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ss.C是一个上海小姑娘,我的读者。伊其实没有很小,3字打头了,小我一轮多,但叫小姑娘也没什么违和。下面就称她为“伊”。
伊在前天,4月15日凌晨,从浦西到浦东,经历了一个普通上海人的“渡江侦察记”。
当天刚过午夜,伊接到在金桥的母亲的电话,说肝癌晚期的父亲情况非常不好。伊撂下电话冲出家门。因为家在上海淮海西路附近,小区没有围墙,午夜杳无人迹。伊溜出,扫开一辆共享单车,朝东狂奔。
不知过了多久,脚馒头都骑了肿起来的时候,到了一座大桥的浦西桥墩。那里有着上海最美的公交车站,往年这个时候的白天,正是樱花烂漫。几辆运送蔬菜生鲜的空车停在桥墩旁边的路边,司机抽烟歇息。伊找了一个看上去面善的司机,上去没说几句,几乎哭出来。沉默的黑面司机听完,掐掉香烟,表示愿意冒险送伊去浦东,收费600。
伊说好的。司机拉开车厢插销,车子后边有个踏步,但还是没办法一记头上去,司机熟练地托了一把伊的腰。上去,没地方坐,一片狼藉。司机锁门前关照:千万不好出声音。
车子动起来,飞快地驶进过江隧道,进出隧道时停下来,隐隐听得到司机和检查人员的对话。伊拉牢车内的一个把手,固定住身体,但恐惧慢慢在寒冷的车厢内漫开。她止住了哭泣,但止不住身体的震颤。
约摸过了20分钟,司机停车。伊道谢而去,扫开一部共享单车,不多时就到了父母家。不过十几天没见,父亲看上去已经脱了形,看到伊有点惊讶:侬来做啥,我不要紧!
母亲说,父亲的止疼药膏快用完了,居委的志愿者很帮忙,相帮去医院,但是配不到。侬爷啊,舍不得用,生怕到最后再痛就没办法了。
父亲讲,侬来看我还要冒这么大的险,勿值当啊,等歇侬哪能回浦西?回去路上万一被拦住,再骂侬侬态度也要好,不要和人家争论,晓得伐?
伊和我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是当天下午,还在浦东父母的家里。微信文字打过来,令人泪目:“我不怕他离开我。不怕。只怕他疼。我不想他疼。即便他要离开我。”
征得同意后,我在朋友圈发布她的求救信息。几分钟之内,多路线索涌过来。三小时后,经过和晶小姐和巨人集团程总的大力协助,终于在中山医院为伊的父亲配到了急需的止疼药膏。提一句,该药膏属于特殊药物,整个过程伊提供了所有法规要求的身份证件和医保卡病历。
当晚九时多,伊再次搭乘同一部生鲜车,回到浦西。回程比较晚,伊主动多加了100元。司机觉得伊很爽气,临走送了一套全新防护服给她,霎霎眼睛讲:穿上它,你能去很多地方。
次日,也就是昨天下午,止疼药膏已经送到了伊父亲手里。
原以为这件事暂时可以告一段落。不料昨天晚上再生事变。
伊将父亲的情况和病历发在之前的一个医疗群里,一名医生看过之后判断,老先生已经两周未大便,且出现肝腹水,非常危急,必须即刻送往医院急诊处理。
从今天午夜开始,伊在浦西帮父亲拨打120、110,均长时间无人接听或者无法解决。致电那部生鲜车司机,却被告知抽去北蔡运货无法脱身。
犹如在土拨鼠日的罗拉快跑。
凌晨时分,伊再度溜出家门,在铺满落叶的马路上骑车狂奔,赶到中山医院后确定急诊可以接收后,出门见路边一辆依维柯正在拾掇共享单车。
一辆沉默的依维柯驶进隧道,渡江直奔金桥。
伊给父亲挂号的时间是今天凌晨4时零1分。
清晨6点半,我微信给她:进医院后流程正常么?
她回:非常不正常,我在弄药,之后和你说。
现在是中午11时25分。
她还没微信我。
48小时里边,一个普通上海人经历了她人生中难忘的两次午夜狂奔。
如果她是罗拉,那还要经过多少次绝望或者希望的快跑才能结束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