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思想｜白志强：相隔八十多年的两条标语断想

　　查阅民国时期资料。偶尔发现了一条江西某市苏维埃政府1928年发布的标语，如下：

　　“想有自己的地种吗？想吃得饱吗？想睡地主的小老婆吗？跟着红军走！”

　　这便是红军初创时期发动群众的理念。当然这也是标语。

　　而此标语我读了，反复读，四个短句，二十七个字，读了让人联想无端，思绪久久难以平静。

　　这是红军初创时期的标语，它有些粗犷，但经典。如果从现代营销学去归纳，她应该进入典型教学案例分析。营销学的原理应该是如何以最少的字数，或者叫做广告导语，去赢取最大的受众群体。

　　如果从政治理念去归纳，她也是中国革命走向一个阶段的全部内涵。在这里我不想引用走向一九四九，似乎中国革命的成功是以一九四九来划分的。但实际是一九四九只能算作一个阶段。她成为一个阶段的标志性大事件是：全国性的战争终结了，没完没了的灾难开始了。

　　而灾难的发生再发生循环往复，比之战争更加残酷。战争中的双方全知道对手是谁，把对手消灭了完事。或者被对手消灭了完事。而灾难的发生不可预测，它是天灾还是人祸？你不知道！你不知道灾难来自何方来自什么时间来自什么地点等等……这就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毛领袖在他的革命生涯中，战争阶段他紧紧地抓住了争取农民这样的精髓问题，红军此前已经有了几次局部也不算彻底的土改，到了延安，毛领袖也有过论述，为——农民问题是中国的首要问题，谁解决了这样的问题，谁就是革命的成功者。但是，领袖在农民问题方面的重要论述如果查阅一下，你一定会发现领袖对农民问题的论述从理论上说是自相矛盾的。他如果要利用农民一定把农民的问题提到中国的首要地位，他如果觉得农民太难对付也一定要说——中国的问题是对农民的教育问题……

　　我在查阅这样的论述时写的笔记也弄不清楚，我记录了不少卡片，用卡片12上的论述来对付卡片122上的论述，毛领袖一个人的说法却截然相反。后来我只能模糊地记录了，为：领袖对农民一生全在“利用”这两个字上。这样的社会科学命题有待学者们去深刻剖析，这不关我的事儿。

　　从哲学层面上说，对农民的论述可以在一个阶段说她是中国的首要问题；在另一个阶段说她是中国的麻烦问题；在再一个阶段说她是中国的首要教育问题……当然这样的命题全部成立。

　　但是从文学层面上说，农民是中国最可爱、最善良、最朴实、最明白、最温顺、最暴力、最具有劣根性、最顽固、最具有创造力、最能让中国进入超稳定结构的基础……等等方面的一个世界最大群体。

　　农民问题太复杂，实际上中国的历代帝王对农民也全是利用，利用好的，农民山呼万岁；利用不好的，农民把你推翻，如此恶性循环而已。

　　仍回到红军初创时期的标语上。

　　这二十七个字，把中国数亿农民可以一网打尽。中国农民真心愿意跟着这样的军队去打仗去革命去干什么全行，包括牺牲生命。

　　可以说农民的一生理想就是为这二十七个字而活的。

　　极快这样的发动群众的理念及标语就再提炼也加以改造和凝练，过渡到了六个字，为：“打土豪，分田地！”

　　而这样的太简单的口号，真是把中国数亿农民的心思琢磨透了。

　　我也琢磨过，能够想出这样的简单口号的绝对不是农民，是生长在农民中也长期浸泡在农民中的政治家和知识分子，是农民中的富裕阶层，是当年的一代革命政治家们的集体创造。他们可能出身就是地主家庭，家境殷实却从小就不满足，他们从小就有理想、有信念、有改变整个中国的大抱负。

　　于是，他们首先要打倒的可能就是他们自己的家庭和家族，他们是立志要改变中国的人。而这些人就是民国时期的一大批国家栋梁人才。

　　我创作的剧本《雾柳镇》（已经在全国各大卫视播出的33集电视剧）开场就是如此，一个富家子弟让父亲送进省城念书了，突然发生了五四运动，他立即抢了自己家的钱财出去弄事儿了，一个秀才要打倒军阀了。而当年这样的进步青年或者叫做革命政治家们，就是如此把他们的爹娘气得直煽自己的脸也恨不得一头撞死。

　　当年也真有些革命家的父母或者是祖辈因此而死的。养了个“大逆不道”的子孙啊……

　　但是孙中山先生创立的是三民主义。民主、民权、民生。

　　民主是推翻帝制，建立民主资本主义国家；民权是让人民当家作主；民生是核定全国土地，把土地按人头以地价折算分到农民手上。

　　但是，如果仔细分析国民政府这样的宗旨，她没有红军那样的理念来得彻底来得痛快，红军就是六个字一下就把农民的心灵全体抓了过去。

　　所以红军和我党在抗日战争时期养精蓄锐，让国军正面抗战，我军只是组织些敌后武工队和游击队，现在已经解密的资料全面显示了我党我军在抗日战争中并没有参加任何大战役。而林彪参与的平型关大战只是一场小规模的局部战斗，后来这样的局部战斗被无限夸大，那只是为了意识形态的需要编造的假历史伪历史而已。

　　当然到了……后来……

　　这些出身于大家庭或者是大家族的政治家们、军事家们成了气候，他们的家庭和家族也因为自己的子女闯荡全中国、解放了全中国名声大了，但是家庭和家族却受到了影响，时尔红火，时尔倒霉，时尔沉寂，时尔被抄家，时尔家破人亡，时尔家族的祖坟竟然也被刨了，先人们的骨殖被抛于荒郊野岭……

　　这大概也应该是革命的代价之一种了？

　　当然这样的灾难轮不到领袖身上，但是除了领袖一人之外，共和国的所有开国元勋们全体提心吊胆地生活在一个巨大的领袖阴影之下。

　　我们的共和国开国元帅及将军们，稍一翻阅他们的家史，竟然几乎一多半是家境殷实的大户人家出身，否则他们如何能够在上世纪五四运动暴发前后已经纷纷出国留洋？这些知识分子或者叫做职业革命政治家们学成归来，背负着民族的使命，而加入红军之后，一路打将过去或者是一路长征过去或者是一路败将过去，他们的理念始终是“打土豪，分田地”，他们要发动群众，他们的生存之本就是中国的农民和乡村。

　　而中国的亿万农民谁不盼望有自己的土地种粮食呐？谁不盼望着吃饱呐？再别说如果参加了红军竟然可以睡地主的小老婆了？！

　　于是，这一条标语成了千万农民参加红军的原始动力，也正是这样的红军的理念，改变了中国前进的历史。

　　暂且不说历史上真实的民国时期的世界格局。

　　据已经解密的资料显示，中国的革命进程中，实际是美国和苏联两个大国在中国这块地大物博的国土上的实力博弈。第二次世界大战在全球范围内爆发，这次大战的最终胜利重新划分了世界势力范围。而中国在国际棋局中的格局将决定世界格局。在这样的博弈中，极权专制国家前苏联胜出，斯大林反复盘算，决定出兵东北支持我党我军。当前苏联开始全面支持毛泽东当中国领袖的时候，最终是老红军、老八路、当时及现在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终于把全中国解放了。

　　农民有了自己的土地。农民有了土地后的激动及兴奋是哭是吼万岁万万岁，是对着自己家的祖坟向先人们倾诉，终于熬出头了，咱们有了自己的土地了！

　　但是，农民们有了自己的土地的幸福太为短暂，他们刚刚分到了土地的兴奋感还没消失就被共产了，他们的愿望在接下来的解放后的历次政治运动中，极快地走向了农村合作化，土地成了集体的了。

　　新的折腾开始了，没完没了的运动开始了。直到目前，现在土地全部是国家的了？

　　于是，中国大地上发生了解放后的大饥慌，而被饿死的灾民人数竟然超过了民国时期的历次战争死亡总人数。但这样的悲惨事件被意识形态所遮掩，也被中国最有良知的知识分子著书，书中披露的惨烈程度是中国历史几千年中最可怕也最漫长甚至是惨绝人寰的。

　　于是，中国再次成了人口世界第一，贫穷也是世界倒数的前几位。

　　数亿农民们跟着党和领袖革命了，怎么还要挨饿？到手的土地怎么又收回去了？当然更没有地主的小老婆可睡了？就是残存了些许极个别的地主的小老婆，也个个许娘半老苟延残喘的，谁敢睡？那是阶级斗争问题，是流氓作风问题，再稍稍上升一点儿，是反革命问题，那还不枪崩了你！

　　终于改革了，而此次的改革是中国历史上持续时间最久的，长达三十多年的改革没有停顿。没有因为意识形态的自相矛盾停止不前。

　　而中国的这次全面改革也被保守派左派和毛派们称为“全面复辟”，这条路实际是中国全面复辟走向资本主义的路，这条路也是中国几千年来走的最为彻底的路，但干是这么干了，就是不这么说。

　　中国的理论总是迟滞的，或者是没有理论指导下的前行。

　　中国的理论极为怪异，是捂着干，不讨论；是不管白猫黑猫；是摸着石头过河；是姓资姓社的问题不讨论；是发展就是硬道理；再之后才是几个代表几个坚持八荣八耻和谐社会什么的……这样的指导性的理论不是理论，还是口号。

　　但是中国上世纪的八十年代仍有太多的社会科研课题是空白没有被研究，没有被理论化或者是意识形态自相矛盾的归纳化条理化，还有太多的羁绊及太多的体制上的难题不能去探讨，我总想找机会就坚持这样的固执观点或者叫做观念，中国的上世纪八十年代是大时代是思想启蒙和经济崛起但是总被毛派左派和搅屎棍派搞得矛盾重重的年代，于是，才有了荒诞派和荒诞事情不断发生。

　　比如另一个网络上风传的口号，这也是改革中的矛盾，却也是荒诞的矛盾。

　　我近期在回顾新闻事件，发现了某省富裕乡镇，出现了一条标语，如下：

　　“打书记，要田地！”

　　这句口号的出现也是知识分子才能想出来的，也可能是长期浸泡在农村的知识分子想出来的，这句口号的发明者也有些当年革命政治家的理念。只不过这样的理念和当年的“打土豪，分田地”恰好掉了个方向。

　　这是富裕后的乡镇村落严峻的现实。农民们没土地了，土地被村官儿卖了，当然也被上面更大的官儿和各级政府换成了巨额钞票。

　　这条标语出现之后，村民们立即行动，而书记们成了当年的土豪，纷纷外逃。当村民们的行动有些八十年前的迹象时，也有了当年打土豪的架势时，才发现抄了书记的家，里面的现金和珍宝及太多的名贵家具，让当年的地方土豪们相形见绌。当年的土豪们要是和今天的小小的村书记们相比，那才是小巫见了大神。因为改革给一些富裕乡镇的小书记们带来的实惠及暴富太不可想象，这些村支书绝对“不睡地主的小老婆”，是包养了年龄更小也时髦的二奶三奶，包养了大学生，日子过得像个冠冕堂皇的“山大王”了？

　　我党在变质，从最高层的抓捕了政治局委员薄熙来，前几天进入公审程序，到最基层的村支书，全面腐败。我党在某些地方某些部门某些领域在变质。理论界应当对这样的变质论述一番，把变质的因果关系上升到文史哲层面去解剖分析，这才是当前要紧的事情。救救党吧！

　　八十多年前的红军初创时期的标语，改变了中国的前进历史。

　　今天出现的标语，也在改变中国的历史。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现实。

　　村官儿们要是不领着村民们或者是群众们集体致富，那便是危险的冲突发端，是突发事件群体事件的发源地。当村民们全体改变了农业户籍，成了城镇市民，但还是底层群众之后，这些群众实际还是生活在一个行政村落，只是他们没地种了，他们的土地全让卖了，他们一无所有了，他们成了都市边缘地带的无根的落叶，他们成了一座大都市边上的游魂，他们需要一个领头人，需要一种生活的安全感，一旦他们没有了生存的起码保障，他们就得起来“打书记，要田地”了。

　　中国的问题是农民的问题，但是中国目前的问题太多太繁复，如果在许多的根本问题上找不到解决方案，改革或者是别的提法说法新词汇，会反复会流血会付出代价会让底层社会一次次失望甚至绝望。

　　这两条标语相隔了八十多年，形式和内容却惊人相似。只是方向截然相反。

　　而上述两条标语全是暴力解决问题，但是——凡是暴力解决后的问题，全是把中国的历史往回拉，往回拖，血流成河，生灵涂炭，结果是新一轮暴力仍在酝酿之中，这才是最为可怕的恶行循环。

　　中国再不需要暴力了！

　　2010、9、20、凌晨，匆匆写于北京、没发！

　　2013、7、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