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段往事,跟许多在我生命里发生的往事一样,不管经过多少年,都不会忘记。

事情发生在文革后期,那时候的我不是翩翩少年郎,而是一个伶仃少年。一天晚上,秋天还是夏天已经忘记了,厂革委会要职工家属们到小学操场去宣布一个重要通知。

小学是我们厂的子校,就在家属区。前面是七号楼,右手是八号楼,我们家住的十一号楼就在它的左手,它的后面是后山,后山顶上是冯家塬,上面有一座残存的国民党碉堡。少年时候,我在后山放过羊、逮过蚂蚱和蛐蛐儿,还偷过农民的麦穗和玉米。把玉米并排插在裤腰带上,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从茹家庄走过,那些青壮年农民看着你,露出破绽的结果会是皮开肉绽,贫下中农捍卫起自己的粮食来,像山大王保护自己的压寨夫人。我天生有做贼的潜质,即使心里如何害怕,都会面不改色心不跳,就是上下牙老不听使唤,拼命敲打,像我后来唱的歌里所说,岁月总是拼命敲打南屏晚钟。

几栋家属楼包围的小学操场早年是我们厂子集体活动的地方,比如说工厂里、学校里的人去市里参加文化大革命大游行是在这里集合出发的,更多的是,每到周末这里会成为露天电影场,厂里都要在这里放革命电影。厂革委会宣布重要通知那一天晚上演没有演电影我已经忘记了,却记住了那天革委会重要通知的内容。

秦岭山里部队的一个解放军师长,因为家庭问题还是跟政委不和,一天晚上开枪打死了政委、他自己的老婆和警卫员,然后携枪逃跑。这位师长是一个老红军,最明显的特征是留着红胡子。我们印象里,红胡子就跟苏修社会帝国主义一样。厂革委会的人拿着一张A四纸的文件念着,站在一个凳子上,被职工和家属团团围住。

从那天晚上起,红胡子就成了一个很具象的坏人,寻找红胡子并且向革委会报告就成了我们一大帮小孩子要做的天大的事情,当然,内心里我们也非常害怕遇见红胡子。一方面,我们希望碰见这个神秘的红胡子立功,一方面,我们又怕遇见他之后会伤害我们。结果,一个季节过去,我们谁也没有遇见过红胡子,谁也没有得到过有关红胡子下落的消息。好像他是一阵风,就那么来,就那么消散了,神秘而诡异

几十年之后,具体是二十多年还是三十多年我已经忘记。从一本通俗杂志上,我看到一个解放军师长枪杀了政委、自己老婆和警卫员后逃亡到山西某地,在一片玉米地里饮弹自尽的文章,我知道这位师长就是那个晚上革委会人说的红胡子。文章里说,这个师长姓于,是被军队、警察、基干民兵包围起来后无路可走自杀的。

往事在很多时候并不如烟,甚至,更像一个闷骚的男人或者女人。红胡子的故事本来一直蛰伏在记忆深处的某个角落里,却被几个被击毙的逃亡军人唤醒,时空转换,令人唏嘘和感慨无限!

 

小远2011年11月14日星期一 13:11多云 
上海理道之理道文化兔,我只是一只有文化的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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