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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培瑞,萧强:互聯網促進語言與政治認同的革命”的版本间的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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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謔專治的表達在中國互聯網上流行,一種新的政治認同也開始形成,如果中國公民不再將「黨等於國」視為理所當然,他們會給黨國不分的現狀帶來什麼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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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rass-Mud Horse Lexicon: Browse by Pinyin|戏谑专治的表达]]在[[chinternet|中国互联网]]上流行,一种新的[[政治认同|政治认同]]也开始形成,如果中国公民不再将「[[中共版爱国主义|党等于国]]」视为理所当然,他们会给党国不分的现状带来什麽变化?
  
截至 2012年 6月底,中國網民數量達到 5.38億,而手機網民規模達到 3.88億。同年 8月,新浪微博註冊用戶達到 3.86億。網絡平台的興起,給中國公民在嚴格審查環境中前所未有的自我表達管道,這個即時、互動、分散式以及相對低成本的自媒體,給予公民發表政治言論,形成社會聯繫網絡以及協調在線、線下集體行動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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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至 2012年 6月底,中国网民数量达到 5.38亿,而手机网民规模达到 3.88亿。同年 8月,新浪微博注册用户达到 3.86亿。网络平台的兴起,给中国公民在严格审查环境中前所未有的自我表达管道,这个即时、互动、分散式以及相对低成本的自媒体,给予公民发表政治言论,形成社会联繫网络以及协调在线、线下[[集体行动|集体行动]]的可能。
  
當諷刺變成常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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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讽刺变成常态
  
與官方不同的世界觀在中國不是新鮮事物,它們比互聯網出現得早。在過去,這類觀點幾乎完全局限於私人空間,要麼存在於個人私密的想法中,要麼存在於遠離公眾視線的小團體中,擁有共同的不同世界觀的人不被允許組織公眾集會。互聯網語言已培育出新的亞文化,在這些亞文化中,風格和友愛成為其自身權利的價值,並且已出現了「網路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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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官方不同的世界观在中国不是新鲜事物,它们比互联网出现得早。在过去,这类观点几乎完全局限于私人空间,要麽存在于个人私密的想法中,要麽存在于远离公众视线的小团体中,拥有共同的不同世界观的人不被允许组织公众集会。互联网语言已培育出新的亚文化,在这些亚文化中,风格和友爱成为其自身权利的价值,并且已出现了「网路集会」。
  
有時,[[反抗]]似乎只不過是一個有趣的遊戲而已:新華社報導不會說出真相?——好吧,我們會的。你們打壓我們,不讓這麼做?——好吧,我們就跳開,另謀出路。你們一直這樣做?——好吧,我們就把你們當做一群古怪的河蟹諷刺一番。「安全閥」理論認為,這種反抗僅僅是一種消遣,可能有宣洩情緒的作用,但並沒有真正影響人們的思維方式和在現實世界中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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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反抗]]似乎只不过是一个有趣的游戏而已:新华社报导不会说出真相?——好吧,我们会的。你们打压我们,不让这麽做?——好吧,我们就跳开,另谋出路。你们一直这样做?——好吧,我们就把你们当做一群古怪的[[河蟹|河蟹]]讽刺一番。「安全阀」理论认为,这种反抗仅仅是一种消遣,可能有宣洩情绪的作用,但并没有真正影响人们的思维方式和在现实世界中的行为。
  
不過也有人認為,互聯網諷刺有更深層次的影響。他們說,一旦流行起來,它就有蔓延的趨勢。對仗勢欺人和腐敗等事情的諷刺自然有的僅僅延伸到問題本身,有的則延伸得非常深遠,可能延伸到社會的每一個角落。在那裏,在那些無數的角落裏,諷刺開始侵蝕仗勢欺人和腐敗滋生的基礎,並為更有意義的變革埋下伏筆。人們甚至可以希望出現政權更迭:當它最終到來的時候,更可能是和平轉型,而非暴力,因為形勢已被軟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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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也有人认为,互联网讽刺有更深层次的影响。他们说,一旦流行起来,它就有蔓延的趋势。对仗势欺人和腐败等事情的讽刺自然有的仅仅延伸到问题本身,有的则延伸得非常深远,可能延伸到社会的每一个角落。在那里,在那些无数的角落里,讽刺开始侵蚀仗势欺人和腐败滋生的基础,并为更有意义的变革埋下伏笔。人们甚至可以希望出现政权更迭:当它最终到来的时候,更可能是和平转型,而非暴力,因为形势已被软化了。
  
大俗老张:油价上调把中國的統治階層稱為「天朝」開始是一種辛辣的諷刺,但在傳播開來並成為標準後,喪失諷刺意味,變成一種稱呼「政府」的方式。同樣,「屁民」衍生於有權勢的人將普通百姓僅當作屁的苦澀的評論,成為另一種說「老百姓」的方式。但是,這種看似無害的諷刺語轉變為正常用語的過程可以產生深遠的後果,它將詞語由相對狹義的表達反抗的作用轉變為蘊含正常世界如何的更廣義的詞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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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中国的统治阶层称为「天朝」开始是一种辛辣的讽刺,但在传播开来并成为标准后,丧失讽刺意味,变成一种称呼「政府」的方式。同样,「屁民」衍生于有权势的人将普通百姓仅当作屁的苦涩的评论,成为另一种说「[[老百姓]]」的方式。但是,这种看似无害的讽刺语转变为正常用语的过程可以产生[[西域雪番:解构家国———从新词“赵国”谈爱国主义的彻底破产|深远的后果]],它将词语由相对狭义的表达反抗的作用转变为蕴含正常世界如何的更广义的词语。
  
當「[[天朝]]」專門用於抨擊政權時,它是一個有目的性的工具,並且會遇到反擊。但是,當它反映和表達常態時,風險要多得多。不同的世界觀和新的政治身分認同問題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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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朝]]」专门用于抨击政权时,它是一个有目的性的工具,并且会遇到反击。但是,当它反映和表达常态时,风险要多得多。不同的世界观和新的政治身分认同问题出现了。
  
中共始終為中國人的身份認同問題提供了現成的答案,並在學校和媒體中一再強調:作為中國人就要擁護中國共產黨。脫離黨不僅是政治不正確,而且也沒有資格做中國人。不過,在互聯網上,這些公理正受到質疑,不同的國家身分認同的答案開始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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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共]]始终为中国人的[[身份认同]]问题提供了现成的答桉,并在学校和媒体中一再强调:作为中国人就要拥护中国共产党。脱离党不仅是政治不正确,而且也没有资格做中国人。不过,在互联网上,这些公理正受到质疑,不同的国家身分认同的答桉开始出现。
  
幾年前,有網友開始帶着一絲狡黠的幽默感使用「貴黨」和「貴國」這類用語。貴,原意是「高貴」或「昂貴」,長期以來作為名詞的首碼,作為「您的」的一種尊稱,「貴國」也長期以來作為不同國家的人互相交談時尊稱「您的國家」的一個慣用語。但現在,在互聯網上的某些圈子中,貴國被賦予諷刺的意義——國家是你們統治者的,不是我們的。在 2010年 10月,一位網友在一個聊天室中寫道:「事實證明,這個國家不是我們的國家,而是某個政黨的國家。這一事實使貴國和貴黨這類用語變得恰如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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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前,有网友开始带着一丝狡黠的幽默感使用「贵党」和「[[贵国|贵国]]」这类用语。贵,原意是「高贵」或「昂贵」,长期以来作为名词的首码,作为「您的」的一种尊称,「贵国」也长期以来作为不同国家的人互相交谈时尊称「您的国家」的一个惯用语。但现在,在互联网上的某些圈子中,贵国被赋予讽刺的意义——[[赵国|国家是你们统治者的]],[[你国|不是我们的]]。在 2010年 10月,一位网友在一个聊天室中写道:「事实证明,这个国家不是[[祖国|我们的国家]],而是[[中国共产党|某个政党]]的国家。这一事实使贵国和贵党这类用语变得恰如其分。」
  
但是,如果網民們將他們自己與貴國之間加上諷刺距離,問題出現了:在疏遠之後,他們在國家層面上的身分認同是什麼?在今天,中國人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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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果[[网民|网民]]们将他们自己与贵国之间加上讽刺距离,问题出现了:在疏远之后,他们在国家层面上的[[身分认同]]是什麽?在今天,[[中国人]]是什麽?
  
從屁民到公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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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屁民到公民
  
「[[屁民]]」這個俏皮的標籤起源於發生在 2008年 10月一個事件:58歲的共產黨官員林嘉祥在當地一家餐館吃喝,被懷疑試圖猥褻一名給他指路的 11歲女孩。在隨後他和女孩的父親發生爭吵,指着這位父親喊道:「我是北京交通部派下來的,級別和你們市長一樣高。你們這些人算個屁呀!敢跟我鬥,看我怎麼收拾你們?!」對林來說,不幸的是,整個情節被監控攝像頭拍下了,並洩露到互聯網上,病毒般傳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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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屁民]]」这个俏皮的标籤起源于发生在 2008年 10月一个事件:58岁的共产党官员林嘉祥在当地一家餐馆吃喝,被怀疑试图猥亵一名给他指路的 11岁女孩。在随后他和女孩的父亲发生争吵,指着这位父亲喊道:「我是北京交通部派下来的,级别和你们市长一样高。你们这些人算个屁呀!敢跟我斗,看我怎麽收拾你们?!」对林来说,不幸的是,整个情节被监控摄像头拍下了,并洩露到互联网上,病毒般传播。
  
林最終被解除職務,「屁民」成為一個標準用語,漸漸地演變成一個帶有驕傲色彩的詞語。屁民成為「我們」,網民和普通人,那些受到濫用權力傷害的人,那些沒有投票權的人,那些彼此同情並身分認同的人——總之,形成「貴國」相反一極的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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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最终被解除职务,「屁民」成为一个标准用语,渐渐地演变成一个带有骄傲色彩的词语。屁民成为「我们」,网民和普通人,那些受到滥用权力伤害的人,那些没有投票权的人,那些彼此同情并身分认同的人——总之,形成「贵国」相反一极的那些人。
  
主席试脚「[[貴國]]」和「[[屁民]]」之間的不平衡有時通過諷刺性使用「被」來強調。「被」,原意為「被子」,或者作為動詞時意為「覆蓋」,但是大約一個世紀之前變成用於翻譯西方語言被動語態的語法手段。現在,「我被和諧了」已經成為了審查來臨的標準諷刺語。在這個短語中,「被」的作用很重要。這標誌着我承受行動的後果;它發生在我身上;它並沒有依照我的意志以任何方式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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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国|贵国]]」和「[[屁民]]」之间的不平衡有时通过讽刺性使用「[[被时代|被]]」来强调。「被」,原意为「被子」,或者作为动词时意为「覆盖」,但是大约一个世纪之前变成用于翻译西方语言被动语态的语法手段。现在,「我被和谐了」已经成为了审查来临的标准讽刺语。在这个短语中,「被」的作用很重要。这标志着我承受行动的后果;它发生在我身上;它并没有依照我的意志以任何方式出现。
  
這種「身不由己被動」的含義已經導致一系列譏諷用法。一個是「被幸福』,字面意思是「被得到幸福」。在毛澤東時代,有句話說「偉大領袖為人民謀幸福」;但對民眾來說,和現在一樣,是被幸福。我們來看看 「代表」我們的官員們,看到自己「被代表」。在每一種情況下,重點是「貴國」作用於「屁民」,而非其他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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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身不由己被动」的含义已经导致一系列讥讽用法。一个是「被幸福』,字面意思是「被得到幸福」。在毛泽东时代,有句话说「伟大领袖为人民谋幸福」;但对民众来说,和现在一样,是被幸福。我们来看看 「代表」我们的官员们,看到自己「[[被代表]]」。在每一种情况下,重点是「贵国」作用于「屁民」,而非其他方式。
  
貴國、屁民、被和諧這些詞語隱含着,「中國人是什麼」這個問題在二十一世紀的答案不必是「中國 =中共」這個公式,而且這是人們可以探索身分認同問題的備選答案的陣地。含有其他意思的詞語正變得愈來愈突出,例如含有「民」的詞語。「屁民」具有諷刺意味,此類詞語不具備人們長期身份認同的概念。但另一個含有「民」的詞語是「[[公民]]」,也在互聯網上傳播:像「屁民』一樣,它在公民和黨國之間形成距離;但不像『屁民」,它可以是新的國家身分同概念的基礎。公民是有權利的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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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国、屁民、被和谐这些词语隐含着,「[[中国人]]是什麽」这个问题在二十一世纪的答桉不必是「中国 =中共」这个公式,而且这是人们可以探索身分认同问题的备选答案的阵地。含有[[赵家人|其他意思的词语]]正变得愈来愈突出,例如含有「民」的词语。「屁民」具有讽刺意味,此类词语不具备人们长期身份认同的概念。但另一个含有「民」的词语是「[[公民]]」,也在[[互联网|互联网]]上传播:像「屁民』一样,它在公民和党国之间形成距离;但不像『屁民」,它可以是新的国家身分同概念的基础。公民是有[[人权|权利]]的[[人民]]。
  
真正的輿論表達互聯網空間的開放,並利用該意見對國營媒體和制定決策的官員施加壓力,在中國已經成為一個既定的模式,不大可能倒退。僅在 2011年的許多事件,如郭美美紅十字會醜聞、幼童王悅慘遭碾死、探訪陳光誠以及其他事件,就已經展示了人們可以如何了解並施加壓力的機制不僅已經成形,而且幾乎定期且可預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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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舆论表达互联网空间的开放,并利用该意见对国营媒体和制定决策的官员施加压力,在中国已经成为一个既定的模式,不大可能倒退。仅在2011年的许多事件,如[[郭美美]]红十字会丑闻、幼童[[王悦]]惨遭碾死、探访[[陈光诚|陈光诚]]以及其他事件,就已经展示了人们可以如何了解并施加压力的机制不仅已经成形,而且几乎定期且可预测的。
  
值得一提的是,接受新的網路語言的網友也會擁護民主、人權和言論自由的政治價值觀。隨着人數越來越多、社交網路擴大和影響愈來愈大,這些網民似乎正在從「宰制下的发声者」演變為「網路化的變革推動者」。新的網路通信形式是否提高社會變革的機會,並幫助中國走向政治轉型的「臨界點」?我們關於新互聯網政治話語興起的研究表明,這種可能性日益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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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一提的是,接受新的网路语言的网友也会拥护[[民主]]、[[人权]]和[[言论自由]]的政治价值观。随着人数越来越多、社交网路扩大和影响[[最大变量|愈来愈大]],这些网民似乎正在从「[[草泥马|宰制下的发声者]]」演变为「网路化的[[行动主义|变革推动者]]」。新的网路通信形式是否提高社会变革的机会,并帮助中国走向政治转型的「[[颜色革命|临界点]]」?我们关于[[网络政治话语|新互联网政治话语]]兴起的研究表明,这种可能性日益增加。
  
(作者:[[林培瑞]] [[蕭强]] 翻譯:郭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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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培瑞]][[蕭强]] 03/25/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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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郭宝峰
  
 
([https://chinadigitaltimes.net/chinese/2013/03/%E6%9E%97%E5%9F%B9%E7%91%9E%EF%BC%8C%E8%90%A7%E5%BC%BA%EF%BC%9A%E4%BA%92%E8%81%AF%E7%B6%B2%E4%BF%83%E9%80%B2%E8%AA%9E%E8%A8%80%E8%88%87%E6%94%BF%E6%B2%BB%E8%AA%8D%E5%90%8C%E7%9A%84%E9%9D%A9%E5%91%BD/ 原文链接])
 
([https://chinadigitaltimes.net/chinese/2013/03/%E6%9E%97%E5%9F%B9%E7%91%9E%EF%BC%8C%E8%90%A7%E5%BC%BA%EF%BC%9A%E4%BA%92%E8%81%AF%E7%B6%B2%E4%BF%83%E9%80%B2%E8%AA%9E%E8%A8%80%E8%88%87%E6%94%BF%E6%B2%BB%E8%AA%8D%E5%90%8C%E7%9A%84%E9%9D%A9%E5%91%BD/ 原文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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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4月10日 (三) 23:48的最新版本

戏谑专治的表达中国互联网上流行,一种新的政治认同也开始形成,如果中国公民不再将「党等于国」视为理所当然,他们会给党国不分的现状带来什麽变化?

截至 2012年 6月底,中国网民数量达到 5.38亿,而手机网民规模达到 3.88亿。同年 8月,新浪微博注册用户达到 3.86亿。网络平台的兴起,给中国公民在严格审查环境中前所未有的自我表达管道,这个即时、互动、分散式以及相对低成本的自媒体,给予公民发表政治言论,形成社会联繫网络以及协调在线、线下集体行动的可能。

当讽刺变成常态

与官方不同的世界观在中国不是新鲜事物,它们比互联网出现得早。在过去,这类观点几乎完全局限于私人空间,要麽存在于个人私密的想法中,要麽存在于远离公众视线的小团体中,拥有共同的不同世界观的人不被允许组织公众集会。互联网语言已培育出新的亚文化,在这些亚文化中,风格和友爱成为其自身权利的价值,并且已出现了「网路集会」。

有时,反抗似乎只不过是一个有趣的游戏而已:新华社报导不会说出真相?——好吧,我们会的。你们打压我们,不让这麽做?——好吧,我们就跳开,另谋出路。你们一直这样做?——好吧,我们就把你们当做一群古怪的河蟹讽刺一番。「安全阀」理论认为,这种反抗仅仅是一种消遣,可能有宣洩情绪的作用,但并没有真正影响人们的思维方式和在现实世界中的行为。

不过也有人认为,互联网讽刺有更深层次的影响。他们说,一旦流行起来,它就有蔓延的趋势。对仗势欺人和腐败等事情的讽刺自然有的仅仅延伸到问题本身,有的则延伸得非常深远,可能延伸到社会的每一个角落。在那里,在那些无数的角落里,讽刺开始侵蚀仗势欺人和腐败滋生的基础,并为更有意义的变革埋下伏笔。人们甚至可以希望出现政权更迭:当它最终到来的时候,更可能是和平转型,而非暴力,因为形势已被软化了。

把中国的统治阶层称为「天朝」开始是一种辛辣的讽刺,但在传播开来并成为标准后,丧失讽刺意味,变成一种称呼「政府」的方式。同样,「屁民」衍生于有权势的人将普通百姓仅当作屁的苦涩的评论,成为另一种说「老百姓」的方式。但是,这种看似无害的讽刺语转变为正常用语的过程可以产生深远的后果,它将词语由相对狭义的表达反抗的作用转变为蕴含正常世界如何的更广义的词语。

当「天朝」专门用于抨击政权时,它是一个有目的性的工具,并且会遇到反击。但是,当它反映和表达常态时,风险要多得多。不同的世界观和新的政治身分认同问题出现了。

中共始终为中国人的身份认同问题提供了现成的答桉,并在学校和媒体中一再强调:作为中国人就要拥护中国共产党。脱离党不仅是政治不正确,而且也没有资格做中国人。不过,在互联网上,这些公理正受到质疑,不同的国家身分认同的答桉开始出现。

几年前,有网友开始带着一丝狡黠的幽默感使用「贵党」和「贵国」这类用语。贵,原意是「高贵」或「昂贵」,长期以来作为名词的首码,作为「您的」的一种尊称,「贵国」也长期以来作为不同国家的人互相交谈时尊称「您的国家」的一个惯用语。但现在,在互联网上的某些圈子中,贵国被赋予讽刺的意义——国家是你们统治者的不是我们的。在 2010年 10月,一位网友在一个聊天室中写道:「事实证明,这个国家不是我们的国家,而是某个政党的国家。这一事实使贵国和贵党这类用语变得恰如其分。」

但是,如果网民们将他们自己与贵国之间加上讽刺距离,问题出现了:在疏远之后,他们在国家层面上的身分认同是什麽?在今天,中国人是什麽?

从屁民到公民

屁民」这个俏皮的标籤起源于发生在 2008年 10月一个事件:58岁的共产党官员林嘉祥在当地一家餐馆吃喝,被怀疑试图猥亵一名给他指路的 11岁女孩。在随后他和女孩的父亲发生争吵,指着这位父亲喊道:「我是北京交通部派下来的,级别和你们市长一样高。你们这些人算个屁呀!敢跟我斗,看我怎麽收拾你们?!」对林来说,不幸的是,整个情节被监控摄像头拍下了,并洩露到互联网上,病毒般传播。

林最终被解除职务,「屁民」成为一个标准用语,渐渐地演变成一个带有骄傲色彩的词语。屁民成为「我们」,网民和普通人,那些受到滥用权力伤害的人,那些没有投票权的人,那些彼此同情并身分认同的人——总之,形成「贵国」相反一极的那些人。

贵国」和「屁民」之间的不平衡有时通过讽刺性使用「」来强调。「被」,原意为「被子」,或者作为动词时意为「覆盖」,但是大约一个世纪之前变成用于翻译西方语言被动语态的语法手段。现在,「我被和谐了」已经成为了审查来临的标准讽刺语。在这个短语中,「被」的作用很重要。这标志着我承受行动的后果;它发生在我身上;它并没有依照我的意志以任何方式出现。

这种「身不由己被动」的含义已经导致一系列讥讽用法。一个是「被幸福』,字面意思是「被得到幸福」。在毛泽东时代,有句话说「伟大领袖为人民谋幸福」;但对民众来说,和现在一样,是被幸福。我们来看看 「代表」我们的官员们,看到自己「被代表」。在每一种情况下,重点是「贵国」作用于「屁民」,而非其他方式。

贵国、屁民、被和谐这些词语隐含着,「中国人是什麽」这个问题在二十一世纪的答桉不必是「中国 =中共」这个公式,而且这是人们可以探索身分认同问题的备选答案的阵地。含有其他意思的词语正变得愈来愈突出,例如含有「民」的词语。「屁民」具有讽刺意味,此类词语不具备人们长期身份认同的概念。但另一个含有「民」的词语是「公民」,也在互联网上传播:像「屁民』一样,它在公民和党国之间形成距离;但不像『屁民」,它可以是新的国家身分同概念的基础。公民是有权利人民

真正的舆论表达互联网空间的开放,并利用该意见对国营媒体和制定决策的官员施加压力,在中国已经成为一个既定的模式,不大可能倒退。仅在2011年的许多事件,如郭美美红十字会丑闻、幼童王悦惨遭碾死、探访陈光诚以及其他事件,就已经展示了人们可以如何了解并施加压力的机制不仅已经成形,而且几乎定期且可预测的。

值得一提的是,接受新的网路语言的网友也会拥护民主人权言论自由的政治价值观。随着人数越来越多、社交网路扩大和影响愈来愈大,这些网民似乎正在从「宰制下的发声者」演变为「网路化的变革推动者」。新的网路通信形式是否提高社会变革的机会,并帮助中国走向政治转型的「临界点」?我们关于新互联网政治话语兴起的研究表明,这种可能性日益增加。

作者:林培瑞蕭强 03/25/2013

翻译:郭宝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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