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广:这次抗议行动的起因是中国全国人大常委会对香港2017普选特首所做的限制性规定,使港人感到北京背弃了承诺,可能有种幻灭感。北京难道没有料到作出这样一个决定只会激起香港人的强烈反对吗?1989年在北京发生了类似的事件,最终以镇压收场,今天的北京政府如果强硬对待港人,岂不让全世界惊愕?
长平:北京政府在本质上和25年前并没有太大的变化。都是一党专制。从一党专制的特性来说,就是要牢牢地控制住社会。它对社会、对人民是不放心的。因为这个政权知道它的合法性随时都会面临危机,面临质疑。所以它必须全力控制住这个社会。哪怕他已经承诺在香港实施一国两制。但事实上,它的权力在不断地扩张,而且它一点一点地收回当初的承诺。八月31号人大作出的这个决定就是这样的一个体现,不是偶然的。所以和25年前一样,政府的性质是不变的,因而镇压的可能性是存在的,而且是极有可能的。甚至可以说一开始,所有的类似的事件不管是国内的民众上街举牌要求财产公开或者是抗议环境污染,或者是香港发生的事件,这个政权脑子里想的第一件事就是暴力镇压,基本上就是这样一个系统性的反应。当然要不要镇压,可能是由一些具体情况决定的。但从我对他们的了解,他们一直在做这样的打算,一旦有时机,他们认为可以镇压,或者认为不得不镇压。他们所谓的不得不镇压,就是所谓的要保住自己的政权,而不能满足抗议者的民主自由的要求。这个诉求在西方民主国家是最基本的东西,但他们认为这是在挑战底线。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是有可能做出这种决定的。我前面提到国际社会要阻止香港局势恶化,主要是指要阻止中共使用暴力。
法广:九七年香港回归前,北京做了好多承诺。就是在香港刚回归不久的一个时期,北京在香港问题上好像有所忍让。比如当年港人抗议制定所谓的安全法,北京最后被迫做了让步。但现在北京为什么要 步步紧逼呢?第一,香港毕竟不是中国大陆,它对北京政权好像没有直接的威胁。第二,北京这样做,难道不会冒着失去香港人心,毁掉这座繁荣的国际大都市的危险吗?
长平:我还是认为,这基本上是这个政权的性质决定的。作为专制政权,就是要不断地扩张权力,控制社会,这就决定了他以前的承诺不管真心也好假意也好,这种性质决定了他不可能允许一个地方有真正的民主。至少我还没有看到世界上哪个国家,在中央集权、专制的情况下,允许某个地区实现真正的民主自治。香港人所要的真正的民主自治,中共不可能给。其实在8月31号以前,可以说中央政府已经在各个方面逐步地把手伸进香港,比如媒体、商业、大学等等各个方面已经有很多迹象,表明他们在加强控制。所以八月31号的事情,只是一个爆发点。这个过程其实从所谓回归以来一直都在进行当中。如果没有有效的抵抗,我认为最终香港会变成和内地一样的城市。
法广:香港人对北京政权的性质,如您刚才的分析,他们究竟有多少了解?他们这次做了这么大的冒险,冲上街头,而且有不少分析说,香港人尤其是中产阶级不喜欢“闹事”,但是,这次他们都出来了。而且这么坚守和坚持下去,这又说明什么?
长平:对香港人来说,有一个矛盾。就是这一次的抗议活动让越来越多的香港人明白了我所说的那样一个道理:在专制政权下,民主的可能性是很小的。其实他们有一种强烈的,虽然没有提出港独的趋向 ,但是人心离北京越来越远。有些人就远到甚至不想关心中国内地的事情了。过去的香港人,特别是民主回归派,还很关心中国内地的民主的进程,希望中国内地的民主的进程往前走一点,香港的民主进程就多一点保障。但是现在他们的抗议,特别是年轻一代的抗争,很多人就是希望香港有他们说的“我城”状态。就是有自己独立的城市。但是他们的矛盾之处在于:他们实际上的 抗议对象是中央政府,就是说他们在抗议一个他们自己并不想真正关心的对象。所以他们对中央政府的了解确实是不够的,同时他们也没有太多的兴趣去了解。他们只想捍卫我城,这个矛盾,一方面使得他们的抗议很勇敢,甚至很激烈,强烈的要捍卫我城,另一方面又使得中央政府其实是占了一国两制的便宜,就是它毕竟导致一个政治的、社会的、文化的、地理的隔离。那么,习近平该干嘛照样干嘛,中央政府仍然可以组织欢歌笑语的国庆庆典。而对香港激烈的抗议活动,他们可以置之不理,或者交给所谓香港政府来处理。但香港政府实际上有没有真正的权力和能力来处理这样一件事情,这就导致中央政府有了一个很大的距离和回旋余地。我觉得一国两制在这个事情上是对中央政府有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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