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肖美丽

【弦子诉朱军性骚扰案】自曝光以来,朱军首次发声,很快就上了热搜。我替大家读了朱军一方的观点,总结了朱军方攻击弦子的话术。本文的分析基于目前我所看到的信息,有不足的地方还请大家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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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朱军转的文章真的很想洗眼睛

朱军首次发声,不仅选择了一个奇特的账号,也选择了一种诡异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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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军微博截图

“我没有接受采访,但文中的内容的确是我跟朋友谈过的话。”

如果朱军只是和“朋友”聊天,不知道一个有点理想的记者(以下简称“理记”)会公开,那就是私人间的谈话,不具备公信力,发布之前需要双方进行核实。如果这样的谈话是“朋友”代替理记进行的采访,且朱军知情同意,那朱军就是接受了采访。

这点从理记的文章里也可以看出来。“朱军与该人士进行了交流,这些信息传递回来。”文章中呈现的对话形式,是理记和朱军的直接问答。这个不具名“朋友”的存在,唯一的作用就是为了可能的风险背锅。不管是朱军所谓的“纪律要求”,或是理记的文章不论如何不实都能免责。

除了这个奇怪的匿名朋友外,朱军不选择正规媒体,而是找了理记,这个行为本身也很有意思。博主陈迪对朱军选择理记作为首次发布平台和宣传管制的关系做了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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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迪微博截图

朱军的首次发声都采用了哪些策略呢?我归纳总结了5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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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记文章截图

理记说自己“只提供客观事实”,而且强调事实基础。但是,他只在客观事实上就多次撒谎。

谣言1:

“警方经过调查作出结论,无证据表明朱军有违法行为,不予立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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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子的自述文章截图

警方对案件的压制,到了理记这里就变成了警察调查证明朱军无辜了。

谣言2:

“化妆间是一个准公开场所,各路人员可以随意出入。”

对比弦子的自述,在那45分钟内总共出入化妆间的只有四人。两个是和朱军关系紧密的利益共同体的人,且出入时间短暂,弦子判断无法向其求助。另外两名是来要签名的观众,只在门口附近停留并且进入化妆间的时间也非常短暂。直到最后有嘉宾带着大量工作人员进入,弦子才得以逃脱。

理记可能把让弦子得以逃脱的那群人的人数也算了进去。配上几年后用广角镜头拍摄、照明灯全开的化妆间照片,试图让读者以为那是一个人来人往的“准公开场所”,所以不可能有性骚扰发生。

一方面这不是事实,另一方面就算在地铁、公交这样几百上千人出入的公共场合也存在大量的性骚扰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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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记文章截图

谣言3:

“猥亵过程从开始到结束整整40-50分钟。”

四、五十分钟是弦子在化妆间里的时间,理记把这个表述扭曲成“猥亵过程整整四五十分钟”。加了“整整”二字,达到对话语偏向性的解读。弦子后来解释,四五十分钟有相当一部分时间是一开始朱军和弦子进行沟通交流的时间。

谣言4:

“弦子还用自己的手机与朱军对着镜子合了个影。”

弦子的自述里写的是“朱军拿着相机把玩,并对着镜子拍下了照片”。理记对这个细节的改写,让读者认为弦子是爱慕虚荣、热衷和名人合影的人。

理记一直提到他看过笔录,但这份笔录之前作为刑事案件的卷宗,在非公开审理案件中,属于是机密文件,当事人和律师都不被法院允许公开卷宗细节内容

理记作为第三方,看到的笔录是从何得来的?得到笔录的过程是否合法?他看这份笔录的行为是否合规呢?公布卷宗细节并且进行加工创作属于什么行为?

他之所以可以理直气壮的撒谎,就是利用了笔录不公开的情况。如果公安可以配合提供证据,庭审可以公开,这些谎言将非常容易被戳破,而弦子一直在呼吁公开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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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记说自己“没有宏大叙事”,但他的叙事里多处将这起案件指向“境外势力”,拿着宏大的国际关系阴谋论,硬往一个性骚扰案上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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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记文章截图

介绍metoo运动,强调是“美国传来”的,强调弦子出席各种国内外女权活动,说起案件的报道也是“外媒所偏爱的报道角度”。“案件输了也能让社会更关注女性维权”这样的观点也被理记认定是“欧美NGO一贯逻辑”。

既然朱军这么重要,境外势力就是要针对他,那央视不仅不让朱军多多发声,反而封杀朱军,是不是也受到境外势力的影响呢?

理记介绍帮助弦子发声的麦烧同学,说她是“某发达国家环保NGO组织工作人员”。这种话术唤起的是人们对NGO夸张的想象。麦烧很快站出来解释,自己的工作合规合法,且工作内容和女权无关,自己也没有因此得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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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烧同学的微博截图

境外势力的狗哨一吹,朱军和理记微博下面的留言心领神会,有很多留言非常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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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军微博下的留言截图

让社会更关注女性维权、反性骚扰、关注社会公正,这些叙事都是境外专属的吗?我们境内的人不配拥有吗?我们只配相信“境外势力”这样的宏大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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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理中客观的姿态表达自己的偏向,和单纯的说出的自己的观点非常不同。因为这表明了他认为自己的偏见才是理性中立客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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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记文章截图

朱军不出庭是对司法的尊重,弦子申请法官回避就是释放情绪。老双标了,还要摆出自己拒绝煽动情绪,追求正义的姿态。

从朱军首次发声的这篇文章里我们可以看到非常强烈的倾向性。特别是在图片的选用和图注里对朱军的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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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记文章截图

把朱军定义为“正能量”代表人物,“深陷社会性死亡”,还隐忍不发“潜心作画”。好像朱军非常可怜凄惨,都“社会性死亡了”,朱军自己还两次提到不要“私刑”。

不知道他们的“社会性死亡”和“私刑”具体指的是什么。如果是央视的雪藏,这是朱军需要和央视协商的地方。如果说法律方面的“私刑”,2014年弦子多次被警察要求不要伸张此事。2018年,弦子公开发声后财新的报道被全网屏蔽,替弦子发声的麦烧同学被施压“不删微博就搬家”。这些情况朱军统统认为和他无关,说自己只是个主持人而已。而且朱军已经非常好的维护自己的权利了,他不是也起诉了弦子和麦烧么。

如果“社会性死亡”是指在转播和舆论上的优劣对比,朱军大可不必担忧。弦子报案这么多年,从未上过热搜,朱军转发一条微博写了几十个字就上热搜了。和弦子在传播力度上根本不在一个量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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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到弦子诉朱军案开庭现场的记者的微博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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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博留言截图

在微博讨论了朱军首次发声之后,我的微博下面涌入了好些留言,都在要求弦子拿出证据。一开始,我以为网友真那么较真呢。我让他们去读弦子的自述他们好像也不感兴趣,这些人跟约好了一样,只一味重复。我才发现他们不是真的想看证据,而是想用弦子没有公开证据这一点,来证明弦子是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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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子微博截图

从弦子后来的叙述里可以看出,她当年的报案一直被悬置,经过很多努力也没有在2018年看到报案时的证据。不知道公安出于什么理由,当时不向弦子提供报案的证据。弦子一直呼吁法院公开审理,也不知为何法院不同意。

警方掌握了关键的证据,但在取证和提供证据方面非常消极。例如弦子希望可以对6年前的衣服上的DNA鉴定结果重新进行验证也被拒绝。

弦子和麦烧在微博上发声都被指责干预司法,卷宗公开会涉嫌泄露机密文件,这种情况下,弦子不敢公开披露细节可以理解。但理记公然篡改案情并公布出来,公权力却也没有出面调查。这样的处境却被朱军的支持者拿来攻击弦子没证据。

不知在这样的情况公布后,这些嚷着要证据的网友是否会跟弦子一起督促警方积极提供证据,呼吁法院公开审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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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记文章截图

朱军一方所有的话术里,最掷地有声的大概就是这句“一切只能交给法律”。在说这句话时,希望理记可以自己遵守一下法律,公布一下自己看到卷宗的来源,并且承担相应的责任。

朱军一方把这个观点放在最后的位置,估计他们看准了弦子大概率不会赢。很遗憾这么说,但这不是只有他们才看得出来的现状。

中国“性骚扰损害责任纠纷”民事案由2019年1月1日才刚施行,广东2020年6月15日首例“性骚扰纠纷”立案都是新闻。就算加上以其它案由的反性骚扰案件也少之又少。如果“一切只能交给法律”,难道在罕有的胜诉案件之外性骚扰的情况都不存在了吗

反性骚扰官司难打,不是因为报案的人都是诬告,而是因为我们国家的法律系统这方面做得太糟糕。包括在弦子案里,三位法官连将案由改为性骚扰都不愿意

即使在反性骚扰法历史较长的国家,性骚扰案仍然面临举证难,法律系统不公正的问题。MeToo运动的兴起,也正是因为法律没有解决性暴力的问题。

大众没有那么多精力去理解案件的细节,了解起诉性骚扰案的难处,很多人都只想看一个答案,输了还是赢了,并将这样的判决等同于事实上性骚扰是否发生。

在复杂混乱的现实里,大众希望找到一个简单明了的指标,容易把法律误解为不容更改的绝对正义。但法律、法律系统都是社会的产物,也是在不断的更新和变化的。弦子在这样的环境里仍然选择相信法律,坚持打官司,是一种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敢。

如果案件输了,弦子将会遇到更大的舆论反扑,朱军是在为之后的反扑做铺垫。而且先就给“案件输了也能让社会更关注女性维权”这样的观点贴上境外势力的标签。

朱军的“只相信法律”,表达的是现在的法律就已经很好了,就代表了公正。MeToo支持者的“相信法律”是相信法律会随着社会大众的关注和参与,变得更公正,终有一天,能够更好的处理性侵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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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军首次发声选择了理记这样的平台,很多网友说要就事论事,不要牵扯理记之前的历史。但知人论世,在接触信息的过程中,我们也会将媒体的性质和价值导向,作为对其发言的附加参考指标。

有博主整理出理记之前的言论,包括其认为杨永信的“网瘾”学校电击学生没问题,是游戏公司在炒作。

2017年丽江一个女游客被打毁容事件,理记说受害者是因为在陌陌上约会三个陌生男性才有此下场。实际这三个男性是客栈老板、住客和拼桌游客,根本不是受害者用陌陌认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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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记微博截图

理记最为人熟知的言论,大概是他认为“杭州保姆纵火案”里死了老婆和三个孩子的林先生,是想利用家人的死敲诈物业,“一个孩子一个亿”,之后又承认没有证据。

这次替朱军发声的风格和之前也非常一致。时刻标榜自己理中客,在说杨永信电击没问题之后还高呼“正义”。

打着“记者”的名头增加自己的可信度,暗示自己有内幕信息,当有人质疑他对事件不负责任时,他就立刻辩解说自己在微博上不是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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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记微博截图

参与到朱军首次发声的大V转发阵容,也被眼尖的网友发现和之前推销劣质大闸蟹的大V高度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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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博截图

“可选全母”梗出自于之前有一个卖螃蟹的微博被很多大V转发,他们纷纷在文案里贴心提示“可选全母”,结果网友买到后发现这些大闸蟹只瓶盖大小的蟹苗而已。广告里的“八个三两”其实是八个螃蟹加起来三两。此后“可选全母”变成了对微博大V赚烂钱的一种嘲讽。

可能很多朋友都会觉得很诧异,为什么以理记为代表的这些账号还能有这么多的追随者呢?单理记一个账号粉丝就有502万。

理记这一类的平台不论口头上说多少“正义”“客观”,实际召唤的是人群里普遍存在的厌女情绪、极端民族主义思想、和对暴力的渴望。这也是为什么这些粉丝在理记给杨永信洗地,造谣林先生讹钱等等行为之后仍然追随理记。我们也难以预料经过这样筛选的群体之后会以什么方式继续发起攻击。

朱军选择的人群和关注MeToo案的人群非常不同,他们就像生活在两个平行世界,沟通和交流的可能性极低。作为一个资深媒体人,也许朱军已经选择了对他最有利的发声渠道和方式了,说不定他选择的人群才是更大众的。

我整理和披露朱军一方的话术是希望对尚不了解事件细节的朋友可以有所参考。不论是想推动中国司法的进步,还是希望朱军不要被冤枉。想要公正的判决,我们都应该一起呼吁打破这个案件的舆论管制,让更专业的媒体参与其中;呼吁警方主动配合,行使自己的职能——勘验和提供证据;呼吁法院公开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