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色

唯色:“没有伤口的痛处”

扎西东知是一个牧民歌手,在2008年以前,确切地说,直到在图伯特的历算上被称为土鼠年的年底,我才听说。而许多人跟我一样,也是因为他的一首歌才知道他。我很惊讶,他不过二十多岁,但他为那场遍及图伯特的抗议而唱的歌,不但讲述了2008年,还讲述了1958年,整整五十年来博巴(藏人)所蒙受的苦难。一位刚从兰州的大学毕业的安多青年,为我记录了歌词,并不长,但每一句都像炸弹。难道不是吗?好像没有哪一位境内的博巴歌手,这么明明白白地唱到: 在公元1958年, 黑色的敌人来到藏地; 喇嘛被关进狱中, 那个年代我们深感恐惧。 在公元2008年, 博巴遭到无端殴打; 地球上的平民被屠杀, 那个年代我们深感恐惧。 我反复地听过名为《1958-2008的恐惧》这首歌。扎西东知弹拨的琴声清脆悦耳,吟唱中饱含回忆的痛楚,以及与他的年龄不相符的苍凉。有一位北京音乐人,去过拉萨,也去过安多和康,似乎更偏爱安多和康,因为那里的弹唱让他入迷。他好奇地说,意大利的曼陀铃这种乐器,在图伯特的流行程度恐怕超过了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因为有不计其数的博巴弹得一手好琴。是啊,不止在辽阔的乡野可以听到,连寺院的僧人也常常自弹自唱,不少人自己掏钱印制并不精致的唱片,这显然意味着无与伦比的热情。曼陀铃已经在藏语中有了自己的名字,叫“咚兰”。甚至乐器的样子也变了,被博巴歌手们装饰得五彩缤纷,充满本土元素,结果是,这舶来的曼陀铃变得像是从来就属于图伯特。 有人给我传来了扎西东知的照片,看上去,这个有着细长双眼、圆脸庞的青年很时尚,因为他把头发染黄了,还穿着黑色的猎装。据说他以前歌唱的是爱情和家乡的风光,那么当他像鸟儿一样发出的鸣叫,打破了黑夜的沉寂,他会不会成为狩猎者的目标?听说他真的被囚禁过多日,如果他因此不再发声,我一点也不奇怪,在枪口下紧闭嘴巴毕竟成了我们生活的常态,不少有着动听歌喉的男人和女人,转而变成了浓妆艳抹的伶人或者红色的高音喇叭,于是被赐予了炫目的荣华。扎西东知却没有像那些人那样阉割自己,当他再次歌唱的时候,不是一首,而是十三首,组成了专辑《心中的伤痕》,足足印了五千张之多,在安多的许多地方都被争抢一空。于是以演唱、传播“反动歌曲”为罪名,他家乡的警察准备抓他,大概走漏了风声,新婚不久的扎西东知弃家而逃,但戏剧化的是,数日后,他在省会西宁的一家火锅店里,与朋友们推杯换盏的时候,被风尘仆仆的警察逮住了。 有人,是的,是他的一位亲戚,在一座有名的寺院当阿卡(僧人)。阿卡会上网,通过Skype告诉我,这十三首歌曲已经放在了网上,每一首都有扎西东知徜徉在高山上或草原上弹唱的镜头。“他穿上藏装真好看,像个明星”。阿卡突然露出欣羡的语气,让我转悲为喜。我很想知道扎西东知唱的是什么,阿卡于是又听了几遍再为我讲解,而那些旋律相仿的弹唱穿过无限的空间被我听闻,就像是在这秘密的时刻,我们一起担当着共同的命运。我不禁为这样的歌词哽咽欲泣: 我没有见过达赖喇嘛, 想到这,我是一个苦命的博巴。 我没有参加2008年的抗议 想到这,我是一个无用的博巴。 我没有举起雪山狮子旗, 想到这,我是一个无用的男人…… 网络的力量是惊人的。远在北京的我,虽然很难寻求得到在图伯特已被查禁的唱片,但还来得及从网上分享扎西东知的歌声及形象。年轻的博巴们写下留言,赞美他是民族的勇士,慨叹他的勇气,不过随着他的消息被外界获悉并被报道,这些歌曲都被删除了。这时候,我遇到一位在印度学习的博巴,好像是阿卡介绍的,我已不记得。而他就像是专门为了翻译扎西东知的歌才出现的,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联系过,说来真是神秘。他把其中两首歌译为中文,谁看见了都会为之动容。我仅摘录这样的片段: 长者永去无回的悲痛, 民族之间逐渐决裂的悲痛, 图伯特永不见自由的悲痛, 这就是我的痛, 没有伤口的痛处…… 从小在草原上放牧牛羊的牧民歌手扎西东知很快就被严惩了,他被判处劳教15个月,押回了过去生活着游牧部落的家乡。一天,一位多年不见的同族友人来看我,他是优秀的母语诗人,以诗为马,奔驰在异乡。但我没想到他也是扎西东知的亲戚。而他口中的扎西东知,那简直就是一个顽劣青年:喜欢在小饭馆饮酒高歌,喜欢在草地上追逐姑娘,甚至,因为唱了《1958-2008的恐惧》而被拘留又获释后,在众人欢迎他的宴会上,与一位年龄相仿的朱古(俗称活佛)喝醉打架,头上还是哪里被缝过几针,“呵呵,他现在是英雄了,我在西宁街头博巴卖唱片的摊上问,有没有扎西东知的歌儿,小贩在确定我不是警察或者便衣之后,会拿来一个大口袋,里面就有他的唱片,当然是复制的,很多。”友人不无得意地对我说。 Performing political songs can lead to severe punishment in Tibet. Woeser celebrates a singer who is not afraid to confront taboos. “Tradition of Protest” Until 2008, I had never heard of Tibetan singer Tashi Dhondu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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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博客生涯:从“绛红色的地图”到“看不见的西藏”

在藏人文化网上开的第一个博客,但此页面是被关闭之后,从网站拷贝的文件上复制的。 在大旗精英博客开的第二个博客。 美国之音报道我的两个博客于同一天被关闭。 第四个博客。开在墙外。 因为记录与报道2008年遍及西藏的抗议,我的博客的网页被换成中国国旗,并伴以中国国歌,以及从我的电脑里窃取的个人照片,另有恶毒咒骂的文字号召痛打我这个“藏独分子”。破坏者是一个中国民族主义的非正式黑客组织,但我知道希望消灭我的博客的力量是谁。 路透社报道我的博客被攻陷。 我的第五个博客,也是迄今的这个博客。开在Google上,但被屏蔽,需翻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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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色:亚洲周刊:西藏天珠王判重刑奇案

西藏环保主义者、有天珠王之称的嘎玛桑珠被新疆焉耆县法院判刑十五年,罪名是“盗掘古墓葬罪”,而这是一九九八年的旧案,嘎玛当时被关一个多月后最终被无罪释放,但十二年后旧案重启,刑讯逼供的背后涉及生态保护及上访等问题。 穿着黄色囚服、从警车里走出来的嘎玛桑珠,被狱警簇拥着往这个边疆小县城的法庭里走的时候,珍尕也正风尘仆仆地往法院里赶。 告诉家中两个小女儿:妈妈出去挣钱了!然后三十六岁的珍尕从成都飞往乌鲁木齐,转机库尔勒,再辗转长途车到焉耆,在这个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中部的回族自治县,隔着法院的铁栏杆,她盼望着能见到自己六个月未曾谋面的丈夫。 在法庭的门口,她看到这个黄色囚服的男人。只是看了一眼,就扭头继续走。但几乎同时,她的目光就被迅速拉回。她盯着这个人,心头“一下子紧张起来”,“可能就是他了”!她不敢断定,那是那么瘦小的一个人,平头,高颧骨,尖下巴,和自己那个魁梧的大块头、大辫子、大圆脸丈夫,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可是,“我感觉到了”,“就是他”,珍尕的眼泪当时就止不住了。 六个月以前,藏族人嘎玛桑珠还成天拿着手机,往返于西藏、四川、北京、深圳等地,为了建立他的个人“藏族民俗文化博物馆”奔忙。这个穿藏装、盘着大辫子、有一张满月般的面庞、汉语说不流利的商人被称为“天珠王”。他的生意经营得如此成功,又愿意以超出常规的高价收购藏民手中的天珠及其它古董,以至于他一度可以操控世界天珠市场的价格。“天珠王”也因此得名。他一边日进斗金,一边千金散尽,醉心于环保、文化、慈善事业,被老乡称为“想帮助全世界”的好心人,也曾被中央电视台选为二零零六年的“年度慈善家”。 二零一零年一月三日,牢狱之灾突然从天而降。 十二年前,嘎玛桑珠曾在乌鲁木齐“二道桥”的一家古玩店买了多件古代木器、丝绸残样。后来这家古玩店老板阿不力孜被确认为楼兰古墓的盗墓犯,被捕归案。而嘎玛也因为购买了盗墓品受到“盗窃文物罪”及后来的“唆使盗掘古墓罪”指控。一九九八年,嘎玛曾因为这项官司的牵连蹲过一个多月看守所,后来检察机关确认嘎玛无罪,予以释放。岂料十二年后,新疆司法机关再次离奇地重启这个案子,并在成都抓获了嘎玛,在换了三处看守所,收押了六个月后,二零一零年六月二十二日,在新疆焉耆县人民法院正式开庭审理此案。 开头一幕,就是嘎玛的妻子珍尕措毛在焉耆法院门口所见的情景。在向亚洲周刊记者描述当时的情景时,珍尕仍是止不住眼眶发红,眼泪随时就会落下来。 入狱前后变了样 “这次见大家都惊呆了。外形上完全认不出来。他以前就和浦律师一样,可魁梧了,现在就像个高中生一样,又瘦又小的。我以前不知道人瘦的时候还会个子小,肩膀也窄了,个子也矮了。这样的情况,不说刑讯逼供大家也都明白。这六个月他是怎么过的?我真的没法想象。” 一直陪伴着珍尕的湖南姑娘龙莹还记得嘎玛被抓的那一幕。龙莹是嘎玛桑珠与藏族学者耿登成立的“天珠之路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因为爱好天珠文化与藏族文化,二十五岁的她与嘎玛夫妇成了好朋友。 二零一零年一月三日,龙莹和几个研究天珠文化的学者,以及嘎玛桑珠一起在成都武侯区的安逸一五八酒店里。朋友们正在聊天,忽然停电了。“电工来修,拨弄了一下就好了,但他抵着门没关。忽然进来一大批人,他们穿着便衣。”龙莹对亚洲周刊回忆当时的情景:“一开始我们不知道,以为是老师的朋友。但他们直接就冲着嘎玛过去了,突然按倒他。有人晃了下证件说我们是警察,就收起来了。我们从没经过这些事情,也不知该怎么反应。在场也没有人给我们任何文件,就把嘎玛蒙着头带走了。嘎玛当时只说了一句话:‘你们没必要这样。’” 朋友们回去告诉珍尕,珍尕也没有收到任何通知。因为担心有假冒警察的可能,当天晚上,他们跟当地派出所报了警,但也没有收到任何答复。直到一月八日下午,珍尕才接到正式通知,新疆若羌县公安局的刑侦支队长张卫东告诉她,说嘎玛犯了刑事案件,已经被收押在新疆。至于是什么案件,张队长说,不便透露。 珍尕那时也不怎么害怕。“我知道他。是个好人啊,他从来不犯那样的事情。跟政治更是没有牵扯的。按法律程序办我也不怕。” 她想象了各种可能,但完全没想到是九八年的旧案。那时,她和嘎玛还在谈恋爱,卷进盗墓案里的故事,只知道个大概。她往看守所送钱,送东西,都送不进去,看守所连这个人的名字都没有,里面的人告诉珍尕:嘎玛是秘密押往的。 珍尕找到了北京华一律师事务所的律师浦志强,原因是她看了艾未未工作室出品的《老妈蹄花》,觉得这个律师很有正义感,而且“太牛了”! 一月十七日,浦志强在若羌县看守所第一次见到嘎玛桑珠,对这个有信仰的藏族汉子印象极好。他对嘎玛说,相信嘎玛无罪,“我会把你带走”。 四个月后,浦志强的同事、此案的另一名代理律师李会清见到嘎玛桑珠时,形势已经急转直下。李会清说,嘎玛桑珠当时的样子,已经瘦了至少四十多斤,和开庭时出现在大家面前的一样,完全认不出人们熟悉的那个大胖子。 开庭持续了整整三天,每天都从早上十点持续到半夜。在旁听席上一直盯着嘎玛的龙莹记得,嘎玛的下巴瘦成尖尖的,佝偻着身子的时候,脊椎的关节透过囚服都可以看到。“他原来是一个怎么累都不会瘦的人,我们一起工作的时候,他经常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也不按时吃饭,就是怎么都瘦不下来。”龙莹说:“你可以想象,这样一个人在里面经历了什么?” 嘎玛桑珠在开庭期间,获得了陈述的机会。他描述在巴州公安机关被刑讯逼供的细节,令在场的亲友,眼泪一直扑簌簌地流。 珍尕记得,他说自己每天被提审十几个小时,总共提审了九十多次,只有三次被允许坐在凳子上,其它都被警察用各种扭曲的姿势虐待,如悬吊起来、反背扣押等等,难以言状。更有三班倒的暴力打骂,不允许睡觉;弯腰手脚并铐长达十八天;反铐在铁椅子里手腕下还要垫厚厚的书;堵上嘴,双手反铐,鼻中被塞入刺激性极强的药物,直接刺激大脑,眼睛耳朵会流出血来,据警察说,这还是“公安部特制”可以“合法”使用“死不了”的做法。 上篶所也得写欠条 回到牢房也有人折磨他,嘎玛怀疑是有关部门派来的狱友继续毒打他,并且像公安人员一样,一再要求他“老实交代罪行”。给他吃的馒头,都是专门用脚踩扁、踩烂了的。做什么事都要写欠条,吃东西要写欠条,上篶所也得写欠条,否则不让吃不让撒,在牢里半年,嘎玛被迫写了六十六万元欠条。 龙莹说,他的左耳几乎听不见了,经常左倾身体听翻译,眼睛也看不清了,反应也变得缓慢,若是被法官打断,他就想不起从何说起。 珍尕回想开庭的情景,几次都哽咽说不下去。她说嘎玛怎么打都不承认,“他们最后没办法了,就把嘎玛身上一件黄色的背心脱掉,以为黄色的在辟邪。到最后,看守所的黄色马甲也不让穿了。他们自己开始迷信起来”。 嘎玛平静地緕述这一切,最后陈述结束,他还站起来鞠躬,说感谢法庭给了他说话的机会,原来以为没有这样的机会了,说理解在座的人,麻烦押解他的狱警了。珍尕说:“他平时生活作风也是这样的。他从来不会恨一个人。他心里的境界和我们不一样。” 嘎玛最后的话是:“一个黄疸病人看雪山是黄的,但雪山永远是白的。因果报应会有的,我相信因果报应。”现场的亲友、翻译,甚至律师,都忍不住落泪。 在接下来的提交证据、翻译、质证环节,珍尕曾满怀信心。在她看来,公诉人提交的那些证据是那么可笑和自相矛盾,连她这个不懂的人都能很明显地看出问题。两位律师的质疑淋漓尽致,似乎对方已找不出理由了。但很快地,她发现了问题,“律师在这边,公诉人、合议庭在另一边,看起来像是一家人,感觉就想把嘎玛置于死地”,律师的质疑被各种各样理由打断:“与现在谈的问题无关”、“前面已给过解答”,或者干脆不予置评。 珍尕说:“原来一切都早已定好了,一切编造证据开庭审判费尽周折的过程都只是做戏罢了。”她说:“我当时在下面想,天哪,要是律师和他们又是穿一条裤子的话,我可能会成为第二个杨佳。” 珍尕的家乡在青海玉树,刚刚发生大地震的地方。她家是当地的望族,相传是藏王松赞干布的后代。珍尕的汉语说得很好,也懂得很多。她知道杨佳,也知道赵作海。她说自己的丈夫嘎玛桑珠不是一般人,绝对不会成为屈打成招的赵连海。但是自己却体会过杨佳的绝望。 在宣判之后,她在庭上哭喊:“还有没有王法?这个社会想要当一个好人怎么这么难?他给这个国家这个社会做了那么多好事!” “真的,是浦律师不让我成为杨佳。”珍尕说。她在博客里写:“假如律师们也不能坚持法律精神、屈服于钱势并与之共同颠倒黑白,我将会置身何种境遇?那将是什么样深不见底的绝望,将会迫使我们笃信佛法的心灵背负什么样的恨意。没有人愿意嗔怒生恨,杨佳并不愿意成为杨佳。” 她写:“你们不仅保护了我们对法律与公正的信仰,也让我更加坚信:在是非曲直面前,从没有民族的分别。我们在一起寻求真相与正义,不分汉藏。” 在新疆,珍尕看到好多地方贴着“民族大团结”的标语。她说:“我感觉,要是像浦律师这样的人多一点,根本不用贴这样的东西。”眼神悲伤而犀利。 律师的作用,不只珍尕和朋友们意识到了,藏在黑暗里没有露面的人也懂得。 五月十一日,在成都正为丈夫的事如坐针毡的珍尕收到一条短信,陌生的号码,只有两个拼音词:“GA MA”。 是丈夫的名字。她觉得一定有事,就按照那个号码打了过去。一个陌生的男声告诉珍尕,“我是能帮嘎玛的人”,他让珍尕尽快到乌鲁木齐来见他,“我只待几天”。珍尕到乌鲁木齐之后,神秘男又要她到库尔勒见面。他们约在一个酒店的二楼咖啡厅见面。 神秘男告诉珍尕,嘎玛整得很惨,“一天只给半个馍馍”。珍尕流泪的时候,他又说,要营救嘎玛,只有新疆的律师。“这边把嘎玛也审累了,审不出什么,北京律师不好下台阶,新疆律师都熟得很,都是当地人,比较好下台阶,可能判个半年一年就出来了。”“实在换不了,让一个新疆律师参与进来也可以。” 珍尕打电话告诉了李会清律师。李会清当天凌晨从北京赶到库尔勒,见到这个神秘男子。李会清说,此人再次要求给嘎玛请一个本地律师。 最终,珍尕没有答应换律师。临走的时候,这名男子向珍尕索要五千元,说给嘎玛在八一一的牢里,只有他能送东西进去。珍尕取钱给了他,男子就消失了。 没有人知道,这个神秘人到底来自哪里。他叮嘱珍尕不要告诉任何人,说自己只认钱不认人,不相信任何人,而且混过黑社会。 但是在庭上,嘎玛緕述刑讯逼供细节的时候,提到一个人,引起了珍尕的注意。“嘎玛说有个叫王强的,可能是警察安排在号里的人,打他打得最凶。他描述个头、长相,都跟这个人差不多,脸上同样的位置也有一颗痣!” 要求律师“点到为止” 珍尕之外,浦志强和李会清也分别遭遇过北京和新疆律师协会的“提点”。北京律协的律管处人员找到浦志强,提醒他“案件敏感,注意安全”。新疆律协的高会长和毛秘书长则在开庭前找到李会清,说这是个“敏感案件”,要他“点到为止”。李会清问怎么敏感呢,不涉及七五事件,也不涉及三一四事件,律协的人说:“西藏人在新疆犯罪都涉及民族敏感问题。” 六月二十四日,三天的漫长庭审后,焉耆县人民法院当庭宣判:嘎玛桑珠唆使他人盗掘楼兰古墓葬罪名成立,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剥夺政治权利五年,罚款一万元。 朋友说,他们认识的嘎玛,不只是“商人”、“慈善家”,更是一个心中有信仰的人,一个“可爱”的人。他不太会说汉语,但常挂在嘴边的一句汉语,是“要按法律法规办事”,而他对自己要求的道德水平,又远高于“法律法规”。他们不相信他会违法,他们更不相信,一个信仰藏传佛教的西藏人,会去盗掘“棺材”和“干尸”。嘎玛桑珠自己在法庭上陈述:“藏传佛教推崇天葬和水葬,有大修行的才能塔葬,说一个人挖墓是最最恶毒的骂人的话,这就像焉耆是回族自治县,有人说你们大量收购猪肉,你说这可信吗?” 诸多的庭审细节让律师觉得无理和屈辱,结辩陈词时,浦志强说:“在这两天的庭审中,虽然我们感到很是屈辱,但我们一直在捍卫着尊严。” 牢狱之灾从何而来,十二年前无意购买的墓葬藏品真的是把这一个德高望重的藏族人送进监狱的原因? 就在嘎玛桑珠被抓前几个月,他的哥哥仁青桑珠和弟弟其美朗加二零零九年八月被捕。仁青案件至今未获审理,罪名是“煽动分裂国家”,原因是这个醉心于画画与佛经、致力环保、极少离家的藏族人所做的环保网站转帖了一篇与诺贝尔和平奖有关的文章。其美朗加的罪名则是“危害国家安全”,被判二十一个月劳教,原因是这个身患残疾的民选孜荣村村长,设立了非政府组织“康区安琼森格南宗生态环境保护志愿小组”,涉及村民揭发当地盗猎情况并因为退耕还林等问题上访。 就像楼兰古墓里的美丽薄纱,穿过薄纱,总还有更惊人的发现。嘎玛桑珠和他的藏族兄弟们,牢狱之灾的背后还有什么,才是更叫人忧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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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色:仁青桑珠被判5年!他抢救的经书,其光盘尽毁!(图)

被冤判15年的“天珠王”嘎玛桑珠的哥哥仁青桑珠,被西藏自治区昌都地区中级人民法院判处5年刑期,罪名“煽动分裂国家”。 此刻,我翻出2004年夏天在拉萨嘎玛衮桑小区,所拍摄的仁青和他的家人的照片。其实这些照片,有一些曾在我的博客上贴出过。但我想再多贴一些,希望看见这些照片的人们,可以多少了解到仁青桑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而且,我尤其想要补充的是,仁青桑珠及其一家人,十多年来付出极大心血抢救的藏传佛教大成就者香曲多杰所传下的这批珍贵经书,一个字一个字地输入电脑并珍存的所有光盘,在被恶官们带着警察搜查之后,全部没收,据悉已尽毁! 而这意味着什么,毋庸置言,我已经出离愤怒了。 恶人们,记好了,因果报应,如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 仁青桑珠,他曾经是僧人,如今也是虔诚的信徒和修行者,通晓佛教文化和藏医药,是当地乡村唯一的医生。又是一位才华横溢的民间艺术家,写诗、画唐卡、塑佛塔、刻经板无一不是专长。摊在地上的书页是藏传佛教大成就者、娘拉寺创立者香曲多杰所传的伏藏经书,包括佛法与藏医药著作,因为时间久远,多有残损,加之被“文革”破坏,余剩过半。十多年来,仁青桑珠绞尽脑汁想尽各种方法保存。一次到拉萨朝佛,看到电脑,喜不自胜,为此特意留在拉萨学习电脑技术,希望把经书输入电脑中,永久保存。 据《天珠:藏人传奇》(作者刘鉴强,2009年出版,现已下架,成为“禁书”)介绍:“大成就者香曲多杰的八千页著作主要在修行方面,另外包括藏医药,他研制了一百多种新药,这些药从未记载于历代医书。另外他自己创造和记录了一百七十多种佛塔造型,有些佛塔造型在西藏从未有人见过。” 我和王力雄曾在拉萨嘎玛衮桑小区的一个藏式院落住过一个月,正好跟仁青是邻居。我们经常往来,仁青在电脑上遇到的问题不少,老要问王力雄。我则喜欢听仁青讲的故事,尤其是伏藏大师香曲多杰的传奇故事。伏藏大师仁波切,还有几位有成就的喇嘛,他们的思想和著述成为仁青智慧的源泉,为此他经常充满感激地提到这些高僧。这是仁青在给我讲他从伏藏经书上描摹的佛塔,窗外是拉萨重要的神山朋巴日。 这是仁青桑珠从香曲多杰传下的伏藏经书上描摹的佛塔,而今这些画页何在? ********************** 以下摘自《天珠:藏人传奇》第四章: 这些年来,仁青总结了自己的三原则:真正的因果;自、他一致;无害的行为:如果有真正的因果观念,就不会做坏事,不需要法律和别人来监督。没有任何坏事可以逃过因果,种了青稞,就不会长出苹果,任何行为都会结出果子;而有了真正的因果价值观,就会发自内心地觉得:众生平等,你与我一样;没有你我之别,就不会做出利已损人的行为。 仁青说:“这三个原则是藏民族闪闪发光的核心价值观,它使我的信仰跟我的生活结合在一起,我此生没有当僧人的福分了,但我如果能坚守这三条,虽然不能当僧人,我也有活下去的希望。” 仁青承担了整理全部香曲多杰经书的任务。在他这个年纪,当地没有人在修行上比他更好,没有人比他更理解这些经书的意义。他的表现令老师嘎旺法王和弟弟嘎玛坚信,还俗没有妨碍他的修行,他是个了不起的智者。嘎旺活佛对他说:“我死后,经书的希望就在你身上。” 仁青埋头整理经书,15年之后的2003年,这一工作离结束仍遥遥无期。就在这一年,他发现了一种神奇的机器:电脑。他原来整理的经文需刻木版印刷,但保存木版是个问题,不但怕水怕火,还怕老鼠,已被老鼠咬坏不少。他看到电脑时极度兴奋:佛祖啊,感谢你保佑,我的问题解决了! 他带上老婆孩子到拉萨,租了一个小房子专心整理经书,请人录入电脑。在老家没人知道电脑是什么,连电也不正常。在拉萨请人打一页纸要六块钱,仁青身无分文,嘎玛在经济上支持他,一些佛教界人士也给予帮助。仁青很快学会如何将藏文输入电脑,并教会妻子和孩子们,于是全家日日夜夜在香曲多杰的经文中度过。 仁青在整理中研读香曲多杰的著作,他相信,这些经书会对全人类的幸福做出贡献。香曲多杰的经书博大精深,数量众多,目前仁青全家整理完的有一万多页。他说,仅从医药部分来说,要把香曲多杰发明的药复制出来,会治好许多人的病。 现在电脑录入的工作快要完成了,但仁青有点患得患失:“人生无常,我不知道有没有福分来做完这件事。”他又流下泪来。 “如果回到还俗以前,你有再次选择的机会,你会怎么做?” 我问。 “我肯定会当喇嘛,不要女人。” 仁青说。 “你有一群很好的孩子,夫妻和睦,他们现在也帮你整理经书,你难道不幸福吗?” 他回答:“做喇嘛可以帮别人脱离苦海,可一个俗人的幸福太渺小了。我如果当喇嘛,那三条原则能实打实地实现,但我现在做的,就像我所说的影子,不太真实,打了折扣。” (以上图片均为唯色拍摄于2004年夏天的拉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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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新疆: 唯色: 新疆维族人对新政策不乐观

居北京的藏族女诗人唯色 DR 作者 香港特约记者 麦燕庭 今天是新疆“七.五骚乱”一周年,在北京的西藏女作家唯色接受本台长途电话访问时指出,当局一贯以“一手硬、一手软”来处理新疆和西藏问题,亦确是希望透过调动官员和经济大调整来解决问题,但据她跟维族朋友了解所得,维族人对政策成效不表乐观。 今天是新疆“七.五骚乱”一周年,乌鲁木齐可说是外弛内张,有居民指,市面人流减少,军人和军车巡逻则有增加;关注少数民族问题的西藏女作家唯色表示,新疆维吾尔族人与汉人之间的关系仍然很紧张,对政府的援疆计划亦不表乐观。 去年的新疆暴乱揭示了汉族和维族之间的紧张关系,其后,政府撤换以强硬路线著名的新疆自治区党委书记王乐泉,换上有开明称誉的原湖南省委书记张春贤,声言到2015年,新疆人均国民氐产总值要达到全国平均水准。在中央号召下,各地的援助新疆金额亦大幅增加,在2011年,金额规模会达到一百亿人民币(折合约11.7亿欧元),是过去13年总和的一倍半,大学又向维族人招手,并给予奖助学金,不过,人在北京的西藏女作家唯色接受本台长途电话访问时指出,当局一贯以“一手硬、一手软”来处理新疆和西藏问题,亦确是希望透过调动官员和经济大调整来解决问题,但据她跟维族朋友了解所得,维族人对政策成效不表乐观。 她指出,各省市的援疆计划其实与西藏一样,就是分管某一地方,然后投入资金加以发展,但发展后的经济收益很快又会回流至相关省市,当地人未必能从这种包干式或“诸侯分割式”的援助计划中获益。她总结道,新疆资源丰富,但维族人还是普遍贫穷,因为财富大多到了汉人手里。 唯色说,据她了解,汉族和维族人的关系仍然很紧张,亦有人担心,所谓提高维族人的教育机会,只会加速汉化,因为大学提供的,绝大部分是汉族文化,若坚持接受维族文化,教育机会便甚微。 而在接近骚乱事件一周年的日子,中国官方传媒展开文宣工作,中新社发表文章指,中共高层61年来始终情牵新疆,并推出支持新疆发展与稳定的政策;新华网则发表文章,引述新疆民众说“生活总是要向前看”,呼吁“海内外三股势力”别再破坏新疆和平,但亦同时指出,偶尔也会看到街头驶过的巡逻车,走过的巡逻队,联想到机场警察警惕的目光,在在告诉人们“这(乌鲁木齐)仍然是一座既平静又不平静的城市”。 另有香港电子传媒引述在乌市的游客指,今日市面大致平静,但保安明显加强,持枪或配置防暴装备的武警不时在街上巡逻,入境交通要站和入住酒店时均有公安和保安搜查,去年引发骚乱的广场现已关闭,声称进行维修。不过,旅客仍可自由进出维族人聚居的地区。 早前已有通讯社报道,中国抽调了一千名警察巡逻,警察亦有到餐厅检走所有较大的刀,并要求居民今日不要外出。有居民指,今天市面人流确有减少。 新疆去年的“七.五骚乱”,官方指造成近200死亡、1700多人受伤。执法当局事后拘捕数百人,当中,20多人被控在骚乱期间杀害他人而判处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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