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译:徐展雄
12月7日,随着“维基解密”创始人朱利安·阿桑奇在伦敦向警方自首,一切有关阿桑奇和“维基解密”的信息都已被炒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据悉,在目前《时代》周刊网站年度风云人物评选中,阿桑奇得票位居所有25名候选人之首,至今得到28万票,领先第二名6万票,是第三名得票数的两倍多。
有太多事实已然广为人知而无需赘述:截至目前,“维基解密”已泄露世界各国政府机密文件多达70多万份,并计划公布近300万份最新政治、商业机密文件;这些文件远非仅仅是有关各国政要的八卦,阿富汗战争、伊拉克战争、希拉里安排情报人员窃听各国驻联合国外交官、朝鲜和伊朗的核武合作它们早已造成全世界各国政府的恐慌,对西方各国、特别是美国的外交政策、军事部署和情报工作产生了巨大的副作用。
然而,仍有足够多的问题还未得到解答。在标榜民主、言论自由、信息公开的西方世界,创建于2006年的“维基解密”一度是“第四权力”的新标杆:2008年,“维基解密”荣获《经济学人》新媒体奖;2009年,阿桑奇斩获大赦国际的英国总会传媒奖。这个被阿桑奇定义为“不受审查制度制约的、以公布无法被追踪的文件以供公众分析的体系”到底从何时开始、又是为何变为威胁民主的敌人,以至于网站的服务商都会受到威胁和攻击?
而朱利安·阿桑奇,这个“维基解密”的灵魂人物,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当这个满头银发、皮肤苍白、眼神冰冷的澳大利亚人频频在电视上亮相时,这个形象是否就是他真实的自我?当他因涉嫌强奸、性骚扰两名妇女而被逮捕时,我们且不管这到底是个设计的“美人计”还是阿桑奇和两位女子的自愿行为,我们仍然会好奇:到底是怎样的男人,才会在参加研讨会时,连续两天和两位初次见面的女子发生数次性关系?
他到底是“科学新闻主义”的信仰者,还是毫无安全感的迫害臆想狂?
他到底是最危险的人,还是正义和公平的代言人?
当他所控制的“维基解密”解构所有冠冕堂皇的政治崇高时,到底有谁,能够真正解密这位“解密者”的心灵?
天生的流浪者
朱利安路阿桑奇 谁动了世界的秘密
阿桑奇在维基解密的一次会议上演讲。
最初的最初,他的祖先并不叫阿桑奇,而据说是“阿桑”(Ah Sang)——十八世纪初,一个名为“阿桑”的中国人飘洋过海,来到澳大利亚海岸上的星期四岛,之后举家迁徙到澳大利亚本土。阿桑奇母亲的祖先则于十九世纪中叶从苏格兰来到澳大利亚。他总是半开玩笑地说,他怀疑自己的流浪倾向是家族的遗传。“我生活在飞机场。”之后成为“维基解密”创始人的阿桑奇如此说道。这个组织没有正式员工、没有办公室、没有复印机、没有办公桌,与此相对的是,阿桑奇本人的电话号码和电邮地址也在不断变化中。
1971年,阿桑奇出生在澳大利亚汤斯维尔市,他的母亲克莱尔是那个时代典型的嬉皮士。他刚满周岁不久,克莱尔嫁给了一位戏剧导演。7年之后,她又离开了自己的丈夫,开始和一位音乐家交往。阿桑奇14岁之前,一家人已经搬过37次家,“我的童年,和汤姆·索亚的童年差不多。”这样的生活使阿桑奇根本无法接受正常的教育,他的启蒙是在家里和图书馆中完成的,虽然母亲从事文艺工作,但阿桑奇却发现自己对科学情有独钟:“我花了大量时间在图书馆里读书,我一本本地找那些书所引用的书,追踪着它们的来源脉络。”
流浪并非主动的选择,而是真真切切的被逼无奈。缺失了的父爱并没有在他的两位继父身上得到弥补,母亲克莱尔后来发现,那位音乐家隶属于一个叫作“家庭”的邪教组织——个中成员试图说服组织中的母亲,把她们新生的孩子献祭给教会的元首。克莱尔只好带着阿桑奇和她与音乐家所生的孩子继续逃亡,过着隐姓埋名的日子。
“高尚的欺骗”
在逃亡的过程中,克莱尔在一家电子商品店的对面租了一个小房间。她发现,阿桑奇对这家店中的Commodore 64型电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每天都去那里玩。克莱尔咬了咬牙,租了一套更便宜的房子,省下来的钱给阿桑奇买了这台电脑。仿佛是无师自通的天才,阿桑奇很快就学会了编程,并发现自己能够破解那些著名的程序,洞悉它们的创造者所留下的隐藏信息。“当人和电脑互动时,这是一种严谨的行为,恰恰是这点吸引了我。”阿桑奇说,“这和下棋差不多——下棋是一种严谨的行为,它没有过多的规则,但也没有偶然性,而参与者所需解决的问题也是如此之难。”
他自称为Mendax——来自于古罗马诗人贺拉斯,意为“高尚的欺骗”——他开始变身为历史中最早出现的几位黑客之一,并是其中最优秀的一位。他与另外两位黑客组成“跨国颠覆”小组,曾闯入欧洲和北美的计算机系统,包括属于美国国防部和洛斯阿拉莫斯国家实验室的网络。不仅如此,他还是黑客亚文化的奠基者之一,在他的早期著作《地下》中,他如此描述黑客的黄金法则:“不要损坏你侵入的计算机系统;不要改变那些系统里的信息(除了改变日志掩盖你的痕迹);共享这些信息。”这一思想深刻影响了“维基解密”。
1988年前后,阿桑奇与一个16岁的女孩坠入爱河,并搬去与她同住。女孩怀孕后,两人举行了非正式的结婚仪式,不久,他们的儿子丹尼尔·阿桑奇呱呱坠地,18岁的阿桑奇成了一个年轻的父亲。
婚后的阿桑奇仍然痴迷于黑客活动,这不但让他的家庭生活陷入困顿,也引起了澳大利亚政府的注意。澳大利亚联邦警察成立了一个叫“天气行动”的小组对他们展开调查。
1991年9月,20岁的阿桑奇侵入加拿大电信公司北方电讯设在墨尔本的主终端。在此之前,他们通常在半夜行事,那个时候系统基本处于半休眠状态,可这一次,阿桑奇发现系统管理员仍处于登录的状态。他觉得自己被捕已是在所难免,于是,他幽默地对管理员说:“我已经控制了这个系统。这几年来,我一直都身处阴影之中,现在,我终于看到天光了。”仿佛是一个即将受难的烈士,阿桑奇把自己的线索供给了警方,却也仿佛是个惊慌失措的孩子,预感到自己即将被捕让阿桑奇陷入了精神分裂。
那年10月,妻子带着幼子离他而去。他被捕的那天是10月29日。根本无心睡眠的他拨通了自己家的电话,一直麻木地听着电话中传来的忙音,直到那晚的11点半,警察敲开他家的大门,负责逮捕的警官对他说:“我想,你是在等我吧。”
最终,他对25项指控认罪,其他6项指控被撤销。但法官在最后宣判时说:“除了有些智力上的好奇心和能够在各种计算机上冲浪之外,没有证据表明还有什么其他问题。”阿桑奇受到的唯一惩罚,是支付给澳大利亚政府一小笔赔偿金。
“统治即阴谋”
从小失去父爱的阿桑奇仍然想努力成为一位好父亲。他做了包括计算机安全顾问在内的好几份工作,尽最大努力挣钱抚养儿子。2003年,阿桑奇进入墨尔本大学学习数学和物理学,试图解开宇宙背后的秘密规律,并设想因此寻求智力快感,但事实让他大失所望。2006年,他在自己的博客上这样描述澳大利亚物理学会举办的一次会议:“到会的900名职业物理学家胆小如鼠,墨守成规,糟糕透顶。”这一年,他退学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在《地下》中便能一窥端倪的思想开始成熟。曾熟读过卡夫卡、阿瑟·库斯勒和索尔仁尼琴等作家著作的阿桑奇把存在主义和个体的荒诞无助感转化成了一场网络战争的动机:在《统治即阴谋》一书中,他提出了“体制层级”和“关系网络”两个概念,认为正是这两个东西腐蚀了人类的所有真理、创造力和同情心。他说,非法的统治是一种阴谋,是官僚秘密勾结损害民众利益的产物。体制的内部传播渠道若遭破坏,阴谋家之间的信息流动就会减少,当信息流动接近于零后,阴谋就会被瓦解。这好比是卡夫卡名著《城堡》中的主人公K,在时隔80年后,找到了一位比自己更有手段和勇气的孪生兄弟,当K面对堆积如山的文件而不知所措时,阿桑奇却告诉世人:解构文件才是进入城堡、继而毁灭城堡的唯一手段。
“维基解密”呼之欲出。2006年,阿桑奇把自己关在了一个小房间里,开始勾画“维基解密”的蓝图。房间的厨房里还有一张床,他请那些背包族过来和他一起住,以此收取房租用以养活自己。一位曾在那里住过的人说:“他根本不睡觉,也根本不吃东西。”
2006年12月,在经过数月的谋划之后,“维基解密”公布了它的首份文件:这是一项“秘密决定”,由索马里反政府武装的领导人谢赫·哈桑·达赫·阿威斯签署。文件显示阿威斯要求聘用“犯罪分子”作为打手,杀害政府官员。
这份文件的真实性至今仍没有被确认,尽管如此,“维基解密”迎来了出人意料的成功和关注。“维基解密”成立之初,阿桑奇曾邀请自己的儿子丹尼尔加盟,但后者怀疑这一计划成功的可能性,便拒绝了。“我没想到他会成功。”丹尼尔说。
而在阿桑奇本人看来,“维基解密”之所以强大,是因为它早已脱离了自己的绝对控制。由于它在全世界各地的服务商都受到了威胁,阿桑奇干脆向全世界征求 “镜像站点”。如果你愿意为它提供“镜像”,只要向他们提供你服务器的IP地址、登录名称和密码等,“维基解密”就会每天自动向你的“镜像”上传他们最新公布的机密资料。于是,一个政府和一个公司已经不可能搞垮“维基解密”了,因为搞垮它,就意味着搞垮互联网本身。
“维基解密”会成为一个连阿桑奇本人都无法控制的怪物吗?随着阿桑奇的被捕,“维基解密”的未来将会呈现怎样的变化?阿桑奇被捕后,他的英国律师宣称:“维基解密”掌握有关“热核装置”的机密文件,并且已经将这些文件严格加密后传发给10万人,如果阿桑奇或“维基解密”遭受不测,他们将公布这些资料的解密方法。阿桑奇本人说,这正是他的“保险措施”。而就在他被捕之后的几天中,全世界范围内的网络大战骤然升级,甚至有人声称“第一次世界信息战”即将爆发。
无论阿桑奇的命运如何,他将必然面对自己所造怪物的矛盾吊诡:他最憎恨的那个东西——即不受约束的权力——早已铭刻在了“维基解密”的基因之中。而阿桑奇本人的故事——这个从小因遭迫害而流浪的孩子,之后因追求真相、憎恨权力而遭到迫害,却又因为遭到迫害而越发偏执地追求真相——就如同《城堡》的故事升级成为了21世纪的网络版,陷入了不可自拔的荒诞怪圈。
维基解密有多神秘
五人核心小组
和“维基解密”所公布的神秘文件相比,“维基解密”本身是否更加神秘?
这个由阿桑奇一手缔造的组织一直以来都处于半地下的状态中。据阿桑奇自己说,“维基解密”的核心人员共有五人,另有800名志愿者偶然参与解密行动。所有人员都没有工资报酬,也没有公司总部,网站的维持完全依赖捐赠。
一次典型行动
一次典型的“维基解密”行动是这样的:有一次,阿桑奇和他的人员来到了冰岛,并声称是观察火山爆发的记者,在当地租下了一个房间,拉下窗帘,设置电脑,开始24小时不间断工作。他以“工程”(Project)来命名每一次的任务,并把工作地点称为“掩体”(Bunker);在网上交流时,即便是核心成员也彼此不知对方真实姓名,仅仅用姓氏的首字母来称呼彼此——“维基解密”与其说是一个组织,不如说是一支由阿桑奇领导的网络游击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