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凯文
当下的中国大陆媒体,正面临一种相互纠缠的发展格局:一方面,以互联网为依托、微博和ipad为代表的新媒体方兴未艾,另一方面,对传统媒体的监控依然严密,而对新媒体的控制已经初见端倪,但明显力不从心。于是,言论管制和新媒体,便上演着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的循环游戏。
在这种背景下,创刊于8月25日、迄今仅仅出版了两期的《阳光时务》,就像从东南沿海刮来的潮湿海风,成为时政杂志的另类新锐。
就“第一眼”的形式而言,和大部分平面纸媒转战到ipad平台不同,《阳光时务》堪称是血统纯正的新型杂志。它从创刊号即扎根在数字化平台上:首先在ipad平台上线,随后衍发出Android和Zinio版本,并最终在网络上出现了简化的pdf版本。
但是,pdf版本的读者注定会丧失很多阅读的乐趣,因为真正意义上的数字版本,不仅仅是平面阅读,还嵌入了幻灯图片、音乐、视频等多媒体内容,甚至在创刊号中还有交互式问卷调查,其界面之华丽,也把杂志在ipad时代可能的生存形式展示得淋漓尽致。当然,华丽的代价是体量的庞大,和其他媒体的ipad版本相比,《阳光时务》单期容量超过300M,这无疑会对它的下载和传播造成一定困扰。
和形式相比,真正赋予《阳光时务》新锐风格的,是它纸面后的大脑。这份杂志的主编,是数月前曾置身于大陆媒体热议焦点的长平。当时担任南都传媒研究院首席研究员的长平,因为长期以来的犀利时评而招惹物议,最终被迫出走香港,加盟阳光卫视媒体。然而,退一步海阔天空,正是因为有这种变故,最终催生了另类而新锐的《阳光时务》。
名为“阳光”,固然是因为杂志属于阳光卫视媒体集团旗下。但是另一方面,杂志的风格也一如阳光般的公开、透明和温暖。从创刊号《革命与反革命》到第二期《洗脑与反洗脑》,《阳光时务》一反普通大陆媒体为规避审查而遮遮掩掩、欲说还休的腔调,直截了当地谈论那些被列入敏感词禁区的公共话题:独立参选、新闻管制、意识形态洗脑等等。正如长平所言,“天下从来没有因为言论自由而大乱;恰恰相反,由于专制统治压制言论,人民敢怒不敢言,怨愤日积月累,最终会导致天下大乱”。
但是,和网络上随处可见的愤懑和戾气相比,《阳光时务》在大胆言说之余,也保持了审慎和节制。言说的终极目的,不是敏感词本身,而是展示一种正常的、坦然的、知性的生活逻辑。它关注革命与洗脑的宏大问题,同时也关注杀人小贩夏俊峰的儿子的稚嫩画作,关注汕头街头即将消失的三轮车夫,甚至还有一些风花雪月的情调(黄耀明的《下流社会》与邵夷贝的《正确死亡指南》)。当然,这些风花雪月的情调,仍然有深入人心的力量。甚至对于立场截然不同的《环球时报》,《阳光时务》在指出其“洗脑”工具本质的同时,也没有流于情绪化的嘲笑,而是体察到其中英文版本的人格分裂,以及“以立场换信息”的不得已之处(作者沈步摇)。
这种独特的底蕴,无疑来自于杂志所处的香港——这块土地既和大陆水乳交融、又能保持基本言论自由;既有岭南文化的深厚底蕴,又有多元化的世界眼光。和暮气沉沉的党报党刊、半壁江山的都市报相比,《阳光时务》发挥香港作为华人世界两岸三地的交汇点角色,连续两期邀请来自内地、香港和台湾的年轻人,围绕相同的话题(社会运动、公民教育)展开思想碰撞,或者邀请三地知识分子针对共同的重大社会问题(如高铁建设)把脉问诊,从中展示一种通过交流与对话展示差异、求得共识的可能。
尽管问世以来叫好声一片,但《阳光时务》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独立杂志的先驱者。在它之前,另一份更加大胆的独立杂志《牛壹周》,在尚未完全被大众认识之前,就已经黯然谢幕。这份小众杂志从2010年7月创刊,到次年3月告 别,维持了短短16期,合计35252人次下载。它承续了“牛博国际”桀骜不驯的风格,言论大胆出位,终于使得作为平台服务商的苹果公司承受不住“有关部门”的压力,将其从App商店中强制下架,从而直接导致杂志的夭折。如今的《阳光时务》比《牛壹周》投入更大、调动资源更多(《牛壹周》是单纯的牛博网文章选编,而缺乏原创性内容),却建立在和《牛壹周》相类似的脆弱基础上,如何规避未来的风险,恐怕是编辑运营团队所必须考虑的问题。
在《阳光时务》创刊号微访谈“新媒体的100种可能”中,新媒体研究学者胡泳干脆利索地提出:媒体有两种出路,一种是做真正独特的内容;另一种是做资讯聚合者。“其余所有大路货的提供者,都去准备棺材吧。”《阳光时务》何去何从?大概不会是第二种。而“真正独特的内容”如何提供?主编长平的思路之一是,打破新媒体-旧媒体、内地媒体-境外媒体、体制内-体制外、甚至政治和文艺的界限。从前两期看,《阳光时务》试图超越时下大陆媒体正努力达至的“新闻专业主义”,而将焦点放在立场清晰、视角独到的分析评论上,以直面敏感选题的精英立场,辅之以关注底层草根的悲悯情怀,走出一条上下贯通的道路。毕竟,当新媒体的安全得到保障、华丽外衣逐渐褪色时,“内容为王”仍然是媒体存续的不二法门。RF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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