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知道我都不知道(Weixin ID:gh_229c11e64226)
电车难题,或许是知名度最高的思想实验之一:电车失控了,有两条轨道,一条轨上有五个孩子,另一条轨上有两个孩子,因为种种原因,他们都躲不开,如果你是司机,你会开往哪一边?
由于新冠疫情,电车难题在社交网络上被更频繁的引用,引用的目的,大多不是为了进行什么更严肃的伦理学讨论,而是为了说明:当下的防疫政策确实很严格,但已经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牺牲一小部分人的权益,保障大多数人的生命,是我们必须接受的现实。
持这种观点的人,好像陷入了一种非此即彼的漩涡里,面对疫情,好像我们除了严防死守,就只能彻底躺平,好像总要有人牺牲,否则都得完蛋。
但电车难题真的可以这么简单粗暴的引用吗?这样无节制无思考的引用,会导致什么问题?
首先,思想实验和实际问题的区别在于,为了激发不同观念的碰撞,思想实验会刻意营造极端情况,而现实问题却很少如此极端。
用一个极端问情况,为一个还有转折余地的现实问题辩护,是为“懒政”和“暴政”寻找借口。
以很多地方为了防疫“无害化处理”宠物为例,宠物和人,真的已经被置于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境地了吗?除了杀死宠物,难道就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吗?
回答这些问题,需要证明,要处理的动物,是否真的感染了病毒?宠物感染病毒,是不是真的会传染给人类?宠物感染后,是不是完全没有治愈的可能?对比其他省市地区,他们有没有用过更好的处理办法?
一旦问题放回实际,我们就会看到很多转折,比如,从过往案例看,宠物被确诊新冠的其实非常少,大多都是呈弱阳性,而且也没有充足的证据证明,宠物感染新冠后,会传染给人类。
而近年来,也有不少城市在社区出现感染者时,他们的宠物都会得到善待。比如在征得业主同意后,有关部门会在上门采集检测后把宠物转运至第三方专业机构寄养,并制定了无人照料宠物的转运流程和管理方案。
为什么有的地方可以进行更好的处理,而有的地方就只能“无害化处理”?上级政府是不是可以出台一个相对统一的标准,让宠物和宠物主人从“铁轨”上解绑,避开“你死我活”的命运?
把复杂的现实问题简化为极端的电车难题,一方面可以享受充当正义裁判的快感,另一方面好像又能站在立论的不败之地,但实际上,这是对自己生为人的权利的漠视和无知。
疫情至今两年有余,我们很明显感受到,一切都是那么混乱,没有统一标准,只有一句“上面的规定”,但无论是宠物该怎么被对待,还是什么时候需要封城,封闭后的保障等等,本应有一套较为通用的、人性化的标准。
在复杂问题中,我们首先要问不是“我们选这些人牺牲还是那些人牺牲”,而是——生为人,生为公民,那些法律规定的,不可被剥夺的基本权利,是不是应该尽可能被保障?
我们对“人可以怎样”的想象力常常被限制,这里说的不是人的什么潜力,而是人可以被如何对待。
一旦这种想象力被限制,我们就会懒惰又轻松的,把所有的复杂问题都归于电车难题,归于牺牲小我和成就大我。
对于有的人而言,想象宠物可以被核酸检测,想象宠物可以由政府有关部门代养,都好像科幻片的场景……他们一是不敢想象,二是不敢相信。
正如鲁迅先生在《灯下漫笔》中写道:百姓就希望有一个一定的主子,拿他们去做百姓,——不敢,是拿他们去做牛马,情愿自己寻草吃,只求他决定他们怎样跑。
人可以决定自己怎么跑吗?人可以不做牛马而做百姓吗?人可以做为自己做主的百姓吗?——不敢。
一旦“人可以怎样”的想象被限制,先是不会想,后是不能想,再是不敢想,最后,只能就当做自己寻草吃,只求主人划定它们该怎么跑的牛马了。
回到电车难题上,即便有一天,我们真的面对一个毫无转折余地,只能“你死我活”的极端场景,那我们也需要追问,到底是什么出了问题,导致我们不得不面对这样的情况?以后我们该如何避免,如何反思,对于因此牺牲的人,我们要如何纪念,如何哀悼。对于他们还在世的亲友,要如何安抚,如何照顾。
如果仅仅是牺牲了,那生命就只是被当做了手段,而不是被当做目的。一旦我们轻易允许少数人被当做工具,我们也会随时被当做工具。