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熙来事件也是一场个人悲剧

法广:中国权贵的死亡游戏这本书的核心人物是薄熙来,他是这场游戏里最大的输家,在您看来,薄熙来在已经接近权力最高层的时候,功亏一篑,是偶然还是必然?谷开来杀人案是不是只是一个导火索呢?

何频:如果硬说是必然,也可以找出很多的理由,因为他个性张扬,自以为是,霸道,残暴,这些方面都可以在薄熙来夫妇身上看到。但另外一方面,其中也有很多偶然,如果没有像王立军这样的人,或者说没有海伍德事件,或者说海伍德当时没有死,那么,就很难说薄熙来会在这场政治斗争中失败,因为从他当时的声势来看,他几乎是势不可挡,如果他进入十八大以后(的政治局常委),中国的政治可能完全是另外一种生态。所以,必然与偶然这两者间的关系,不是完全分割开的,有时候必然中有偶然,有时候偶然之中有必然。

法广:以薄熙来本人的这种行为方式,这种个人魅力,中国当下的政治生态是不是也能容忍这样的人出现呢?

何频:是,中国的体制经过60年的演变和不断的政治事件的熏陶,出现了一批所谓的官僚和政治人物,大部分都是讲假话,做假事,装腔作势,不敢真正面向民众,没有基本的个人人格魅力,在这种情况下,薄熙来在一定程度上完全是一个异数,在一个非常僵化的政治体制里面,还出现这么一个政治领导人,确实是令人惊讶的。这可能和他的太子党背景,和他个人的特质,或者其他的背景,都有一些关系,但是,这类人物的出现和他最终的失败,又进一步强化了中共的这种愚蠢的、官僚的官员体制,使这些敢于冒头的人,有领袖意识的人,真正得到教训,因为中国(的政治体制)不是公开的选举,政治上没有公开的辩论,所有政治斗争都在黑箱中运行,所以,任何表现个性的行为,都有可能会在这种非常共性化的官僚体制中间被摧毁。所以,每个人都想伪装自己,只有伪装自己才有可能避免政治上更大的伤害。像薄熙来这样一种张扬的个性,对很多官僚是一个负面的教训,但是,在西方可能就是魅力的特征,所以,在某种程度上,薄熙来也是一场个人悲剧。

薄熙来还没有被完全打倒

法广:您在书中引述一位接近高层的人士说,无论他的案子如何结案,但总之不会让他活着走出去。从您的观察和您对中国官场的了解,您是否相信这种决心?又怎么理解这种一定要置之于死地的决心呢?

何频:重庆事件以后(他的夫人涉嫌杀人,后来也定罪了),薄熙来很多严重的问题被揭露出来,说他有腐败问题,有滥权问题,这些事人们并不怀疑,(不会)认为这些完全是诬陷,因为像中共这样一种黑箱式的官僚体制,官员做任何坏事,大家都不会吃惊。但是,仍然有很多人支持薄熙来,有些人是因为政治理念上比较接近,认为薄熙来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他们的政治目标,代表了他们的政治理念,代表了他们的诉求,代表了他们的利益;但是在另一方面呢,又觉得,虽然薄熙来有问题,但其他的官员问题比他更严重,更糟糕,那薄熙来在某种程度上还是中国政治上一面新的旗帜,是代表中国左翼的一面旗帜。所以薄熙来事件出现的奇妙之处就在于并没有完全把他打倒,尽管现在给了他这么多污名,尽管给了他这么多的指责,尽管现在揭露出他这么多问题,尽管几个月来我们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一种状况,但是,很多人已经把他变成了一种中国式的领袖,这对于现在的政权来说是一个极大的挑战。如果现在给薄熙来任何一个机会,那薄熙来一定会是中国政治上的一面旗帜。从这个角度来讲,现在的当权者当然不愿意薄熙来出来。但是,怎么处理薄熙来,或者最终能不能让薄熙来死在监狱里,或者死在某一个神秘的软禁的地方,这个谁也说不准,因为,中国的政治变化在一个巨大的动态之中,而不是静态之中,你不知道今天晚上会发生什么事。

审判薄熙来对于习近平具有不可确定的挑战

法广:习近平当然是这次事件最大的受益者。薄熙来已经在他上任之前被扳倒了,但是,在他的任下,要审判薄熙来。对于他来说,审判薄熙来意味着什么呢?会对他的信誉有什么影响呢?

何频:从最开始对谷开来非常匆忙、非常粗躁的审判和对王立军非常政治化的匆忙审判显示出来,(当局)似乎有意在习近平上台之前了结薄熙来案件,这样,习近平就可以既得到薄熙来事件的好处,又不会背上薄熙来事件的包袱,这当然是好事情,但是,很显然他们没有达到这个目标,薄熙来现在仍然还没有审判。

一旦审判薄熙来,对于习近平来讲,就具有不可确定的挑战,第一,要不要公开审判?虽然公开审判是装模作样,甚至可以说还不如当年审判林彪、四人帮,但是,只要一公开审判,薄熙来个人的表现是怎么一种状况,现在我们并不知道,有人说他已经认输、认罪了,有人说他还坚强不屈。我们相信中国的司法非常残酷,相信中国警察非常残酷,可以有足够的力量摧毁薄熙来的心志,但是也有例外啊,比如当年的江青,当年的张春桥,那么摧残他们,可他们后来还是表现出一种勇气,在法庭上反抗对他们的审判。那么,薄熙来会不会这样反抗呢?

第二,对薄熙来事件的审判牵扯的人和事非常之多。中共高层有几个人不认识薄熙来?有几个没有支持过薄熙来?有几个没有介入到薄熙来事件当中?这些在审判薄熙来事件过程中怎么切割呢?怎么保护现在的人呢?

还有,习近平是太子党,薄熙来也是太子党,他们是一起靠父亲打、砸、抢江山,来得到政治权力继承的。早些时候,今年春节的时候,一帮太子党聚会,就公布了一批当年习近平和一批太子党的照片。照片里除了王岐山,除了陈云以外,还有一个人物,就是薄熙成,薄熙成是薄熙来的哥哥。大家就觉得这实际上是一种政治暗示,就是说如果习近平对自己的太子党兄弟都是这么残酷的话,就会失去一部分人的支持,人家会觉得他手段太残暴。但是,如果他不对薄熙来进行比较严厉的处分,他又怎么能压住那些还想支持薄熙来的人呢?所以,这些都是非常大的难点,而且有非常多的不确定的因素。高层中间如果还没有达成共识,如果还不能对薄熙来在法庭上的表现有绝对的把握的话,我觉得他们很难确定什么时候审判薄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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