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能指望政府没有秘密,如果没有外交官私下的沟通、折冲、协调和对所在国国情的透彻了解,各国之间爆发战争的几率将大大增加;我们也不能把政府的秘密看成必然,一个神秘兮兮的政府很难取得其他各国和国内民众的认可。政府需要在信息公开和重要机密之间平衡,做好必要的保密工作,而窥知政府的秘密,永远是维基解密、媒体记者、和大众的乐趣所在,只要这样,才能尽量减少政府犯错误的可能性。

作者:王冲

维基解密把美国的诸多秘密公诸于众,而这些秘密又涉及世界各国,于是乎,戏剧性的一面出现了:世界各国政府空前地团结起来,口径基本一致地讨伐维基解密不负责任的举措,而世界各国的自由派却觉得解密很过瘾,有人称之为“无政府主义者的狂欢”。

这里面涉及到一个悖论:信息公开和国家利益之间如何权衡。按照美国人的逻辑,老百姓选出的政府本来就不应该有什么秘密,这源于两点:第一是美国根深蒂固的言论自由传统,第二是美国人根深蒂固的对政府的不信任。

美国第一任总统华盛顿在独立战争后解散军队回家务农,因为他觉得一个强大的政府会招致麻烦;前总统里根曾说,“政府不能解决问题,它本身就是问题。”

正是由于这样一个传统,美国人觉得公开政府的信息是站在道义的制高点,他有权力这样做。正是基于这样的传统,美国国会的听证会是公开的,只要接受安检,谁都可以进去听,还有一个专门的电视台直播那些辩论,谁都可以收看;正是基于这样的传统,涉及言论自由的案子,到大法官那里,总是站在支持言论自由的观点。
到了维基解密这一步,显然信息公开的步伐更大,给美国外交带来的伤害也更多,好多美国的意见领袖跳出来说要逮捕阿桑奇,关闭维基解密并对相关人员予以严惩;但同时也有理智的声音发出,认为不应取缔维基解密,或者说,要把阿桑奇送进监狱很难。

此刻,全世界都在观望,看崇尚言论自由的美国如何处理此事。这个在世界上许多国家可以一关了之或一抓了之的事,在美国却显得十分麻烦。

12月初,美国白宫发言人罗伯特·吉布斯(Robert Gibbs)含混地说不排除对“维基解密”采取法律行动的可能,但美国的很多法律和国家安全专家表示,可能很难把阿桑奇带到美国并对其提出指控,因为美国基本法保护言论自由。杜克大学国家安全专家兼法学教授西利曼(Scott Silliman)说,要想对阿桑奇定罪对美国政府来说极其困难,美国政府面临的是一个又一个的无尽障碍。

正因为如此,阿桑奇的被捕是因为性侵犯的指控,而不是泄露国家机密等众所周知的原因。安插其他罪名逮捕阿桑奇显得有些虚伪,因为谁都知道为什么要抓他,但披着这个外衣,至少说明美国政府、欧洲各国政府不敢在言论自由问题上和公众叫板,和传统叫板,他们有所畏惧,有所畏惧的政府才是正常的政府。

在世界上很多国家,泄露国家外交机密属于有损国家利益,很容易严惩。但有时候国家利益很难定义,泄露国家机密实际上也很难定义。比如说,意大利总理贝卢斯科尼看了美国外交官描述他“不负责任、自高自大、能力不够”的文件后,哈哈一笑了之;而在一些独裁国家,辱骂领导人乃是罪大恶极。可见,不同国家、不同政党、不同政府、不同时期对国家利益和国家机密的定义是不同的、变动的,但政府应该对民众公开信息这个原则是永恒的。如果以变动的国家利益来对信息公开的行为进行定罪,很容易因一时之快而铸成大错,因暂时利益而违背了大原则。危险在于,大的原则一旦违背,如决堤之江河,对信息公开和言论自由的传统将带来不可估量的伤害。

对于维基解密的评论,英国《金融时报》的社评说得透彻、在理,它旗帜鲜明地站在言论自由一边。这篇12月1日发表的社论认为,为了信息自由,难堪只是小小的代价。如实了解执政者之行为,有利于民众在选择领导人时,更好地做出决定,并向他们问责。

《金融时报》的评论提出,政府不能凭主观愿望把“维基解密”这类机构化为乌有;相反,政府必须改变和革新自身的信息处理方式。这可能意味着要更好地保护范围更窄的重要机密。

我们不能指望政府没有秘密,如果没有外交官私下的沟通、折冲、协调和对所在国国情的透彻了解,各国之间爆发战争的几率将大大增加;我们也不能把政府的秘密看成必然,一个神秘兮兮的政府很难取得其他各国和国内民众的认可。政府需要在信息公开和重要机密之间平衡,做好必要的保密工作,而窥知政府的秘密,永远是维基解密、媒体记者、和大众的乐趣所在,只要这样,才能尽量减少政府犯错误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