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保卫复杂，越来越觉得，我们正在培养出数量惊人的白痴。前几天一位年轻朋友请我荐书，我选了诺奖作品《千羽鹤》，故事精短易读。结果他只看数页便来找我，表示太恶心了，完全违背道德，儿子居然和父亲生前的情人上床？？？他没办法再读下去。
我当即错愕。昨天又有一位小朋友发自拍，是甜甜的小女孩，我留言说真好看。对方回复：6！
这代年轻人的共同特点，是思想的饥荒钳制着语言的贫困。
其实这世界上最重要的教育渠道不是学校，而是媒体——电视，电影，手机，网络。
可我们绝大多数作品，都是在用粗暴、逢迎、虚伪的方式进行创作。生活里发生的事实无法过审，狭隘/幼稚/扁平的思想就像微量的砒霜，每天一点点被灌溉进年轻的大脑。
这些作品会在观看者身上造成极具伤害性、难以逆转的影响，看惯简单叙事的新一代，自然只能接受非黑即白。
而越是道德观扁平、非理性的人，越是具有排他性和暴力倾向，也总是倾向于把十分复杂的问题转化为口号式的简单判断。
他们的暴力倾向，会以“传统、道德、正义”为理由，排斥一切不同意见，理直气壮地展示和夸耀自己的不宽容与狂热。他们坚信，为了高尚的目标，就可以不择一切手段前进。
当一群年轻人有着空洞的热情，盲目的行动力，又缺乏必须经由教育得来的理性，那还有什么比这更恐怖的呢。
于是公共讨论日趋逼仄，言语中弥漫着粗鄙恨意，观念也越来越传统保守。
如今的好作品，大部分价值观都是往初中生思想水平靠，一旦讨论时事，社会思想的上限就必须服从社会思想的下限。唯一安全的内容只有吃喝玩乐，装傻充愣。
全网张口闭口666，尊嘟假嘟，波波间，口罩原因，这已经不是流行文化的问题，而是思考能力退化的问题。当脑袋变成一团浆糊，哪怕突然想反抗，也找不到有力的语言，只好四处寻找互联网嘴替。
我们总说希望社会越来越好，而想建立起一个好的社会，就要依靠全体民众，需要诉诸一般人的普遍理性，而不是少数精英的特殊智慧。
我们需要学习知识，建立理性的思考，拥有对世界极其细腻的感知，可以自由表达、沟通和批评，拥有一些偏离规范的勇气，也理解他人千差万别的真实。只有公民们越优秀，社会才可能更好。
而如今大家又从哪里去接受这样的教育呢。
我想至少可以先从拒绝开始。拒绝不由分说的大快人心，拒绝那些被加工过的词汇，拒绝粗鄙的语言，拒绝别人给你灌输的爱恨，拒绝让中文在自己的土地上东躲西藏。然后多阅读，多思考，保证自己的脑袋在一片浊流奔涌中悄悄转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