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国涌

一百年前:大清朝如何脱轨?

   傅国涌         一百年前,那些掌握着中国权力资源、经济资源,支配着中国国家命脉的人,如庆亲王奕劻、镇国公载泽、协理大臣那铜等人整天忙于一件事,就是赶生日。这些有权有势的人不是到别人家送礼吃饭,就是自己家请客吃饭,为什么要请客吃饭?因为几乎每一天都有这样的寿辰,有权的人一般都有很多老婆,生了很多孩子,有那么多的孩子和那么多老婆,那么多的姻亲裙带关系,生日还断的了吗?几乎天天都有无数的生日,北京城每天成千上万的生日,大家每天都在赶生日。      进入1911年,北京所有掌权的人们,没有一个想到他们快完蛋了。我看到那个时代掌握大权的人留下来的日记,包括他们的回忆,他们的书信,没有一个人在10月10号之前想过大清朝快完蛋了,从上到下都没有,我看他们的日记整天记录的就是吃饭送礼,看上去似乎真是繁华的“盛世”,街上到处是灯红酒绿,胡同里的生意好极了,澡堂里的生意好极了,就像香港今年出版的英国爵士巴恪思尘封了68年的《太后与我》所说的,不少有权有势的人都在澡堂里忙着同性恋。这是一百年前的中国。 巴恪思告诉我们晚清最后十年中王公大臣和将军们的私生活,由于缺乏旁证,他的回忆录不能完全当作信史来看待,但是也不能当作完全的八卦来看待,八卦中有信史,信史中有八卦,历史就是这样的复杂,穿透历史要有眼光,要有判断,如果拘泥于某一些东西,就永远都看不到真正的历史。王公大臣们的私生活是高度保密的,像巴恪思爵士这样进入他们生活核心的,才有可能看到他们的真实生活。 晚清当然是一个败坏的时代,这样的时代被消灭,大家会拍手称快,没有人会为它惋惜,所以大清朝脱轨是一个意料之中的事情,只不过不在掌权人的意料之中。      历史不是一根直线,从来不是笔直前行,而是变幻莫测,充满了变数,它完全不是人按照主观意愿就可以完全操控的,它有很多的意外,你本来想走进这个房间,一不小心被一块小石子绊了一脚,你就跌到隔壁房间去了。百年前发生的这场革命,一场改变历史的革命,只死了几万人,因为参与的多方力量都有相对的人性底线,这在中国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辛亥革在这个意义上可以看作是一次和平转型。      在《百年辛亥革:亲历者的私人记录》序篇,我讲到“神秘预兆”,在大清朝垮台之前,出现了很多神秘的预兆,比如说老百姓中纷纷传说天上将会出现一颗慧星,慧星现,朝代变。中国人的想象力真是丰富。浙江富阳的少年郁达夫每天半夜起床,跟着大人到富春江边上看彗星,彗星出现就是天下要动刀兵,朝代要更迭,他说他连续起了好多次都没有看到,但是有人看到了。有个人叫郭廷以,他后来成了有名的历史学家,少年时代他生活在河南息县,他看到彗星了。另外一个人,政治学家萨孟武在福州读小学,亲眼看到了彗星滑落;当时只有9岁的丁玲在湖南常德也看到了。还有其他老年人、中年人、青年人,他们的身份或是官员、学生、士绅,在日记里分别记录了在三个不同地方看到彗星的情况,综合而言,可以证明那个时代彗星的滑落对民心造成了重大的影响。      到处都是有这样的想象,这种想象其实不是从1911年开始的,从1908年就开始了,光绪帝、慈禧太后在一天内先后离世,当我看到当时中国的朝廷命官、地方士绅和普通读书人的日记,他们都在日记中写下了他们内心的震惊,中国怎么一夜之间失去两个?那个时代虽然没有电视、网络,消息仍像长了翅膀一样,从北京城飞到了广州城,这太可怕了,举国上下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接下来怎么办呢?选新君,这一点慈禧在临死之前已经安排好了,1908年慈禧太后在死之前24小时安排了自己的接班人,一个3岁的、还在吃奶的小溥仪,溥仪非常不愿意,哭哭啼啼的,最不愿意就是溥仪的妈妈,溥仪的爸爸载沣也只有26岁,抱着儿子进宫,简直就是一次诚惶诚恐的进宫之旅,太可怕了。      做君王是最危险的职业,中国人民乐此不疲,两千年来为了这个高风险的职业不知牺牲了多少生命,尤其是中国历朝历代的精英文武,为了争夺王位,牺牲了宝贵的生命。当溥仪登基时,3岁的小孩是要哭闹的,所以出现了这样一个场景。小皇帝在太和殿登基的那一刻大声痛哭,不肯坐上去,怎么劝都不行,喊着“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他爸把他按住,有一个站在他面前的人上前来说:“皇上龙体不能损伤,这么哭下去对龙体不利,能不能让他不哭”?下面的大臣跪的满地都是,但是皇帝一直在哭闹,所以行礼还没有完毕,太监就把他背走了,背的时候说:“完了,完了,回去吧”。在中国人听来,这些都是很不吉利的话,这些话进入了一些当事人的日记,也进入了当事人后来的一些回忆,相互参证,基本上是可靠的。这个事传到民间,大家纷纷议论,大清朝要完了,要回家了。“宣统”年号一公布,“宣”跟“完”字很接近,“统”跟“结”很接近,从1908年到1911年,短短的两三年间,民间到处传言大清朝要完了。于是唐代人写的《推背图》、明代刘伯温写的《烧饼歌》开始流行,民间说《推背图》和《烧饼歌》里已经预言清朝要完蛋了,写的非常清楚,“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湖人方罢手”,他们解释“百”字上面的一字减去是个“白”字,我们因此可以理解鲁迅在《阿Q正传》里说的:未庄人听说革命了,革命者都是白盔白甲,要为明代最后一个皇帝崇祯戴孝。白盔白甲的传闻是这样来的,其实比白盔白甲更具有符号性的是,那个时代所有的省份和城市在独立起义之后采用的旗帜并不是统一的,有青天白日旗,十八星旗,五色旗,八卦旗等,但是最流行的,覆盖率最高的是白旗,白旗是辛亥各省光复时最流行的旗帜。有些人在白旗上面写了一个中国的“中”字,或者写一个汉族的“汉”字,有的像成都在“汉”字外面再画18个圈,更多的救是一块白布,总而言之独立旗帜是以白旗为主。为什么采用白旗?就是因为《烧饼歌》早就预言过了。为什么武昌起义后会拉出来一个黎元洪做革命?有人也从《烧饼歌》里找出一句诗,“六一人不识,山水倒相逢”,他们认为这就是黎元洪的“黎”字。综合当时报纸的记载,好多人的日记和回忆可以确认,那个时代的《烧饼歌》、《推背图》确实是最流行的读物,是中国人改朝换代时的一个心理寄托。      大清朝为何脱轨?第一个因素就来自这些神秘预兆,其背后是人心的变动,人心思变。当然真正直接影响大清朝脱轨的第一个原因是下雨,天不断地下雨,夏天都是雨,不光是辛亥年的夏天下雨,辛亥的前一年1910年的夏天也一直在下雨,1909年也是连年的大雨,湖北、湖南因水成灾,夸张地说一场雨就可以压垮一个朝代。      因雨成灾,粮食没有丰收,大米价格急剧攀升,抢米风潮到处出现,最大的抢米风潮发生在1910年4月的湖南长沙。长江流域出现四百万以上的饥民,如果仅仅长江流域有问题,黄河流域、珠江流域和黑龙江流域保证安全,大清王朝仍然固若金汤,但是老天爷偏偏要跟爱新觉罗氏作对,当长江流域大水成灾的时候,1911年夏天南京城可以划船,武汉城可以划船,同时山东巡抚告急山东缺粮,甚至连东三省也因雨成灾。鱼米之乡、江浙二省此时也出现粮食危机。少年徐志摩时在杭州府中读书,有一天去看电影,发现那么多人围在那里,原来有人在抢粮,把米店抢了,原因是什么大米价格太高而买不起。他电影也没看成,黯然回到学校宿舍,详细记下了那一天的所见所闻。这是一个少年学生亲眼所见,写在私人日记里面,可信度很高。粮食危机可以说是大清王朝脱轨的第一个主要原因,反对辛亥革命的保守者辜鸿铭写信给上海的英文《字林西报》说,参与武昌起义的新君,海外留学回来的革命党人还比较文明,革命有节制,但是长江流域有几百万饥民,这几百万嗷嗷待哺的饥民一旦卷入革命,革命就会失控。辜鸿铭已洞察饥荒对于大清朝的威胁了。      当时清廷度支部已没有什么钱,隆裕太后至少三次从宫中拿出现银赈灾,给江苏、四川和湖北,当革命发生以后,她一面压制革命,一面赈灾,因为饥民才是她政权最大的威胁。第二,粮食危机带来的是金融危机,金融危机在近代化的社会永远是一个致命的东西。      如果当大米危机出现的时候,大清朝或许还有救,当金融危机出现的时候就真正没救了, 1911年10月12日以后金融危机首先在北京出现。武昌兵变的消息传到北京已经是10月11日,11日到12日之间,内阁竟然没开会,王公大臣没有做出一个决策,直到10月12日凌晨5点,他们做出了一个决策:出兵镇压,派荫昌去。荫昌曾在德国留学,学过军事,曾作为清朝的使节出使德国,他最拿手的是唱京戏,他自己就打退堂鼓了,在北京城足足逗留了三天才缓缓出发。其实他是在运作重新起用袁世凯,当他15日傍晚登火车的时候,朝廷前一天已下达重新起用袁世凯为湖广总督的诏令。      荫昌出发前,管铁道的邮传部长盛宣怀来了,告诉他们打武汉的时候,只要保全汉阳铁厂,奖励十万大洋。盛大人下车时还对着火车窗户跟荫昌说:“这个事情别忘了”。荫昌说:“盛大人,你放心,只管把大洋准备好就行。”这句话让外国记者全听见了,他们的理解是:原来朝廷派兵南下军饷没准备好。第二天,日本、英国等国记者纷纷发布消息,到处都传开了,国库当时还是有两百万大洋,13日就拨出了五十万军饷。      但是,这个消息一登出来,老百姓认为清朝没钱了,意味着自己存在银行的钱不安全了,大家都到银行取钱,最起劲的是内阁总理大臣、庆亲王奕劻,他一家就取出至少几百万以上的巨额存款,直接存入英国汇丰银行。只有两天的时间,北京有几家银行就关门了,以前可以给银票、纸币,现在都没有人要了,只要现大洋,宁肯背在身上重一点,但是踏实,能买到米,米也越来越贵了。他们每天在日记里写着:今天大米价格又飙升了,而且店里没有那么多米卖给你,警察出来维持都没用。      接下来发生金融危机的是上海,昔日富庶繁华的十里洋场一夜之间现金不够了,他们向外国人紧急呼救,外国银行原来对中国银行很好,这个时候就不好了,因为不相信中国银行了,上海几家大的民营银行都关门了,门口贴出告示“因现金告急,暂停营运”。从南到北,全国大大小小的城市,甚至包括最稳定的东三省像奉天、营口、大连等地都出现了程度不等的金融危机。      谣言最终变成了事实      与金融危机同时出现的是逃难潮,他们兑钱出来做路费,北京人逃到天津去,天津有租界,使得租界人满为患,像严复这样有地位的人,逃到天津后,连房子都租不到,最后只好在小旅馆里住,因为他跟外国人关系很好,外国人说“你可以到烟台来,我借个房子给你住”。天津全都住满了,房价急剧攀升,有一些北京人在天津待不下,就住在北京的两个地方,一个是东交民巷使馆区,一个是六国饭店。还有一个流向是纷纷逃亡上海,全国各地都有人逃到上海,上海的房价也贵得不得了,米也贵得不得了,当上海和天津租界人满为患的时候,又进一步加剧了这些地方的金融危机。金融危机和逃难的背后是人心恐慌,全国各地到处都是谣言,大清朝的脱轨,可以说是因为下雨,也可以说是因为谣言,报纸上每天登载的消息有许多是假的,凡是讲革命党人胜利的消息,在南方的报纸畅通无阻,而说清兵打胜仗的报馆就有几家被砸了。      很多人当时的日记里讲到,每天都是不同的谣言记录,但过了几天,谣言统统都变成了事实。比如说今天写的“太原沦陷”,明天写的“西安沦陷”,过后一个星期都变成事实。      大清朝之所以脱轨,不光金融有问题,银行要关门,国库也没钱,这是财政困难,一个天朝大国,到了国库山穷水尽的时候就一天也混不下去了,钱都到哪里去了?毫无疑问落到私人的口袋里,许多亲王、贝勒和大臣家里都很有钱,唯独大清朝的国库没钱。最困难的时候,国库里只有二十万两白银,许多部因为没有办法发工资,纷纷关门,度支部不断地想办法借款。显赫的盛宣怀第二个女婿在司法部任职,离开北京时,竟然找不到路费,因为司法部已经不发工资了,等了45天,终于等到了两百两银子,船票涨价,路费都不够,最后在天津的典当行典当凑齐了450两,终于南下上海,但是拖了很长时间。袁世凯后来逼隆裕太后把私房钱吐出来,一次一次的逼,拿到巨款后他还是不肯出兵打仗。为什么清朝最后没有以血流成河告终?南北之间没有发生大规模集聚的南北战争,只是在武汉,南京,陕西打的比较激烈?原因就是袁世凯从来没打算动真格的。      袁世凯早就想好了,要是动真格的,跟南方革命党人拼命,虽然赢了,也是杀敌一千自杀八百,朝廷还是要收拾他。南方革命党人,哪怕孙中山在南京建立临时政府后也是没钱,所以双方就没有大打出手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南北财政困难,外国不肯借款。      从大清朝的脱轨我们可以看到,各方都比较节制,隆裕太后和载沣、袁世凯,孙中山和黄兴,在那个时代,他们最终被动地找到了一条解决政治危机的途径。这套模式就是妥协的模式,在中国历史上从来没有一次,从来没有一个时代用妥协的方式解决重大的政治危机,解决这样重大的社会变动。因为三方的被动而导致三方的妥协,让大清朝和平落幕,接受新的共和制度安排。2000年前,中国一直在秦始皇的制度下生活,中央集权制,这套制度用什么办法解决呢?一共只有两种方式,或农民暴动,或宫廷政变,都是用暴力的方式。      辛亥革命最后不依靠暴力解决,而是各方妥协,很多人对这样的被动很不满意。但我觉得被动是正常状态,主动才是历史的意外,主动的背后也是有被动的因素。被动并没有什么不好,隆裕太后可能是被动为主,但是她做出的决定避免了数以百万计同胞的非正常死亡。袁世凯虽是一世之枭雄,但他辛亥年的选择是正确的,不因为他几年后称帝就否定他在辛亥的选择。如果没有袁世凯,辛亥革命不知道还要牺牲多少人的无辜生命。      孙中山、黄兴、宋教仁,以及同盟会与光复会的革命党人付出了巨大的牺牲。虽然他们的力量非常小,经常是从失败走向失败,他们用勇气和牺牲换来了亚洲第一共和国。当他们掌握了南京政权的时候,他们完全可以不顾一切举兵北伐,和袁世凯决一死战,但是他们没有这样做,他们愿意妥协,并交出南京政府,让袁世凯担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隆裕太后宣布退位。虽然三方都不是最满意,但三方都可以勉强接受,而普通的中国人却少牺牲了很多生命。革命的结果不是要让某一方独赢,一些人胜利了,但大部分人都失败了。当我们经历了几十年或上百年之后,我们知道胜利没那么了不起,我们宁愿不要胜利,少一些胜利就少一些牺牲,所以此时此刻回望一百年前的中国,孙中山与黄兴在一个几千年的官本位社会里,愿意放弃权力,鞠躬下野,这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们三方的妥协,三方都是被动的,但是化被动为主动,中国人民就有了一个小小的胜利。      今天,当我们回望一百年前的中国,如果要真正看到历史的本来面目,应该相信史实,回到历史的原点,还原历史的真实面貌,在那里面找到我们的起点,真实是历史的生命,在历史中找到我们的明天,昨天是我们的历史,今天也是我们的历史,明天也将成为我们的历史,在历史当中我们才能找到真正的未来。中国的历史不是某些英雄、伟人和统治者创造的,是所有中国人共同创造的。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8fe46d90102dt3t.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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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国涌 | 辛亥百年:民主尚未完成,公民仍须努力

2011年10月10日 17:50:13    辛亥百年: 民主尚未完成,公民仍须努力。  傅国涌       【图片转自章诒和大姐的微博,感谢她找到的这张好图。】     辛亥百年,官方的纪念一定隆重,只是逃不出雷打不动的意识形态,跳不出翻来覆去的陈词滥调。说到底,百年前的辛亥不过是现存权力的又一个消费品而已。消费主义通吃的时代,还有什么逃得出被权力消费的命运?     百年前,亚洲第一个共和国出现在中国,陌生的共和制几乎一夜之间从天而降,百年来这块土地是怎么消费它的?先是以北洋军阀十五年的方式消费它,接着是国民党二十二年的一党专政消费它,当然更是以六十二年来我们正在经历着的这个时代的方式消费它,这六十二年可以被分成无数不同的段落,每一个段落都有自己的消费方式,1957年之前是一段,1960年前后是一段,“文革”是一段(其中还可分位不同的几个小段落),1976年到1978年是一段,1979年到1989年是一段,1989年到1992年是一段,1992年到今天也可看作一段,这一百年的历史就是这样消费先辈曾经达成的民主理想。要成为民主社会合格的公民,我们还须锤炼,得来太易的果实我们肯定也享受不了,只有来之不易、千难万险得来的果实,我们才会珍惜,我们才会去呵护它、捍卫它,甚至用我们的生命和热血来捍卫它。今天,我们要有忍耐之心,这种耐心不仅仅是对个人,对整个民族也是如此。中国人是受得起苦难的民族,我们五千年都过来了,一百年都过来了,六十二年都过来了,我们还怕什么?当然不怕了。对我们来说,最美好的也许并不是实现并享受民主自由果实的那一刻,而是追求民主自由的这个过程。     不久前,有网友问我,“百年前的变法失败如果说是因为知识精英不靠谱,那今天的精英们有这个能力和见识吗?”我说,这是个很复杂的问题,百年前变法的失败也好,宪政尝试与实践的失败也好,不能简单的解释为“精英的不靠谱”,这样的解释是对历史的简单化处理,因为历史本身是很丰富、很复杂的,有很多的线索,并不是单一的线索,这样的解释不能真正找到历史的清晰脉络。至于今天的精英是不是有足够的能力和见识主导新一轮的社会转型,或者说完成百年未完成的转型,首先要澄清谁是今天中国的精英,这个问题不解释清楚,就无法回答这个问号。其实,对精英的概念存在着很多的分歧,也有不多的误解,我们往往把那些具有较高社会地位、较高学术地位、较大知名度的人叫做精英,或者把有钱或有什么头衔的人看做精英,这是对精英概念的窄化和表面化。在我看来,精英就是具有相当的文化教养,同时愿意为这个社会负责任,具备独立思考和独立行动能力的人。互联网上有大批这样的人,他们可能是编辑、教授、作家、律师、记者,可能是厨师、司机、民工。“心灵鸡汤”于丹是精英吗?“共和国脊梁”倪萍是精英吗?如果按照前一标准,她们肯定都是,她们很有钱、很有名,能不“精英”吗?我给精英做的这个界定,关键词是负责任,愿意为这个社会负责任,为未来负责任,而且有能力承担这个责任的人才是精英。我认为今天中国的互联网上,不说年长的人,只说80后、90后,已经产生了大批按照地位标准、学术标准划分都属于普通人,但他们符合我所说的几条标准:独立思考、独立行动的能力、愿意负责任而且有能力负责任,这样的人已经很多了,整个中国或许有几千万,我认为,今天的这些精英们完全有能力和见识承担起这个时代变革的重任。     我始终信奉和平转型的理念,这一点今天仍然没有改变。和平转型需要很多的社会条件,其中之一就是出现一个负责任的精英阶层,只有大批负责任的精英成长、成熟起来,理性的声音才有可能主导社会转型的每个环节,既能防止民粹主义潮流的裹挟,也能抵挡权贵主义的严密打压,在整个社会逐渐培育出一种温和、节制的氛围,为未来不同社会群体之间的对话、博弈、妥协创造前提,只有对话才能导向和平的社会变动,否则只能以暴力告终,不管是哪种形式。     一百年前,当大清朝脱轨,新的共和取而代之时,并没有出现大规模的流血,整个民族没有付出惨烈的代价,而是以相对较小的震荡、较为温和的方式完成了政权更迭,我们可以看到身处历史巨变中心的几种主要政治力量都是相对节制的、温和的,无论隆裕太后、载沣和袁世凯,还是孙中山,黄兴他们,最终他们在那个时代找到了一种解决政治危机的新模式,这套模式就是对话、博弈、妥协,这在中国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之前几千年从来没有一个时代用对话、妥协的方式来解决重大的政治危机,完成改朝换代这样重大的社会变动,有之,不过血流成河的农民暴动,或宫廷政变,说到底都是暴力决定。尽管隆裕太后、孙中山他们都是被动的,是被历史的、现实的逻辑推着走的。但是被动导致的妥协,让大清朝和平落幕,接受全新的共和制度安排。     辛亥革命最后不依靠暴力解决问题,而是各方相互对话、相互妥协,许多人对这样的被动很不过瘾,因为不彻底。而我觉得被动往往是正常状态,主动才是历史的意外。蒋经国主动交出国民党政权,让台湾进入民主社会是主动,主动成分很大,但如果没有台湾朝野的民主呼声,前赴后继的努力,让蒋经国认识到民主潮流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最终选择了主动,主动的背后还是有更多的被动(更不要说国际的局势、美国的影响等等因素)。被动并没有什么不好,在一个几千年的官本位根深蒂固的社会里,愿意放下权力,鞠躬下野,哪怕是被动,也是了不起之举。所以,我们要感谢他们各方共同的努力与妥协,可以说,他们各方都是被动的,但是化被动为主动,中国的历史就有了一次小小的进步。     回望百年前的中国,如果要真正看到历史的本来面目,既不能相信教科书,也不能相信主流媒体长期以来告诉我们的那些简单结论,我们应该相信经得起质疑、推敲、有大量史料可以证明的事实,回到历史的原点,在那里面找到百年中国的起点。真实是历史的生命,在历史中找到我们的明天,因为昨天是我们的历史,今天也是我们的历史,明天也将成为我们的历史,在历史当中我们才能找到真正的未来。中国的历史不只是某些英雄、伟人或统治者创造的,而是所有中国人共同创造的,只有每一个人具备独立思考的能力和独立判断的能力,我们才有可能创造出一个属于我们大多数人的新时代,一个比辛亥年更加美好的时代,那个美好的时代不在今天,而在一个不远的明天,而这些改变不能将希望仅仅寄托在黄兴,孙中山、袁世凯和隆裕太后他们的身上,而是要依靠所有黄皮肤黑头发的普通中国人,用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式推动历史。     8月下旬,在北京“蓝色港湾”的酷热中,有读者问我,辛亥革命一百年了,我们还须忍耐多久?这是一个天问,当然不是一个我能回答得了的,我只能跟读者分享我非常私人的看法。我说,站在2011年,我们确实看不到任何和平过渡到一个更美好社会的迹象,从上流社会的举动看不到,在主流新闻媒体上看不到,似乎一点希望的曙光都没有,但是,我还是愿意未来交在上帝手里,作为一个基督徒,我不相信人,我相信上帝。有朋友关于《百年辛亥:亲历者的私人记录》的书评题目就叫《上帝在细节中》,在人的背后有上帝看不见的手,中国经历的所有这些苦难也许都是上帝在熬炼中国人,这个老大民族经历了几千年专制集权的统治,如果没有一个相当漫长的磨合期,让它在历史转型当中几经折腾与纠结,一次次的绝望,甚至把它打入十八层地狱,而是突然之间把它带进一个美好的民主社会,中国人可能还没有福分享受。正如一百年前,我们不是曾得到过这样的民主制度了吗?结果我们已经看到,一百年了,民主还是一个未完成的梦想。套用孙文遗嘱:民主尚未完成,公民仍须努力。       上一篇: 一百年前:大清朝如何脱轨?   下一篇: 没有了 阅读数(19) 评论数( 0 ) 0 条 本博文相关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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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国涌 | 一百年前:大清朝如何脱轨?

2011年10月10日 08:36:11        一百年前,那些掌握着中国权力资源、经济资源,支配着中国国家命脉的人,如庆亲王奕劻、镇国公载泽、协理大臣那铜等人整天忙于一件事,就是赶生日。这些有权有势的人不是到别人家送礼吃饭, 就是自己家请客吃饭,为什么要请客吃饭?因为几乎每一天都有这样的寿辰,有权的人一般都有很多老婆,生了很多孩子,有那么多的孩子和那么多老婆,那么多的姻亲裙带关系,生日还断的了吗?几乎天天都有无数的生日,北京城每天成千上万的生日,大家每天都在赶生日。     进入1911年,北京所有掌权的人们,没有一个想到他们快完蛋了。我看到那个时代掌握大权的人留下来的日记,包括他们的回忆,他们的书信,没有一个人在10月10号之前想过大清朝快完蛋了,从上到下都没有,我看他们的日记整天记录的就是吃饭送礼,看上去似乎真是繁华的“盛世”,街上到处是灯红酒绿,胡同里的生意好极了,澡堂里的生意好极了,就像香港今年出版的英国爵士巴恪思尘封了68年的《太后与我》所说的,不少有权有势的人都在澡堂里忙着同性恋。这是一百年前的中国。 巴恪思告诉我们晚清最后十年中王公大臣和将军们的私生活,由于缺乏旁证,他的回忆录不能完全当作信史来看待,但是也不能当作完全的八卦来看待,八卦中有信史,信史中有八卦,历史就是这样的复杂,穿透历史要有眼光,要有判断,如果拘泥于某一些东西,就永远都看不到真正的历史。王公大臣们的私生活是高度保密的,像巴恪思爵士这样进入他们生活核心的,才有可能看到他们的真实生活。 晚清当然是一个败坏的时代,这样的时代被消灭,大家会拍手称快,没有人会为它惋惜,所以大清朝脱轨是一个意料之中的事情,只不过不在掌权人的意料之中。      历史不是一根直线,从来不是笔直前行,而是变幻莫测,充满了变数,它完全不是人按照主观意愿就可以完全操控的,它有很多的意外,你本来想走进这个房间,一不小心被一块小石子绊了一脚,你就跌到隔壁房间去了。百年前发生的这场革命,一场改变历史的革命,只死了几万人,因为参与的多方力量都有相对的人性底线,这在中国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辛亥革在这个意义上可以看作是一次和平转型。     在《百年辛亥革:亲历者的私人记录》序篇,我讲到“神秘预兆”,在大清朝垮台之前,出现了很多神秘的预兆,比如说老百姓中纷纷传说天上将会出现一颗慧星,慧星现,朝代变。中国人的想象力真是丰富。浙江富阳的少年郁达夫每天半夜起床,跟着大人到富春江边上看彗星,彗星出现就是天下要动刀兵,朝代要更迭,他说他连续起了好多次都没有看到,但是有人看到了。有个人叫郭廷以,他后来成了有名的历史学家,少年时代他生活在河南息县,他看到彗星了。另外一个人,政治学家萨孟武在福州读小学,亲眼看到了彗星滑落;当时只有9岁的丁玲在湖南常德也看到了。还有其他老年人、中年人、青年人,他们的身份或是官员、学生、士绅,在日记里分别记录了在三个不同地方看到彗星的情况,综合而言,可以证明那个时代彗星的滑落对民心造成了重大的影响。     到处都是有这样的想象,这种想象其实不是从1911年开始的,从1908年就开始了,光绪帝、慈禧太后在一天内先后离世,当我看到当时中国的朝廷命官、地方士绅和普通读书人的日记,他们都在日记中写下了他们内心的震惊,中国怎么一夜之间失去两个?那个时代虽然没有电视、网络,消息仍像长了翅膀一样,从北京城飞到了广州城,这太可怕了,举国上下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接下来怎么办呢?选新君,这一点慈禧在临死之前已经安排好了,1908年慈禧太后在死之前24小时安排了自己的接班人,一个3岁的、还在吃奶的小溥仪,溥仪非常不愿意,哭哭啼啼的,最不愿意就是溥仪的妈妈,溥仪的爸爸载沣也只有26岁,抱着儿子进宫,简直就是一次诚惶诚恐的进宫之旅,太可怕了。     做君王是最危险的职业,中国人民乐此不疲,两千年来为了这个高风险的职业不知牺牲了多少生命,尤其是中国历朝历代的精英文武,为了争夺王位,牺牲了宝贵的生命。当溥仪登基时,3岁的小孩是要哭闹的,所以出现了这样一个场景。小皇帝在太和殿登基的那一刻大声痛哭,不肯坐上去,怎么劝都不行,喊着“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他爸把他按住,有一个站在他面前的人上前来说:“皇上龙体不能损伤,这么哭下去对龙体不利,能不能让他不哭”?下面的大臣跪的满地都是,但是皇帝一直在哭闹,所以行礼还没有完毕,太监就把他背走了,背的时候说:“完了,完了,回去吧”。在中国人听来,这些都是很不吉利的话,这些话进入了一些当事人的日记,也进入了当事人后来的一些回忆,相互参证,基本上是可靠的。这个事传到民间,大家纷纷议论,大清朝要完了,要回家了。“宣统”年号一公布,“宣”跟“完”字很接近,“统”跟“结”很接近,从1908年到1911年,短短的两三年间,民间到处传言大清朝要完了。于是唐代人写的《推背图》、明代刘伯温写的《烧饼歌》开始流行,民间说《推背图》和《烧饼歌》里已经预言清朝要完蛋了,写的非常清楚,“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湖人方罢手”,他们解释“百”字上面的一字减去是个“白”字,我们因此可以理解鲁迅在《阿Q正传》里说的:未庄人听说革命了,革命者都是白盔白甲,要为明代最后一个皇帝崇祯戴孝。白盔白甲的传闻是这样来的,其实比白盔白甲更具有符号性的是,那个时代所有的省份和城市在独立起义之后采用的旗帜并不是统一的,有青天白日旗,十八星旗,五色旗,八卦旗等,但是最流行的,覆盖率最高的是白旗,白旗是辛亥各省光复时最流行的旗帜。有些人在白旗上面写了一个中国的“中”字,或者写一个汉族的“汉”字,有的像成都在“汉”字外面再画18个圈,更多的救是一块白布,总而言之独立旗帜是以白旗为主。为什么采用白旗?就是因为《烧饼歌》早就预言过了。为什么武昌起义后会拉出来一个黎元洪做革命?有人也从《烧饼歌》里找出一句诗,“六一人不识,山水倒相逢”,他们认为这就是黎元洪的“黎”字。综合当时报纸的记载,好多人的日记和回忆可以确认,那个时代的《烧饼歌》、《推背图》确实是最流行的读物,是中国人改朝换代时的一个心理寄托。          大清朝为何脱轨?第一个因素就来自这些神秘预兆,其背后是人心的变动,人心思变。当然真正直接影响大清朝脱轨的第一个原因是下雨,天不断地下雨,夏天都是雨,不光是辛亥年的夏天下雨,辛亥的前一年1910年的夏天也一直在下雨,1909年也是连年的大雨,湖北、湖南因水成灾,夸张地说一场雨就可以压垮一个朝代。     因雨成灾,粮食没有丰收,大米价格急剧攀升,抢米风潮到处出现,最大的抢米风潮发生在1910年4月的湖南长沙。长江流域出现四百万以上的饥民,如果仅仅长江流域有问题,黄河流域、珠江流域和黑龙江流域保证安全,大清王朝仍然固若金汤,但是老天爷偏偏要跟爱新觉罗氏作对,当长江流域大水成灾的时候,1911年夏天南京城可以划船,武汉城可以划船,同时山东巡抚告急山东缺粮,甚至连东三省也因雨成灾。鱼米之乡、江浙二省此时也出现粮食危机。少年徐志摩时在杭州府中读书,有一天去看电影,发现那么多人围在那里,原来有人在抢粮,把米店抢了,原因是什么大米价格太高而买不起。他电影也没看成,黯然回到学校宿舍,详细记下了那一天的所见所闻。这是一个少年学生亲眼所见,写在私人日记里面,可信度很高。粮食危机可以说是大清王朝脱轨的第一个主要原因,反对辛亥革命的保守者辜鸿铭写信给上海的英文《字林西报》说,参与武昌起义的新君,海外留学回来的革命党人还比较文明,革命有节制,但是长江流域有几百万饥民,这几百万嗷嗷待哺的饥民一旦卷入革命,革命就会失控。辜鸿铭已洞察饥荒对于大清朝的威胁了。     当时清廷度支部已没有什么钱,隆裕太后至少三次从宫中拿出现银赈灾,给江苏、四川和湖北,当革命发生以后,她一面压制革命,一面赈灾,因为饥民才是她政权最大的威胁。第二,粮食危机带来的是金融危机,金融危机在近代化的社会永远是一个致命的东西。     如果当大米危机出现的时候,大清朝或许还有救,当金融危机出现的时候就真正没救了, 1911年10月12日以后金融危机首先在北京出现。武昌兵变的消息传到北京已经是10月11日,11日到12日之间,内阁竟然没开会,王公大臣没有做出一个决策,直到10月12日凌晨5点,他们做出了一个决策:出兵镇压,派荫昌去。荫昌曾在德国留学,学过军事,曾作为清朝的使节出使德国,他最拿手的是唱京戏,他自己就打退堂鼓了,在北京城足足逗留了三天才缓缓出发。其实他是在运作重新起用袁世凯,当他15日傍晚登火车的时候,朝廷前一天已下达重新起用袁世凯为湖广总督的诏令。     荫昌出发前,管铁道的邮传部长盛宣怀来了,告诉他们打武汉的时候,只要保全汉阳铁厂,奖励十万大洋。盛大人下车时还对着火车窗户跟荫昌说:“这个事情别忘了”。荫昌说:“盛大人,你放心,只管把大洋准备好就行。”这句话让外国记者全听见了,他们的理解是:原来朝廷派兵南下军饷没准备好。第二天,日本、英国等国记者纷纷发布消息,到处都传开了,国库当时还是有两百万大洋,13日就拨出了五十万军饷。     但是,这个消息一登出来,老百姓认为清朝没钱了,意味着自己存在银行的钱不安全了,大家都到银行取钱,最起劲的是内阁总理大臣、庆亲王奕劻,他一家就取出至少几百万以上的巨额存款,直接存入英国汇丰银行。只有两天的时间,北京有几家银行就关门了,以前可以给银票、纸币,现在都没有人要了,只要现大洋,宁肯背在身上重一点,但是踏实,能买到米,米也越来越贵了。他们每天在日记里写着:今天大米价格又飙升了,而且店里没有那么多米卖给你,警察出来维持都没用。     接下来发生金融危机的是上海,昔日富庶繁华的十里洋场一夜之间现金不够了,他们向外国人紧急呼救,外国银行原来对中国银行很好,这个时候就不好了,因为不相信中国银行了,上海几家大的民营银行都关门了,门口贴出告示“因现金告急,暂停营运”。从南到北,全国大大小小的城市,甚至包括最稳定的东三省像奉天、营口、大连等地都出现了程度不等的金融危机。     谣言最终变成了事实     与金融危机同时出现的是逃难潮,他们兑钱出来做路费,北京人逃到天津去,天津有租界,使得租界人满为患,像严复这样有地位的人,逃到天津后,连房子都租不到,最后只好在小旅馆里住,因为他跟外国人关系很好,外国人说“你可以到烟台来,我借个房子给你住”。天津全都住满了,房价急剧攀升,有一些北京人在天津待不下,就住在北京的两个地方,一个是东交民巷使馆区,一个是六国饭店。还有一个流向是纷纷逃亡上海,全国各地都有人逃到上海,上海的房价也贵得不得了,米也贵得不得了,当上海和天津租界人满为患的时候,又进一步加剧了这些地方的金融危机。金融危机和逃难的背后是人心恐慌,全国各地到处都是谣言,大清朝的脱轨,可以说是因为下雨,也可以说是因为谣言,报纸上每天登载的消息有许多是假的,凡是讲革命党人胜利的消息,在南方的报纸畅通无阻,而说清兵打胜仗的报馆就有几家被砸了。     很多人当时的日记里讲到,每天都是不同的谣言记录,但过了几天,谣言统统都变成了事实。比如说今天写的“太原沦陷”,明天写的“西安沦陷”,过后一个星期都变成事实。     大清朝之所以脱轨,不光金融有问题,银行要关门,国库也没钱,这是财政困难,一个天朝大国,到了国库山穷水尽的时候就一天也混不下去了,钱都到哪里去了?毫无疑问落到私人的口袋里,许多亲王、贝勒和大臣家里都很有钱,唯独大清朝的国库没钱。最困难的时候,国库里只有二十万两白银,许多部因为没有办法发工资,纷纷关门,度支部不断地想办法借款。显赫的盛宣怀第二个女婿在司法部任职,离开北京时,竟然找不到路费,因为司法部已经不发工资了,等了45天,终于等到了两百两银子,船票涨价,路费都不够,最后在天津的典当行典当凑齐了450两,终于南下上海,但是拖了很长时间。袁世凯后来逼隆裕太后把私房钱吐出来,一次一次的逼,拿到巨款后他还是不肯出兵打仗。为什么清朝最后没有以血流成河告终?南北之间没有发生大规模集聚的南北战争,只是在武汉,南京,陕西打的比较激烈?原因就是袁世凯从来没打算动真格的。     袁世凯早就想好了,要是动真格的,跟南方革命党人拼命,虽然赢了,也是杀敌一千自杀八百,朝廷还是要收拾他。南方革命党人,哪怕孙中山在南京建立临时政府后也是没钱,所以双方就没有大打出手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南北财政困难,外国不肯借款。     从大清朝的脱轨我们可以看到,各方都比较节制,隆裕太后和载沣、袁世凯,孙中山和黄兴,在那个时代,他们最终被动地找到了一条解决政治危机的途径。这套模式就是妥协的模式,在中国历史上从来没有一次,从来没有一个时代用妥协的方式解决重大的政治危机,解决这样重大的社会变动。因为三方的被动而导致三方的妥协,让大清朝和平落幕,接受新的共和制度安排。2000年前,中国一直在秦始皇的制度下生活,中央集权制,这套制度用什么办法解决呢?一共只有两种方式,或农民暴动,或宫廷政变,都是用暴力的方式。     辛亥革命最后不依靠暴力解决,而是各方妥协,很多人对这样的被动很不满意。但我觉得被动是正常状态,主动才是历史的意外,主动的背后也是有被动的因素。被动并没有什么不好,隆裕太后可能是被动为主,但是她做出的决定避免了数以百万计同胞的非正常死亡。袁世凯虽是一世之枭雄,但他辛亥年的选择是正确的,不因为他几年后称帝就否定他在辛亥的选择。如果没有袁世凯,辛亥革命不知道还要牺牲多少人的无辜生命。     孙中山、黄兴、宋教仁,以及同盟会与光复会的革命党人付出了巨大的牺牲。虽然他们的力量非常小,经常是从失败走向失败,他们用勇气和牺牲换来了亚洲第一共和国。当他们掌握了南京政权的时候,他们完全可以不顾一切举兵北伐,和袁世凯决一死战,但是他们没有这样做,他们愿意妥协,并交出南京政府,让袁世凯担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隆裕太后宣布退位。虽然三方都不是最满意,但三方都可以勉强接受,而普通的中国人却少牺牲了很多生命。革命的结果不是要让某一方独赢,一些人胜利了,但大部分人都失败了。当我们经历了几十年或上百年之后,我们知道胜利没那么了不起,我们宁愿不要胜利,少一些胜利就少一些牺牲,所以此时此刻回望一百年前的中国,孙中山与黄兴在一个几千年的官本位社会里,愿意放弃权力,鞠躬下野,这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们三方的妥协,三方都是被动的,但是化被动为主动,中国人民就有了一个小小的胜利。     今天,当我们回望一百年前的中国,如果要真正看到历史的本来面目,应该相信史实,回到历史的原点,还原历史的真实面貌,在那里面找到我们的起点,真实是历史的生命,在历史中找到我们的明天,昨天是我们的历史,今天也是我们的历史,明天也将成为我们的历史,在历史当中我们才能找到真正的未来。中国的历史不是某些英雄、伟人和统治者创造的,是所有中国人共同创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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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思想 | 杨小凯:革命与反革命及其它

  选择字号: 大 中 小                      本文共阅读 263 次 更新时间: 2011-10-04 13:06:27 杨小凯:革命与反革命及其它 进入专题 : 杨小凯 革命 反革命    ● 杨小凯 ( 进入专栏 )   向继东       向继东(以下简称向):杨先生,你是澳洲莫纳什大学经济学讲座教授和哈佛大学国际发展中心研究员,今天我们不谈经济。前不久我在网上读到你的《中国政治随想录》和《从科索沃事件看中国民主和政党政治的前景》,觉得很有意思。你能就此谈谈吗?          杨小凯(以下简称杨):我是搞经济学的,别的文章写得很少。你刚才提到的这些文章,都是美国的一些杂志编辑盯上我,被逼着交差的。          向:你的《中国政治随想录》提出一个“革命与反革命”的问题,有意思。          杨:这篇文章是一九八七年写的,我不知是哪位热心人把它上的网。在那篇文章里,我说洛克的思想对我有过极大的影响。按照洛克的逻辑,革命要推翻的是一个暴君,而没有一个比暴君更集权的力量,却无法打倒暴君。一旦暴君一倒,革命中形成的权威,任何人又无法控制它了,它又成了新暴君,又会催生革命。这就是“革命产生暴君,暴君产生革命”的改朝换代的逻辑。我有两个基本的观点:一是用革命手段推翻专制行不通;二是革命          会延缓民主化进程。我还说,在现代条件下,如果没有国与国的战争,没有上层阶级内部的          大规模冲突或类似代理人战争的局面,用革命手段推翻一个专制政体成功的概率等于零。换句话说:我不主张革命,因为革命无益于民主化进程,正像一九四九年的革命使中国民主化进程延缓了几代人时间、俄国革命使苏联的民主化遭遇挫折一样,所以阻止革命对于当今中国的改革具有十分重大的现实意义。          向:这是你现在的观点?          杨:现在我的观点又有很大不同了。我读过英国人伯克写的《法国大革命论》,这本书写于一七八九年法国大革命后,可以说,它是经典的反革命理论。革命的时候,一般都是人们对这个制度不满,他们相信人的理性,认为可以把这个制度改造好。但在革命过程中, 可能将许多人们不了解其功能的有效制度破坏了,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历史有一个很长的筛选过程,好的东西经过筛选建立起来,坏的东西同样经过筛选淘汰出去。经长期历史变化后仍生存下来的制度一定有其生存的理由。现在中国虽然有许多问题, 但有合法的警察暴力,可以惩罚偷窃,维护国家机器的运转。还有,中国政府决定最高领导人的一些机制,也不是谁说了算的,它也有自己的套路。譬如江泽民做了总书记,他也经过了许多磨练,一步一步做上来的,也就是说它有一个让人服气的机制。如果把这些机制去掉了,谁都不服谁的气,那可能就乱套了。有些机制,你现在看它有不少弊端,它正面的东西被你忽略了,当你革命的时候,没有了这些机制时,你才会发现没有它可能会更糟糕,你不得不恢复和保留它。否则,去掉这些机制,革命的后果可能比预想的要坏,这就是所谓的“反革命”思想。          向:你是否读过李泽厚与刘再复的“告别革命论”?          杨:李泽厚与刘再复的对话“告别革命”,是“八九风波”后,他们在海外完成,而我在一九八七年就表达了大致相同的观点。现在我要修正这个观点,因为革命理论也有其合理性。我认为,有些东西在学术上还没有定论,你不能轻易地说,反革命的理论就是对,或者革命的理论就是对的。革命对统治者总是一种威胁,没有这种威胁,政府为人民服务的承诺就不可信;有威胁,其行为就不会太离谱。美国宪法明确指出:人民的权利是天赋的,而政府的权利是人民给的。所以美国人普遍认为:你要统治我们,就必须得到我们的同意。要是你搞得不好,人民就可以革你的命。如美国的弹劾制度,就是人民表达革命权利的一种方法。你是否读过已故Olsen的书,他就有非常深奥的革命理论,认为一个稳定的秩序会使既得利益者寻租行为制度化,而革命和动乱却能打破制度化寻租。美国很多经济学家都很敬佩Olsen 。他甚至把社会动乱看成一个国家兴盛的原因(见他的“国家兴衰论”) 。他大概是西方的“多难兴邦” 论者。          向:你那篇谈科索沃事件的文章我读了。你能简单谈谈它的意义吗?          杨:科索沃事件是世界历史上的大事,也是中国政治和外交史上的大事。说它是世          界史上的大事,是因为起于十七世纪和在十九世纪被神圣同盟确立的“国界神圣不可侵犯”的原则已被“住民自治”和“民选政府”不可侵犯的原则超越(Override)。在这两个原则有冲突时, 国际社会选择了后者优先的原则,并有“国际警察”机制来强制执行这些新制度。这是意识形态、道德准则和国际关系的大变化。其背景是:欧洲由于没有统一的政治权力,各国之间长期战乱,逐渐形成了住民自决、民选地方政府的原则,并且这个原则在二次世界大战后,成为西欧的共同意识形态,各国之间的领土纠纷都是由住民投票解决的。例如德法之间对鲁尔区的归属在二次大战后就用公民投票解决。虽然法国是战胜国,是鲁尔区既成事实治理者, ,公民投票还是使鲁尔区回归了德国。这次就是科索沃地方民选政府要求独立,而南斯拉夫企图收回自治权,并动用联邦的军队去打。          向:那么强大的北约去打一个小小的南联盟,这不是依强凌弱吗?          杨:不能这么简单地看,要在国际大环境下做具体的分析。中国人比较普遍地认为这是一场强权政治的游戏,无道德准则可言。这点我也理解,但是我们的意识形态不能老是停留在苏联时代。要有人类普遍的价值观念。比如说警察惩罚小偷就不能说是依强凌弱,因为我们有社会公义概论:偷东西是不义的,应受到惩罚。          向:在“随想录”中你说三个平等竞争的野兽就是民主,而一个”圣人”却是专制。这话很有意思。          杨:既然我们认识到人都有天生的弱点,找不到十全十美的”控制者”, 那我们就让几个”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野兽”的人来平等竞争吧!这个道理虽简单,但实行起来却不易,因为人都有征服的本能,都想打倒对方。怎样才能保证他们和平共处、平等竞争?唯一的办法就是依赖历史提供的各派平衡、谁也吃不掉谁的机制。英国光荣革命前夕,长期互相迫害的两大派之间就出现了这种谁也吃不掉谁的均衡局面,这就是两个魔鬼平等竞争——即民主的条件。所以作为一个民主主义者来说,就是要尽量维持上层各派的均衡,哪一派强大了,就要支持它的敌对派。可惜,中国知识分子对民主制度的实质远未了解,他们喜欢附和强权而歧视弱者。          向:由此来看,二十世纪中叶以来的知识分子全部悲剧都是咎自由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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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国涌 | 回望民国更多的不是怀旧而是寻找

2011年10月09日 08:06:18    回望民国更多的不是怀旧而是寻找 ——傅国涌答《亚洲周刊》记者张倩烨         1. 您写了很多被读者熟识的民国时期历史,为什么会挑选这个时期作为研究对象呢?       傅国涌:这是自然形成的。我小时候就对历史有兴趣,对整个中国的历史、世界的历史都感兴趣,20岁以后兴趣逐渐落在中国近现代史上。这个阶段离我们所处的时代最近,我希望能在历史中找到一些线索,我们的时代是怎样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可以说,晚清民国史就是我们的昨天,与我们今天的关系最密切。某种程度上,我们今天的生活就是那一段历史的延伸,我们的今天的遭遇都已在那时埋下伏笔。        2. 《追寻失去的传统》记载了很多民国时期报人的故事,那个时期的媒体环境与今天的中国大陆媒体环境是否有相似之处?有媒体人认为长平等媒体人秉持了“文人论政”的传统,您认为“文人论政”的传统在今天是否还存活?       傅国涌:今天的媒体环境与当时不可同日而语。今天是党媒的一家天下,所有的报刊都是党报或它的子报子刊,电视台更不用说了,主要是喉舌,娱乐作为补充,相对开放的网络也受到管制、审查,整个大陆的言论空间十分狭小。媒体的自由不仅是发表文章、表达观点的自由,更重要的是创办载体的自由,能够自主、独立地创办报纸、电视台、网络的自由才是真正的自由,至少今天在大陆还不具备这样的自由。你说到长平,在我看来,他秉持的不是晚清民国的文人论政传统,原因是没有这样的空间,即使你满腹经纶,一腔热血,你也没有言论报国之门,从王韬、梁启超到邵飘萍、张季鸾、王芸生、储安平,他们可以在自由的心态下议论国事,既可以发表尖锐的批评,也可以提供建设性的意见,在论政之时他们的心灵是自由而舒展的,没有特别的恐惧,也很少有什么禁区,虽然也遭遇外部环境的压力甚至遭杀戮,但整个言论空间始终还在。这是文人论政的前提,我曾提出文人论政的前提,包括经济独立、人格独立,独立媒体的存在尤其是一个基本前提,长平们面对的这个时代,根本没有独立的媒体,都是些官媒,他最多只能发表一些比较大胆一点、不受当局欢迎的言论,与文人论政还有很大的距离。可以说,长平和部分当代中国的媒体代人今天能做的只是秉持最后一点的良心,在艰于呼吸的管制夹缝中挣扎而已。1949年后的中国如果说还有文人论政的传统延续,应该也是在1950到1970年代的台湾、香港,比如60年代前殷海光在《自由中国》的那些文字,六、七十年代查良镛在《明报》的社评,他们的笔下有新记《大公报》时代文人论政的余韵。今天的大陆,没有一家媒体算得上有民国遗风,没有自由的空间,就像人没有了空气一样,文人论政无法存活,如果有也只能在香港、台湾或互联网上。        3. 如果只从社会的精神气质层面来看,您怎样评价民国与当代?据您的理解,“民国范儿”是怎样一个概念?       傅国涌:如果用一个词来评价民国,我首先想到的是“从容”。民国是一个多元的时代,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追求,有人追求激烈的共产主义,有人追求温和的自由主义,有人追求国家主义,有人相信实业报国,有人相信新闻报国,有人相信科学报国、教育报国,很多人为了理想,可以抛头颅洒热血,即使明天可能被杀头也不在乎,仍然从容面对,许多左翼青年就是这样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当然这还不是本质原因。本质上是因为,那个时代没有一个“大一统”的意识形态的东西。社会还是多元的。知识分子还可以找到各自的生长空间,你喜欢做什么可以往你那个方向去做。所以有些人搞乡村建设,有些人搞平民教育,有些人办实业,有些人办学校,各自可以从大处着眼,小处入手,人们可以按自己的理想、愿望去努力,也做出了各自的成绩,在实业、金融、教育、乡村建设等方面,整个社会的空间还在,     民国时期,社会与国家的关系还是正常的,国家没有完全扼住社会的脖子,虽然也凌架在社会之上,但社会还活着,还有相当的公共空间。说到底,无论北洋时代还是国民党时代,都还有相对独立的社会空间,国家没有把整个社会给吞没了。国家是国家,社会是社会,国家并没有把整个社会给灭了,一个相对独立的社会是存在的。学校还是教育家们办的,报纸还是报人办的,知识分子做知识分子那一块,政客做政客的,各管各的。中国人喜欢用那句话,“百家争鸣”,百家争鸣的时代往往出现在这个社会表面上比较乱的时候。正因为它乱,很多掌握权力、掌握枪杆子的人,他们的精力都放到战争、抢夺权力上面去了,还顾不上文化等领域,这就给社会留出了空间。     我认为民国是继春秋战国和魏晋时代后,中国历史上难得一现的开放的时代。今天的中国,只能用浮躁、娱乐与恐惧来形容,本质上是一个恐惧的社会,这种恐惧来自爱与信仰的缺失,更是体制对社会的威吓。今天的体制是一个维稳型或打压型的体制,@@部、@@部、@@部、@@部、@@@、@@……所有的行政机器、暴力机器织成了一张维稳的天罗地网,每一个人的安全都可能随时受到威胁,人人活在恐惧之中,无论当官的还是平民,即使高官也不能难免。“民国范儿”,或者可以说是民国的形象,那是从容的、个性的、坦荡的、阳光的、常常超越了恐惧的,即使面对死亡也没有那样猥琐,这份从容来自于王纲解纽、千年皇权被打破的一种释放感,也是晚清以来与世界接轨,呼吸到外部世界带来的开放感,同时也是仍然保持着古老文化传统的没有断裂的一种淡定。相比之下,我们这个时代最大的特征就是压抑,高度的压抑,这是个欲流血而不得的时代。        4. 与民国相比,今天的中国在精神层面是否有所超越?     傅国涌:一点也没有,除了技术与物质层面。我们有了手机,有了电脑,有了高铁,物质上进步了,但这个社会的伦理道德底线被摧毁了,八十岁的老人摔倒在地上,都没人敢去扶。今天中国最大的问题还不是制度层面的缺陷,这可以通过制度转型,通过立法,在较短的时期得到解决,更严重的是精神价值层面的失落,这不是一代人、二代人可以完成的。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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