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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2022年的旅行:怨恨和自由
作者:张3丰
来源:微信公众号“城市的地得”
发表日期:2022.8.6
主题归类:疫情防控
CDS收藏:公民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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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age沙漠中这个装置作品叫“无界”

三亚进入“静态管理”,给2022年旅行的人们以沉重的一击。

网上有一句流行的俏皮话,“现在被关三亚的,和几个月前被关上海的可能是同一批人。”

这话当然是胡说八道,但是却也代表了很多人复杂的心理。留意网上的评论你会发现,有很多辱骂的声音。

去三亚的,都是有钱人,所以不值得同情;去三亚的,都是不听话的,所以不值得同情——这种幸灾乐祸确实有点像当初对待上海人:你们以前那么骄傲,现在倒霉了吧。

在网上,这样的声音是绝大多数,相比之下去三亚游玩的8万人,实在不算什么。

疫情到了第三年,主要矛盾可能已经不是人与病毒的矛盾,而是人与人的。“少数人”就像“病毒”一样,这不是比喻,而是很多人真实的心理状态。

我所在的小区群,人们最恨的是不去做核酸的。成都前两天有一个市民确诊,有一个谣言说他连续四天没做核酸,官方专门发了辟谣,他是每天都做了核酸的。

我猜,编造这个谣言的,就是那些“恨不做核酸的家伙”。这种恨来自两方面:第一,如果很多人不做核酸,可能会影响小区封控措施,“耽误大家”;第二,也是更重要的:我每天都乖乖排队,你不去做核酸,凭什么?

对旅行的恨也一样。很多人都说,自己已经三年都没有旅游过了。很多人收入下降,可能以后也很少有旅行机会了,而你们竟然还到处乱跑,跑到三亚的沙滩——这种自由本身就是可恨的。

反过来说,这是无处不在的限制和恨,也让2022年的旅行有了特别的意义。

在7月,我就经历了一段漫长的旅行。

旅行的组织者是好朋友刀哥,在某互联网大厂工作的他,遭遇了裁员。6月,北京正处在疫情中,刀哥说:“等我被裁员了,我就去自驾大西北。”居家办公结束了,他到公司上班,第二天就收到了被裁的消息。

我们的方案是是从成都出发,开到甘肃,先玩一个青甘大环线,再沿青藏线去拉萨。结果发现,成都当时要求朝阳区来的人要隔离。

刀哥出发了。他的办法是先到青岛玩一周,行程码上没有北京之后,再到成都和我汇合。在青岛三天后,他给我发消息:兰州对北京人比较友好,不用隔离,我们从兰州出发吧。

6月30日晚,我乘坐飞机到了兰州。第二天早上,听着低苦艾乐队的《兰州》,我在黄河边跑了5公里,这是我这次旅行的开始。

有两位在兰州的朋友看到消息,要请我喝酒。我说:等我玩一圈回来再说吧。

后来我没有再回兰州,因为兰州有了疫情,开始了全城封控。

我们的青甘大环线是从西宁塔尔寺开始,10天后,我们返回塔尔寺,等厦门的卢老师过来,一起自驾青藏线。那天在塔尔寺所在的湟中区看到排队做核酸的长队,原来西城城西区出现一个病例,全市大筛查。接到卢老师,我们赶紧离开西宁,驶向德令哈。

这一路旅行,我们几乎每天都去做一下核酸,这样遇到盘查,我们就能每天提供“24小时证明”。我们每天查看沿线各地疫情信息,以防不测。到了拉萨我们发现,成都也有了病例,而这是我们原定的旅行的终点。

最终在月底,我们在雅安分手。我回到成都,接受封控,他们驾车到重庆,在那里异地还车。刀哥查看地图,寻找一条从雅安到重庆而尽可能避开成都的路线。

是的。2022年的旅行就是这样:它是不断的“认证”(核酸),也是不断的逃离。每一个所谓的景点,都要盘查,这让人不快。

我能理解那些堵在独库公路上的人们。堵住了又如何?最起码那是在路上,逃离了疫情防控的日常。从拉萨回来,318上也堵了几次车,人们心情都极为平和,因为大家知道,目的地没有什么特别的,为什么那么着急?

但是,这世界上还有空间,那些荒漠和群山中,还有自由。我们就是在“行动”中体会到人的尊严,尽管这种尊严感有点虚幻,也非常短暂,它仍然向我们展示了一条逃离的道路。

如果你恨这种自由,这种恨意将会让我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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