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站,罗湖,这是东铁线的终点站……”窗外的风景开始变得荒芜,路边也只看到零零散散的棚屋,前面就是深圳,向远方望去,便看见密密麻麻的高楼大厦,和这边的荒凉恍若两个世界。你常常觉得这样的布局也是种隐喻,内地最繁华之处与这香港最贫瘠之处接壤,而香港最繁华之处却躲得到了一海之隔的港岛。这布局也许是港英政府留下的遗产,若换做今天的特区政府,估计罗湖也会成了香港的商业中心。
列车终于停下,这一年的学业也走到尽头,虽然充满诸多不顺,但终究也走到最后。这一切换来的结果便是以后在简历中的学历那栏也能填上个硕士,满足自己小小的虚荣。离别之时,却也不知向谁道别离,班里认识的同学不到十分之一,大家也都礼貌的保持点头之交,许多同学留在香港揾食,更多同学回到内地找工作或是考公务员。临行之前大家似乎都达成了某种默契,回去之后谁都不说这儿的不是,毕竟花了那么大的代价,谁也不愿自贬身价,可这学位到底几斤几两,便也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虽然在港还不满一年,却有机会体会到这香港的多面,从医疗教育,到娱乐消遣,从团契教会,到监狱法院。虽然我找不出词将它们的特性以一概之,但却能实在感受到一种属于香港的特别气质,说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只明白自己之于这里,永远都只是个过客,而这里之于自己,永远都只是个异乡。刚刚来香港,读的第一本书便是高行健的《一个人的圣经》,里面有句话让我印象深刻:“此时此刻,这香港,一分一秒,刻不容缓,也正在变成中国。”如果非得找些话来感慨这一年我对香港的感受,这句话似乎是最合适的不二之选。
第一次来香港,是在09年的2月,上大三,那个时候天真的以为铁幕之外便是个自由平等博爱的理想世界,一个健全有效的民主制度,一个自由法治的公民社会便能让一切问题迎刃而解。初次到访,热情守秩序的香港市民,分布各处的教会学校,四通八达的交通系统,干净整洁的街道,还有路边人行道上的各种标语口号都让我觉得此地充满魅力。可这兴奋感觉也随着与这城市的接触而与日俱减。到了此时,便也消失殆尽,说到香港还有什么地方比大陆更吸引你,想来想去也许是你觉得香港好歹看上去可能还有个底线,加那么多限定词,是因为你分明看到这底线也越来越守不住,前些日子的派钱事件,让你觉得这港府已和邻近的澳门政府堕落到差不多的程度,再接下去估计也要改称特区人民政府了。
香港这一年,倒是让我有了不小改变,更有时间去反思自己的种种偏见。去年八月,刚来这里的时候信心满满,立志学好法学,更想旁听神学,决心学好英语,更要努力融入这香港的社会和文化;可今年五月,灰头土脸的离开,法学惨不忍睹,神学鲜有接触,英语有退无进,更和这社会文化格格不入。彼时的信心盼望早已沦为此时的伤心绝望。可经历过这些,也让你明白直面问题比乱贴标签要困难的多,彼此相爱比诅咒黑暗要重要的多。
提着行李走过这罗湖桥,你便再次回到了这被称为祖国的陌生土地,过河的时候,想起这易经中有两卦叫既济和未济,便和这渡河有关,既济是过了河,而未济则是过不去这河。未济在既济之后,真有种刚过一河又接一河的悲剧在里面其中,你想人生便也在这不断渡河中被消磨殆尽,临到末了,终究有一条河是未济。去年过这河的时候,自以为已是既济,过了河便到了这自由法治的乐土,可如今你也明白,搞了半天这还是未济,墙外的世界一样充满了苦难、偏见和不公,问题不在于我们怎样去消灭它们,而关乎我们去如何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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