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车上度过34小时。把陈希我的长篇小说《抓痒》重读了一遍,再次收获灵魂的震动。陈氏小说有效抵达了失魂落魄的现代性主题:当欲望被放逐,我们的生命已失去痛感,且无处安顿,只能求助于极端的、疯狂的自虐,直到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死亡。陈希我审视现实生活的视角是如此狭窄,窄到只有一线刀锋的凌厉。刀落下,还是没有痛感,只有绝望和死亡。

   
这就是陈希我的文学方法论:小说是无用的,它的叙事功能不是指向破败生活的起死回生之可能。

   
在《抓痒》中,陈希我想象一对夫妻通过视频聊天相互为对方抓痒。七年之痒的痒。但抓痒并不能让他们的甜蜜与敏感修复如初,而是走向不可避免的婚姻溃烂。这个故事你们相信吗?反正我是相信了。换妻俱乐部。性爱日记。艳照。陈希我的叙事经验并没有比这些日常事物更荒诞。这个经验就是恶,恶臭的恶,一种走向麻木和溃烂的生存破相。

   
陈希我直逼存在之恶。但恶之源在哪里?陈希我并没有作出清晰的、富有当下性的回应。通过陈希我的小说和访谈,我们可以归纳出两种模棱两可的恶之源:第一种是“生活的本质就是恶”;第二种是“文学是一种恶”(文学是一种变态)。甚至我们可以大胆猜想,在陈希我那里,通过文学的恶就可以推导出世界的恶。这就是陈希我的恶之源。

   
陈希我似乎有本质主义倾向,所以他只是把五光十色的当下现实当作一种衬托本质的外部材料。这就难免造成他对一些场景的描写流于轻浮。比如在《抓痒》中,对富人生活和官商勾结的细节刻画,都只不过是浮在本质之上的叙事花絮,这样的笔法在作者看来也是一种抵达本质的途径,但在读者看来反而太过热闹,稀释了作品的沉痛感。这只不过是在鸡蛋里挑骨头。事实上,在当代现实经验与陈希我的文学本质论之间,陈希我已较好地实现了二者的有效勾连。要知道,在文学的意义上,当代中国作家多数无法消化正在发生的中国经验。他们太陶醉于对现象的描写。

   
几天前,我、欧亚和希我在福州会了一面。席间希我提到一件事:一个月前的一个晚上,他与儿子干了一架,事后出门险些与人撞车。我清晰记得那晚的情形。那天是我约他来舍下泡茶的。他甚至走错了路。他的手一直在抖。他刚与儿子拍过桌子。他不但视这个世界为恶,也视自己为恶。

   
欧亚甚至怀疑陈希我是否在走向一种自我催眠的偏狂。我倒不认为这是多么严重的事情。关于陈希我,我在《中国文学场》中早已有了结论。他的理想主义色彩就是自己的“法西斯”,一个人的“法西斯”。中国只有一个陈希我,不能也不会有N个陈希我。在南方,在福州,在这个昏睡的病城,陈希我只是得了一种不同于别人的病。

                                                    
(原载《信息时报》)

本文由自动聚合程序取自网络,内容和观点不代表数字时代立场

定期获得翻墙信息?请电邮订阅数字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