“一个民族共有的伟大的历史成长经验,如果能够得到正确的理解,可以解释那个文明在当代的形成,并且显示它会如何回应眼前以及将来面临的挑战。”4我们如何看待中国的历史和传统,将直接决定着中国现代转型的路径和方法。因为,所谓中国的现代转型,首先必须要回答“今古之争,中西之辩”,即该抛弃什么,需接受什么。我们有什么样的认识,就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只有懂得了历史,我们才能从中走出来,最不济爬还是可以爬出来的嘛。          我所要追索的对历史的“结构性理解”,了解中国历史的人都会知道,这恰恰正是中国史学的短板。中国的历史学不外乎文献考证的“史料”学,而几乎没有“史释”(章学诚语)学的传统。史料考证当然重要,但如果没有史释,所谓的历史学家只不过是一些历史说书人罢了,正如社会学之父法国人奥古斯特·孔德(1798-1857)所说:“没有形状的一堆事件被不恰当地称作历史”,或如围棋语:“没有整体的局部实际上是不存在的。”5如果按这个标准来看,中国人虽然被称为世界上最具有历史意识的民族(“历史是中国人的宗教”),但是似乎并没有把自己的历史搞清楚。中国很多优异的历史家像执着于探寻新元素的“居里夫人”,但遗憾的是似乎还没出现发现元素周期表的“门捷列夫”;或者说,如果把结构比作“藤”,顺着历史的“藤”,才能摸到历史的“瓜”,那么,目前的历史研究还远没做到“顺藤摸瓜,瓜熟蒂落”。所以,黄仁宇先生所提出的“大历史观”才会引人瞩目,乃至在国内激起了一股重新认识历史的风潮。不过,目前还没出现令人惊异的相对完备的解释。          坦率地讲,我个人并不同意我所十分尊敬的吴思先生的“暴力最强者说了算”的暴力史观,虽然其“利害计算”公式具有一定的局部解释力,尤其是,我个人认为“血酬定律”在解释诸如“黑社会”之类问题上贡献卓越,但是,正如我们不能因为只要发生持续的大饥荒必定会出现“人吃人”而推定所有的时刻都会发生“人吃人”或者说我们不能以极端短缺的资源条件下的人性状况来推定所有的资源条件下的人性状况一样,吴思先生犯了把“现象”误解为“原理”、把“暴力史”演绎为“暴力史观”(或“血酬史”演绎为“血酬史观”)的学术错误。这种僭越性错误的根源可能就是由于吴思先生所基于的广受批判的、以偏概全的功利主义哲学以及“理性选择理论”之对于“人性”的狭隘性框定,当“人性”被看作了“算盘”,历史也便被写成了“账房”,但是其根基“利益最大化”假设根本就没办法成立的;进一步而言,吴思先生对于“人性”和“选择”(需要广义地理解)的过于简化的单向度解释可能是由于“观念史这个方面我一直不碰,因为觉得水很深”6却又有一股急于“命名”的冲动之缘故吧。可是,不研究观念史(人的思想、情感、欲望、心理、行为和习惯等以及在整体性或地方性中的各种互动,其中亦包括暴力是如何靠观念来组织的),怎么可能“重新解释历史”呢?          历史学即“人学”。解释历史人人可为,并不必然为专业历史家所垄断;俗话讲,“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努力洞察人性的本质,就不会陷入“砖业陷阱”(所指的是一种知识现象:即“知识的学科化”,连同“思维的标签化”,这便是“知识病理学”7的两大典型症候,其正在吞噬着人之天赋的直觉和通感能力。这可以说是一种“现代病”,但也可以说,惟中国“病”得最重。这里面隐含着诺姆·乔姆斯基(1928~)所致力于回答的关于世界的两大问题,即“柏拉图之谜”和“奥威尔之惑”。前者是指,在可以借鉴的事物极端贫乏的前提下,人类如何能够获取如此丰富的知识;后者恰恰相反,指在能够借鉴的事物极端丰富的情况下,人类为何所知甚少8),从而免除把局部当作整全的“盲人摸象”之误。当前的现象是,那些“未经学科化的头脑”往往比那些“学科化的头脑”显示出了更多的卓越品质,那些不聚焦于争辩观点的义理而动辄挖墙角、打棍子说人家“读书少、学术差、不专业”的人是不是该好好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太砖业”了呢?那些自以为在“启蒙”的人有没有一不小心干了“蒙启”的事呢?我在此丝毫没有贬低“读书”和“知识”的意思,相反,我极为看重读书在知识的获取上的无可替代的作用,我只是在强调一句应该得到重视的俗话,即“凡事要得法”,“读书”更要得法,“知识”(在某种程度上)就是方法;笛卡尔也说过:“最有价值的知识,是关于方法的知识。”          正如是小孩而不是专家说出了“皇帝没穿衣服”,只要我们怀揣一颗“赤子之心”,带着强烈的“问题意识”,并且不掖藏明显的“砖业成见”,再加上新的方法,未必就没有新的发现、新的见识,是吧。我自己所总结的历史方法是,“三看法”和“三读法”。所谓“三看法”即,历史要“顺着看”,把自己当成开天地的盘古,从前往后看;历史要“垂着看”,把自己当成万盛之尊的帝王,从上往下看;历史要“比着看”,把自己当成四方寰宇之上帝,古今中外的历史对比着看,如歌德(1749-1832)所说,“不知别国语言者,对自己的语言便也一无所知”,又如18世纪德国浪漫主义诗人诺瓦里斯(1772-1801)所说,“一切认识、知识均可溯源于比较”,9毛泽东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们亦可以说:“没有比较就没有解释权。”所谓“三读法”即,历史是靠文字记载的,我们不仅要从“字面”上读,还要从“字缝”里读,更要到“字背”后读。我当过记者、搞过调研、写过文章,常体会到文字之“截弯取直、以偏概全”这样的表达局限,以及当下普遍存在的“主题先行、价值预设”这样的技术操作,“字面”上表达的当然是事实的线索,但往往是“字缝”里遗漏的、“字背”后隐藏的,更为重要和本质。历史——这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岂不更是如此嘛。那靠什么才能做到既“三看”又“三读”呢?靠“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其实,这就是一种“换位思考”,摘掉“现代人”所戴的概念和价值观的有色眼镜以及褪掉基于自身位置(立场、利益、偏好等)的特殊考量,把自己还原为彼时彼地之“情境”中的“‘无知’的古人”,即以心理历史学(Psychological history)的方法和系统动力学的视角体会古人之心之情之意,“每一个事件应根据自身的情境得到彻头彻尾的说明”(福柯语),举个例子来说,不妨把自己拟化为历史中的皇帝,站在他的处境中看历史,看问题。如陈寅恪先生所言:“所谓真了解者,必神游冥想,与立说之古人,处于同一境界,而对于其持论所以不得不如是之苦心孤诣,表一种之同情,始能批评其学说之是非得失,而无隔阂肤廓之论。”(《冯友兰中国哲学史审查报告》);或如福柯所坚持的历史研究方法,即“假设普遍概念不存在,如何来书写历史?”,“从实践所呈现的样式出发,同时从它的自我反思和自身的合理化出发,来考察国家和社会、君主和臣民等这些东西如何实际地被建立起来,并探寻它们所处的地位(换句话说,即不是从普遍概念出发推导出具体现象,而是在实践活动的框架中检验普遍概念)”10。          顺便,我们也不得不说一下看待中国历史时所应避免的三种错误倾向:第一是把政治学说或政治思想当作政治本身;第二是不加辨别地抖动“西方的尺子和概念的筛子”生搬硬套、牵强附会,结果是同名异实、张冠李戴,“直把杭州作汴州”,这在时下老流行啦;第三是继续延用马克思先生的“五阶段说”来斧削中国历史,指鹿为“马”——人家马先生在提出这个学说时,其实并未包括“亚细亚的生产方式”(含中国),是吧。当然,除了“换位思考”,我们还需要“去位思考”,即约翰·罗尔斯所说的我们每个人要退到“无知之幕”(veil of ignorance)后面的“原初状态”或“原初立场”(original position),只有褪掉基于自身的位置/立场、利益、偏好等等的所有特殊考量(speciality)才可能窥见一般要求(generality)。俗谚曰:“屁股决定脑袋。”但是,当且仅当我们避免成为自身位置的“囚徒”后,才可能理解并趋成作为公平的正义(justice as fairness)。这种作为“费厄泼赖”的正义,是一种合乎理性的正义,或者说“陪审团”正义,而不是可被判为真理的正义。我们都知道,除了上帝没有人有能力掌握真理裁判权,世间没有人有能力给正义“下定义”,这已经是一种常识。不过,虽然没人“能”(有能力),但有人“敢”,这种以(绝对)真理的方式来理解正义的“理性”的僭妄(其实这是一种伪理性)或者说致命的自负,在人类的所谓文明史上和现实中却是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尽管苏格拉底早就驳倒了这种偏执的立场。就我们这儿而言,儒家及其后裔就偏爱这么干(以真理在握者自居、给正义“下定义”),我们在后文中会阐明这一点。如果说“换位思考”可以让我们获得一种以多元性视角来理解问题的头脑,那么,“去位思考”则可以让我们获得以一种相互性标准来评价问题的心态。我们知道,要想通过公共讨论而达成共识,各方秉持一定的“客观性标准”是必要的条件,但是,由于“客观性”是以真理为尺度的,而又因为谁对真理都不可能有把握,那么,所谓“客观性标准”本身就往往极具争议,结果常常只会是“客观的幻想”。罗尔斯漂亮地解决了这个问题,即选择了一条通过“无知之幕”后退回“原初立场”(original position)(类似于“去位思考”)以“相互性标准”(替代了“客观性标准”)而达成“重叠共识”的路径。          我之所以就我的思想历程和思维方式絮絮叨叨、???锣隆⒛ツミ催矗?皇怯捎谖胰衔??持殖潭壬希?霸趺纯础本龆ā霸趺窗臁保?卸狭?龆ㄐ卸?Γ?杀鹪俦弧疤?染龆ㄒ磺小敝?嗟男牧榧μ篮鲇评玻?挥姓?返姆椒ê屯肝龅呐卸希?嗪玫摹疤?取倍及紫梗?颐嵌浴疤?确肿印薄氨硖?肿印薄白耸品肿印钡鹊戎?嗷故蔷炊?吨??茫晃抑??园盐业摹拔拗?北┞对诰?<?坏健把艄狻钡奶炜罩泻途??床患?靶切恰钡男强障拢?皇窍胙纤嗟乇泶镆幌疃ザジ鋈说目捶ǎ褐?睹媲叭巳似降取N┯腥绱耍?颐遣庞锌赡芟袼崭窭?啄茄?懒⑺伎肌V挥小岸懒⑺伎肌保?颐遣趴擅庥诔晌?裉车奶ń住⒁靶募业牡娼攀?5贝蠖嗍?泄?四堋岸懒⑺伎肌绷耍?焐裨硕?步?沟资?テ洹叭?蜃畲蟮氖谐 保?录冶ο壬?痪驮诤粲踔泄?艘?岸懒⑺伎肌甭铩V谒?苤??彩俏录冶ο壬?粲醯模?际侵泄?倘钡模?辽俚侥壳拔?故钦庋??腋鋈硕晕录冶ο壬?恼庵肿既泛吞孤驶秤芯匆狻C拦?桓鲋强庖卜⑾至酥泄?恼置牛?爸泄?畲蟮牧邮剖敲挥卸懒⑺伎肌薄?11]对此,孔子及后世儒者绝对应该拿一个“突出贡献奖”,后文中我们会有分析。                    或许,真的应了那句“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即便如我之蠢钝还是悟出了那么一点点头绪,发现了一种对中国历史的新解释;也找出了一种解决悖论的途径,即“一二三四五”:一体多元,二次政改,三大关系,四维伦理,五项能力。不过,这些看法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因为“说来话长”,只能“娓娓道来”。当然,这貌似又不符合微博时代的流行口味了,人们都喜欢“一句顶一万句”的速效,都希望一个简单措施就把复杂问题咔嚓掉。殊不知,这恰恰是我们常常出错的原因,至少是之一。俗话说得好,心急吃不到热豆腐,猴急泡不到正妞儿。历史是一个连环套,现实是一个复杂链,解连环只能靠“连环解”(系统性方案),否则,自以为是在解决问题,却不知是在制造问题,即所谓“政策一出台,矛盾跟着来”。“学习型组织”的倡导者、管理学大师彼得·圣吉在《第五项修炼》中早就指出过:“我们赖以解决问题的政策,往往就是产生困境的原因。”“第五项修炼”的核心就是,强调以“系统思考”代替机械思考和静止思考,并通过了解“动态复杂性”等问题,找出解决问题的“高杠杆解”。          通过“独立思考”,我们不囿于权威和成见;通过“系统思考”、“换位思考”和“去位思考”,我们懂得人的行为的互动性和复杂性12,加上一点陈寅恪先生所说的“神游冥想”,再借力于福柯来褪掉“普遍概念”,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或许我们就可以找到打开历史之门的阿里巴巴密码——芝麻开门?芝麻开门!               历史,何以至此?          在我的开始里,包含着我的结局。……在我的结束中是我的开始。          ——艾略特,《东科克》               凡事没有果,就无必去找因。当下的中国困境之种种——毋庸讳言,无需多言——逼着我们回溯我们的过去。正如2012年4月27日温家宝先生在参观“奥斯维辛——比克瑙德国纳粹集中和灭绝营纪念馆”后在留言薄上题词:“不懂得历史就没有美好的未来。”然而,我们一旦谈论自己的历史,绕不过的首先便是至今仍众说纷纭、意见各表的中国历史之治乱循环周期律,一千个人心中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而且,今日之中国并没有排除再度滑进这个千古一辙的怪圈的可能。          在《政道与治道》一书中,牟宗三先生说:“中国在以前于治道,已进至最高的自觉境界,而政道则始终无办法。因此,遂有人说,中国在以往只有治道而无政道,亦如只有吏治,而无政治。吏治相应治道而言,政治相应政道而言。”13牟宗三先生似乎摸到了历史之门的钥匙,但遗憾的是他未能准确地抓住问题,以致难以循门而入把洞里的秘藏捧给大家看。          所以,我个人打算借用“政道”与“治道”这两个范畴(并不是作为福柯所说的“普遍概念”),同时剥去牟先生在其中的“价值预设”而将其“中立化”,来解释一下中国的历史。那么,“政道”指君王与天下的关系,即政权的获得和继承方式,比如“禅让”“政变”“革命”以及“民主”属于这个范畴,核心是解决“由谁统治”的正当性问题;“治道”指君王与臣、民的关系,即天下的统治方式,比如“邦盟”“封建”“郡县”以及“宪政”属于这个范畴,核心是解决“如何统治”的合理化问题。需要说明的是: 1)此处之“封建”乃取古中国之本义即“封土建邦”,而非经过日本转手对译于“feudalism”(采邑、领主)之义,具体辨析请见冯天瑜先生所著《“封建”考论》(2006年,一个概念一本书,40万字专著)。14 2)因为“宪政”的首要关切是“如何统治”而不是“由谁统治”,所以该划入治道范畴,但是,能否实现宪政又与政道关系重大。从英国的宪制史亦可看出宪政与民主的明显区别,英式宪制以1689年的《权利法案》确立君主立宪为标志,英式民主则直到1928年实现了全民普选才得以确立。          如果这样的大致划分没有问题的话,那么我们就可以看到,从政治史的角度,通常的中国历史分期(先秦“封建制”——秦汉至清“郡县制”——辛亥革命至今)是不完整的,这只是一种“治道”分期方法,并没有指明“政道”之变迁。所以,我们需要一个历史二重分期法,如表1。                    借助“政道”所拓展的视野,我们就能看到,夏朝的建立,即大禹的儿子启从禹所立益的手中以武力夺过了统治权(“禹荐益……已而启与交党攻益,夺之”(《史记·燕召公世家》)),发生了从禅让制向世袭制的政道转换,此后,夏王朝的最高权力以“传子不传贤”的世袭方式传递,直至末代君王桀为商朝的第一个君王汤所取代。我们以“顺着看”的眼光来看,不同于先夏时代通过禅让而产生“禅主”,夏朝之后的历代开朝帝王都是以武力夺取了前朝的统治权,因而可以视为“僭主”,其后便是世袭而产生的“世主”。但是,世主由于并没办法解决僭主的“历史遗留问题”——即如法国政治思想家本雅明·贡斯当(1767-1830)所说:“自称为世袭君主是不足以服人的。并不是一个人想要遗传王位就会成为世袭君主,而是要得到遗传的王位才行。只有到了第二代以后,一个人才能被称为世袭君主。到了那时,僭主政治才能把自己完善为君主制度,但是它仍会保留着建立起僭主政治的革命的骚动。”(《古代人的自由同现代人的自由》)因而,历代王朝在王权世袭至第二世之后,本质上仍属于僭主制。要说明的是,本文所使用“僭主”概念,首先取其通过武力夺取统治权这一通义,并认为其与古希腊“僭主”概念虽有一些形式上的差异,但主要内涵或者说本质是相同的;其次意在援用僭主政治中的僭主心理结构,但并不先入为主地对僭主进行道德判断。          中国历朝之“僭主”可分为三种类型,第一种为篡取,即本隶属于前朝的臣民或藩属于前朝的诸侯以武力夺取统治权,此又可分为政变和革命两种,比如夏启弑益、王莽篡汉、赵匡胤陈桥兵变等都可视为政变夺权,而商朝、周朝是革命夺权(“汤武革命”),但考虑到殷周之际,周人与殷人部落的离疏尤其文化型态的分殊等,西周取代商朝亦兼具有僭主的第二种类型特征,即侵取——指非臣服之异族入主中原、武力夺取统治权,如蒙古人建立元朝、满人建立清朝。第三种为竞取,即旧王朝溃崩,天下大乱,群雄逐鹿,最后武力胜出者赢得统治权,如秦末楚汉相争,“先入定关中者王之”,最后刘邦得天下、建立汉朝;朱元璋也是在元末群雄竞逐中胜出,建立了明朝;辛亥革命引发了大清帝国崩溃后,军阀民国(“阀主制”)以及国民党与共产党的先后掌权(“党主制”),亦可归入此类。通过“政道”这一范畴的提示,我们不仅看出了殷周之际的断裂,同时,还能看出“辛亥革命”前后的(结构上的)连续。可以说,看不出这种结构上的连续——尽管其形式上是断裂的,但不过是换了马甲而已——就看不懂辛亥革命以来的百年史。当然,从苏联舶来的“党主制”里有了前所未有的新东西,是一种新型态,既有超越僭主制的微弱的潜能,又有退化为僭主制的倔强的可能。          僭主王朝的首要问题,是面临正当性的挑战,这是新君王面临的所有的难题中最难的一个,自造正当性是行不通的,但必须自造正当性。15西周时的“天命说”便是为了应对这一挑战。一方面,要给出一个造反闹革命的理由,革命者便宣称“受命于天”,例如“汤武革命,顺乎天应乎人”(《易·彖辞》);另一方面,要解答“为什么天命应从夏到商、又从商到周发生转移?”于是,“末代暴君”的主题便浮现出来,比如“罪人黜伏,天命弗僭”(《尚书·汤诰》),“皇天无亲,唯德是辅”(《尚书·蔡仲之命》),“天不可信,我道惟宁王德延”(《尚书·君?]》)。按照这一学说的解释,前朝之所以失天命,就是因为失“德”,新朝之所以能得天命,是因为以“德”配天,而“有德者王天下”。由此,也可看出,“革命”的原本语义是指天命转移,实际上是政权转换,改朝换代。由于我们是在“顺着看”,此时没必要附加直到晚清经由日本人将“革命”对译revolution后而产生的新意涵。          但是,“天命说”本身却是一个悖论。虽然确实为革命者的正当性提供了一套说法,但也可以被下一波的革命者利用。“天命”既然是可“转移”的、“有德者可王之”的,这等于是说,最高统治权在根本上具有一种开放性,这让当政者相当“心神不宁”,例如,对于周家天下,周公姬旦心里就直打鼓:“天降丧于殷,殷既坠厥命,我有周既受。我不敢知曰,厥基永孚于休;若天??忱,我亦不敢知曰,其终出于不祥。呜呼!”(《尚书·君?] 》);战国时,齐国阴阳家邹衍又根据五行观念提出了“五德终始说”,认为朝代是按照水、火、木、金、土五种德性相生相克,周而复始,循环轮替。这种政权的“开放性”似乎又被加深了,颇有“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意味,恐怕会令当政者“心惊肉跳”了。梁启超先生亦有言:“革命可以止革命,则国家之福;革命而适以产革命,则国家之祸。”(《革命相续之原理及其恶果》,1913年6月16日)          “汤武革命”及“天命说”本身所隐藏的革命悖论,即政道悖论,并不是没有被触及过。汉初,有一场著名的朝廷辩论就是直接面对了这一命题。据《史记·儒林传》记载:          黄生曰:汤武非受命,乃弑也。          辕固生曰:不然。夫桀纣虐乱,天下之心皆归汤武,汤武与天下之心而诛桀纣,桀纣之民不为之使而归汤武,汤武不得已而立,非受命为何?          黄生曰:冠虽敝,必加于首;履虽新,必关于足。何者?上下之分也。今桀纣虽失道,然君上也,汤武虽圣,臣下也。夫主有失行,臣下不能正言匡过以尊天子,反因过而诛之,伐立践南面,非弑而何也?          辕固生曰:必若所云,是高帝代秦即天子之位,非邪?          于是景帝曰:食肉不食马肝,不为不知味;言学者无言汤武受命,不为愚。遂罢。是后学者莫敢明受命放杀者。          汉景帝自然是看出了门道儿,如果同意辕固生(当时儒家的首席代表)的观点,那就是鼓励犯上作乱;如果同意黄生(当时黄老学派的首席代表)的观点,那就会颠覆大汉王朝的正当性。汉景帝使出的对策是“悬置”,不争论,不许说。从此,汤武革命的议题便成了政治禁忌。这种掩耳盗铃式的应对方式,其实后果很严重,即在中国历史上这一政道悖论始终未能得到理论上的解决,也就等于中国历史的路径被锁定了。                    对于帝王而言,一方面当然想千秋万代永远执政,一方面又深知王朝的罩门所在,可是,这一点连在理论上都没能做到。那么,既然“文力”兜不住,只有“武力”来顶上,以消除“革命的骚动”。我们顺着这一逻辑就会发现:从一个长程的视野来看,“安全性”成了王朝的第一目标,帝国体制的主旋律便是“汤武”防“汤武革命”,以“安全最大化”为底层原则,用“统治集团家族化,人民大众原子化”作挡箭牌,朝代之更替并非是简单地低水平重复、而是不断地“资治通鉴”前朝失败经验的一种螺旋式闭锁——明清的特务政治与闭关锁国是其极端形态,即如边沁所说的“全景敞视式监狱”。闭关锁国是对有关反思和怀疑的知识的有意屏除,正如英国史学家J.B.柏里(1861-1927)所说:“希腊人的外国知识,对于他们怀疑权威的态度大有影响。”16          当然,至于具体的朝代、具体的帝王,在统治经验和知识上,肯定会存在这样或那样的不完备,难免“事后诸葛亮,事前猪一样”,从而存在hold不到或hold不住的地方。不过,对开朝之君也即僭主而言,在登基之后“抽掉梯子筑起墙”总是可以像本能一样无师自通、不学而会的,比如游民出身的朱元璋得天下后,首先搞的就是严打游民的措施,首创将游民登记在案、不许到处流窜的政策;将军出身的赵匡胤得天下后,首先搞的就是“杯酒释兵权”,首创文臣统兵、“兵无常将、将无专兵”之策;封建诸侯出身的秦始皇则是“废封建,立郡县”;邦盟诸侯出身的周武王姬发(以及周公姬旦)废除了殷商的邦盟制,“封建亲戚、以藩屏周”。至于商汤和夏启废了什么、建了什么,目前缺乏史料可征。但据史学上一般的看法,貌似夏朝就有了内外服制度,商朝则沿袭之,常说的“内外有别”不知与此有无关系。          周王朝所创的封建制即是“统治集团家族化”的一种形态,周王朝的诸侯基本上都是姬姓和姻亲(宗族化),这在建制上既与欧洲的feudalism不同,也与商朝的部落联盟状态大异,如长期从事西周时期考古和历史研究的学者李峰教授说:“认为商代国家是由这些起初独立的族群组成,在商王‘霸权的’权力组织下成为一个松散的联盟这个看法应该是正确的。”17这其实并不难理解。夏末之时,商汤反叛,在打掉了夏的几个主要部落(“十一征而无敌於天下”(《孟子·滕文公下》))之后,其他数千部落诸侯就顺服了汤,改旗易帜,天下共主。而周王朝则是干掉了商朝中央和地方几乎所有的部落,然后都换上了自家兄弟。从此,天下不再是商王主导下的异姓诸侯的松散自治联盟,而变成了姬姓家族及其姻亲的“家族企业”,“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诗经·小雅》)。周初的太史尹佚有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足以透露出当时周王朝“家天下”的统治心理,只要不是本族本家,那都是敌我矛盾。          从治道的角度来看,由“邦盟”到“封建”是性质之变,即由一种“自下而上”自治变为了“自上而下”的控治;后来的由“封建”到“郡县”则只是方式之变,即只是从一种“自上而下”转为另一种“自上而下”罢了。由此,我们或许就可理解王国维先生所指出的“中国政治与文化之变革,莫剧于殷周之际”“周人制度之大异于商者”(《殷周制度论》),以及老子《道德经》中的“小国寡民”、墨子的“尚贤”“兼爱”“尚同”和公孙龙等名家的朴素逻辑思想里尚存的华夏原初文化中的自下而上的多元多义因素,以及为什么这些因素没被后来的政治思想所吸收乃至于佚亡了。源自于周公主义18的儒家的思维出发点基本上是自上而下的,尤其是后世儒者的头脑更是完全自上而下化了,食古不化,不开窍不转弯;更悲催的是,今天的多数中国人仍没有跳出这种自上而下的思维窠臼,以至于有人感叹:“身为被统治阶级的人却有着统治阶级的头脑。”          但是,血缘世袭宗族制也有其固有缺陷,即谓之“五世即迁”(现在的说法是“出了五服”),五世以后血缘关系淡漠到形同路人。那么,春秋战国之分崩离析,即是由于以血缘为基础的封建宗族制的内聚力随着代际递减到不足以消解利害冲突乃至于诸侯间争斗纷起的后果,这基本是史学界的定说。但我个人还有一个疑问:即除了周王朝宗族内聚力的溃散意以及争战外,春秋战国之斗争中,是否有先周之遗民自下而上的反抗性因素,比如代齐之田氏据说本为舜的后裔妫姓,楚国因武王克商而被迫南迁,而据“清华简”《系年》,秦始皇的祖先乃“商奄之民”(传统上认为奄国即今山东曲阜)。李学勤先生指出,周成王将秦国先人“商奄之民”西迁到了“邾圉”(zhū yǔ)即今甘肃甘谷县西南,性质用后世的话说便是谪戍。19          秦始皇在灭掉六国、一统天下后,听从了宰相李斯的建议,废除封建制,全国推行郡县制。这相当于“家族企业制度”转型升级为“现代企业制度”,除了皇帝世袭外,皇帝与官吏之间成为剔除了血缘关系的委托代理关系,对官吏采用“选贤与能”的聘任制。对此,明代顾炎武认为:“封建之废,自周衰之日;而不自于秦也。”(《郡县论》),唐代柳宗元认为:“封建非圣人意也,势也。”(《封建论》)          然而,不出数年秦即崩溃,刘邦在竞得天下后感觉势单力薄、立足不稳,只好部分地恢复了封建,先按军功分封异姓王,然后又削掉,再大封同姓王,“当是时也,高祖子幼,昆弟少,又不贤,欲王同姓以镇天下”(《史记·荆燕世家》)。自汉以后,多数王朝在立朝之初,为了保护初建的脆弱政权不得不实行以“封建”作为藩屏、以“郡县”来强干弱枝的双轨一体制,也可叫做“一国两制”。但是,至少是在汉文帝之时,不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连同族同姓之嫡亲都不可靠了。比如,贾谊上书汉文帝即说到皇帝之亲人颇有觊觎天子权位的心理:“若此诸王,虽为名臣,实皆有布衣昆弟之心,虑亡不帝制而天子自为者。”20那么,对帝王而言,就不得不“封建”之后再“削藩”以求自保,比如汉景帝时晁错在削藩时就说:“削之亦反,不削亦反”,这就出现了封建悖论(即治道悖论),其同样未能得到一个妥善的解决,也是一直困扰着历代王朝,西汉的“七国之乱”、西晋的“八王之乱”、明朝的“靖难之役”等等大都肇于此悖论。关于此问题,唐太宗曾问计于直臣萧?:“朕欲长保社稷,奈何??曰:‘三代有天下,所以长久者,类封建诸侯以为藩。秦置守、令,二世而绝。汉分王子弟,享国四百年,魏、晋废之,亡不旋踵。此封建之有明效也。帝纳之,始议封建。”(《新唐书》卷101《萧?传》)但在朝廷讨论中,到底要不要封建,分歧很大,“法古者多封国之制,是今者贤郡县之理,虽备争利病,而终莫究详”(杜佑《通典》卷31《职官十三·王侯总叙》)。最后太宗裁决:“皇家宗室及勋贤之臣,宜令作镇藩部,贻厥子孙;非有大故,毋或黜免。所司明为条例,定等级以闻。”(《资治通鉴》)。北宋欧阳修对此的看法,似乎可以是一个持中的结论:“救土崩之难,莫如建诸侯;削尾大之势,莫如置守宰。”(《新唐书·宗室列传赞》);顾炎武对此则提出了一个制度性的反思:“封建之失,其专在下;郡县之失,其专在上 。”(《郡县论》)          政道与治道的“双轭悖论”,让历代的皇帝都成了“疑心病患者”,最没有安全感的孤家寡人,步步惊心。曹操是一个深知其中利害的人,孙权曾写信劝他称帝,曹操说:“是儿欲踞吾著炉火上邪!”(《三国志》卷一《武帝纪》注引《魏略》)韩非子曾指出:“人主之患在于信人。信人,则制于人……夫以妻之近及子之亲而犹不可信,则其余无可信者矣!”(《韩非子·备内》);马基雅维利也指出过,一个君王惟一安全的假定是假定四面八方都是刺客21。谁也不相信才是最安全的,帝王不但自己不相信任何人,还会想方设法破坏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有意制造“一盘散沙”的局面,“??然常恐天下之一合而轧己也”(《荀子·议兵》);身为臣民,“好人缘”是犯忌讳,甚至要掉脑袋的。比如,汉初时,侠者郭解就是因为交游广、讲义气、声望高等,而被汉武帝灭族。整个帝制大厦竟是建立在“不信任”的基础之上的?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当然,皇帝毕竟还是需要相对可信托的人,那么“爱江山无后,爱美人无能”的阉人便首当其选了,如汉元帝所说:“中人(太监)无外党,专精可信任。”(《后汉书·宦者列传》)。尽管宦官常专权祸国,但终究不会篡权。宦官不过是癣疥之患,权臣则是心腹之患。其次,奸臣和酷吏也是皇帝常要任用的,“以奸民治善民”(《商君书》),尽管皇帝可能从心底讨厌这种人,但需要其作高级打手。第一,有司给点肥肉,这种人就甘当狗腿子,马不停蹄地颠倒黑白、淆混南北、助纣为虐、挖坑埋人;第二,这种人声誉不好,只能是狐假虎威,没什么独立的号召力,基本不可能造反。第三,奸酷之人必贪,皇帝手里自然有这些人的“把柄”,这可以叫“把柄”政治学,手起刀落只是时机问题。历史一再表明,这种人一般是没好下场的,免不了“兔死狗烹”的命运,最终把自个“埋”了进去。                    时下有一种流行的说法,认为帝制时期是“皇权不下县、县下皆自治”,这显然是不太可能的,至晚在西周时期就有的“乡遂制”22已是十分完备的乡村控制制度,另如李峰教授指出,西周中央政府任命有关官员(如“里君”)全权负责一些乡村地区。23秦汉时期亦有体现帝国对基层控制之深入的乡里制24,以及后来宋代的保甲制、元代的都图制和社制、明代的里甲制和粮长制以及清代的保甲制和门牌制等都是控制至少是在意图上的加强而不是减弱,而至于由于真实的控制力的弱化、退化甚至异化而导致的hold不住的情况,那则是另外一回事儿了。基本上,明清时期的“乡约”至多只能说是一种补充而不是替代,但即使这样,至清朝时已经成为政府统治乡里的重要工具,由民间性的组织转化成官方化、制度化的组织,如日本人佐伯富的《清代的乡约与地保》和山本英史的《从长关、斗头到乡保、约地、约练》研究中都看到了清代乡约首事官役化的现象。作为“霸王道杂之”(汉宣帝语)“礼刑结合”“恩威并施”的帝制王朝,管仲的“利出一孔”思想运用得可谓炉火纯青、出神入化,那么管仲的另一牧民思想——“夫善牧民者非以城郭也,辅之以什,司之以伍,伍无非其人,人无非其里,里无非其家,故奔亡者无所匿,迁徙者无所容,不求而约,不召而来,故民无流亡之意,吏无备追之忧。”(《管子·禁藏》)——不可能拒之不用,乃至于梁任公曰:“我国万事不进步,而独防民之术乃突过于先进国,此真可为痛哭也。”25          正如明代黄宗羲指出:“后世之法,藏天下于筐箧者也。利不欲其遗于下,福必欲其敛于上。用一人焉则疑其私,而又用一人以制其私。行一事焉则虑其可欺,而又设一事以防其欺。天下之人共知其筐箧之所在,吾亦鳃鳃然惟筐箧是虞。”(《明夷待访录》)中国历代王朝为了维系其永久统治,无不苦心孤诣、煞费心机,以人制人,设事防事,从而创造了世界上最为复杂严密的官吏体系。可是结果呢,“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亚里士多德指出过,内讧和外患会导致僭主王朝的毁灭。其实,貌似强大的帝制王朝除了两大悖论,还有两大软肋:一是,皇帝世袭无法避免出现弱君、昏君(“立嫡以长不以贤”的嫡长子制)或无嗣、幼君的状况,而导致中心空虚,这就给了“外戚干政”“宦官专权”可乘之机,加之官吏集团(代理人集团)追逐利益而横征暴敛、渔利自肥,势必导致朝纲混乱、民怨沸腾,这便给了诸侯反叛以及农民起义可乘之机,比如,西汉末年成、哀、平三帝均无嗣,遂有了“王莽篡汉”;东汉多幼帝,这成为大汉王朝衰落的重要原因之一。二是,大一统帝国之自上而下的压制体系,对内严防死控,大行牧民之术,频“削藩”常“换将”,势必将王朝帝国塑造成一个对内息争、对外自弱的格局,以至于自“弱宋”以降,汉家天下便几度沦落于异族铁蹄。清王朝侵取汉家天下后,自然是承袭周秦体制,继续严防死守、息争自弱,而同时期的欧洲却在竞争与自强中崛起了。1840年鸦片战争后,清王朝在西方列强的坚船利炮之下,屡战屡败,丧权辱国,而铸成中国人至今仍挥之不去的民族屈辱。          在历史的长河中,帝王虽然看上去风光无限、自由无边,但其命运却是悲剧性的,可叹可惜又可怜!明朝末代皇帝崇祯在李自成攻破北京城后,对长平公主说:“汝何故生我家!”随后,自缢于“万岁山”(又称煤山),时年33岁。这可以说是中国历代僭主王朝之悲剧命运的象征。据张宏杰先生所著《中国帝王的五种命运》一书的统计,“中国历代王朝,包括江山一统的大王朝和偏安一隅的小王朝,一共有帝王611人,其中,正常死亡的,也就是死于疾病或者衰老的339人;不得善终的,也就是非正常死亡的272人。非正常死亡率为44%,远高于其他社会群体。”在历代皇帝之中,有确切生卒年月可考者共有209人,平均寿命仅为39岁多一点。除了像崇祯这样的“上吊死”之外,有被父母兄弟杀死的,有被老婆孩子杀死的,有被手下叛臣杀死的,有被异族势力杀死的……这些天天被高呼“万岁”的人却成为了历史上最短命的人群之一,呜呼哀哉。正如南唐后主李煜词云:“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三国演义》中云:“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又如唐末诗人韦庄诗云:          南朝三十六英雄,角逐兴亡尽此中。          有国有家皆是梦,为龙为虎亦成空。          残花旧宅悲江令,落日青山吊谢公。          止竟霸图何物在,石麟无主卧秋风。                    “孔家店”,到底卖的什么药?               春秋大一统者,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谊也。今师异道,人异论,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亡以持一统;法制数变,下不知所守。臣愚以为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绝其道,勿使并进。邪辟之说灭息,然后统纪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从矣。          —— 董仲舒,《汉书·董仲舒传》                    通过政道和治道这一对概念所揭示出的“双轭悖论”,我们勾勒出了帝国体制的隐蔽而尖锐的轮廓。同时,我们也看到,其中的“政道悖论”更为根底,几乎所有的重大历史问题都可溯源至此。那我们,则有必要再回到汉景帝时那一场朝廷辩论,探讨一下儒家与黄老之辩的优劣得失。                    辕固生是汉初有名的儒者,主张汤武“诛桀纣”乃受“天下之心”之命,具有正当性,这继承了孟子和旬子的观点。齐宣王曾问孟子:“汤放桀,武王伐纣,有诸?”孟子回答说:“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孟子·梁惠王上》)到了约晚于孟子半个世纪的荀子的时代,流行的看法是“桀纣有天下,汤武篡而夺之”(《旬子·正论》),而荀子主张“从道不从君”(《荀子·臣道篇》),所以对此不屑地认为:“天下归之之谓王,天下去之之谓亡。故桀纣无天下,汤武不弑君,由此效之也。汤武者,民之父母也;桀纣者、民之怨贼也。”(《旬子·正论》)至于孔子,虽然对季子的僭越非礼行为出离愤怒,大呼“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论语·八佾》),但言论基本上局限于宣扬“为政以德”的治道范畴,缺乏对政道的深邃思考;话又说回来,孔子若要将思索伸展到政道范畴,那他的观点也必将遭遇自身的悖论。其实,儒家的政道思想在根底上未脱离周公的“天命说”,只是如“漏斗”般的周公主义的注脚而已,其一系列观点未能觉察到自身所隐藏的背反张力,在根底处蕴育着“取而代之”的革命思想,等于是给“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留下了深深的豁口,后来的历史事实也一再残酷地证明了这一点。          可是,儒家真的有如此执着地做到了“志于道”(《论语·述而》)、“从道不从君”吗?其实,孔子一句“道不行,乘桴浮于海”(《论语 公冶长》)便给儒者的责任感“解套”了,像“委而去之”“君不正则臣投外国”这样的观念一直是儒家的主流,为后世儒者在政治上的投机主义和投降主义留下了发挥空间和堂皇托词。即便在今天,这种观念仍受到未经反思的推崇,比如,一方面,有学者认为这是儒家在用“道统”来制衡“帝统”,又自相矛盾地认为这是一种“契约关系”色彩,主君若是不仁不义,臣下当然要有离开甚至推翻主君的自由;同时,又对法家所主张的“臣忠”不能以“君仁”为条件即“君即使不君,臣亦不可不臣”的观点狂加斥责。是耶非耶?日本思想家丸山真男的观点或许可以拓展我们看待这个问题的视野,并带给我们一点启示。          我们都知道,日本人非常强调“君即使不君,臣亦不可不臣”的绝对服从关系,其君臣关系的深层蕴涵着一种绝对的命运感。丸山真男对此持一种肯定的看法,理由是“纵令主君不仁,也不能离开主君,像宿命一般,仍然仕奉于主君。在这里,反而会产生出不得不纠正主君的、强烈的能动性态度。或者说,在这种君臣关系中可能出现强烈的谏诤因素。‘谏臣’也是从中国输入的概念,但中国的‘谏臣’因为完全被制度化了,所以其作为实践性的道德动因反而不太强烈。然而,在日本的君臣关系深处,则包含着把‘不能随便离去’的这种穷途末路的宿命感,转化为能动的实践的可能性。事实上,到了幕末,德川幕府体制中本来被动的恭顺因素渐渐减退,吉田松阴等人物以‘忠义的逆焰’之表现,唤出了武士道德中的能动性因素。如果单纯从思想的结果来看问题,‘君若不君,去也’应当更为自由,而‘君即使不君,臣亦不可不臣’是更屈从于权威的。但上述例子说明事情并不那么简单,那里还存在着多重价值所包含的可能性”。26          牟宗三先生直斥儒家之思想义理“不转弯,撑不开”。“花岗岩脑袋”的儒者,一根筋,不辩证,自然是看不到丸山真男所说的“多重价值的可能性”。比如,孟子激越地主张“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孟子·离娄下》),“君有大过则谏,反复之而不听,则易位”(《孟子?万章下》),这种话看上去很美,义正辞严,不容置喙,却不知这种不转弯的轻率将君臣关系置入了一个由信息不对称和主观性所笼罩的“囚徒困境”,结果吃大亏的自然是“臣”而不是“君”。自汉武帝始,儒术赢得独尊地位,但儒臣并没有尝到好果子。即便如宰相这样位极人臣者,也只是皇帝手中的玩偶,砧板上的鱼肉,伴君如伴虎。比如,汉武帝对丞相动辄斥责乃至处死,布衣丞相公孙弘之后的6位丞相,有2位获罪自杀,有3位陷狱身死,以至公孙贺在拜相时,视丞相为畏途,不受印绶,顿首涕泣。但是,形成鲜明对照的是,汉武帝却对多次当面唱反调、逆龙鳞的大臣汲黯一再容忍,所为者何?这要得益于汲黯的直正性格,恐怕也与其黄老学思想背景有一定关系(黄老思想之个人解读请见下),“学黄老之言,治官理民,好清静”(《史记·汲郑列传》)。汲黯尊君而不媚君,逆上而不犯法,乃“真尊真忠真谏”,而不像不少儒臣那样“假尊伪忠真媚”。对此,汉武帝心里门儿清,动辄杀剐儒臣,而视汲黯为“社稷之臣”,“古有社稷之臣,至如黯,近之矣”(《史记·汲郑列传》)。          历朝历代被皇帝动辄处死的大臣不知凡几,这与儒学所构造的君臣框架不能说毫无关系。实际上,“君”与“道”的关系,即“君”到底是“有道”还是“无道”,“有德”还是“无德”,“明君”还是“昏君”,究竟该如何判断,这里面其实有很大的主观性、时滞性以及复杂性,并不是那么一目了然,至少还存在如法家之集大成者韩非子所说的可能性——“客曰:‘必待贤乃治’,则不然矣。夫势者,名一而变无数者也……夫尧舜生而在上位,虽有十桀纣不能乱者,则势治也;桀纣亦生而在上位,虽有十尧舜而亦不能治者,则势乱也。故曰:‘势治者,则不可乱;而势乱者,则不可治也。’此自然之势也,非人之所得设也”(《韩非子·难势》)。这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形势比人强。          相比于儒家崇尚过去进行式的“三代之治”,厚古薄今,凌空蹈虚,不接地气,法家则注重原情论势,“活在当下”,厚今薄古,从实际出发,主张“尊君崇法”、“君道无为,臣道有为”、“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史记·太史公自序》)、“抱法处势则治,背法去势则乱”(《韩非子·难势》)。当然,法家失之严苛冷酷,因“严而少恩”而讨人厌憎,可是不得不承认,法家确有一种在当时之情势下非如此不可、无可奈何的成分,“规有摩而水有波,我欲更之,无奈之何!”(《韩非子·八说》)“立法非所以备曾、史也,所以使庸主止盗跖也”(《韩非子·守道》) 。在韩非子看来,儒家的“厚古薄今”如守株待兔一样可笑,“今欲以先王之政,治当世之民,皆守株之类也”(《韩非子·五蠹》)。事实上,中国的历史到了战国时代,“世衰道微,邪说暴行有作,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所谓“礼崩乐坏”;“势”成为“德”退化后的真正权威,“势者,胜众之资也”(《韩非子·八经》),“势位足以屈贤也”(《慎子·威德》),“民者故服于势”(《韩非子·五蠹》),也就是《让子弹飞》里所说的“谁赢了跟谁”,所谓“人心不古”。韩非一针见血地指出:“田氏夺吕氏于齐,戴氏夺子氏于宋。此皆贤智也,岂愚且不肖乎?”(《韩非子·忠孝》)          今世的学者评议法家,往往只是过分强调了法家“尊君”的一面,而有意无意地忽视法家“崇法”的一面,而实际上,法家的“尊君”和“崇法”是不可须臾相离的一体;若把二者割裂开来,自然就遮蔽了法家的真正价值。需要强调的是,法家主张的是君权绝对化,而不是君主绝对化。我们不得不再提一下“顺着看”的重要性,遑论战国与秦汉,直到清末,中国的精英才知道“民主制”,结果辛亥革命后还是搞得一塌糊涂。对于古人而言,除了君主制别无他途,天下必需一个最高权威才能达到均衡,稳定的君权是秩序的保证,环球同此凉热,并不仅中国如此。中国历史一再地证明,没了皇上便意味着天下大乱。那么,“尊君”是一种现实的选择,“安国在乎尊君”(《管子·重令》),“夫利天下之民者,莫大于治,而治莫大于立君”(《商君书·开塞》),“国无君不可以为治”(《韩非子·难一》)。那么,与其说法家是在“尊君”,不如说法家是在“求治”;“尊君”只是手段,“求治”才是目的,“故立天子以为天下,非立天下以为天子也。立国君以为国,非立国以为君也”(《慎子·威德》)。          而且,和儒家的“尊君主”(“君为臣纲”的人治)不同,法家实质上是“尊君权”(“事断于法”的法治),法家在“尊君”的同时,用“崇法”来对君权进行一定的规制、限定,“故明主使法择人,不自举也;使法量功,不自度也”(《韩非子?有度》),“法不信,则君行危矣;刑不断,则邪不胜矣”(《韩非子·有度》),“君臣释法任私,必乱”(《商君书·修权》),“故至治之国,有赏罚而无喜怒”(《韩非子·用人》),“法不阿贵,绳不挠曲。法之所加,智者弗能辞,勇者弗敢争。刑过不辟大臣,赏善不遗匹夫”(韩非子·有度)。法家之“法”并非可由君主恣意任设,而是“道者,万物之始,是非之纪也。是以明君守始以知万物之源,治纪以知善败之端。故虚静以待,令名自命也,令事自定也”(《韩非子·主道》)。这种“道法”思想和西方的自然法(Natural law)十分相似(当然也不完全一样),实际上中文的“道”亦被英译为Nature。我们都知道,西方的宪政与其自然法观念传统有着深刻的关联。英国学者劳特派特曾指出:“如果没有自然法体系和自然法先知者的学说,近代宪法和近代国际法都不会有今天这个样子。在自然法的帮助下,历史教导人类走出中世纪的制度进入近代的制度。”27          汉朝基本沿袭了秦的一整套制度,即所谓“汉承秦制”、“汉袭秦法”,萧何所制《九章律》大袭秦旧,夷三族、妖言令、挟书律等都承袭了下来。此后,汉帝国也基本是因循前例、萧规曹随。当然,与秦朝尚法家之言稍有区别的是,汉初尊黄老之学,“黄者,黄帝也;老者,老子也”(王充,《论衡·自然篇》)。一方面,法家已经蒙受了“骂名”,汉朝统治者当然唯恐避之不及;另一方面,黄老思想源于楚国,与刘邦及其功臣谋士集团有地域渊缘。但事实上,黄老之学与法家有着极深的渊源,在关于政道的观点上有着极大的相似性。司马迁说:“申子之学,本于黄老,而主刑名”(《史记·老子韩非列传》),而韩非“喜刑名法术之学,而其归本于黄老(《史记·老子韩非列传》),又说:“慎到,赵人。田骈、接子,齐人。环渊,楚人。皆学黄老道德之术”(《史记·孟子苟卿列传》)。不过,黄老道家学派在战国中期齐国的“稷下学宫”兴盛之前,早在南方楚国起源并发展了,著名历史考古学家李学勤教授在《再论楚文化的传流》中指出,黄老道家的渊源实在楚地。1973年,马王堆汉墓出土的《皇帝四经》中可以窥见黄老之学的法治思想,“道生法。法者,引得失以绳,而明曲直者也”(《经法·道法》),其自然法的内涵就更浓厚了。据学界的看法是,黄老之学则是文武并用,刑德兼行,履法与爱民共施,是兼采《老子》与法家的优长而避免其缺点。有一个有趣的例子是,虽然辕固生在朝廷上的“汤武之辩”中成功搅局,但还是因讥讽老子书是“家人言”而被信奉黄老之学的窦太后盛怒之下扔进了野猪笼。直到汉武帝“尊儒”,儒者才打了个翻身仗,真正扬眉吐气,“及窦太后崩,武安侯田?为丞相,绌黄老刑名百家之言,延文学儒者数百人”(《史记·儒林列传》)。          虽然儒家有太多“自个儿绊倒自个儿”的悖论性主张,且屡受墨、法、道等诸子的批评和不屑,但是,儒家在思想竞争中最终胜出而被“独尊”却不是偶然的。因为,相比于其他诸子大都所持一种不干涉主义,儒家有自己的独门武器,即由孔子开辟的“教化”思想,“儒家者流,盖出于司徒之官,助人君顺阴阳明教化者也”(《汉书·艺文志》)。所谓“教化”实际上是一种伦理学进路的道德干预主义,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儒学最擅长搞意识形态教育,其核心目标便是“克己复礼”,我们在下一节对其优劣还要进行分析品评。“教化”的教材即是“六经”——《诗》《书》《乐》《易》《礼》《春秋》(《礼记·经解》)。后世汉儒董仲舒的“三纲五常”(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宋儒朱熹的“存天理,灭人欲”只是“克己复礼”之说的同构延展,一脉相承。汉武帝少年即位,血气方刚,年轻气盛,“内多欲而外施仁义”(《汉书·汲黯传》),不仅追求江山的“大一统”,荡匈奴、拓疆土,也力图思想的“大一统”,“罢黜百家,表彰六经”(《汉书·武帝纪》),设太学、置博士。所谓“太学”,实际上就是儒生儒党的中央党校。“雄才大略,文治武功”的汉武帝,为何对儒学青睐有加?一方面是因为,儒家的“有为”思想可以说和汉武帝积极有为的性格一拍即合,另一方面可能更是因为,儒学所隐含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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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思想 | 赖坚立:中国改革中的财富与公平

  选择字号: 大 中 小                      本文共阅读 9 次 更新时间: 2012-06-30 10:18:59 赖坚立:中国改革中的财富与公平 进入专题 : 中国改革 财富 公平    ● 赖坚立       本文是美国塞勒姆州立大学教授赖坚立(Richard Levy)为本刊提供的专稿。文章认为,中国改革背景下的财富观仍是一个颇有争议的论题,它存在于经济、政治、社会、文化领域内的理论与实践的矛盾斗争中。虽然在现阶段,主流的财富观是和谐创造、和谐分配,但如何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和改革开放初期经济、社会、政治的不平等过渡到共产主义和共同富裕,这种财富观还不能给出充分的解释。??     本文将讨论:1.在中国的改革中,财富概念是个颇有争议的概念,它服从于理论与实践间的斗争;2.在中国,理论上与实践中的财富观通常是矛盾的。某种程度上,实践中的财富观占主导地位,这可以通过政策和社会轶事得到证明;3.财富的不平等以及伴随的两极分化要求我们对财富的本性作出解释,即财富是在剥削中产生的,还是在和谐中产生的?如果说财富是在和谐中产生的,那么,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和改革开放初期,在“让一部分地区和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财富不是罪”等观念的支持下,经济、社会和政治权力的不平等是如何产生出来的?这一不平等在向共产主义和共同富裕的过渡中将被如何克服? ?          马克思主义的财富创造观?          评价马克思主义财富观和当代中国的财富观,首先要理解财富的生产过程以及马克思对此的阐释。马克思把财富的创造看作既是政治、经济和社会(而非个体)过程的组成,又是这一过程的结果。尽管市场和市场交换先于资本主义出现,但马克思构想和表述的是资本主义制度下巨量价值和财富的创造过程。1在这个资本主义制度中,社会关系被理解为组织社会的生产与交换的资本,被理解为对劳动力的剥削,特别是资产阶级对无产阶级劳动力的剥削。?     这在本质上是一个零和游戏,尽管整个财富增长迅猛。但马克思清楚地认识到,物质产品的惊人增长是通过资本主义完成的,而作为财富创造者的无产阶级并没有从他们的劳动中充分受益。相反,随着情况的不同和变化,他们的剩余劳动,至少是部分剩余劳动,被他人掠夺了。因此,不管生产出的物质商品总价值如何,资产阶级利用其在社会生产过程中的地位占有了剩余价值,而无产阶级只能得到从资产阶级的占有中划拨出来的那一部分剩余价值。在这种情况下,在资本主义及其之前的生产方式中,个人财富只不过是迄今为止特定生产方式和社会结构所允许和(或)确认的个别特征的结果。2因而,这种个人的、而非社会的财富只能是剥削过程的结果。这样,财富只能放在现存的生产方式或社会结构之上作道德评判,它可能表现出积极的一面,或者,因其反人类或反社会的性质而表现出消极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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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小年:这一次真的不一样了

作者:许小年 我最近拜访了东南沿海的一些企业家,他们认为现在的形势较2008年更严峻。在经济下滑之际,人们又将希望寄托在财政刺激上。就像吸毒上瘾,每次讨要鸦片,而且剂量一次比一次大。但这一次真的不一样了,不仅我们的鸦片存货见底,而且到了真药难救的地步。 在“中国奇迹”的欢呼声中,我们的GDP增长从2010年一季度12%的顶点一路下滑,到今年一季度的8.1%。我认为这不是常规的经济体系循环,它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结束,标志着投资驱动的传统增长模式已告终结。我最近拜访了东南沿海的一些企业家,他们认为现在的形势较2008年更严峻。在经济下滑之际,人们又将希望寄托在财政刺激上。 就像吸毒上瘾,每次讨要鸦片,而且剂量一次比一次大。但这一次真的不一样了,不仅我们的鸦片存货见底,而且到了真药难救的地步。 在过去十年间,我国固定资产投资增速约为GDP增长的1.3倍,形成了大量的过剩产能,供需的矛盾越来越突出。为此,我们不得不大力开拓海外市场,但是现在外部需求萎缩,传统的投资增长模式走到了尽头。 此时,制约经济增长的瓶颈因素不再是资金,而是投资机会的缺乏。当大型的钢材企业种菜养猪、当造船厂因订单不足而裁员停工,银行的贷款对他们有什么用呢?即使企业使用这些贷款投资,也不过是在增加一些没有销路的产能。 要渡过当前的难关,需要做的应该是重提市场的作用,重振民营经济,加强产权的保护。否则企业家不能预期未来,就不会有长期的投资计划,也不会投入资源进行研发与创新,因为他们不知道风险巨大的投资创新能否得到应有的回报。 用诺贝尔奖得主诺斯的话说,英国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完成工业革命的国家,并非因为它当时的蒸汽技术最为先进,而是因为英国第一个建立了保护私人产权的制度,有效的产权保护,刺激了民间的投资和金融创新。诺斯因此称“工业革命”的实质不是技术革命,而是制度革命。工业革命的成功已经证明是和私人产权的有效保护密切相关。没有私人产权的保护,就不会有工业革命的产生,也不会有持续不断的革命性创新。 回顾我国产权保护的状况,我们很遗憾地看到,趋势与愿望是相反的。 首先,在法律上和现实中,国有产权和私有产权的地位和待遇不同。近年来国内就发生过多次侵权事件,地方政府以低价强行收购民营的油田、矿山和企业,有些地方甚至动用了公检法没收和处置民间资产,我们可以看到国家对私人产权的保护在弱化。 第二,由于司法改革的滞后,司法体系不能独立有效地运行,产权纠纷的界定往往因当事人和官员个人关系决定,而官员个人利益的卷入和个人判断的任意性,实际上使法治成为可望而不可及的“水中月”、“镜中花”,法律不能提供可靠的产权保护。 第三,在加强征管的政策背景下,各级政府开展收税和收费的大竞赛,巧立名目,或者执行过时的规定,企业不堪其扰。据我所知有企业成立专门的办公室,负责打点各类收钱的官员,这类竞赛已经成为侵犯企业的方便工具。 第四,政府掌握了越来越多的资源,制定了日益繁琐的管理方法。为了生存或获得发展所需要的资源,企业不得不按照潜规则与政府打交道。我非常赞同企业要“守本分”,但是要想企业守本分,首先政府要守本分,“逼良为娼”还不是最可怕的,回过头来的“扫黄”才是致命的一击! 第五,社会上的仇富心理严重,民粹主义泛滥。国内目前财富资源分配状况在不断恶化,原因是资源和市场占有的不平等,以及制度造成的机会不平等。国内各种因为身份和地位造成的差别,是起跑线上的不平等,是第一次分配中的不平等。如果不去纠正,而将公众的注意力转移到重点线上,用行政和税收的手段进行二次分配,则治标不治本,非但无法缩小贫富差距,反而会削弱社会对产权的尊重,鼓励隐性和显性的“打土豪分田地”。让资产所有者没有安全感, 对经济的发展和转型不可能有长远的打算。 经过30多年的市场经济发展,今天绝大多数中国人都拥有财产,因此产权保护就是保护我们每个人的利益。如果我们一味地空谈,拖延时间,经济和社会的问题不断积累,有可能超过我们脆弱的社会结构所能承担的范围。所以,我再次呼吁及时启动改革,回到小平同志的改革开放政策上来。 版权声明 文章编辑: 冷眼 ( 点击名字查看他发布的更多文章 ) 文章标题:许小年:这一次真的不一样了 文章链接: http://www.cdig.info/17735.html 分类: 新闻视线 , 时事评论 . 标签: 经济 , 许小年 , 金融危机 相关文章: 2012 年 6 月 10 日 — 许小年:放弃幻想,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0) 2012 年 6 月 15 日 — 许小年:发改委已无存在必要 (0) 2012 年 6 月 13 日 — 《经济学人》:中国的过度投资问题或被夸大 (0) 2012 年 6 月 11 日 — 刘植荣:中国GDP超过美国又怎样? (0) 2012 年 6 月 6 日 — 机器人带领中国工业迈向新巅峰 (0) 2012 年 6 月 2 日 — 《经济学人》:发展之余,中国必须学会更明智地使用财力 (0) 2012 年 5 月 31 日 — 【组图】从“中国制造”变回“美国制造” (0) 2012 年 5 月 31 日 — 中国推大规模刺激举措不必要 稳增长政策空间充裕 (0) 2012 年 5 月 31 日 — 《纽约时报》中国曾火热的经济正逐渐冷却 (0) 2012 年 5 月 27 日 — 【凤凰一虎一席谈】中国的经济是否已经走到了危险的境地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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