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买新的飞船了,我要把里面布置成跟赫尔卡星一样的废土风,我我还要整一个很大的精灵仓,我要养很多双子星的奇特植物,我还要整一个巨大的柜台,专门放高级机油…”
友邻孜孜不倦的在超能nono的聊天系统里跟我们讲着他对即将要买新的私人飞船的构想,当年在机器人培训学校的朋友们都在纷纷的在群里不断地发着重复的信息表示庆祝,还都表示等他拿到新的飞船之后一定要登门拜访一下。
真令人意外,没想到这就已经存够钱了,但想想这也在情理之中。
印象里的友邻是个很没有冒险精神的人,我印象里的他甚至都不敢去飞船停靠的那些新星系去寻找宝藏,说是怕被打坏了,维修费还要花不少赛尔豆。所以就连他那为数不多的精灵还是我们帮他找的。有时候几个朋友一块想凑个聚会他都不来,说预算有些不合适。后来听说他这几年已经攒了一百万赛尔豆了,比我们所有人都多,我问他攒那么多钱干嘛,他会笑着跟我说孩子都有了,不能天天拥挤在赛尔号主舰上的一亩三分地了。
友邻就像是那种曾经在地球上的很经典的小市民形象——那是我从地球人类的文化里了解到的,就是那种一直拿着死工资,每天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没有斗争,没有什么突然的大灾大难的人生形象。所以从培训部毕业后他选择在飞船上的某个部门干行政岗,一个月就领那一点固定的赛尔豆。
他能存够钱倒是意料之外,但仔细想想,飞船上的机器人经常是在各个星系探索的途中就被打废了,有的甚至到最后也没法成功的被修复,赚了那么多赛尔豆最后也没能成功的花出去,都被拿去充公当飞船运作经费了。相比之下,友邻能够攒够钱也是挺幸运的了,这可能要得益于他们一家人都是那种很节俭的机器人,没有很大的很不明智的花销,一家三口人勤勤恳恳的省钱,最后竟然真的等到了买飞船的那天。
在现在这个情况下,有了一艘自己的飞船,就意味着地位上已经和我们这些底层的机器人完全不同了。
赛尔号里的机器人已经越来越多了,很多机器人沿袭了地球上的文化,开始选择联姻并生产出跟自己有着共同代码与结构的机器人,但跟地球人类不同的是机器人不会自我消亡,只能通过外力消灭。虽然总有机器人在不断地牺牲在了各种各样的有意义或者无意义的星际探索之中,但是宏观上看,飞船已经慢慢地容不下那么多机器人了,后来赛尔号又修了几艘子舰,但是依然没有办法解决这些问题。
无奈之下,机器人的选择就剩下了,努力地赚豆子买下飞船自带的居住基地,或者用赛尔豆自己购置材料建立自己的飞船,不过飞船的建设材料购置是被限制的,建设周期也非常漫长。不过不花赛尔豆的方法只剩下了自己去宇宙中独自流浪,或者在那些探索过或者未知的星球上扎根。
宇宙很凶险,没人能预测到那些星球到底能不能长期生活,所以大部分机器人还是选择想办法继续跟着大部队前进,比如租下那些早已被早期机器人给垄断的基地,或者用差不多的赛尔豆去自己建飞船跟着大部队前进。
群里不断发言的友邻看起来十分激动,不断地在群里聊着对未来的构想,仿佛第二天他就能带着自己的老婆孩子去交付飞船购置款了,而群里的人也都在不断地起哄者,在这个苦闷的宇宙里,有这么一天确实比较难得,就好像是地球人过年一样。
“用地球上的话来讲,苟富贵勿相忘,以后发达了也不要忘记咱兄弟几个!”我打出这么一句话,群里纷纷附和,充斥着活跃的气氛。
“好,那么祝各位战友,也祝愿我的家人和我,都能实现我们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也祝愿赛尔号能够找到无尽能源,成功返航!”友邻打完了这么一句话,便没了消息。
是吧,看起来一切都是很美好的,就好像某部小人物奋斗的小说,最后成功走向了人生巅峰,赢取白富美的欢心——地球有很多这样的小说,类似于友邻这种小人物的不懈奋斗故事,最后他们都赢得了美满的人生。
第二天,友邻满脸兴奋表情的带着自己的超能NONO准备给付好定金的新飞船付首付时,却意外的发现,他那张存了好多赛尔豆的银行卡没法提现支付了了——无论怎么样,NONO的页面总是会以一条很猩红的大字提醒友邻——系统故障,请稍后重试。
友邻决定缓一缓,心想是不是自己的超能NONO或者银行的软件出了什么故障,然而过了几个小时之后,他再在打开银行的软件,依然是这个提示,一百万的天文数额就那么固定在了那里,一动不动,仿佛时间被静止在了那一刻。
说到银行,有段日子友邻找到我跟我说,他现在在一家私立的储蓄机构做存贷款业务,叫什么星际银行,说是去那里存款的利息很高,他有在考虑要不要把赛尔豆都提出来存到那个里面。
我一直以来大部分船员都是把赛尔豆存在船上的大银行里,在友邻滔滔不绝的讲述之下,我了解到跟之前存的银行比,这一家新开的私立银行确实很新颖,利率也是比较高,友邻说所有银行都在赛尔号监管机构的管辖之下,他们开设的时候还有很多飞船上的知名官员参与揭牌仪式,而且银行就约等于是一间公用的保险柜,甚至连钱都不出还可以多赚钱,想想看,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这种没什么风险还能拿钱的事情真是在适合他不过了,至于我,在不断的没有意义只有牺牲的星际冒险中早已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一直没有把赛尔豆转走。
至于他干脆把大部分赛尔豆都存进了那间名为星际银行的私立储蓄机构里。
友邻似乎有些没法接受这个现实,就这样,煎熬之下的友邻决定亲自去星际银行去提钱,他特意请了假,决定去探个究竟。
友邻马不停蹄的前往那个星际银行,他隔着大老远就看见乌泱的机器人围在那里,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现场大部分机器人的问题跟他一样,钱没法提了,银行的工作人员只会不断地重复“我们也不清楚原因,已经有相关人员在处理了。”可是都等了很久,也不见钱可以取出来。
门口的人群越来越密集,惶恐与躁动的情绪不断蔓延,也陆陆续续来了维持秩序的安保机器人,他们说目前我们已经介入调查了,各位稍安勿躁,不要过分聚集,如果引起严重不稳定事故会追究法律责任,友邻觉得挤在人堆里干耗着也不是办法,便又回到了之前租下来的基地中。
我担心他的状况,便又多次抽空去拜访友邻,看起来他的妻儿依然过着以前的日子,只有友邻脸上的阴雨云天气符号一直没有散去过。
友邻告诉我,他没有把这个事告诉家人,只是说飞船需要最后的安全维护,所以不能立马交差,他不愿意让他的家人跟他一起担惊受怕,我无奈,只得答应了他不要把这个事告诉他的妻儿。
星际银行到底怎么了,这个问题成了船上大部分机器人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问题。
但往往祸不单行——
友邻找到我,大概是说自己超能NONO的社交软件不可以用了——无论发什么,最后都会提示一个感叹号,我看了看我的聊天框,发现我并没有收到友邻给我发的消息,莫名其妙的,友邻的社交竟然也跟他的银行数额一样出现了问题。他感到吃惊,便不断地申诉,但是没人知道为什么他的账号会没法发言。背后负责这个功能的客服也只能不断地推脱。
我尝试试图给他发消息,他可以收到,但是他发出来的东西我没法看到。
不一会超能NONO便接到了电话,友邻接通了那则电话,大概是问他是不是近期去过那间提不出钱的星际银行或者是不是近期在星际银行存过赛尔豆,友邻便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最后电话那头告诉友邻不要跟其他船员线下讨论这件事,现在无尽能源的寻找进入了瓶颈期,大部分船员的状态都不稳定,讨论这些不利于大局稳定。
友邻疑惑为什么会因此连跟别人联系都被禁止,他询问对方原因,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传来了几个字。
“这是为你好。”
他感到诧异,本来还想在详细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电话那头的对方显然不想继续纠缠下去,就挂了电话。友邻的处境仿佛变成了一座孤岛,很像地球上那种“荒野求生”式的小说——开局被困在了一座岛上,从此和全世界都失去了联系。‘
友邻感到有苦难言,换作一般人肯定得发作,但他想起了还在休眠的老婆和孩子,便又作罢,心想别耽误了明天的工作,无奈我只能把他先送回了他的房间。
第二天一早,我准备去找友邻再次试图测试社交软件,发现竟然连自己的超能NONO也出问题了。无论发什么,都只有一个猩红色的感叹号,发什么也不会有人回应,我又试了其它可能用来联系的软件,竟然无一可以使用。所有的软件都处在了“禁言状态”。
此时打来了一个电话,正是昨晚在友邻的NONO里见到的那个,我接通,电话那头那个人说叫我原地静止,不要试图跟别人发消息或者出门,如果因此传播了病毒我要因此负刑事责任,严重的要被放逐到宇宙中。
“病毒?”
电话那头又开始解释,内容是说现在爆发了一种很恐怖的电脑病毒,之所以星际银行的钱没了是因为这个病毒把系统给破坏了,有人趁机转走了里面几百个亿的赛尔豆。这种电脑病毒的破坏力极其恐怖,当他感染了一部设备,他就可以顺着数据流把别的账号数据库或者设备感染至瘫痪,而且可以从设备本身感染到船上的机器人本身,目前还不明晰这个新型电脑病毒的来历,初步怀疑和宇宙海盗有关。而我作为跟星际银行储户有着密切接触的机器人之一,也要进行同等的隔离观察。
我就这样被困在了船舱里,我不知道我到底哪里得了病,我感觉目前没有任何病状,按他那个说法我只能算是“次位密切接触者”。但依然需要禁言隔离——因为不明确病毒到底有没有潜伏期相关的程序设定。在船上的船员已经习惯了高科技交流的手段,突然的隔离令我猝不及防。
我都已经这样了,不知道友邻这个直接跟星际银行有接触的人到底怎么样了,他可是最直接的密切接触者,可能要被禁言隔离更长的时间吧。比起我,我更担心他。
隔离期大概七天之久,之所以还要肉身隔离是为了检测病毒的程序会不会自我变异,每天会有专门的防控机器人来带领我领取必要的能源。一同前往的还有很多机器人,整座飞船的走廊已经拉起了厚厚的隔离墙,防控机器人领着他们前往固定的地方领取机油和黄晶石之类的必要维系用能源。
我已经失去了时间的概念,所以不记得是哪一天飞船传媒系统的总控官纽斯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说声波是没法传播病毒的,虽然很奇怪,但是能确定以后还可以通过主播纽斯的广播来接收消息,确保我们能够统一收消息,不至于对外界失去了解与认知。
在主播纽斯冰冷的声音中,我大概了解到这个什么病毒是一个叫迪恩的机器人那里传来的,之前赛尔号的船员们好心把他从一处星球那里捡来收留,没想到他竟然是宇宙海盗的间谍,迪恩用宇宙海盗研发的电脑病毒攻破星际银行的系统之后便多次转移赛尔豆给宇宙海盗集团,就这样几百个亿的赛尔豆都被转移走了,迪恩也不知道逃向了哪里,唯一留下来的是这个听起来非常恐怖的机器人专供病毒。
“知道各位船员们都很愤怒,很多未处于禁言隔离的船员都表示要去讨伐邪恶的宇宙海盗和那个不知道从哪出现的间谍迪恩,但现在当务之急是把船上留下的病毒消灭。我们的海量精准且专业的专家们已经在行动了,他们已经在开发相对应的反病毒程序,还请各位稍安勿躁。”
医疗师茜茜和机械师肖恩纷纷出来发言,都介绍说已经在开发高效的检测隔离方式和对抗宇宙海盗病毒的疫苗,看起来形势一片大好。不过接下来他们的意思无非是在飞船的网络上发言便有可能传播‘’病毒‘’,所以对我们的禁言隔离并不是故意为难我们,而是“善意禁言。”我们要更多的谴责宇宙海盗集团的恶意投毒。
我无奈,不过显然我们的生活还是有希望的,我们探索无尽能源的前途还是光明的,这可能只是光明道路一段不和谐的插曲,所以我们要对前途充满信心。
就这样持续了好几天,陆陆续续也有很多人解除了禁言。很幸运的是友邻和我是差不多的时间解除禁言隔离,我迫不及待地找到了他,并拿了很多存起来的上等机油。
友邻非常激动的喝着机油,他告诉我那些领着他们的人警告友邻说,宇宙海盗研发的病毒异常智能,目前发表相关内容很容易再次被禁言,而且他们还会在特定的信息里植入病毒,为了不连累身边的家人与朋友,请多交流一些积极的信息。
“什么叫积极的信息?”我百思不得其解。
“比如前几天宇宙海盗因为分赃不均,一个叫艾里逊的小头目在演讲时偷偷被下属用散射武器刺杀的新闻,这样有助于抵抗病毒。他们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宇宙海盗集团经常会出现这样的新闻,在主播纽斯每天报道的新闻里,都有很多宇宙海盗的负面消息。比如以前就天天跟我们讲艾里逊是怎么在我们的星际探索里搞破坏的新闻,然后赛尔号的船长又是以各种方法挫败了他们的阴谋,我一开始会跟着很激动,像是有些过分的阴阳怪气,以至于到后来小头目艾里逊在演讲时被下属用霰弹枪偷袭的新闻我都已经没了快感,倒是很多机器人会因此激动地庆祝,这反而显得我像个异类,或者说我也是一种意义上的宇宙海盗。属于应该被驱逐出赛尔号的行列。
是吧,那以后多分享一些正面新闻,或者多分享宇宙海盗的负面新闻,这样就可以抵御病毒了。
一场轰轰烈烈的“正能量消息运动。”由此展开,船上的机器人们开始竞相地转发起主播纽斯每天分享的正面消息,还会互相搞起比赛,互相比较谁发的最多谁发的最少,到后来机械师肖恩甚至开发了一个软件,专门用来评比每周每月谁发的消息最多,大家会争先恐后的分享是谁转发的最多,还要表示自己也要努力成为榜样——那样的消息也是“正能量消息”,属于“善意发言”的范畴,至于那些转发量过低的,比如我,我需要更多的精力去进行星际探索,自然而然没有太多时间去分享正能量消息,免不了被同一区域甚至是曾经的同学进行各种形式的线下批斗,说我可能会因此传播病毒,导致所有人都没法正常生活,甚至要被安保机器人罚走赛尔豆。当然有关我的事也不能在公众场合分享,毕竟我的事情也是负面消息,是有传播病毒的风险的。
至于我的行为,在安保机器人那里,我的行为被视为了一种“恶意不发言。”甚至纷纷有其它的机器人提议要将“恶意不发言”的人统统判刑,说这样制造了病毒的传播风险,是对其它船员身心健康的不负责,甚至有可能是宇宙海盗集团派来的间谍。
友邻也加入了伟大的正能量信息分享行列,每天发布最积极的人必然是他,这和我形成了天壤之别,友邻也成了一片区域里的重点表扬对象,但跟其他人不同,他从来不参与批斗我的行列,甚至有时候会给我一些修复损伤的零件。以至于后来又有机器人试图在群里声称要把友邻“恶意不批斗”的行为也列入刑罚之中,但很快就被认定成了负面信息,那个人也因为有传播风险而被禁言隔离了三天。
“有必要吗?”我闷下一口机油,由于被罚的钱过多,甚至机油都买不起高档的了,只能去买那种只能充饥用的廉价机油。
“没办法呢,船上毕竟遇到了难关,只有咱们万众一心团结一心,才能打倒邪恶的宇宙海盗集团,把我们的钱拿回来不是么?”友邻叹了口气,“船长他们肯定都知道咱们的难处,可能下面的人执行不好,对你的手段也有些一刀切和粗暴,不过咱们要以大局为重,希望你也能多多体谅。”
友邻递给我最后一瓶机油,我叹了口气,将那瓶机油一饮而尽。
但是过了一个多月,正能量友邻的存款却迟迟没有消息。而这一个月的新闻里,赛尔号至少在三十天内以六十多种方式在好几个星系里挫败了宇宙海盗的阴谋,每一次赛尔号都取得了各种各样的伟大胜利。
友邻好奇为什么星际银行的赛尔豆还会找不回来,另一头飞船厂商也开始不断地追问飞船支付款的问题,于是友邻又无奈地问起了相关人员能不能先让赛尔号的中央银行先垫付一下缓解燃眉之急,他们解释说原有的赛尔豆太过占船舱的面积,目前大部分人交易都是用的数字货币,目前所有的实体赛尔豆都在中央银行。那些关系着整艘船的商贸与交易,并不能随便挪用出来垫付,所以具体钱财的话请等待贾斯汀站长和雷蒙教官的调查与抓捕行动。
可是对于很多人来说,那些赛尔豆都是工作了几十年才攒下的,甚至是很多人在每个新星球上面出生入死才不容易地拿回了那一点赛尔豆。现在是因为把他们存在了“保险柜”里都能凭空消失掉,那么未来把攒下来的钱放在哪里是安全的呢?
似乎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友邻沉默着,我也沉默着,不同的是友邻是因为越来越多的催债人员开始不断地上门找茬,我是因为越来越多来自安保机器人的罚款。
越来越多的机器人遇上了非常严重的经济危机,那些存款是他们所有人的生活费用,突然的断供让很多人的生活陷入了窘境,毕竟飞船的船舱本身也是有租金的,甚至不少人买了私人飞船还要还贷,友邻因为此前的隔离导致他的部门短期内出了不小了问题,这个月的工资都被扣完了,即使无数次被评为“正能量标兵”也没有哪个部门给他一分钱。如果在交不出船舱的租金,他一家三口就要被赶出原来的船舱去了。
至于去路?没人会在意,飞船走廊里平时不允许有人居住。被安保机器人发现就要被罚款或者收容,严重的要放逐到宇宙里面。渐渐地似乎没人在担心宇宙海盗病毒的问题了,所以又有人控制不住自己利用飞船上的网络发言询问存款的事,结果主播纽斯说这些视频有潜在的病毒传播风险,这些提问的机器人需要被‘’善意禁言”,因为他们已经制造了非常严重的病毒传播问题了。
就这样他们又陆陆续续的禁了言。被禁言的机器人多了,飞船又决定进行全船静默。
主播纽斯不得已地把存款两个字设置成了禁止的词汇,并且还特意发布了个公告,说目前病毒传播的风险依然很高,它们还在寻找宿主,而邪恶的宇宙海盗集团亡我之心不死。你们的这些未经思考而作出的不理智的发言很容易导致自己和身边的人被感染,连累所有人的生活和探寻无尽能源的事业,对你们的禁言是出自对每一位船员的善意,不仅为了各位的健康与生命而考虑,也是为了寻找无尽能源的伟大事业。
可是越来越多的机器人开始因为经济原因开始上网聊那些关于存款的话题,毕竟没人见过真正的感染者,但是大家都快穷的没法进行生存行为了,似乎异常恐怖的由邪恶宇宙海盗集团制造的病毒并没能吓住一部分船员。
于是之后的每天里,纽斯播报的新闻每天都有是谁谁谁不幸感染了病毒导致自身所有系统瘫痪且无法修复的新闻;又要报道宇宙海盗们自己制造病毒结果导致一整艘船都没法运作而消失在茫茫宇宙的新闻:还要天天播放医疗官茜茜,机械师肖恩等人率领一众医疗机器人进行连夜抢修感染者的视频。甚至还要配上很多地球音乐来制作他们工作如何不容易的新闻。
“所以茜茜和肖恩他们,也会因此断了赛尔豆的收入吗?也会因此被催债人员和执法人员一直威胁吗?”
友邻尝试在公屏的弹幕里打出来这么一条消息,很快我就注意到他的名字旁边多出来了一个猩红色的感叹号,友邻便也没说什么。这一次友邻被禁言隔离的时间更长了,整整十四天我才又重新见到他——听茜茜说病毒又变异了,我们机器人之间的线下接触也容易制造传染,所以我也没法线下去找他进行沟通交流,而现在名字旁边的感叹号,可能就是更快更便捷的病毒检测隔离方式。
虽然无论是友邻还是我都没有见到过什么所谓的‘感染者”,只有越来越多被禁止上网发言的机器人。
单纯的禁止在飞船的网络上进行交流已经慢慢地没了威慑力,大部分机器人开始自发的进行线下组织活动,友邻跟着几个有着同样遭遇的机器人一起,最后他们决定围堵在银行门口,要求船长和那些官员们给个说法,毕竟星际银行开通的那些,什么雷蒙教官,纽斯,肖恩,茜茜都曾经参加过这场开业剪彩活动。
至少一定意义上,赛尔号官方默许了它他的存在。
“真的要去吗?他们可不一定能干出什么了。”我坐在基地里,拿起一瓶勾兑过的机油,“我已经无所谓了,可是你还有老婆孩子呢?”
“可是即使我不去,我也没法应对老婆孩子的生活。”
我和友邻对视良久,一道沉默的围墙立在我们两个机器人之间。
“拿着这个。”我丢给他一截长管,“这是摄像头,地球上的,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我得亲眼看着你所经历的一切。无论怎样,没有历史应该被忘却。”
我不记得那天友邻到底跟我说了什么,只记得友邻拿着那节没法被飞船上科技干扰到的摄像头径直的离开了我的房间。
成片的机器人围在了飞船的中央银行,他们大部分人都准备了各种电子横幅,在周围的船舱走廊里都是他们要求中央银行垫付赛尔豆的宣传标语,最有趣的是友邻甚至准备了前船长罗杰船长的画像贴在了周围——几十年前罗杰船长就在一次并不算成功还很曲折的星际探索中损毁了,现在船上的业务都归他那个女儿负责,罗杰船长损毁的机身本身被存放在能源室内,等待着医疗官们能够彻底修复并重新运作的那一天。当然对于其他的机器人来说就没有这个待遇了,大部分机器人完全损毁的结果就是被拆成零件,或者直接扔进茫茫宇宙中。
至于为什么友邻去抗议还要准备一副在曲折探索中战死的船长的画像?对于在场很多人来说,罗杰船长是属于他们那一代人的领袖,无论是物质上的还是精神上的,至少在那个时候,还没有“把赛尔豆放在保险柜里结果取不出来”的事情。
此时的我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场上的一切在我眼里都一清二楚。
抗议持续了一会,现场陆陆续续也围满了很多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不少人看纽斯没报道过什么银行存赛尔豆的事,甚至都不知道这件事的存在。他们到现在才知道有很多人的赛尔豆存在银行里取不出来了。
所以事情从来都没有解决过,只不过是因为被禁言的人与事越来越多了。
眼见着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又涌来了不少维持秩序安保人员,在人群里大喊说病毒又变异了,现在病毒可以在我们每个机器人之间短距离传播了,你们在这里聚集很容易传播病毒。是对飞船秩序的极大威胁。但是并没有人理会他们,友邻和几个机器人还是在那自顾自的举着横幅,毕竟他们大多数人都已经一无所有了,横竖都是过着半死不活的生活,不如试试拼一把,把钱都要回来。
至于什么破坏力很恐怖的病毒?已经无所谓了。
抗议持续了数个小时,眼见着事情并没有控制下来,安保人员开始不知道联系起了什么人,慢慢地,整个抗议人群的外围开始围起了许多不明来历的机器人,他们都是统一的白色机器人,洁白的外骨骼装甲一尘不染。他们成群结队的来了,却什么也没干,只是在周围围了一圈,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突然间,不知道哪里有人喊了一声,说什么雷蒙教官说可以行动了 ,成群的白色机器人便冲入了人群之中,他们拿着各种没见过的新式武器,在人群中大肆攻击,一时间整个人群乱成一片,此时我的屏幕出现了严重的干扰,混沌之余,隐隐约约能传来十分混杂的呼喊,哀嚎。
以及一句“别打我了,那些赛尔豆我不要了!”
恍惚中,有几个机器人试图想召唤精灵,但是显然白色机器人也会召唤,而且他们的精灵比这些一般的机器人更加强悍,在这些机器人面前,友邻们的反抗显得格外的无力。
过一会屏幕上的干扰消失了,我的画面又开始清晰了起来——满地的断肢和螺丝堆在地上,到处都是从机器人体内流出的机油和精灵们的尸体,此时白色装甲机器人正在把他们的遗骸连着那些横幅一点一点的推离现场,为数不多侥幸活下来的机器人也被押出了现场。
我一眼就清晰的看到友邻被白色机器人押走了,他的眼神从在培训部里开始就一直是那样,一点没变。看到他还没被打成零件的时候我是兴奋的,但过了一会我却为他没有当场被打成零件感到难过起来。
唯有罗杰船长的画像倒是完好无损的贴在那里。看起来双方最后都没有决定对那幅画动手,就这样直到白色机器人把现场清理完毕,那副画还是静静地挂在那里,一动不动。
视频陆陆续续地传到了网上,看样不只有我一个人在进行拍摄,只不过后来他们大多都被纽斯删掉了,原因还是这些视频有病毒传播风险。
就这样拉横幅抗议的机器人不是报废了就是被抓了起来,听纽斯报道说他们其中大部分人都是新型变异病毒的携带者,其中不少人还是宇宙海盗派来的间谍,这次非理性的抗议行为已经引发了非常严重的传播风险,需要全船静默一周以排查潜在的传染风险,纽斯还说这次禁言是为了大家好,只不过是寻找无限能源历程中的一次小小的曲折,我们的道路始终是光明的。
全船就这样禁言隔离了一周,这期间每个人都变成了一座孤岛,没有人知道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之外都发生了什么,就这样大家在煎熬中等待了一个周,唯一收取消息的途径也只有安在每家每户的纽斯广播。
其实只要是一周还好了,直到最后一天,纽斯才用广播告诉我们,这种电脑病毒已经发展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地步,以后的禁言防控可能是常态化了,毕竟对于我们机器人来说,信息交流是必不可少的行为,所以病毒其实是无处不在的,禁言以控制病毒就成了以后必要的工作,以后要将“善意禁言”常态化,动态化,不能只算那些没意义的经济账,那都是目光短浅的行为,我们要算长远的,要考虑到寻找无尽能源的宏观历程。
至于友邻,以后我再想联系他,就没有办法了,他的所有主页都变成了“永久禁言”。那个猩红色的感叹号一直都会在他的名字周围,机器人当然没有生物意义上的死亡可言。所以我也不知道那些白色机器人把他们怎么处理了,只知道我要是试图联系他我也要被禁言或者隔离处理。
友邻的妻儿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从那次全船静默之后便没人见过那对母子了,这期间又没有什么普通的机器人可以迈出自己的屋子或者上网发言,可能是受不了人们的指责而逃跑了吧,毕竟还有很多人觉得是这些人的“恶意要钱”才导致了他们出门说话都动不动要受收到限制的生活状况,如果那些人当初老老实实待在屋里哪也不去,服从大局一切只按命令行事,那该多好。
后来偶然听说一些感染病毒很严重没法修复的机器人会被销毁处理,对于他们,就连他们身上一个零件都是有风险的,最好是销毁的一个渣都不剩或者直接扔进外太空自生自灭,或者直接扔进能源室当燃料,变成寻找无尽能源的伟大进程中的一片微不足道但是必要的垫脚石。
“真要这样,你还不如当初就被直接被白色机器人给打成零件。”我摇了摇本来该装燃油瓶的空罐子,看着NONO,很多人都在为这个传言叫好,纷纷表示对于这些人就该下狠手,下死手,不听话的孩子就该打屁股。
确实挺好的,本来船上就已经快承受不了那么多的机器人了,这么整对于他们来说还能获得不少新的生活空间,是寻找无尽能源的过程中迈出的一大步,对于谁来说都是一次伟大的胜利!
至于那些被宇宙海盗拿走的钱,也不知道下落,后续飞船又陆陆续续地在别的星球跟宇宙海盗打了几架,但是似乎没有谁再提过那些赛尔豆的事,也没见着谁把那个叫迪恩的间谍抓了回来,也没见着几位科学家机器人想出办法把可怕的电脑病毒完全消灭掉。
而主播纽斯依然天天在报道寻找无尽能源的伟大征程与新船长跟邪恶的宇宙海盗进行伟大斗争的故事,纽斯说转发这些有正面意义的新闻才能抵御宇宙海盗的邪恶病毒,是对付邪恶宇宙海盗集团的最好的疫苗。还要顺带一提目前践行的“善意禁言”方针是由探索无尽能源的根本宗旨决定的,是经得起历史的检验的,科学有效的举措,是得到了赛尔号上每一位船员认可的举措,是真正符合广大赛尔号和地球居民切实利益的举措。是顺应了新时代寻找无限能源的伟大进程的必要举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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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赛尔号上真的有过可以随便发言而不被禁言的时代吗?”
“可能有吧,也可能没有。或许一切都是虚妄的。”
“哎,都怪那该死的病毒,我都没想到生活原来还可以这样。”
“没关系的,以前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的我也不知道,说不定在我的时代之前还有更少束缚呢?而后来的我也只能从别人的字里行间里感受那些不曾经历的历史。”
“咱们过好当下就行。”
我笑了笑,将用地球文字手写的纸张折了起来,虽然这样的传递信息方式很低效,却非常不容易被赛尔号上给监视到。听说那几个科学家机器人又开发出了更高端的病毒检测技术,说是可以以最快的速度抓到病毒携带者,防止病毒扩散,有一个群聊因为聊了取钱的事情,整个群聊都变成了中风险地区,所有群聊成员都被禁言了七天。
我可受不了被“善意禁言”了,现在想想病毒真没有禁言可怕,毕竟又没人见到过病毒,但是不少人都要动不动被禁言。
不过,至少没有哪条规定不能铭记历史。
“不知道此刻会不会有别的生命体能看懂这个像是历史却又是小说的故事。但我希望有人能够看到并读懂,无论到底是什么。”
我留下这最后一行字,打开飞船的窗,用尽自己的力气,把这一沓纸给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