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卫平
崔卫平:我们只有一个敌人,那就是专制
发布者图样图森破 | 8 月 30, 2010
政治体制改革,是一笔体制内的遗产。正像每个人有他自己的梦想,政治体制改革便是这个体制曾经拥有的梦想(或理想)。如果每个人的梦想是允许存在的,体制的梦想也是允许存在的。只是,体制的梦想不等于每个人的梦想,体制的路径更不等于每个人的路径。 不能说既然个人有梦想,体制就不必有梦想,这种做法很像体制本身。这个体制曾经认为,不能拥有个人的梦想,因为体制本身就代表着梦想,就是梦想本身,因而将一切个人梦想视为仇敌。允许体制有它的梦想,是今天民主的做法。假如一个人能够更深地把握自己的梦想,他便能够更深地把握别人的梦想。 事实上,社会进步不可能是某一单方面梦想或理想的结果,而是各种梦想、诉求、利益互相之间平行四边形的合力。其中每一方力量都只是一个组成部分,而不是全部。学会听取各种声音,对于不同努力的人们抱有一种宽容的态度,在今天需要特别提出来。我们只有一个敌人,那就是专制。 无论如何(不管什么时候),政治体制改革这个梦想,是体制内部上升而不是堕落的要求,是体制内部民主而不是专制的要求,是体制想要面对社会、与社会进步相平行的要求,而不是固步自封、维护少数人利益的要求。至于它是否解决或者在多大程度上解决问题,那是另外一个问题,这实际上取决于我们所有人的努力。 悖论在于,这个来自体制内部的理想,被体制本身所葬送。这个体制拥有扼杀一切民主与社会进步的倾向,包括取消自身内部的进步力量,而试图继续堂而皇之地存在。二十一年前,作为国家领导人的赵紫阳先生,一夜之间在全国人民面前消失。他的名字,永远地与“政治体制改革”这个话题联系在一起。 赵紫阳先生的处境,成了这个体制的一个病灶;政治体制改革,是在这个体制内部还想做事情的人们的一块心病。那些凡是想要对这个民族的历史与现实承担责任的人们,那些想要将民族带往好的明天而不是坏的结局的人们,都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这是绕不过去的,温家宝先生深知这一点。 温家宝先生的深圳讲话,在某种意义上回到了如今被看作赵紫阳先生遗嘱的这个东西。选择深圳这个地点不是没有意义。某种象征意义,完全可以与邓小平先生当年南巡讲话相匹配。我指的不是一个涉及经济,一个涉及政治,而是指同样都是在体制内部遇到强大的阻力之后,向社会发出的某种呼吁。 他们都想要在体制内部推进某种东西,在周围的人们身上推广某种东西,但是却发现推不动,阻力太大,困难程度难以想象。比较起来,温家宝先生更是如此。他为什么反复强调要“创新”、要“敢为天下先”,那是因为太多的人想当“缩头乌龟”。他们只想消耗体制的资源,享受体制的种种好处,却丝毫不想哪怕为这个体制尽一份力量,为体制本身负起责任,更不要说为社会、为公众尽力了。 社会应当听到这个呼吁。这个呼吁,与社会的利益相一致,而不是与特权的利益相一致;与民主的事业相一致,而不是与专制的力量相一致。所有那些为了民族的未来着想的声音,我们都应当听得见。运用一种“本质论”的眼光,来看待体制内所有的人们,是模仿对手的所作所为。 这次提出不让我去台湾的理由是,有些人我不能见到,见了就会怎么样怎么样。好像他们是恶意传染病菌,要采取某种隔离政策,我才能够健康。我们当中有些人也是这样,同样迷信隔离和隔绝,觉得那是最好的方案。这种隔离甚至更加彻底,从嘴巴上做起。不能提及某个名字,一旦提到就如何如何。 有人将温家宝与周恩来做类比。在我看来,周恩来不是民主派。温家宝先生是民主派。胡耀邦先生是民主派。赵紫阳先生是民主派。个人的力量总是有限的,就像我们个人的力量也是有限的。而当民主的力量互相打击时,这种力量就更为有限。 不妨这样想一想,实现中国民主这么一件大事,难道要将共产党完全排除在外?难道其中没有共产党的份额?当然这个问题,最好由共产党自己提出来。在不可阻挡的中国民主进程面前,它将扮演什么角色?将承担什么责任?是否要一劳永逸地将自己隔离出去?对于中国的未来,共产党人需要什么样的准备? 一个人获得自身起点之后,是为了与这个世界相平行,与他人相平行。 欢迎订阅《政府丑闻》博客! RSS地址: http://feeds.feedburner.com/GoveCN 《政府丑闻》RSS广告: 威众安全路由器,硬件翻墙解决方案! http://bit.ly/9T4yAg UseSSH,为个人提供私密匿名网络访问! http://bit.ly/usessh YesVPN,美国VPN服务包月仅10元! http://bit.ly/YesVPN
阅读更多中国政治: “温家宝深圳谈话”研讨会(座谈会)在北京密云水库举行
发布者CDTimes | 8 月 25, 2010
“温家宝深圳谈话”研讨会(座谈会)在北京密云水库举行 中国总理温家宝 ( Photo : Reuters ) Le Premier ministre chinois Wen Jiabao, le 28 octobre 2008.
阅读更多告别乌托邦——访问潘鸣啸先生
发布者CDT aggregator | 8 月 24, 2010
作者: 崔卫平 | 评论(1) | 标签: 所见所闻 第一次见潘鸣啸先生,是在秦晖先生家,一个儒雅的法国学者,高个儿,神态睿智、宁静。他很快就让我觉得很生气。第一,他将汉语说得那么好,“儿”音那么准确;第二,他的神情各方面都像中国人,他的谦和,他的内向,他带一些无奈的微笑,仿佛已经探到了我们民族的根基,并从中生长了出来。他这样做,不仅让我对他的民族失掉神秘感,而且让我对自己的本民族失掉神秘感。 在同时失掉了对于两个民族的神秘感之后,代之而起的,是对于老潘本人的神秘感,尤其是对于这本书的神秘感——《失落的一代——中国上山下乡运动·1968-1980》。该书由中国大百科出版社于今年1月份出版之后,很快加印了第二版。老潘告诉我,听说该书已经在盗版市场上出现。我回答他,有盗版,您应该感到荣幸。我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这样的荣誉。 一个法国人,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在采访无数人和阅毕无数书籍、文件、卷宗之后,写出了有关这场也许是中国历史上最大规模人口迁移运动的研究专著——它的前因后果、各个阶段的不同特色,宏观叙事穿插着丰富的具体细节,是研究当代中国的一份硕果。中国有一句话叫做“画鬼容易画人难”。这本书中的绝大多数当事人还活在人间。让活着的人读到他们自己的历史,面对自身的过去,这真是一个艰巨的考验。它是一本严格规范的学术著作,也是一本可以当作故事书来读的历史著作。 带着这样那样的好奇心,我访问了潘鸣啸先生。 ————————————————————————— 贫下中农不理解革命 问:你说你最早接触的一批知青是从广东偷渡到香港的,那么你与中国的接触最早是在香港吗? 答:我1968年就开始学中文。当时对文化大革命感兴趣,对中国哲学、文化也感兴趣。但是,我没有参加那些法国大学生的毛派组织,我一向都对个人崇拜觉得不对味,觉得个人崇拜是跟马克思主义有矛盾的,不是真正的马克思主义。因为“文革”断了文化交流,所以只有一个方法,最便宜的飞机票到香港,那是最接近中国的地方。 问:那是什么时候? 答:1971年。一到香港就是林彪倒台,给我一个很好的教训。起先香港的报纸上流传林彪有问题,可能死掉什么的。但是很多人,特别是一些法国人,都说这是谣言,结果证实这是真的。这让我觉得香港台湾那些报纸说的话不一定是错的。 到了香港我半工半读,一边教法语一边学汉语,我的进步很快,因为我选择的朋友都是讲普通话的人。我不想学粤语,我知道不可以同时学两门语言。几年以后我偶尔通过一个朋友,碰到一批刚刚从广东省偷渡出来的知青,那个时候很多的。比较接近澳门和香港的地区已经没有一个知青了,他们差不多都偷渡出来了,偷渡了几万,至少几万。虽然他们的工作很说辛苦,在香港做工人,但是他们还是比较关心国事,他们出了一个很小的民间刊物叫《黄河》。我和另外两个法国学中文的朋友跟他们谈话,谈得非常有意思,觉得那就是另一个世界。当时中国很封闭。 问:什么样的故事那么吸引你? 答:首先我很同情他们,他们大部分都还是有理想的,当过红卫兵,跟工农兵相结合,他们在乡下继续讨论革命什么的。可是后来他们一到那边发现不可想象的落后,那么穷。他们说还有一些地区有抢婚的习惯,我想中国还是这样的时代,真的是没想到。 问:你没来之前,觉得中国应该是什么样的? 答:我们受宣传的影响,比方说我们在大学只能看《红旗》杂志这样的刊物,我们都相信以前的中国穷、不平等,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都平等了,不一定说是很好的日子,可是差不多没有太穷的人。可是他们(指偷渡的知青)跟我们讲的是,中国还是那么落后。他们说要我们接受贫下中农教育,可是你跟那些农民谈话,他们根本不理解什么是革命,他们仅仅为了吃饭就从早到晚拼了命。为了自己的利益,农民还经常会做一些损害公共财产的事情。我们那个时候很受刺激,怎么能做那样的事情呢?后来我们完全理解了,因为人们的生活那么苦,这是本能的一种反映。那我觉得这个有意思,我觉得我就是从他们得到了同样的一种经历,从完全乌托邦的一种理想,就面对了历史,到面对了现实。 我也要当“一小撮” 问:这样一件浩瀚如烟的工作,耗费了你许多年的时间精力,是什么动力让你坚持下去? 答:“六八情结”。那个时候已经有一种全球化,全世界的青年是有一种共同的兴趣的。我们那个时候对马克思主义,对革命,对社会公平,对人类的命运什么的都积极关心。在中学的时候我要放弃学习跑到印度,还好我的父母把我的护照扣下来,没有让我走。后来跟越南战争也有关系。法国的学生反对美国人征战越南什么的。这个运动开始是几百个人游行示威,他们不是共产党(指法共)控制,完全是比较自由的,无政府主义倾向也是很浓的,这些人有幽默感。我们有一种本能的正义感,也要去。而且,当时有个部长说,“有一小撮极端分子闹事”什么的,我觉得这也很有幽默感,我也要当“一小撮”。 问:你当时是大学生了吗?参加后做了什么? 答:当时我是大学生,二年级,学哲学的。5月10号之后,索邦大学关门了。一些人开始用一些铁的东西,把石头路上的石头挖出来,当作路障。那个时候我就有一点反对,我觉得我们是应该非暴力的。可是那个时候非暴力是不行的,警察冲来了,在那种情况下你就要选择是不是扔石头了。而且那天警察用催泪弹,比较厉害,有人把车烧掉了,那个晚上我一辈子都记得的。当然比起中国那么多事情还是不算厉害,可是在法国还是算得上一种风暴嘛。从那以后我就天天参加,我跟当时我的女朋友我们去参加占领当时一个国家比较有名的剧院。我们要占领一些法国的大学、文化机构什么的。 问:占领以后怎么办呢? 答:法国政府还好,如果他们完全跟我们抵抗的话,那就会有死人的事。还好,他们只是砸那个门。因为是法国国家的剧院,有那个法国国旗的,我就让我女朋友站在我肩上,我们把法国国旗拿下来,把蓝和白撕掉,只留下红的。你看我有多么“红”!以后我们在里面,整天开会,讨论,我们要跟工人阶级结合什么的,算是占领区吧。有些人就到大工厂去做宣传,雷诺汽车厂什么的,后来整个法国都罢工了,13号有一个非常大的示威。是一百万人参加,非常伟大。本来那些非常大的工会,法共,都不太赞成我们这么做,后来他们觉得因为有这种力量,从下面的力量,就一定要参加,不然他们就要被抛弃,然后他们就参加了。很快,就没有石油了,没有车了,我就骑自行车,那时我们很开心的,觉得巴黎已经是解放区了,没有警察。警察不敢出面的。 问:“革命”对你们意味着什么? 答:革命就是把戴高乐赶走。一旦把他赶走,然后搞一些苏维埃,搞一些真正的民主、直接民主,我们也是对那个巴黎公社很感兴趣。后来和中国红卫兵谈,我们都有共同的目的。要搞一个巴黎公社,而我们就在巴黎。 政治上不成功,但在社会方面变化非常大 问:结果是怎么收场的? 答:后来戴高乐就失踪了,他坐直升机到了德国,得到了军队的支持。他马上说把议会解散了,然后在全国选举,可是他说他本人不会退。那个时候我们就不知道怎么办。很多人说选举就是骗人,但我们没法把整个百姓的思想都统一起来,很多农村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结果选举的时候还是大部分人选了戴高乐。我们就觉得完蛋了,还好我们没有像德国、意大利那样搞了很多恐怖主义的活动。后来我就离开了,去香港了,有一些人就继续做一些比较具体的工作。还有一些毛派,他们完全是放弃了学习,去工厂,农村工作。 问:算是失败吗? 答:还好,我们觉得我们没有完全失败,虽然在政治上没有大的变化,可是在日常生活中,在社会上,变化非常大。 问:什么样的变化? 答:比如教育。我也参加了与教育部长的谈判,说我们不要考试什么的。教育制度改了很多,特别是大学,活跃了很多,大学课程、科目也有许多选择。一二年级不用考试,老师给你做一个评价就好。还有,男女关系,事实上1968年开始的时候是男女关系的问题,不是政治上的问题。当时有男女宿舍,男生不准许进女生宿舍,我们就觉得不能接受,接着就有闹事的,男生占领了女生宿舍。我们不但要政治解放还要性解放。 问:这个当然很有名。还有呢? 答:还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妇女堕胎,那个时候是非法的。我一个好朋友的妻子怀孕了,因为保守的天主教的力量,就不可以堕胎,他们只能去找一个非法的医生,很痛苦的。这在1974年之后就完全改了。还有父母和孩子的关系,从那之后,就松了,自由了。所以我觉得1968年影响很大,对法国来说,打开了一些局面,在社会方面。 因为这个,我反省 问:考虑过你们为什么失败吗? 答:我们没有完全失败,只是在政治上失败了。我们只能失败,因为我们的理想是马克思主义,当时已经过时了。我不是说马克思的东西完全都过时了。只是现在看来,他的主义过时了。比如他说的阶级,阶级斗争。当然,阶级斗争是存在的东西,但你要以为阶级斗争是历史上唯一起决定作用的东西,那你就是疯子。在这方面,我们也成熟了。后来我们也反省了。觉得这种斯大林制度是不行的,是没得救了,还是宁愿有戴高乐也不愿意有斯大林。后来看到索尔仁尼琴的《古拉格群岛》,我们知道了这个制度那么恶劣,觉得这个路是不能走的,要找另一条路,虽然我们不要右派的路,但左派的路我们是要自由的。所以后来就我们这一代中的很多人,就往民主社会主义上发展了。 问:您本人呢? 答:1979年2月我到北京。我天天去看民主墙,后来就对中国的民主运动感兴趣了。我觉得反正是同一代,他们是当过知青的,现在就当民主运动的分子了。我觉得他们也像我们一样,开始是极端的理想主义者,后来就离心了,完全开始追寻民主法制,民主法制是最重要的东西。所以我觉得和这一代人同路,完全平行,跟这一代有很多共同语言。你看现在我不是一个绝对的理想主义者,而且我觉得中国的知青也是这样的,从一个乌托邦主义者变得面对现实。我现在的要求不是那么大,我知道理想的东西是不存在的,可是至少有一些进步。 问:无论如何,民主法制对你们来说是一个现实的框架,对中国来说还是一个需要追寻、有待实现的东西。 答:因为这个,我反省。在西方有的东西我们看不起,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是在没有这些东西的国家,那就是一种苦难。我们还是应该懂得它的宝贵。真正的民主不可能陈旧,真正的民主会随时变的。没有最后最高的一个纲领,它是随时被人民选择、讨论的。民主就是一个框子,由我们往里面放东西。但至少要有这种框架的民主,有这种原则。每隔几年就投票,那些有权势的人不可以没有顾虑的。心里怎么坏都不能表现得太坏,他还是有顾虑的。 有人会觉得我说这话是反动的 问:开始承认自己也有好东西了,而不是永远将眼光投向别处? 答:我觉得法国的民主还是不够,还是有权贵来欺压人。但是回想我们法国的历史,我觉得还是幸运的。我们住在一个有法国启蒙、有法国革命的地方。革命有时有暴力血腥什么的不好,但革命也有好的。我记得我跟朱学勤谈,他就不喜欢革命。我说,这个不是老百姓可以选择的,如果一个贵族他欺压老百姓,那老百姓不革命怎么解决这个问题?还好英国贵族他聪明,他自己改自己。但法国贵族太笨,保守,那个时候不革命怎么解决这个问题?革命以后至少普及了一个概念,就是平等,公民的人权。 问:这个平等是需要制度来保证它实施的。 答:包括选举,包括人权、法制的保护。没有了这个我觉得不可能是平等的。平等应该包括没有一个人能控制另外一个人。这个不是工资的问题。在当时,毛泽东的工资也不是很高的,但他的权力是绝对的,你可以说他和老百姓是平等的吗?这是马克思的一个大的缺点,就是只看经济不看政治。后来我才了解了这个问题。 问:在你看来,假如没有人权的保证,就是一个没有民主的国家? 答:对。后来我看了一些美国的汉学家的书,我觉得他们根本不懂中国。他们用美国的思维方式来了解中国,比如他们研究得很详细,来研究中国上世纪70年代的工资,非常详细,然后他们说,中国还是非常平等的。这个对我来说是笑话。 问:为什么? 答:因为当时的不平等不体现在工资的问题。那个时候你有权力什么都有。如果你是一个“黑五类”的孩子,和一个高干子弟、军官的子弟之间,差距那么大,你还可以说是平等吗?他们不能用一个社会的规则来了解另一个社会的规则。当然,在民主资本主义国家,你的工资收入是衡量是否平等的重要因素。但是在中国这个地方,特别是在毛泽东的年代,你去买东西、住房子甚至都不需要花钱。钱在这个社会根本不重要,权才是最重要的。 问:有说林彪至死也不认识人民币,他不需要钱,不需要用钱。 答:对!你不懂这个就不能了解中国。我现在也看到中国有些人把毛泽东时代理想化、美化。这是因为中国现在这个问题两极分化严重,有人要往后看,说过去多么好。但那个时代的不平等不是在钱的问题上,而是在权的问题上。有些人没有权,连基本的权利都没有,完全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事实上,知识青年也是这样的问题。如果你是一个出身不好的知识青年,那么你就一点活路都没有。你就根本不知道到死你是不是能回城。 我们在西方虽然穷人不比富人有很多路,可是还有选择,还有自己的办法。我的父亲是小学老师,按理还是不富,就是工作了几个月我就买得起机票,我就可以跑到很远的地方学中文。可是他们(知青)跟我讲的是他们根本不自由,根本没有办法掌握自己的命运。不知道怎么就被送到中国最远的地方,最后怎么才能回城。没有办法有的就讨好那些干部,有些女知青没有办法,就只有陪那些干部睡啊,他们没有别的办法,他们根本不自由。 所以,如果你要解决现在中国的问题,根本不要往后看。我在法国也有一些中国学生,因为年轻他们都不大了解中国。我以为他们应该懂得,他们其实根本不懂。他们向我学习一些中国历史的基本的常识。 青年人要有自己的理想 问:那么你怎样帮助从中国出去的学生,了解中国的大致框架? 答:我自己不喜欢宣传,也不喜欢反宣传,我只能尽量客观地讲,但客观的讲是需要很多资料的,而且你要将这些资料拼起来,才能比较接近真理。为什么我的书能在中国出,因为我完全不是做正面还是负面的宣传,我只是写我知道的客观的东西。在我看来,我的书出了以后,一些中国读者跟我说你的书有很多注释,几乎每一句都有很多注释,而这些注释基本上都是官方资料,我觉得应该这样。应该让那些年轻人了解这些情况,至少不要用那个时代的办法解决现在的问题。 问:那个时候的理想是要加引号的,是一个不由自主的理想,也不能因为那个加引号的理想没有了,永远就没有理想了。现在应该找到你的自主性。 答:你不需要一个伟大领袖给你一个理想。而且现在也根本不可能了,我觉得现在中国这个社会已经完全个人化了。你个人可能有一种怀念那个时代,团结在一起,可是那个时代的团结完全是人为的,铁板一块的,不自愿的。现在你要作为“个人”,重新和别人团结起来。作为一个法国人,我也和你们一样,曾经幻想伟大领袖马克思会给我一个理性,但是最后,要自己走一条路,有自己的理想。 一五一十部落原文链接 | 查看所有 1 个评论 崔卫平的最新更新: 知识分子的自身相关 / 2010-08-19 22:40 / 评论数(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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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者CDT aggregator | 8 月 19, 2010
作者: 崔卫平 | 评论(2) | 标签: 时事观点 (在《经济观察报》“知识分子的担当与角色”沙龙上的发言) 作为知识分子来谈论“知识分子”这个话题,这就带来一个自身相关的问题。比如,存在这样的指责“知识分子不作为”、“知识分子不争气”,那么说这话的是谁?他本人是不是知识分子?当然,知识分子肯定也会自我批判,也会自我反省或者自嘲,但是情况不完全是这样。有时候人们说这话的时候,忘记了自己也是一个知识分子,好像说的是别人,而不包括自己在内。 这个自我相关的问题,我来举一个例子。有个从古希腊开始流传的段子是这样的:一个克里特岛上的人说,克里特岛上的人们说话都是撒谎。那么这句话是否真实呢?如果它是真实的,这意味着克里特岛上的人都在撒谎;问题在于说这话的人,本身是一个克里特岛人,那么这话的真实性就要打折了。他本身是一个克里特岛上的人,他这句话就可能也在撒谎。总之,这句话无法圆满了。后来应该是罗素吧,将这个命题又发挥了一下,他的句式是——一个理发师说,他替那些不给自己理发的人理发。那么,他是否要替自己理发呢?如果他不替自己理发,那么不替自己理发的人,正是自己的服务对象;而他如果替自己理发,这又违反了他最初的逻辑。 这个问题的实质,不是听上去那么绕来绕去。也就是说,不要忘记了你自己的存在,你在这个世界上占有的那个位置,你的确是占有那么一席位置的。因此,你不能脱离自己来谈论世界,谈论这个世界中的事情。也许,这个世界并不是看上去那么“客观”,因为有你在这个世界当中,这个世界便处于你的感受、认知和把握之中。也许因为你的存在,因为你的力量,这个世界发生了一些变化哪怕是很小的变化。最低限度地——因为你的某些努力,你自己发生了改变了,这个变化难道不也是世界的一部分,不正是世界本身发生某些改变了吗? 我们将这个自我相关的逻辑带到知识分子的讨论中来。这意味着当知识分子本人在说“知识分子”的时候,他不能显得仅仅在说旁人,他不能显得那是在谈房价或者物价,不能那样漫不经心或者超然物外。他不要忘记了,他本人就是知识分子,他所说的知识分子的毛病也好,知识分子的角色或者担当也好,这些东西都不是跟他没有关系。他本身就是知识分子的一员,这是逃脱不掉的。因此,他需要将自己所说的,与自己的行为对照起来。也就是说,他需要将自己带进去。这也就是中国古人所说的“知行合一”。 而同时知识分子也是我们社会的一个组成部分,与我们所有人一样,知识分子也是这个社会的成员。因此,在谈论这个社会时,在谈到这个社会如何如何,以及应该如何如何去做即要为这个社会负责时,知识分子同样不能将自己排除在外。知识分子是运用“概念”而工作的,当他的思想乘上翅膀飞向遥远的天际,那么他首先要过一道门槛,那就是他自己的“肉身”。他需要将自己的“肉身”放到他的真理中去。他需要把自己放进去煮。 知识分子还需要对自己的处境有一个估计。如果说,掌管符号的知识分子首先是这个社会(民族)价值的保存者,价值的守护者,那么在今天,我们社会中“价值”的声音已经微乎其微。如果说知识分子是通过“理念”(理想)的眼光来看这个世界,那么,在一个实用主义的年代,“理念”的力量更加凋敝。在这种情况下,你不能指望在你身边正好站在十二个使徒,他们永远等候在你的一侧,单等着把你新发明的真理拿到这个世界中去,让它们在大地上行走,让它们在世界当中得到实现。对不起,没门儿! 所以需要你自己来践行你的主张,让它们首先在自己身上得到体现。只有这个真理对你自己有意义,那么它才可能对别人有意义。只有这个真理给你本人带来益处,那么它才有可能给别人带来益处。我欣赏波兰导演基耶斯洛夫斯基在一部电影中,通过人物之口所说的,“我拥有一个自己够用的上帝。”这就是说,我的上帝让我体悟到的真理,也许它仅仅属于我一个人,但是这个真理,至少与我这样一个具体的人联系了起来,让我受用,让我本人获益。如此,通往真理的道路便与个人的足下联系了起来,他这个人的生活与生命本身便有可能具有一种真理性,从而得到提升。而只有让真理在自己身上得到见证,它才能够对别人具有启发性。 为什么如此强调自身实践,是因为中国有一些奇特的知识分子传统,那就是策士的传统,以及宦官的传统。所谓策士,是给皇帝出主意的人。他指望自己的想法为皇帝所接受,最终通过皇帝的政令来施行,这是一个目光向上的眼光。它只能为皇帝带来真理,而不能为自己和其他普通人带来真理。而宦官的传统告诉我们,他这个人的“肉身”早已经被排除在外,他的身体不在这个世界上,当他说出某些言辞时,从未考虑到自己的身体在大地上行走。宦官忘记了自己还有身体上的尊严,忘记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位置。 所以我们不管谈论知识分子的独立人格也好,还是知识分子的自由思想也好(即陈寅恪先生所说“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都是一个需要我们自己首先做起来的问题,而不要推卸给别人。这是靠一点一滴来积累的。所谓民主、自由这些话题,都需要在日常生活的层面上来启动,体现在日常工作中去。 最近,我看到我原来的文艺学同行王岳川教授写作关于“当代中国的文化安全”,其中认为“台湾问题悬而未决,成为中国最大的不稳定因素,也成为中国文化最大的不稳定因素”,就觉得不知道他本人身在何处。而我上回听说他,是因为他正在研究“超越海洋文明的太空文明时代”。 一五一十部落原文链接 | 查看所有 2 个评论 崔卫平的最新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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