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03年前非典期间、孤身揭露北京疫情真相的蒋彦永医生于3月11日逝世,等到讣闻消息公开传播已经是两天后,这位被称作“良心医生”的92岁老人受到人们深切缅怀。20年前被尘封的历史一幕,在各种躲闪的言辞中复活了,那是蒋彦永讲真话的时代。
20年来先是非典后是新冠,蒋彦永的逝世激发了公众昨是今非、今非昔比的直观感受。纪念蒋彦永的人群,引入了公共卫生事件在不同时代的表现,并衡量起典型人物在历史事件中的言说境界,充满了拍遍栏杆、独上西楼的感喟和伤怀。
蒋彦永之所以冲破非典早期瞒报的暗流,在于他的职业认识与耿直性格,医医者仁心必须讲真话,否则只能无谓地牺牲生命。这种朴素的价值观既来自于他行医的经验,也经过革命年代乃至于动乱时期的洗礼。可以说,蒋彦永的人生磨炼与生活方式就是讲真话。
在亚洲周刊的封面新闻中,蒋彦永解释自己讲真话的动机:人民利益高于一切。20年后再来重看蒋彦永的一生,能轻易看见那一代知识分子对人民、对信仰的真情流露,以及在具体行动上对这种情感的呼应和践行。讲真话不只是他性格使然,更让他成为自由人。
非典时期,这样的自由意志强有力地体现在蒋彦永千山我独行的壮举中,并且以引发防疫之变、拯救千万生命为导向,荣耀自由意志,书写了一名自由人秉持良心与专业可以达到的道德高度与理性成果。蒋彦永一去,纪念者念及于此,更抱憾于此。
正因为有蒋彦永勇毅在前,经过三年疫情的民众在回望前逾千日疫政社会之种种,心里是有比较、有衡量,也会有各自的结论。对比之下,也自然会对蒋彦永的昨天与生民的现实产生历史性的思索,对讲真话这一人类的基本资质有切肤感受。
因为这一层关系,纪念蒋彦永就成了纪念讲真话,纪念讲真话的蒋彦永就成了纪念一位永逝的自由人。而在这种纪念的逻辑递进中,但凡看重真话力量的人,都会在遥想20年前的蒋彦永医生时,环视当下,甚至难以遏制地反求诸己,壮怀激烈或无语沉默。
纪念蒋彦永的队伍中,洋溢着的并且为纪念者自觉共享的,就是对讲真话这一真理表达方式的认可。而经由这种广泛的自发性纪念,它在人们内心深处引发的震荡,必定不同程度地唤醒普通人争做自由人的动机。蒋彦永与纪念者、后来者的联系也将深植于此。
这就是蒋彦永的价值,历经20多年时代风云的变幻,以生前的义举烘托出讲真话的职业使命,并藉由身后的追念,把讲真话的要义、以及人之为人的奥义简洁地传递给更多人。蒋彦永凭借他自由人的自觉与韧劲,衡量出真话与世界的孰轻孰重。
多年以来,讲真话好像不合时宜,尤其在重大的、喜欢全社会的持续性事件中,真话成为不总是受欢迎,甚至遭受不可思议的对待。蒋彦永医生在世时,尚能以一人事迹证伪对待真话的种种非议和诡辩,斯人魂归道山,真话与自由的关系静候新的确认。
这也是蒋彦永医生留给世人的遗产,亦即讲真话永远是保护公共利益的基础设施,讲真话作为个人、团体与社会的核心资质,涵养一个人、一个社会自由意志的总量。而蒋医生在留给后来者这一项公共遗产时,也将更持久的追问摆在纪念者面前。
二十年间,两场大流行凝结在蒋彦永身上的,讲述了一个人讲真话的故事。而这个故事所强调的主旨是,讲真话不是一项待完成的任务,而是对改变的持续需求。纪念昨天的蒋彦永医生,不仅仅是纪念一位理想人物,更是在确认这种需求,以及它换算成自由人的成色。
引用图作者:秃头倔人(李晓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